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纪副统领求见。”崔海青小心翼翼的进来通传。
赵峋定了定神,淡淡的道:“让他进来。”
在进来前,崔海青已经提醒了纪云益皇上心情不妙,说是从琢玉宫回来就如此。纪云益霎时觉得手中的折子愈发沉重。
“臣见过皇上。”纪云益上前行礼,斟酌着要如何通禀。“皇上,温昭媛又上了封折子。”
温氏倒是不肯死心!虽是现有的罪行已经足以定她死罪,可她仍日日交代些不疼不痒的小事,意图等到转机。
赵峋示意他呈上来。
翻开折子后,赵峋一目十行的看下去,眉头越皱越紧。
“无稽之谈!”
只听“啪”的一声,赵峋将折子摔在了书案上。
在折子中,温氏竟然检举阿妧和沈铎有就旧情,那日阿妧和大公主遇到失控的兔子,沈铎能及时赶来营救,是因她怀疑两人关系,故意设下的圈套。
明知会有嫌疑,沈铎还是来了,若无私情,他怎么为昭贵妃做到这般地步?
分明是上一次她检举阿妧假孕,赵峋却无动于衷,她再也坐不住,这才继续抖落。
温氏能破罐破摔,多认一项罪状她又不会死两次。
她是铁了心要将阿妧拉下水。
“告诉温氏,虽是朕不能要两次她的命,却能让她死的慢些,痛不欲生——”赵峋声若寒冰,眸中隐约透着狠意。“她若再构陷昭贵妃,罪加一等!”
纪云益闻言,暗自在心中松了口气。
“是,臣领旨。”
等他汇报完另外两件关于冯家的事,虽是有利于指控冯太后,可皇上脸色并未见好转,纪云益也并不敢多言,只得告退离开。
殿中再次安静下来,赵峋揉了揉额角,面上透出些疲惫。
皇上显然是跟昭贵妃闹了不愉快……
崔海青看着手中的礼单,不知该不该呈上去。昭贵妃生辰将近,皇上亲自选了不少珍宝,准备给昭贵妃送去。
此时自己上去,不知会不会火上浇油。
还没等他想好,小路子跑着进来,说是瑞王带着大公主过来了。
他只等先进去通传这件事。
“父皇,父皇。”大公主宫中和王府两头住,也时常去街上,性子开朗活泼了不少。她哒哒的跑进来,顾不上行礼,冲进了赵峋怀中。“珠珠好想你!”
赵峋面色缓和下来,抱起了大公主,柔声道:“父皇也想珠珠。”
跟在大公主身后进来的赵峥听到,脸上并没有什么失落,珠珠能得到呵护,没有缺失父爱,他是欣慰的。
“臣见过皇上。”他行了礼,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放在了书案上。
赵峋微微颔首,浅笑应道:“皇兄来了。”
大公主在赵峋怀中,指挥着赵峥打开了匣子,笑眯眯的道:“父皇,这些都是珠珠选给昭娘娘的生辰礼物。”
赵峋听她提到阿妧的生辰,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唇畔浮起浅浅笑意。“珠珠真懂事。”
“父皇,珠珠想去看母妃,之后再去看昭娘娘和弟弟。”大公主仰着小脸儿,快活的道:“珠珠也想她们啦。”
赵峋摸了摸她的小手,含笑道:“今儿就先回重华宫罢,昭贵妃那里有些不方便,过两日你再去好不好?”
大公主乖巧的点点头,由崔海青送回宁妃处。
“皇上,您和昭贵妃可是有了什么矛盾?”赵峥等女儿走后,才低声问道。
赵峋本不欲说,可想到赵峥亦是对他关心,迟疑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朕不知道,昭贵妃待朕究竟是何心意。”
他本以为两人经历许多,阿妧口口声声说过喜欢,也确实做了不少,可她怎么还能轻易说离开?
赵峥闻言,倒结结实实有些惊讶了。
皇上竟然也有这般不自信的时候。
“皇上,臣想问一句,您待昭贵妃的心意又是如何?”赵峥反问道。
赵峋微愕,显然没想到赵峥会这么问。
“朕待阿妧,已经给了最多的宠爱。”赵峋很快回过神来,道:“只要她想,朕可以把掌宫之权交给她,还能让她更进一步——”
架空皇后,封皇贵妃。
赵峋没有直接说出口,赵峥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上,臣斗胆说一句,先帝给贵太妃的,您曾给郑贵妃的,何尝不是这样的恩宠?”赵峥沉吟片刻,道:“昭贵妃虽是得到的更多些,本质上却差不多罢?”
赵峋下意识的想要反驳,看到赵峥淡然中略带哀伤的眼神,话忽然说不出口。
“臣心悦意娘,她亦是如此待臣。您也告知了臣,她拼死保护了珠珠。”赵峥平静的道:“她虽是出身小门小户,可她能鼓起勇气跟着臣,是臣让她安心罢?”
“臣想跟您说,在接回珠珠后,臣准备安心的抚养她长大,不想再娶妻了。”
赵峥话音未落,赵峋愕然。
“皇兄何必如此自苦?”
赵峥摇了摇头,向来不苟言笑的他,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臣和意娘两情相悦,相约白头偕老。是臣没护好她,已经辜负了她一次,不能再令她伤心。”
若他再娶,珠珠去唤别人母亲,意娘的在天之灵,就安心了么?
“宁妃娘娘和昭贵妃给了珠珠如娘亲般的关怀,已经够了。”赵峥趁机也说出了自己的决心。
没有子嗣,如何传承瑞王府?
赵峋不忍戳皇兄痛处,没直接问出口。
第123章 困惑(一更)
(需重看上章)
“先帝倒是生了好几个儿子, 可结果如何?”赵峥的性子耿直,在赵峋面前没有避讳太多。
赵峋默然。
他自出生起就没被父皇关注过,眼看着皇兄和皇弟惨死或夭折, 能活到成年已经不易, 后来又为争权,失掉了性命。
“虽说臣今生只能有珠珠一个孩子, 可您的孩子,往后也是珠珠的弟弟妹妹, 珠珠不会孤单。”赵峋换了语气, 故作轻松道:“您总不会反悔罢?”
“自然, 哪怕回了王府, 珠珠也永远是朕的大公主。”赵峋飞快的道:“即便阿妧给朕添了公主,自然要顺着排下去——”
赵峋话音未落, 只见赵峥眸中添了些促狭的笑意。
他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皇上,虽是臣对昭贵妃不算了解,可您应该听过爱屋及乌罢?”赵峥喉咙中压着笑, 清了清嗓子道:“听说昭贵妃不止一次护着珠珠脱险,尤其是被赵屿挟持那次, 昭贵妃着实令臣钦佩感动。”
赵屿随时都会狗急跳墙, 昭贵妃有孕在身, 却仍是先护住珠珠。
见赵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赵峥点到为止, 很快告退离开。
赵峋一个人坐在书案前, 沉默了良久。
***
琢玉宫。
阿妧靠在榻上, 神色恍惚。
那日之后,皇上果真变相将她关在琢玉宫中,外人不清楚, 可服侍的人却都清楚,昭贵妃不得出去,别人也不能来探望。
幸而大皇子还在昭贵妃身边,总能消除些猜忌。
青兰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旁敲侧击的打探,阿妧却闭口不提。
她数着日子,得不到外头的消息,不知哪一日皇上会处理完冯太后党羽,将她送走。
“娘娘,大皇子闹着要见您呢。”青梅掀了帘子进来,小声通传。
才几个月大的婴儿哪里有这般执念,不过是她们为了宽慰她罢了,阿妧点点头,让人把大皇子抱来。
奶娘抱着大皇子进来,见到阿妧,大皇子自觉地张开了手臂。
“琛儿乖,母妃抱抱。”阿妧唇边露出浅浅的笑容来,将大皇子接了过来。
已经五个月的大皇子,如今学会了不少技能。
阿妧将他放在床上,拿了拨浪鼓逗他。
大皇子虽然还不会说话,小手却已经开始抓阿妧手中的玩具,咿咿呀呀的要母妃给自己。
“娘娘,大皇子如今翻身已经很好了。”奶娘在一旁凑趣道:“大皇子身子硬朗,也是奴婢见过最聪慧的孩子。很快就能学会坐着、爬、想来走路也快了。”
阿妧虽是知道她是恭维的话,可听到自己孩子被夸奖,眸中还是添了些欣慰之色。
“琛儿真厉害。”阿妧笑盈盈的颔首,摸了摸大皇子白白嫩嫩的小手。
大皇子也仿佛听懂了自己母妃的夸奖,咯咯的笑了起来。
阿妧唇角也不自觉的弯了弯。
她陪着大皇子玩了一会儿,大皇子有些困了,习惯性的往她怀中拱。
平日里奶娘喂大皇子的时候,阿妧都是躲开的,怕他找自己。这会儿他饿了,自己又恰好在身边,她不由心中一软。
本就是要走了,就再喂他一次。
阿妧犹豫了片刻,眼见大皇子都要哭出来,阿妧抬手解开了衣襟,让青兰和朱蕊服侍她把裹胸脱下。
“今日就母妃喂琛儿好不好?”阿妧纵容的目光中带着些宠爱,她温柔的看着大皇子的小脑袋拱在她身前。
殿中静悄悄的,一道身影悄然在帘外停住。
阿妧浑然未觉,抱着儿子找到了他最舒服的姿势。虽是有些日子没喂,她感觉有些疼,但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她觉得一切都值得。
等她喂完了大皇子整理好衣襟,正准备留他在殿中睡时,忽然听到殿外响起一声咳嗽。
阿妧打了个激灵,心头悚然。
是皇上来了。
她忙起身,只见赵峋自己撩了帘子进来。
“妾身见过皇上。”阿妧快步上前,蹲身行礼。
赵峋淡淡的应了声,本想扶她起身,却因两个人距离远些,阿妧已经自己起来。
“皇上是来接大皇子的么?”阿妧虽是对赵峋说话,目光却不自觉的飘到才睡着的儿子身上,压低了声音道:“大皇子才睡下,还请您宽限一日,明日再带走他。”
赵峋这才想起,那日自己离开,赌气说要带走琛儿。
他骑虎难下,只得含混的应了声。
“奶娘,抱大皇子回去睡。”阿妧自知今日赵峋来怕是已有决断,怕吓到大皇子,抢在赵峋开口前让奶娘带走他。
赵峋见状,不由眉头微蹙。
阿妧还真把自己当成洪水猛兽不成?
“皇上,请用茶。”阿妧接过青兰端来的茶,亲自奉到赵峋手边。
赵峋接过放到一边,平静的道:“朕和昭贵妃有话说,你们先退下。”
青兰等人忙应声离开,走之前还不忘给阿妧使眼色。
“皇上,妾身已经准备好,只等您的吩咐。”等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后,阿妧方才开口。
赵峋这才留意到阿妧的不同,她的打扮素雅了许多,没有再穿往日里华丽的贵妃服饰。
“阿妧,是你当初口口声声说倾慕于朕,想要留在朕的身边。”赵峋望着阿妧,慢慢道:“莫非,这些都是骗朕的?”
阿妧微愕,皇上竟不肯放过她么?要跟她翻旧账?
“妾身承认,开始妾身来到您身边,是顺从太后的意思。”阿妧轻声道:“可妾身从来没有背叛过您,倾慕您是大英雄也不是骗您……”
再后来……她动了心,却很快被泼了冷水,让她清醒。
大概是那个“熙”字,大概是他说的“始终如一”,大概因他是天子,她却妄图得到专一的爱!
可这些都不足为人所知,眼下她不能留下的缘故,是皇上的不信任。
“既然不是骗朕……”赵峋抓住了阿妧的手,紧紧攥住。“朕不准你离开!”
赵峋今年还未到而立之年,却兼具威仪和果决,平日里持重沉稳,仿佛无论什么事都不足以动摇他。
可此时此刻,只见年轻的天子赤红了一双眼,嗓音干涩而沙哑。
“朕和孩子都在这儿,你想往哪儿去?”
阿妧觉得自己疯了,她竟恍惚从赵峋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脆弱和哀求?
她讶然的抬起头,赵峋眼尾隐隐泛着红色。
“皇上,妾身……”阿妧迟疑着开口,她没想到赵峋会做如此反应。她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方才道:“妾身先前做过错事,如今要得到报应罢了。”
她曾惹怒赵峋的事,哪怕他一时不在乎,时间久了,也终究成为他心中的一根刺。
若她离开,才能平息赵峋的怒气,对琛儿也好——
“皇上,妾身知道您看重琛儿,妾身这个母妃,辜负了您。”阿妧低声道:“妾身不想连累琛儿。”
这是实话,既是将琛儿带到了世上,她就要对琛儿负责。
“你可曾想过,朕再给琛儿找个母妃,那人可有你这般细心照顾?”赵峋犹豫了片刻,看到阿妧看着大皇子时满眼的温柔和不舍,只拿儿子说事。“朕年少时甚少得到娘亲关照,在这宫中,过得极为艰难。”
说着,赵峋挽起衣袖,他的手臂上有一道疤痕。
“这是朕年少时被先帝用戒尺抽的,几乎近一个月没能抬起胳膊。”赵峋轻描淡写的道。“那时朕的娘亲不在了,没人照顾朕,便留下了疤。”
她很快联想到不知是哪位皇子还是娘娘看赵峋不顺眼,欺负没人能给他撑腰。
虽说皇上的母妃不受宠,可若是她还在,起码能给他涂上药膏。
阿妧先前以为这是在战场上受的伤,没想到先帝下手这样狠,到底是自己儿子——
她下意识的抬手轻轻抚摸那道伤痕,满眼心疼的抬眸望向他时,在触到那双深邃如黑曜石的眸子,阿妧忙收回了手。
“皇上,妾身能留下吗?”阿妧终于动摇了,先前她想得过于简单,人心易变……“妾身愿为自己先前的错事承担后果,只要您让妾身留在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