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妃们的画水准都称得上上乘,赵峋愈发好奇阿妧的画,不动声色的用余光去寻找人群中的阿妧。
只见阿妧在角落中,似是不想让人被发现。
越往后看去,画技便都略差了些。直到苏贵人的杜鹃花出现,赵峋目露一丝惊喜之色。
“苏贵人的杜鹃倒颇有神韵。”他赞许的道:“朕记得你的字也极好,看来你在书画上的造诣皆不俗。”
苏贵人闻言,眉目间染上欣喜之色。
“难为您还记得。”当她看到郑贵妃因此变了变脸色,心中冷笑,面上更添了些娇羞之色。“谢皇上称赞,妾身愧不敢当。”
后宫中都知道阿妧跟苏贵人走得近,阿妧的这点子画技定是苏贵人教的。吴贵人做好了准备,要奚落苏贵人一番,让她下不来台,好给自己表姐出气。
“熙妹妹的画,也请拿给皇上瞧瞧罢。”吴贵人抢着开口道。
阿妧俏丽的面庞上露出些许窘迫之色,她手指攥紧了画卷,小声道:“诸位姐姐们都画得极好,妾身就不献丑了。”
吴贵人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几乎夺过了阿妧手中的画卷,笑眯眯的展开。
“熙贵人抽中的是?”赵峋心中有数,不动声色的问。
“皇上,熙贵人画的是紫藤。”李修仪在一旁道。
赵峋想起了阿妧画过的丁香,两者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听说熙贵人在苦练画技,不知是师承那位高人?”舒婕妤唇畔挂着浅笑,语气中尽是嘲讽之意。
阿妧有些不安的蜷了蜷手指,分辩道:“是妾身没学好。”
“熙贵人这,确实差了些火候。”吴贵人寻到机会,补了一刀。“素来听闻熙贵人手巧,怕别是拜错了师父罢?”
苏贵人闻言,没有反驳。
能帮阿妧分担些,她并不后悔。
只听她话音未落,赵峋墨色的眸子中起了些波澜。
“进益多了。”他在阿妧的画上添了几笔,看起来总算有了些模样,生动了许多。他递到阿妧手上,语气责备,态度更显得亲昵。“拿回去罢,纵然朕也替你改不出来,就不放在此处丢丑了。”
皇上才说完,众人不由露出愕然之色。
“皇上?”郑贵妃猜到一种可能,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赵峋。
赵峋目光淡淡的扫过众人,慢条斯理的道:“阿妧的画技,是朕教的。”
大家下意识的都觉得阿妧和苏贵人同在琢玉宫,这些日子她常去绣春阁,就是为了临时抱佛脚。
谁能想到,皇上竟会去指点个什么都不懂的人!
难道她们方才冷嘲热讽的人,竟是皇上——怪不得阿妧什么都不说!
舒婕妤和吴贵人忙跪了下来,其余的人也为自己没能早些开口感到后悔。
这样一来,像是整个后宫的都在欺负阿妧一般!
她们画得再好又如何,哪里有阿妧的幸运,她那样拙劣的画被皇上御笔批过。想到作画时两人耳鬓厮磨的模样,大家又不由暗自羡慕又妒恨。
“诸位妹妹的画得各有千秋,不过是闲时的乐子罢了,不必分出高低来。”张皇后见状,笑盈盈的开口解围。
大家纷纷跟着开口,生怕赵峋生气。
赵峋没什么表示,一时内侍来请示说听云殿的午膳已经摆好,请皇上并各位娘娘移驾。
末了,只剩下舒婕妤和吴贵人还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阿妧将手中的画交给朱蕊抱着,回头望了两人一眼,浅浅的弯了下唇角。
***
今日的赏花宴,因知道皇上要来,各宫娘娘们都很积极妆扮。
郑贵妃穿了件胭脂红色织金云锦宫装,愈发显得她美艳不可方物。她发鬓上的赤金凤钗,远远望去比皇后的还要华丽,虽说细看去是守了规制的,足见贵妃的荣宠。
相较之下,身着杏色常服的张皇后,沉稳有余,比之郑贵妃显得有些黯淡,却更有正宫的端庄大气。
这满后宫中,还没有人能跟郑贵妃争奇斗艳。
郑贵妃坐在皇后下首,目光淡淡的扫过去。
宫妃们无人与贵妃撞了衣裳颜色,贤妃穿了品红色的宫装,淑妃穿了玉兰色,慧妃穿了碧青色,敬妃穿了海棠红色……方才大出风头的阿妧,则穿了一身湖蓝色。
卫容华因要养胎,直到午膳时才来,她刚到就成为众人的瞩目的焦点。
已经过了头三个月,因她穿着月白色的宽身宫装,小腹的隆起并不明显。她并未因有孕而张扬,反而愈发小心谨慎,双手下意识的在护着小腹。
“妾身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给诸位姐姐们请安。”卫容华来得迟了些,上前行礼。
赵峋抬了抬手,温声道:“你身子不便,不必多礼。”
张皇后贤惠大度的叮嘱:“卫容华,如今你怀着身孕,要事事以腹中皇嗣为先。若身上不舒服,早些说出来,不必在这里强撑着。”
卫容华忙道:“妾身谢皇上、谢皇后娘娘关心。”
她由宫人扶着到苗芳仪下首落座,宫人端上了特意为她准备的酸梅汤。
见她脸色有些发白,苗芳仪关切的道:“卫妹妹,可是有哪里不适?”
卫容华忙道:“妾身无事,只是太阳下走来,有些发晕。缓一缓就好了。”
听云殿朗阔,各人的位置也都摆得稍远些。
卫容华有些恶心,不高不低的声音也从她身后传来。
“怀有身孕又如何,皇上可曾因此晋了她位份?”陈贵人声音很低,充满了不屑道:“当初吴充媛罚跪熙美人,这点子委屈都让皇上记在心上,给熙美人晋位贵人。”
卫容华猛地低下了头,掩去眸中的失落。
她身边的宫人压低声音劝道:“娘娘,您别生气,皇上是怕您惹人注目,这样正是保护您呢。”
卫容华苦笑一声,到底是保护,还是根本不在乎?
等宁昭容带大公主洗手后回到殿中,赵峋对女儿招了招手。
“珠珠,到父皇这儿来。”
大公主虽还是有些怯怯的,但前些日子赵峋常去,跟大公主亲近了不少。她落落大方的走到自己父皇面前,扬起雪玉粉嫩的小脸儿,奶声奶气的道:“给父皇请安。”
赵峋眸中的笑意更深,他将大公主抱到自己膝上,亲手喂了她一颗去核的樱桃。
除了郑贵妃仍对大公主淡淡的外,贤妃、淑妃、敬妃都在旁边凑趣逗着大公主说话。卫容华轻抚着自己小腹,远远的望着大公主的小脸出神。
不知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会像她多些,还是皇上多些。
若是个皇子,生得像极皇上该有多好。
大公主人小腿短,她在赵峋膝上晃荡着自己的小短腿儿,往下面看了一圈,停住了自己的视线。
感觉到女儿的动作,赵峋用余光去看,一双充满温暖笑意的杏眸是那般灵动。
赵峋心中微动,侧眸望去。她以为他在跟皇后说话,便悄悄跟大公主做了个鬼脸儿,没想到正被他瞧个正着。
阿妧忙恢复了表情,故作端庄的坐直了身子,收敛了笑容。
大公主还以为阿妧是在跟自己玩,咯咯的笑了起来。
“苏姐姐,吃杏子。”阿妧掩饰似的给苏贵人递水果,自己也拿起一个。
好酸!
阿妧强忍住龇牙咧嘴的冲动,感受到赵峋的视线没有完全离开,只得生生咽了下去。
赵峋都替她觉得酸。
“苏姐姐,你还是别吃了罢。”阿妧忙拿起茶水用力的喝了一口,平复了片刻。
卫容华与阿妧离得不算远,她起初感到皇上的视线,还以为皇上是在看自己,忙抬手搭在了小腹上。
过了片刻,没见皇上说话,她才意识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想到方才陈贵人的话,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顿午膳,她本就没有胃口,更是吃的食不甘味。
等午宴散了后,卫容华因有孕而被赏了撵轿,不必自己走路回去。
她扶着宫女出来时,远远望见皇上往清凉苑的方向去了,并没有再多问她一句。
或许,皇上只是关心她腹中皇嗣,只要皇嗣安好,她如何便都无所谓了。
原本有孕之人就心思细腻敏感,加上她今日听到的见到的,又忍不住多想。
回了庆春宫后,卫容华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服了安胎药就歇下静养,谁知非但没好转,反而越来越疼。
她感觉身下有些不对。
“主子,您出血了!”她听到宫人惊呼,心中发凉。
“快、快去请太医!”
第28章 “熙贵人,你可认罪?”……
朝露阁的动静很快传遍了后宫。
卫容华怀的是皇上登基后第一个孩子, 自然很是金贵。
在听说皇上和皇后已经过去看望,后宫众人也都往庆春宫去了。
后宫里有手段有姿色有恩宠的妃嫔不少,可偏偏是样样都不出众的卫容华有孕, 本就反常, 今竟又传出小产征兆。
莫非是有人要算计卫容华?
阿妧觉得其中有古怪,卫容华没什么宠爱, 对谁也构不成威胁。
当两人到时,朝露阁再次站满了人, 如同宣布她有孕时一样, 这次的气氛可大不相同。
内殿。
“敬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张皇后素来端庄的神色中, 也透出些许焦急。“好好的怎么就见红了?可是回来误食了什么?”
今日的赏花宴是由她主持操办的,哪怕她并不喜欢卫容华的孩子, 也断不能在此时出事。
敬妃对张皇后急于撇清的举动十分不满,可她不敢明着顶回去,还得面色恭顺的道:“回娘娘的话, 从听云殿回来后,妾身就让卫容华回来歇着, 并未听说她要了什么。”
赵峋紧蹙着眉, 语气冷冷的道:“如今是你们推卸责任的时候?朕还没怪到你们头上!”
见皇上神色不好, 张皇后和敬妃忙都不敢多言。
帐中传来卫容华断断续续的痛呼和呻-吟声, 太医在尽力为她施针保胎。
等胡太医出来时, 已经满头大汗。
“卫容华和腹中皇嗣如何了?”赵峋立刻问道。
“回皇上的话, 卫容华腹中的皇嗣暂且无碍。”胡太医没敢把话说满, 卫容华这胎有些问题,保得住一时,多半还是会流掉。“只是……”
见胡太医说话迟疑犹豫, 赵峋脸色愈发难看,沉声道:“有话直说!”
“只是今日勉强保住,往后只怕难以挨到生产。”胡太医跪到地上,忐忑道:“臣医术不精,请皇上责罚。”
张皇后和敬妃听到,神色微变。
她们两个都不希望卫容华这胎就轻易流掉,皇后顾及自己名声,后宫中没有皇嗣亦是她的失职,敬妃是还没得从此事中获得好处,就要背上照顾不周的罪名。
“卫容华今日为何突然腹痛见红?”赵峋墨色的眸子里透着些许冷厉,他寒声道:“是她身子弱的缘故,还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自从先帝时,胡太医就在太医院供职,见惯了后宫中的手段。
如今皇上问起,他也不敢隐瞒,只得直言。“回皇上的话,卫容华本就怀相不好,保胎艰难。又摄入了些许催产的药物,这才险些小产。”
果然是有人动手脚了。
张皇后心中微沉,她飞快的想着今日午宴卫容华的饮食可有不妥,或是谁接近过卫容华。
“尽最大的努力保卫容华腹中皇嗣。”赵峋只留下这句话,便走进去看卫容华。
只见卫容华脸色憔悴且虚弱的躺在床上,见赵峋进来,她挣扎着要抓住宫人的手起身。
“皇上,是妾身不好。”卫容华哭红了眼,声音沙哑道:“险些让皇嗣出事……”
赵峋在她身边坐下,没让她起身。
“好好保重身子,不要胡思乱想。”他放缓了声音,温声道:“朕让胡太医留在朝露阁,照看你和孩子。”
卫容华望着赵峋,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右手轻轻搭在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再过不久,她就该能感受到胎动。
这个孩子一定要保住!
“皇上,妾身这些日子无论是饮食和平日行动都很小心,连熏香脂粉都不曾再用。”卫容华咬了咬牙,大胆的攥住了赵峋的衣袖。“求求皇上查明,是谁想害妾身肚子里的孩子!”
赵峋环视一周,果然原先的香囊已经不见了,原先卫容华很珍惜的挂着。
“朕知道,你安心休息。”他拍了拍卫容华的手,许诺道:“朕不会让你平白受委屈。”
卫容华目露感激之色,赵峋吩咐人仔细照顾,便走了出来。
宫妃们都在等消息,听说卫容华这胎保住,来看热闹的人们不由有些失望。
赵峋叫来了张皇后,让她彻查此事。
“无论是谁想要谋害皇嗣,朕都绝不姑息。”赵峋神色冷峻的留下了警告,便带着崔海青离开。
张皇后看着各怀心思的宫妃们,这下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宫人拿来了午膳时的座次安排,张皇后示意碧玺将相关的人留下。
余下的膳食以及当时一应器具、服侍的宫人内侍,都交由琥珀去安排人细查。
坤仪宫。
“苗芳仪、熙贵人、陈贵人、苏贵人,你们四人在用膳时离卫容华最近,为了查明卫容华险些小产的真相,先将你们四人留了下来。”张皇后带着四人回来,亲自审问。
阿妧环视了一圈,这次人还真的齐全。
苗芳仪属贵妃一派,自己和陈贵人算是皇后一派,苏贵人没站队,受害的人又是敬妃亲自看管的。
今日卫容华小产一事,搅动了整个后宫。
“娘娘的意思,卫容华今日的意外,是有人陷害么?”苗芳仪蹙着眉,疑惑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