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莉娅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绿宝石般的眼睛在逐渐失去光彩。但她仍旧注意到邪神的手背,注意到那个烙印。
在这个时候,她终于记起了一件事。
一件重要的事情。
主仆契约连接主人和契约者的生命,一旦主人过世,契约者也会消亡。
格洛莉娅后来忽略掉了这点,因邪神虽与她签订契约,但他强大的能力能够令他不按照这个契约做事、甚至可以不必听令于她。
她只当这个东西不会对自己这个强大无比的守护灵造成伤害。
可现在——
邪神苍白的肌肤就像被灼烧,烙印的边缘发黑,速度和格洛莉娅此刻喘不上气的感觉相同。
格洛莉娅问“我死后,你会怎么样?”
她终于和他谈论生死,在这个等待雪花落下的深夜。
“不知道,”邪神淡淡开口,“没经历过。”
他说谎了。
主仆契约效用最大的一点,就在于连接生死。同生存,共灭亡。
即使是神,也不例外。
格洛莉娅笑了笑,她闭了闭眼睛,眼皮发烫。
她轻声问“我听说,可以用洋娃娃或者别人的身体来寄存灵魂。”
“但那不是你,你会变成一个魔物,不再是人类。”
“那样也太悲惨了,虽然人类寿命短暂,又这样脆弱,”格洛莉娅由衷地说,“还是做人类好。”
永生只有孤独。
寿命有限才能令人更加珍惜。
“给我讲睡前童话吧,”格洛莉娅仍旧闭着眼睛,呼吸微弱,“还没有人给我讲过呢。”
邪神右手贴在她心口处,手背上的肌肤已经被烙印侵蚀的千疮百孔,手心也被十字架烫的焦黑。
他左手捧着书册,低头为她念,声音很轻,轻到像是怕惊扰她的灵魂“很久很久之前,在深深的海底,有一个快乐的人鱼公主……”
格洛莉娅无声地念着咒语。
邪神的手背上,属于主仆契约的烙印停止侵蚀,一点一点消失。
契约解除了。
他不必跟随她一同消亡。
房间中安静地燃烧着蜡烛,硕大的宝石将房间中照的明亮如白昼,柔软温暖的床榻上,格洛莉娅闭着眼睛,嘴唇的血色在一点一点淡去。
蜡烛流下的眼泪顺着鎏金雕花的烛台往下落。
邪神放下被他捏穿的书,那些书页的粉末从他指缝中往下落。
窗外。
冬天的第一朵雪花飘然落下。
邪神对她说“小可怜,下雪了。”
洁白的雪花落在大地上,融入泥土之中。
室内一片安静,再没有人会回应他。
作者有话要说这不是结局。
后面还有,会he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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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
雪下了一整夜。
冬天的法兰克福像极了童话中的国度,无论是房子还是街道,都变得白白胖胖圆圆滚滚,洛娅坐在靠窗的房间,看着外面的老师艰难地将车子上的积雪清除干净,忽而俯身观察了一阵车牌,直起腰,一手重重地拍在额头上。
继而去清理旁边的车子。
今天上课的老师是位风趣幽默的先生,上了年纪,身材高大的德意志男性,与传统认知中冷漠的德国人不同,他极为热情,讲课时也博古通今,信手拈来。他从路易十四世的洛可可风建筑一直谈到神殿建筑风格,又谈到当时的神明崇拜,以及几乎席卷了整个中世纪欧洲的“猎巫行动”。
“牛津大学博物馆中有一件关于女巫的藏品,是1933年从约克郡搜集而来的,”老师侃侃而谈,“是一个海葵模样的饼干,据说只要焚烧饼干,就会令女巫膀胱剧痛……”
洛娅在安静地记着笔记。
听到这里,她并没有如教室中其他人那般笑起来,也没有举手提问,黑色的墨渗透到纸张中,她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不舒服。
很奇怪。
很多人对花生过敏,对冷空气过敏,如她这般,对“女巫”这两个字起“过敏症状”的并不太多。
洛娅身体极为健康,上次感冒还是初中时候的事情了。就连中暑头疼也少有,唯独有这么个奇怪的毛病,听到和女巫有关的东西就不适。
洛娅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把那股奇怪的感觉压下去。
偏偏老师今天讲到兴起,比起来那些建筑学理论和艺术风格,学生们也比较爱听这些有趣的历史和具备着迷幻色彩的传说。
“……著名的‘雪白女巫’,传言第一代女巫曾被当时被视为异端的邪神法斯宾德拯救,后面因此也遭受了长达三个世纪的屠杀。最后一个具有雪白女巫血脉的女孩传说死于黑暗生物对庄园的大屠杀。不过也有吟游诗人记载,说那女孩被黑暗生物带到森林中去,一同消失的还有她的佣人……”
这节课结束后,学生们敲着桌子表示对老师这节生动课堂的喜欢。老师笑眯眯地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保持镇定“还有件事要告诉大家,从下周起,将由新的教授为你们上这门课……”
在同学遗憾的叹息声中,洛娅将笔记和笔收进书包。
她暗自祈祷能够来一个用英文授课的老师,对于她而言,使用德语进行日常交流完全没有问题,但在上课的时候,老师提到的某些词语总会令她迷茫。
洛娅背着自己用了许久的帆布包,这个包可谓劳苦功高,从她刚拿到高考录取通知书时就陪着她,陪着她在国内度过了一学期,从申请德国的大学到顺利就读,背带边缘磨的都发了白,仍旧十分结实。
她步行去了学校旁边,去超市里挑了许久。受地理位置影响,德国的水果蔬菜数量并不多。犹豫许久,洛娅还是只买了橘子和苹果,还有最便宜的土豆。
这个月的兼职工资还没有发,昨天刚刚交了房租。
洛娅的父母都是工薪阶级,当初他们全力支持女儿留学的决定,她不想给他们再增添负担。
将瓶子放入回收机中,洛娅拿出吐出来的小票,和挑好的、水量不多的这些水果蔬菜去结账。
她没有申请到学生公寓,如今居住在需要步行2公里的陈旧老楼中,因为那边的房租比其他地方要更加低廉。虽然德国的公立大学不需要学费,可每月的生活和房租上所需要的费用仍旧不低。
洛娅背着自己的旧书包,去另一条街上的餐馆。
这是一位同是中国留学生的学姐介绍给她的工作,每天下课后过来工作,每个月能拿到300欧,餐厅还会为她一顿晚饭。原本洛娅在后厨负责洗盘子,干了一个月后,老板开始让她负责点单和送菜。
她带着趁着商店打折时购买的红色毛线帽和手套,饶是戴着口罩,仍旧能感觉到寒风吹的脸颊疼。暴雪已经停止了,云杉树上的雪花被风吹落,洛娅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呼吸从口罩后透出来,凝结成一团又一团的白雾。
小餐馆的生意仍旧兴隆,洛娅把沉甸甸的书包往狭窄的员工休息室一放,飞快地换上制服——镜中的她颇为纤细,但因着天天工作,手臂上还是有些小小的肌肉。肌肤粉白,透着健康的血色,不过洛娅无暇多看,调整好帽子,哒哒哒去了前台。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留学生活,老旧公寓、忙碌的餐厅,德语和英文交杂着授课的课堂。
餐厅老板是德籍西班牙人,热情奔放,在洛娅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他叮嘱“最近又接受了一批难民过来,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啊。”
洛娅装好了今日的晚饭——餐厅里卖剩下的一些法棍、加了鸡肝、兔肉和豆角的海鲜饭、偶尔还会有土豆饼和加利西亚章鱼土豆,餐厅老板体谅半工读学生的艰难,允许他们带回家食用。
她微笑着向餐厅老板告别,背着又重了一些的书包,拿了餐厅老板塞给她的一个防狼报警器,在满世界的雪中往自己的租住地走去。
肚子已经很饿了,连续上了一下午的课,晚上工作到八点钟,期间洛娅只喝了15l的水。在走过两条街的时候,洛娅的胃被饥饿折磨的发痛,不得不摘掉一边的背带,将书包挪到前面来,想要摸出法棍来短暂填填肚子。
还没有拉开拉链,忽然从后面蹿出一个黑影,用力撞翻她的肩膀、抢走她的背包。
洛娅已经连续站了近三个小时,完全抵挡不住,被撞翻在地,一头栽到路边的雪花中。冰凉的雪呛入鼻腔和嘴巴,独特的凉入肺腑的气息,冷的洛娅发颤。
额头也很痛,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两只手撑着地,洛娅先去拉手掌心的警报器,还没触碰到,就听见头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小可怜,需要我帮助吗?”
洛娅抬头,看到一双朝她伸来的、苍白修长的手。
昏暗不明的路灯下,借着雪色和月色的光辉,她只看到那手背上似乎有赤红色的、烙印一样的痕迹。
再往上,她看到一张俊美无俦的、成熟男人的脸庞。
以及他浓黑如寂寂夜色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s西方中没有轮回这个说法,更没有转生这一说,所以灵魂转生这种东西是瞎编的。
s中世纪末到近现代的欧洲的确有过猎杀女巫的运动,称呼为“女巫审判”,十分愚昧,受害者都是无辜的女性。叹气。
s关于邪神都是我编的,雪白女巫也是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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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洛娅迟疑了片刻,说了声:“谢谢您,您能帮我报警吗?”
她的手机和证件都在那个被抢走的包里。
将手放在男人掌中,肌肤刚刚接触到,洛娅就犹如被烫到般打了个颤。
这位伸出援手的先生体温要比她高许多,洛娅不清楚是不是她手的体温过低,才会有这样的感触。
借助着他的力量,洛娅从雪地里站起来。她的手被冻红了,擦了擦脸上的雪,耳侧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拥有着火红色短发的男性跑过来,将手里的包递给洛娅,期待地看着她:“小公主,我帮您将东西拿回来了。”
洛娅:“……”
她反复确认,他刚刚使用的称呼是“公主”。
这个不合时宜的称呼让洛娅愣了两秒,她迟疑着伸手,在火红色短发男人犹如狗狗一样的目光下,将那个陈旧的书包拿过来:“谢谢你们。”
书包的拉链完好无损,里面的东西都还在——厚厚的专业书籍和笔记,少到可怜的土豆,表皮不再鲜亮的橘子,以及凉掉的、回去要用旧微波炉加热才能食用的海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