“王爷,这里车辙的痕迹,像极了属下遇到的那辆马车。”罗毅指着小道上的痕迹对赵峥道:“想来他们是顺着这个方向离开。”
赵峥点点头,带着人顺着痕迹追了上去。
因是前些日子下过雨,这条小路在密林旁,从未干透的泥土、野草被压到的痕迹上能看出方向。
赵峥在沙场征战多年,寻迹追踪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车辙的痕迹越走越偏僻,看起来竟是一直要通到落云山中去。
“留下记号,这里或许是赵屿藏匿的地方。”赵峥蹙着眉,低声吩咐道。
罗毅应下。
等到临进山时,赵峥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带了罗毅等数个精锐下马步行进去,直到望见一座已经荒废的道观,名唤清风观。
他做了个手势,等着天色彻底暗下来后,才悄无声息的翻过了院墙。
清风观。
阿妧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此处。
房中点着油灯,布置很是简陋,似是临时找的地方。阿妧虽是有些恶心反胃,幸而肚子里的孩子还算安稳,并没有闹腾。她试着说了句话,还是发不出声音来。
路上李婆子给她喂了两次安胎药,看来是起作用了。
她动了动身子,仍是被捆得结实,看到外间影影绰绰的有人在,应该是看守她的李婆子。
阿妧正准备往一旁的软垫上挪一挪,好让自己舒服些,忽然听到一道轻微的声响,很快油灯的灯影轻晃了一下。
她心中一惊,忙侧过头去,不期然撞上了一双冷淡的眸子。
出现在房中的人,竟是瑞王赵峥!
阿妧愕然的睁大了眼,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别出声,本王这就带你出去。”赵峥轻手轻脚的替阿妧先解了绳子,旋即将她背了起来。
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阿妧点了点头攥紧了赵峥的衣襟。
没找到昭妃,先救下她也是意外收获,她能舍身保护珠珠,赵峥对她是感激的。等一切都解决后,他会向宁妃正式要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赵峥背着阿妧从后窗翻了出去。
正在他准备先将阿妧带出清风观时,原本只点着几处灯笼,光亮幽微的院子中,突然亮如白昼。
“瑞王兄别来无恙?”赵屿带着人出徐徐走了出来,神色晦暗不明。
随赵峥前来的人也都出现,护在两人身前。
赵峥放下了阿妧,让亲兵保护她,自己上前跟赵屿对峙。
“赵屿,你绑架大公主和昭妃,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赵峥眉眼间的神色是一贯的冷漠,如同结了冰。“若你迷途知返束手就擒,本王还能在皇上面前替你说两句好话,留你一条性命。”
赵屿忽然大笑了起来。
“瑞王兄可真是可怜,被皇上耍得团团转,还一心为皇上卖命!”赵屿嘲讽的望着他,道:“你可知道大公主的……”
赵屿话音未落,赵峥手中的长剑出鞘,泛着寒光的长剑擦过赵屿的脸。
“闭嘴!”他寒声道:“昭妃现在何处?”
赵峥准备先逼赵屿交出昭妃来,赵峋的骨血必须要保住。
赵屿闻言一愣,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他飞快的回忆起那次瑞王进宫,当时阿妧位份低,根本没参加过有瑞王在的宫宴,也就说瑞王并不知道他刚才救下的就是昭妃!
真真是天助他也!
“瑞王兄倒是跟皇上兄弟情深。”赵屿冷笑一声,道:“皇兄跟我走,如若不然,我立刻就让人杀了昭妃!”
说着,赵屿给人使了个眼色,只见不远处的房门打开,一个带着风帽的女子被推了出来。
赵屿的声音不小,阿妧察觉到瑞王误会时,急得要命,却说不出话来。
她忙拽着护卫的衣袖,拼命用口型说她就是昭妃,让护卫告知赵峥——却见赵屿忽然捏爆了腰带上悬着的一颗珠子,立刻有烟雾散了出来,饶是赵峥立刻屏住了呼吸,也不由踉跄了几步。
阿妧心急如焚,她身边的护卫虽是尽职尽责的保护她,却因为迷雾的扩散,渐渐体力不支。
只见赵屿再度出现在她眼前。
“既是赵峥来了,想来赵峋也很快就能找到。”他声音古怪的道:“黄泉路上,有你们母子跟本王作伴,本王也不亏。”
阿妧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赵屿那张表情扭曲狰狞的脸。
***
落云山。
这里是赵屿最后的落脚点,阿妧该是被他带到这里没错。
赵峋循着线索带着纪云益和沈铎追上来时,看到了瑞王亲兵。
他听说在赵峥带人进山已经过了快两个时辰,立刻带人追了进去。
第103章 解救(下)
见到白云观中的狼藉, 赵峋从幸免于难的护卫口中问到了事情经过。
阿妧被赵屿带走,他们的人已经离开,瑞王也追了过去。
“皇上, 瑞王和昭妃娘娘应该就被带到半山上那处木屋——”纪云益摊开地图, 圈出了半山上的一处。“端王的人有布防,解决还需要些时候, 臣去救娘娘下来。”
赵峋看着地图,摇头道:“沈铎跟着朕, 那些暗处的布防你带人去解决。”
“皇上, 不若让臣上去?”沈铎也不赞成赵峋亲身犯险, 低声劝道:“请您放心, 臣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会保护娘娘的安全。”
赵峋淡淡的道:“赵屿想要朕的命, 不过困兽之斗罢了。他掳走昭妃和大公主,朕是天子,亦是人夫和人父, 若连自己的亲人都护不住,更逞论这天下?”
他没有像先帝一般纵容无能的兄弟惹是生非的兄弟, 赵屿便生出了许多不满。赵屿一直觉得是冯太后最后的站队, 才让自己与皇位失之交臂。
赵屿的蠢蠢欲动, 赵峋看在眼中, 本来只想约束他, 让他做个闲散王爷, 他却并不甘心。
如今看来, 他们的兄弟情谊,也不必再顾忌。
皇上说得有理有据,似乎很是令人信服和振奋。
跟随他最久的纪云益心中却想着, 若被带走的人不是昭妃,皇上还肯以身犯险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纪云益和沈铎还想再劝,却见赵峋态度果决的道:“不必再劝,朕心意已决。”
两人只得应下。
纪云益叮嘱了沈铎要保护好皇上,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赵峋翻身上马,墨色的眸子映着火光,他沉声道:“出发!”
***
阿妧再次有意识时,发现自己在一间更加简陋的木屋里,桌上点着一盏油灯。
这次她没再被捆住手脚、蒙住眼睛,她挣扎着坐起了身子,一时猜不到赵屿将她带来了何处。
她只记得赵屿带的人数倍多过赵峥的人,赵屿又可耻的放了迷雾,赵峥都中了招。
忽然,门被推开,映出了赵屿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昭妃娘娘,醒了?”赵屿早也不复先前的俊逸风流,整个人形容狼狈,眸中的眼神扭曲中又透着些偏执。
阿妧垂下了眸子,不准备顶撞他。
“怎么,觉得赵峋要来救你,所以连本王都视而不见?”赵屿冷笑一声,抬起了阿妧的脸,强迫她跟自己对视。“你以为赵峋会舍命救你?”
阿妧目光平静的望着他。
她淡然的反应让赵屿被激怒了,他眉眼间闪过一抹狠戾,抬高了声音道:“是你开始就想着攀高枝爬赵峋的龙床,才不肯跟着本王,是不是!说话!”
见赵屿已经有些失控,阿妧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
赵屿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烦躁暴戾,手就要掐上阿妧的脖子。
阿妧正要反抗时,忽然赵屿停下了手,又露出那种古怪的笑。
“就让本王看看,本王的皇兄有多在乎他的宠妃和孩子——”赵屿松开了手,叫了人进来。“给昭妃娘娘拿解药和安胎药来,若伤着金贵的皇嗣,那就不妙了。”
赵屿的状态不对,他仿佛有些疯癫了。
阿妧不敢刺激他,顺从的接过药服下。她相信赵屿暂时还没想要她的命,否则不必大费周章,杀了她逃命就是。
“阿妧,别怕。”赵屿的声音诡异得温柔起来,他在阿妧耳边柔声道:“皇兄死了也不怕,等本王登基,就封你做贵妃好不好?这个孩子,本王也会视若己出——”
听到这儿,阿妧似乎明白了,赵屿想用她做诱饵引皇上来。
赵屿是疯了么,想凭借一己之力谋权篡位?
然而这已是下下策,如若不成,赵屿也难逃一死。
这其中的关窍她一时想不明白,可赵屿的举动却很可能伤害到她和孩子。
明知道这里有危险,皇上真的会来么?
阿妧知道他是个冷静理智的天子,惯于摆弄人心运筹帷幄,明知这是险境,他派沈铎或是纪云益等人来足以。
“王爷,有人上山了——”青石的声音响起,赵屿猛地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此时已是近子时,有乌云遮住了天边的弯月,只有几颗疏朗的星子散落在天边。
赵屿居高临下的看去,只见一排忽明忽暗的灯火正蜿蜒着靠近,应该是马灯发出来的光亮。
“将昭妃带来!”赵屿忽然变得兴奋起来,他拿着西洋镜往下看,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赵峋竟然真的来了!
“弓箭手准备!”他吩咐下去。“等本王发了信号,射杀赵峋!”
等赵峋一行人到了半山腰时,赵屿生怕他们看不到一般,点燃了更多的火把。
“皇兄,别来无恙?”赵屿将身边的阿妧拽的踉踉跄跄,推到自己身前。“皇兄夤夜前来,只怕是为了昭妃娘娘罢?”
赵峋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看到眼前的情景,心中刺痛。
夜深露重,山里更是比外面冷些,而阿妧只穿着简陋的粗布衣裙,那张娇艳的芙蓉面上透着憔悴,清澈妩媚的杏眸也黯然了不少,还被布团塞住了口,又被人推着险些站不稳。
他克制着自己,没让赵屿看出来他情绪的起伏。
“端王精心策划了这么场好戏,朕自然要亲自来看终场。”赵峋温和的笑着,可整个人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赵屿见他这傲据的神色,如同看猴戏似的表情,被激怒了。
“天下人都是皇上的子民,皇上能护得住这江山,不知能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赵屿冷笑一声,抬起手中的匕首,抵住阿妧的脖颈。
“赵峋,若想要昭妃活命,就你自己孤身过来,谁都不许带——”
说着,他抬手松开了阿妧口中的布团,在她耳边阴恻恻的道:“昭妃娘娘,你活命的机会来了……只要你哭着向皇上求饶,哀求他救你,兴许皇上就真的动了心呢……”
在见到赵峋的一瞬间,阿妧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不敢置信,黯淡杏眸被点亮,焕发出光彩。
他们已有几日没见,映着火光,她发现皇上的眼神锐利中藏着疼惜。
她心中一暖,却很快转过了头。阿妧打定主意,咬紧牙关不肯开口。
无论出于何种缘故,皇上肯来,她就该满足了。更可况赵峋带上来的护卫不少,众目睽睽之下,哪里有皇上向逆贼低头的道理?
“赵屿,你就这点本事?”赵峋冷笑一声,命护着他的羽林卫散开,自己往前走了一步。“放了昭妃。”
阿妧是赵屿手中最后的保命符,他自然不肯放。他阴阳怪气道:“皇上若再不来,昭妃和皇嗣可就危险了……”
说着,他的匕首又往前送了一分,若再进一分,怕是有血喷溅而出。
“住手!”赵峋眸子又冷了几分,似是对他妥协,果真自己一人上前。
“皇上,您不要过来——”阿妧见状,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声音嘶哑得厉害,却被赵屿立刻堵住了嘴。
这本就是个圈套。
赵峋闻言,抬眸望向她,神色中透着几分温柔。“阿妧,别怕。”
阿妧红着眼眶,发不出声音,她就拼命的摇头。
赵峋穿着玄色的斗篷,夜风翻起猩红的内里。他大步流星的走来时,看着那张面庞英俊、挺拔高大的身量,他出现在她面前,如同天神降临。
当他就要走到阿妧面前时,暗处突然出现了一排弓箭手,齐齐对准了赵峋,已是箭在弦上的姿势。
“皇上——”沈铎见状,心中猛地一跳。他想上去护驾,已经来不及。
只见赵屿狞笑起来,将阿妧推了过去,两人全都在弓箭手的包围圈中。
“没想到皇兄也有为情昏了头脑的时候——”赵屿自以为十拿九稳,他没想到竟如此容易。
赵峋稳稳的接住了阿妧,看她脸色还算正常,稍稍放下了心。他脱下了自己的斗篷替阿妧披上,安抚的看了她一眼,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握住她的手时,奇异的让她平静下来,不再害怕。
“你自小就不肯用功,念书平常,不擅排兵布阵,武艺也平平。”赵峋很快转过头,淡然的望着赵屿,似是惋惜的叹道:“如今竟还是如此。”
赵屿立刻竖起眉毛,赵峋的旧事重提让他恼火极了。
“死到临头还嘴硬,给我乱箭射死他们——”赵屿气急败坏下,拔剑发出信号。
赵峋挑了挑眉,看着赵屿,如同看着一个笑话:“朕看谁敢?”
远处的火光次第亮起,赵屿愕然的发现,他未曾布置的地方,竟然亮了起来。
不仅如此,沈铎做了个手势,围住赵峋和阿妧的那一圈弓箭手身后,竟出现了数倍的人,正瞄准他们。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闪过,赵屿被人用长剑抵住了脖子。
“皇上说得没错,八弟还是这般不长进。”来人冷笑一声,他轻蔑的道:“小时候他就只会用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现在还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