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闻言,手中的簪子跌落在了地上。
温娴月,正是如今的温昭媛。
“你们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淹死!”阿妧几乎站不住,她揪住贤妃的衣领,恶狠狠的质问道:“你们这样跟直接杀了他,又有什么差别!”
沈铎得到这个认知,亦是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白嫩嫩、肉乎乎,最是嘴甜喜欢叫人哥哥姐姐、最喜欢张开手臂要人抱的小表弟,他死之前该有多绝望!
明明有人就在旁边,明明只要叫人或是伸手就能抓住他——
“你们怎么能心安理得的活到现在!”阿妧双眸通红,近乎声嘶力竭道。
贤妃受不住这样大的刺激,跌倒了地上昏死过去。
阿妧情绪激动之下,也踉跄了两步,沈铎忙扶住了她。
“阿妧!”沈铎忍着悲痛,将阿妧扶到了一旁的软塌上。“你冷静冷静。”
阿妧再也忍不住,顷刻泪如雨下。
“九皇子,九皇子竟是被她们眼睁睁看着淹死的……”阿妧攥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泣不成声:“就在那日一早,九皇子还叫我姐姐,说丽正宫里烤了小点心,说邀请我去……”
沈铎心中尖锐的疼了起来,不止为了惨死的九皇子,还为了阿妧。
原来这些年阿妧始终在背负着这些,始终寻找机会要查清真相。
这些日子来,因纪云益不在宫中,他被皇上安排去查贤妃。他才发现,原来阿妧这外表看起来风光无限的熙昭仪,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忽然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阿妧来到皇上身边,会不会就是为了调查此事?
他上前,轻轻的拥住了阿妧。然而两人身份有别,他的拥抱短暂而克制,只像个安慰。
“我没事。”阿妧慢慢止住了泪水,整个人也恢复了冷静。“虽说我相信这是真相,可贤妃已经疯了,骤然揪出此事,也未必能让人相信,反而打草惊蛇。”
若让太后和温昭媛此时知道,她们杀死贤妃可就死无对证了。
“暂且也先别告诉贵太妃。”阿妧缓缓的道:“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沈铎点点头,低声道:“娘娘放心,臣知道。”
阿妧强撑着站了起来,沉静的道:“我要回去了,皇上必会问起今日的事,隐去问九皇子一事,别的你照实说罢。”
“是。”沈铎看着憔悴的阿妧,他替她捡起了凤钗。“娘娘还请保重身体,将来替九皇子沉冤昭雪,离不开您的帮忙。”
阿妧点点头,神色疲惫。
“把我的宫女叫进来罢,有劳了。”阿妧拽了下衣领,沈铎这才发现她脖子上有贤妃掐出来的指痕,心中骤然一痛。
青兰等人在殿外也听到了动静,只是没有吩咐不敢过来。
沈铎过去叫人后,紫英也忙跟着过来,见到瘫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贤妃,看到贤妃额角的一片青紫,又惊又怕的看着阿妧。
“贤妃竟想对本宫动手。”阿妧有意让紫英看到她的伤痕,冷冷的道:“幸而沈副统领及时救了本宫。”
青兰见状,心疼不已的道:“娘娘,奴婢这就去请刘太医来——”
阿妧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这里本宫一刻都不想多呆,回琢玉宫。”
沈铎也不想管贤妃,一路护送着阿妧上了撵轿。
***
福宁殿。
赵峋正在批折子,听到崔海青通传说是琢玉宫来人了。
只见一个小内侍快步走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皇、皇上,昭仪娘娘被贤妃娘娘刺伤了——”
赵峋手中的笔“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霍然起身,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厉。“沈铎是干什么吃的!去琢玉宫!”
崔海青听到也吓了一跳,忙找人去备銮舆。
“熙昭仪伤得重不重?”赵峋立刻往外走,沉声问小内侍道。
那小内侍也是稀里糊涂的,没听太清楚,青兰让他来传话,他就匆匆跑过来了。
“奴才、奴才只见到昭仪娘娘捂着脖子,别的没看清——”他战战兢兢的道。
赵峋脸色愈发难看了两分,也懒得跟他计较,连銮舆都没坐,大步流星的往琢玉宫走去。
第82章 关心(二更合一)……
“你们娘娘伤势如何?”赵峋才进了琢玉宫的大门, 心急如焚的问。
桂兴和桂平有些茫然,娘娘回来时没见有什么外伤在。
赵峋皱了皱眉,见两人答不上来, 反而愈发心急了两分, 快步的往主殿走去。
“给皇上请安。”
海棠带着小宫女们见皇上满身杀气,吓了一跳, 忙蹲身行礼。
当阿妧听到殿外传来行礼的声音,从软塌上下下来, 正要迎出去时只见赵峋已经自己掀了帘子进来。
阿妧下意识的将领口往上拽了拽, 却被赵峋一把抓住了手。
“贤妃刺伤到你哪里了?”他神色间的焦急毫不掩饰, 将阿妧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说话, 不许瞒朕!”
阿妧眨了眨眼,疑惑的道:“贤妃娘娘没有刺伤妾身……”
倒是她拿着簪子往贤妃身上比划, 好像确实伤到了贤妃。
末了,赵峋的目光落在阿妧的脖子上,若隐若现的透着些淤青, 他直接拉开了阿妧的领口。
只见阿妧白皙纤长的脖子上,有几道深深的淤痕, 因她皮肤白嫩, 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一旁的朱蕊和茉香都倒吸一口凉气, 娘娘回来竟没跟她们说。
“皇上, 妾身没什么事。”阿妧忙抬手覆上淤痕, 掩饰似的笑笑。
赵峋拉下了她的手, 细细的看了片刻, 又轻轻的用手摸了摸,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平日里你不是最机敏的,这会儿怎么就躲不开了?”
听到他冷言冷语的责备, 阿妧也并不灰心,笑眯眯的道:“皇上,妾身知错了,下次妾身一定注意。”
见赵峋还没软化,她挽着赵峋的手臂,可怜兮兮的贴在他身边。“皇上,等妾身好了您再骂好不好,还是有一点疼的。”
阿妧刻意的讨好他,赵峋还真拿她没脾气。
他只得冷着脸扶阿妧坐下,沉声道:“刘太医怎么还没来?”
崔海青忙应声去催,可走到半截他又转了回来。
“皇上,沈副统领来了。”
赵峋这才想起,他离开福宁殿时让沈铎来琢玉宫。虽是小内侍匆忙之间传错了话,可若贤妃再用力些,阿妧只怕真的有性命之虞。
“让他在外面候着!”赵峋皱着眉,冷声道:“告诉他,想清楚了再来见朕!”
阿妧闻言,心中有些着急,当时她只顾着逼问贤妃,倒忘了若她受伤,沈铎一定会被牵连。
只是赵峋正在气头上,阿妧不好立刻就求情,只得等着刘太医来后,确认她并无大碍后,那时再说。
殿中服侍的人都是噤若寒蝉的候在一旁,阿妧却偏挨着赵峋做,一会儿给他剥蜜桔,一会儿又张罗着让人拿来她亲手做的糕点,还说她又配了新的果茶。
宫人们都被她调动起来,气氛终于松快了些。
“皇上,这是妾身亲手做的百果糕,特意做成了清甜的口感。”阿妧用帕子托着一块百果糕,送到木着脸的赵峋面前,浅笑盈盈的道:“您就尝一口好不好?”
赵峋预备数落她的冲动和莽撞,可对上那双盈动着光彩的眸子,他还是接了过来。
在阿妧期待的目光下,他本想尝一口就放下,绝不让阿妧再蒙混过去。可这百果糕入口并不甜腻,果然有种清甜的感觉,拿捏的恰到好处。
看起来她花了不少心思,赵峋不知不觉吃完了整块。
阿妧见状,面上的笑意更灿烂了些。
幸而很快崔海青来通传,说是刘太医过来了。
“臣给皇上请安,给娘娘请安。”刘太医匆忙赶来,气息还没喘匀。
每次听说是皇上让他去琢玉宫,刘太医的心就先高高提起,他在宫中服侍了两朝,还没见过像熙昭仪这样能“折腾”的宠妃。
“熙昭仪脖子上受伤了,你来瞧瞧。”赵峋说起阿妧的伤势来,眉头又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刘太医闻言忙近前了两步,看到阿妧脖子上的淤痕,心中一惊。
这一看就是被什么人掐出来的,可谁又敢掐盛宠的熙昭仪?
突然他想起了进来时,看到近卫营的副统领沈铎竟在主殿外垂首站着,刘太医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仔细看了淤痕,又问了阿妧几句,这才回道:“皇上,昭仪娘娘的伤只需要涂些外用的药膏就好,万幸没有伤到娘娘的嗓子。”
赵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臣这就回去给娘娘制作药膏,稍后让人给娘娘送来。”刘太医恭声道。
“有劳了。”阿妧觉得对不住刘太医,明明刘太医是给皇上看病的,这些日子来琢玉宫比去福宁殿都勤。
见刘太医离开,阿妧松了口气,自觉逃过一劫的她,柔声道:“皇上,您别怪沈副统领好不好?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救妾身了,您看妾身并无大碍。”
听阿妧给沈铎求情,赵峋冷冷的道:“堂堂近卫营副统领,竟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贤妃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他竟还能让她伤到阿妧。
“皇上,您看吧,这还真不是沈副统领的能力问题。”阿妧压低了声音,在赵峋耳边窃窃私语道:“妾身和贤妃都是您的枕边人,沈副统领怎么好离得太近,人家一直恪守礼数的站在一丈远的位置。”
赵峋挑了挑眉,冷哼一声道:“听你这意思,倒是要怪朕了?”
看来皇上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么,若不是他坐拥后宫美人无数,哪里有这样多的麻烦。
阿妧很想直接点头,可看皇上脸色难看,只得柔声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让沈铎进来。”赵峋对崔海青道。
沈铎进来后,阿妧发现往日里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因为未能尽责的愧疚,整个人看起来都打蔫了。
“臣见过皇上、娘娘。”沈铎上前行礼后,干脆利落的直接跪在了地上。“臣未能保护好娘娘,请皇上责罚。”
那小内侍慌乱间传错了话,让赵峋以为阿妧受了重伤,才会有先前的愤怒。
如今见阿妧实际上并没有伤得很重,又听到阿妧软语求情,再加上这件事阿妧分析得有理,沈铎确实有为难的地方,赵峋便没打算苛责他。
“熙昭仪替你求情,朕暂且放过你这次。”赵峋眉眼冷峻,淡淡的道:“下不为例。”
虽是他态度平和,可天子举手投足间俱是威仪,沈铎只觉得背脊有几分寒意。
听是阿妧替他求情,沈铎心中五味杂陈,起身后恭声道:“臣谢皇上恩典,谢昭仪娘娘宽容。”
阿妧轻轻颔首,面上浅笑恬淡。
“贤妃情况如何了?”赵峋这才想起了贤妃,皱眉问:“她可有什么事?”
沈铎回道:“贤妃娘娘情绪失控,发作了旧病,已然昏了过去。臣离开时怡景宫已经请了太医,想来已经没有大碍。”
贤妃想谋害他的子嗣,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还对阿妧下手……对赵峋来说,留贤妃一条命就足够了。
“命人看管好贤妃,让她活着。”赵峋吩咐道:“防备外面混进人去,对她下手。”
对于冯太后等人来说,大概更盼着贤妃死掉,才方便她们将所有的罪名都推给贤妃。
沈铎心头一凛,领命而去。
等他走后,阿妧看了一眼时辰钟,天色已经不早。
“朕还有折子要批,就先回去了。”赵峋看出阿妧欲言又止的神色,先开口道:“你好好休息。”
虽是他的脸色不复才来时那样吓人,可仍称不上和颜悦色。
阿妧柔顺的点点头,送了赵峋出门。
***
赵峋批完折子已到了亥时,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走出书房后才发现殿中有些变化。
他这才想起,没几日就要到除夕了。
因着出了贤妃的事,他又病了一场,倒忽视了这件事。
“皇上,您可要用些宵夜?”崔海青端上了一碟子糕点,恭声道:“这是昭仪娘娘让奴才带回来的百果糕。”
赵峋蓦地想起自己上了銮舆后,掀开帘子的一角,发现阿妧还站在原地望着銮舆离开的方向。
想来她被贤妃掐住喉咙,当时一定是恐惧的罢?
可她不仅没说过一声害怕,更不敢抱怨委屈,怕让自己更生气。
赵峋思及此,心中一软。
罢了,看在她遭了罪的份儿上,今夜就去陪陪她。
“先收起来,朕去琢玉宫。”
崔海青闻言,心中微讶,还是立刻应下,去准备銮舆。
如今皇上宠着熙昭仪的势头,竟比当年的郑贵妃更甚些。
琢玉宫。
阿妧想着赵峋今夜必定不会过来,她沐浴更衣后,让朱蕊帮着涂好了药膏,早早的上床歇下。
今日的事在她脑海中开始重复。
贤妃说是温昭媛阻拦,不让说出来,阿妧是相信的。一如这次,贤妃的位置不保,皇后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必然会轮到温昭媛上位。
可贤妃说九皇子是不小心自己滑倒,阿妧有些怀疑。以温昭媛能旁观的冷酷,说不准她是存了谋害的意思,故意引导九皇子去池塘边,还特意找了容易滑倒的地方——
她记得,温昭媛的家族并不显赫,只是跟张家有些转折亲戚,转而又攀上了太后,这才有了些起色。
会不会温昭媛入宫,也跟这件事脱不开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