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鹤生听见佐久早故作坚强的声音。他的脸虽然被口罩挡住了一大半,但这不妨碍最鹤生看出他此刻的心情凌乱。
“嗯啊。”最鹤生一点头。
接着佐久早眼睛里的高光消失了大概十多秒钟。
直到又有一拨乘客从他们身边的电车门口上去下来,才说:“也是,若利君那么优秀的人,你会喜欢上他也很正常。”
最鹤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佐久早,倒是很想听听这位牛岛若利的迷弟能想出什么别具一格的方式安慰自己。
这种心情大概就像,你的朋友跟你的好哥们告了白,结果他俩没成事,你自然就成了夹在中间变成了里外不是人的那个人。
此时你不仅要维护自己哥们的形象,还得考虑怎么能伤到朋友那颗或许已经被伤透了的心。
“算了……”佐久早思考了一会,运动少年单纯的世界里大概是真的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感情问题。
他很快放弃了两全法,蹙着眉径直道:“不该提你的伤心事。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尽管提好了。”
最鹤生有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眨了眨眼,过了会儿才声音轻细地问:“真的?”
“嗯。”佐久早沉闷的鼻音从口罩后传出。
“那,可以麻烦佐久早同学和你们的老师商量一下,能不能和我们音驹的排球部打一次训练赛呢?”
“…………谁?”
“都立音驹高校排球部。”
“没听过的学校。”
他说得毫不犹豫,好在最鹤生也毫不在意。
“但以前也算是强校哦。佐久早同学回去问问你们教练说不定他就知道啦。”她眯起眼睛笑了笑,“爱情没了,别让我事业也一起没了嘛。”
第115章
“这种情况还要维持多久?”
“谁知道。反正这个月之内是别想他好了。”
听完尾白阿兰的话,心情不佳的宫侑被磨掉了最后一丝本就寥寥无几的耐性。少年擅长揣摩他人心思,但这种善解人意和体贴,他通常只用在比赛场上。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却只让人觉得他是为胸腔里燎着的火鼓了一阵风。
宫侑撑着自己的膝盖欲要站起身,尾白阿兰立刻侧身拦住了他。
“干嘛?”金毛狐狸双手放进运动裤的侧袋里,佝着背歪着脑袋瞥向他。
凑巧的是,尾白阿兰和宫双子认识得相当早。
小学时他经常能在神户市体育馆里见到这对形影不离的双胞胎,而双胞胎这样成双成对还无比相似的生物也的确吸睛。
无论是体育馆教授排球基础的老师还是跟着老师有样学样的学生,几乎只要见过这对双子一次,就很少会有人能忽略他们的存在。
哪怕他们某天因为什么特殊事宜告假没有来体育馆,也总会有不知情的孩子举起手提醒说“老师,宫侑和宫治还没有来”。
而假如会产生“不过是对双胞胎,会记到高中肯定是你见过的人太少了吧”这样的想法,那尾白阿兰还能列举出第二个令他对宫双子印象深刻的理由。
且是强有力的理由。
——宫双子会打架。
和别人打倒是不罕见。毕竟小孩子之间有摩擦很正常。
但双胞胎会互相把对方摁在地上揍,这就是尾白阿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了。
在他的刻板印象中,双胞胎应该很要好才对。
可宫侑和宫治的关系却总是忽晴忽雨。
之所以会在初中时期便在整个大阪商圈内小有名气,和只有宫双子才能打出绝妙的配合脱不开关系。而这种特质从他们小时候就已经开始显现了。
无论是附近初高中排球部的教练,还是在大学联盟里继续排球的大学生,都将这种绝妙归结为双胞胎之间天生的默契。
换句夸张的话说就是“宫侑和宫治在打球的时候说是心灵互通也不一定哦”——虽然这话被两位当事人听到肯定会恶心得起一身鸡皮疙瘩,但除此之外也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了。
偏偏就是这样奇妙的、不可分割的两个人,会毫不犹豫地向对方挥拳——甚至他们俩的门牙都是先后在同一场架中被对方打掉的。
而既然连对自己的半身都如此地不客气,毫无疑问宫双子和外人打起架来只会更狠。
同时他们的脾气也都不是很好。
且不说看起来相对安分的宫治,作为兄长本应更加沉着稳重的宫侑,反而是他们之中燃点偏低的那个。
尾白阿兰挡在宫侑面前。
就在刚才他想起了曾经在体育馆里的一幕。
当时宫双子所在的队伍输了。
因为队内的一个男孩消极应战。他坚信自己的队伍,赢不了对面全部都是由五六年级大孩子组成的队伍。
意料之中的是宫双子所在的二三年级队伍确实输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输得并不难看,比赛最终在32:30的时候落下了帷幕。
虽说不能将自己的落败原因全部推到消极应战的人身上,但男孩也不曾对自己这种拖累了队伍的行为感到愧疚。
他甚至以一副“我早就知道”的神色指着计分板,对自己的队友喊道:“看啊!我就说赢不了的吧!”
宫侑沉着脸,速度快得教练都没来得反应,就看到他像一颗小小的子弹那样冲了出去。
男孩体重敦实,听说被送到体育馆就是为了减重的。
宫侑把他撞倒在地,没打两下就因为力量逊于对方而被反扑。
教练连忙过去劝架拉人。
然而还没等他将他们分开,一直站在旁边的宫治也扑了上去。
1V1变成了2V1。
宫双子靠着人数优势赢得了理所当然的胜利,理所当然的批评,以及赔偿了对方理所当然的医药费。
闻讯赶来收拾烂摊子的宫夫人质问他们为什么打人的时候,宫侑静静地站在原地,仰着头对母亲说因为废物害他输了比赛。
宫治也目不转睛地望着气得头大的母亲,说因为那个胖子输了比赛很不高兴,而且他还打了侑。
自那以后宫双子的“凶名”便传遍了神户市体育馆。
而当尾白阿兰还在初中,道听途说得知了野狐中学有一对打排球很厉害的双胞胎在校门口打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他脑子里第一时间跳出来的就是宫侑宫治的模样。
宫侑讨厌一切可能会让他输掉比赛的存在。
这种厌恶是天然的,就像总有小孩子会讨厌青椒或者西蓝花一样。
见尾白阿兰巍然不动地站在原地,宫侑烦闷地微微吐气:“怕我打他?”
是啊。尾白阿兰望着他也不说话,只在心里附和。
“我疯了吗?打他做什么?”宫侑挑眉,“再说了,你以为他是谁啊?我为什么要为了这种窝囊废弄伤自己的手?”
球场上几乎所有的进攻都离不开二传的指挥与组织,而指尖触球时的感觉,也有可能会因为任何状况外的事情而发生改变。
而球感虽然说着很玄妙,但又确实存在且无比重要。
所以一名好的二传肯定会对自己的双手格外上心。
甚至可以说,整个稻荷崎找不出第二个比宫侑更会修理指甲的人。
他粗鲁地将意志消沉的前辈称作窝囊废。
声音还不小,好在没有别人听到。
不用拳头打,你还可以用脚踹……算了,高中生打架也不可能只用脚。
尾白阿兰想了想,还是让开了路。
反正在这个世界上,大概也没人能真的拦住已经下定决心,哪怕跨越千难万险也要去做某件事的宫侑。
他看着宫侑大摇大摆地走到白川前辈身边,对方神色恍惚的脸上除了为情所困,就是为情所困的快要掉到颧骨上的浓重黑眼圈。
宫侑在他身边蹲下,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自己的下巴,懒洋洋地笑道:“前辈,和女朋友分手了?”
尾白阿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从前他只以为宫侑是少年意气——好吧其实准确来说,这是乖戾——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显然低估了宫侑在对待与排球有关的事情时,自我意识过剩的程度。
就在十分钟前,队长还来友情提示了一下他们不要去刺激白川。
虽然没说为什么,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得出来,平时总喜欢把女朋友挂在嘴边的白川前辈今天绝口不提女友的原因。
白川神色在短暂的凝滞之后,变得更加灰败、愤怒。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无关!”白川生硬地拒绝了后辈不怀好意的接近。
“和我无关?”宫侑眯着眼睛,他的目光放在远处滚过的一颗球上。
似乎对这样的发言颇为不满,接着他充满讥讽之意地笑了起来:“前辈,如果等下的训练赛你可以照常发挥,或者在发挥失常导致失误之前离开这个体育馆,你才有资格说这些事和我无关。”
“懂了吗?”
这高高在上的、完全不把前辈当前辈的语气,径直点燃了还沉浸在失恋痛楚中的少年。
白川一把揪住宫侑的衣领,猛地将他从地上提起来,
他的脸颊因为咬紧的牙关而些微鼓起,攥着宫侑衣领的双手也在不断地颤抖。
然而最终,他还是松开了这个说话毫无语言艺术的后辈。
他不能打宫侑,倒不是怕被教练罚或者怎么样。
再过半小时,就是洛山排球部和他们预定的练习赛时间。
在这个当口他如果给宫侑一拳,那就是将整个队伍弃之不顾。
毕竟这个后辈虽然狂得很,但他确实是个货真价实,还每天给自己加练的天才。
在别人雷区上疯狂蹦迪的宫侑,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场外。
刚做完拉伸的宫治瞥他一眼,嫌弃道:“下次你要想让谁发泄情绪,换其他更高明的方式如何?”
对失恋的人用激将法,未免也太没品了。
而且这人很显然是知道白川前辈绝对不会打他才这么说的。
利用他的善良以达到能让他心情变得轻松的目的,当事人知道了心情指不定会有多复杂。
“直击痛点才是最高效的手段,”宫侑哼了一声,“不然你有耐心你去哄?”
宫治不说话了。
显然,换做是他,估计也会这么做。
他们是亲兄弟,半斤对八两。
“为了个前女友把自己搞成这样,要不是看在等会有训练赛,我才懒得管他。”宫侑拿起自己的水壶,说话间盯着壶身下方的标签看了会儿。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水壶是一家坐落于东京的公司设计生产的。
而提起东京……他想到了快哭出来的最鹤生。
“你对着自己的水壶在笑什么?”宫治皱眉看着他,又补了一句,“还笑得这么恶心。”
宫侑抬脚踢向宫治,被他跳着躲开了。
“说起来,你知不知道白川前辈女友长什么样?每天看他这么心心念念的……啧。”
“我怎么会知道。”宫治说,“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呗,还能为什么。”宫侑耸了耸肩。
“我见过。”一直坐在他们旁边,头顶盖着毛巾的角名伦太郎忽然开口道。
“有照片吗?我看看!”宫侑立刻来了兴致。
“看你运气。”角名伦太郎指了指他上方的窗户,示意宫侑将他放在窗台上的手机拿下来。
手机到手,角名伦太郎一番搜索,最后点进了一个日本职业排球V联盟队伍经理的账号内。
里面的照片花花绿绿,多是些日常分享。
白川前辈的女朋友和V联盟球队有什么关系?
宫侑仔细看了眼日期,不断下滑拉取历史消息的角名伦太郎已经翻到了大半年之前的内容。
又过了一会儿,他将手机递给宫侑:“自己看吧。”
宫侑挑了下眉,接过手机。角名伦太郎已经点出了大图,宫侑扫了一眼上面拿着蛋糕笑得一脸甜蜜的情侣,男方当然是他们深情的白川前辈,女方……
宫治也靠了过来,他本来只是凑个热闹,没想到会听到宫侑低声咕哝了一句:“连最鹤生一半好看都没有,怎么能天天这么上心的。”
宫侑看完皱了皱鼻子,他习惯性地点了点屏幕想要退出。
然而手机界面不仅没返回到动态上,反而图片还缩小了。
准确的说,这是一张从一个#SHL.L烘焙屋情侣半价活动限时开催#的话题里截取出来的截图。
白川前辈和他女朋友只是这张图片里的一部分,换句话说,他们只是偶然出现在这张截图里的。
而在图片缩小,露出截图的主要内容后,宫侑看到了一张他已经很熟悉的脸——大概是闭上眼睛只用手摸也能认出的地步?虽然他没有真的摸过长大以后最鹤生的脸,但他莫名就是有自己能认出她的自信。
照片里的最鹤生笑得……很可爱。
老实说宫侑大概只有小时候见过她这么灿烂的笑容,然而他早忘了,记住的人可能只有宫治。
而和她脸贴脸的这个男生。
发型不怎么讲究,个子也只比最鹤生高一点,长相也一般般……
而且——情侣???
哈……开玩笑的吧??
脑子里是不是有哪根筋搭错了?
竟然喜欢这种一看就知道性格很阴沉的家伙??
宫侑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像被人灌了一桶浆糊。
直到他听见身边的宫治夸张地“哇哦”了一声,才回过神。
他侧头看见宫治脸上的笑。
“你笑什么?”他问。
宫治的目光没从角名的手机上离开:“替最鹤生高兴啊。”
“高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