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按套路出牌的?!
“是因为想到以前的自己啦哈哈哈。”清濑小姐耸耸肩,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我以前因为表达不到位,闹了误会,连告白都没能和曾经喜欢的人告成呢。
“所以那个瞬间……我忽然明白了表达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文字和语言来得最直白。
“纱织小姐有过那种经历吗?明明是说不出口的话,但是变成文字的话就可以很好地写下来然后发送或者寄给对方。”
无需回忆,芝纱织也能马上对她的问题做出回应:“有的。”
因为这种情况实在太多了。
“就是这样!”清濑小姐高兴得像小海豹那样拍起手。
“文字是沟通的桥梁,而辞典是横渡词汇海洋的船。
“而我们是编织这艘船舶的人。
“所以哪怕、哪怕能多帮到一个人也好,能够更精确一点、更细腻一点地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他人的话,世界上的遗憾一定会更少一点,然后变得更美好一点吧!”
芝纱织看着她舒展的眉眼,衷心地祈祷萦绕在清濑小姐身上的微光能够像星辰那样常在。
不过说到底,这只是一次比萍水相逢稍好那么一点的相遇。
即使聊得投机,还互换了联系方式,但除非特殊情况,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再见的时候了。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冷漠又现实。
所以人们才喜欢看热血又团结的团体竞技啊。
一支好的队伍,肯定是从内及外都是联系牢固且密切的。
比赛结束雨还在下。
入秋之后的雨水助长了冷空气的势头,暮色昏暗,成簇的行人挤在伞下相携踏过积水的道路。
便利店的雨伞直接售空,问了一圈亲朋好友都无人有空来接自己的芝纱织站在人流逐渐稀少的体育馆门口,颇有些伶仃凄惨。
可这雨阴绵,看起来不像是会很快停下来。
芝纱织犹豫了很久,最后她低头看了眼自己今天穿的平底鞋,还是决定冲刺到最近的电车站坐车回家。
而本以为不会再见的清濑小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沙织小姐?”
她站在一把很大的黑伞下,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揽着。
那个男人戴着鸭舌帽和黑色的口罩,唯一露出来的眼睛还被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遮挡。
平心而论在寒潮来临的天气里,这种打扮还算寻常,但芝纱织的记者雷达却在疯狂作响。
她忍不住多看了那个男人两眼。
然而对方似乎对外人的视线相当敏感,还没等芝纱织看出什么名堂,立刻察觉到她的目光,不悦地回瞪了她,随即拉下伞沿,挡住自己。
这一套带拳风的猛烈组合拳打过来,把无意冒犯的芝纱织给打得又懵又尴尬,甚至让她萌生出一种自己果然不适合做记者的想法。
但好在清濑小姐温和的声音迅速地安抚了她受伤的心:“您没带伞吗?”
虽然芝纱织年过三十,但说实话她觉得清濑小姐在待人接物这方面比自己更加沉稳细腻。
这或许也是性格使然。
“是的。”芝纱织叹了声气,“联系了朋友也都没人有空来接我。”
“那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坐我家的车?我最近刚拿了驾照,也不知道去哪,想多开会车的机会都没有。”
清濑小姐果然是个很善良的人!
芝纱织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这多麻烦您啊!”
清濑小姐眯眼笑起来:“您别介意我是个新手司机就好。”
就算是新手司机,那也是通过了驾驶证考试的新手司机!
更何况是清濑小姐这种看上去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类型。
“不介意不介意,我感谢您还来不及!”
体育馆附近的马路相当宽阔,又错开了与之前观众离开的高峰,只要不一脚油门踩到底,芝纱织认为自己的生命还是很有保障的。
“这又是你哪个朋友?”
她们的谈话告一段落后,芝纱织这才听见那个一直沉默的但存在感超强的男人低头问清濑小姐。
他语气有点不妙,但软绵绵的关西腔把他的尾音往上扬,听起来像在埋怨。
这是刚才瞪我的那个人吗!?
芝纱织感受到了强烈的反差。
——可说是关西腔,却与大阪京都的口音都不符。但芝纱织坚信自己曾听到过这个口音,而且不算陌生。
“观赛席坐我身边的芝纱织小姐。刚才认识的。”
“……你到底是来看我比赛的还是来认识新朋友的?”
“看你比赛,顺便认识了一个朋友。”
“话说得那么好听,结果你还不是迟到了嘛?!”
“那下次不要给我票,让我在家里看录播就好了。”清濑小姐像是生气了,把男人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掰开,“我也不想迟到啊,而且原因已经和你说过了还道歉过了,新干线的故障难道还要责怪到我头上吗?”
芝纱织人傻了。
比起去分析刚才面前二人的对话,她现在更在意的是清濑小姐话里的哭腔……
情侣/夫妻吵架,这种小风小浪放在平时,芝纱织大概会沉默地看着或者找个理由跑路,但今天她却很意外地想要爆锤男方的狗头?!
清濑小姐是个肉眼可见脾气超好的人,能把她弄哭的男人,到底是有多恶劣啊??
“我已经连续一周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了,为了来见你还要和老师请假再坐车过来,难道是我想让今天下雨新干线停运吗?!”
离婚吧!这种狗男人不离还留着过年吗!?
芝纱织在心里大叫,她怒目地瞪向清濑小姐身边的男人。
这次他无暇再顾及陌生的视线,手忙脚乱地把对方脸上的泪珠擦干:“我的错我的错,再提这个话题我是傻逼。”
“本来就是你的错!是宫侑你太不讲理了!”她一把甩开那人贴在自己脸上的手。
这个拒绝意味强烈的动作立刻点燃了不善忍让的男人的神经:“啧!我不是也跟你道歉了吗?!到底要闹到……等等、等等?!这是能让你生气到不肯叫我名字的事情吗??”
“…………所以不叫你全名,你就根本不觉得我在生气是吧?!”
“生气可以!但至少别不叫名字啊!”
芝纱织硬生生地从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裹起来的男人身上看出了心碎的意思。
看来妻子不再称呼他为“侑”这件事让这位先生受伤严重。
可、可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
大脑在宕机边缘的芝纱织见清濑小姐从那把黑伞下钻出,朝自己奔来:“纱织小姐,我们走吧。”
芝纱织:……???
短时间内涌入的大量信息实在让芝纱织理不清头绪着手处理。她被清濑小姐挽着手,直到对方撑开伞领着她往雨里走了两步才抓住自己脑中闪过的无数问题中的一个。
“清濑小姐!您真的姓清濑吗???”
“是呀。”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伞面上,让她的声音有些不真切,“不过那是我出嫁之前的姓氏了。”
“所、所以您现在……”
“现在姓宫。”她吐了下舌头,没有再继续隐瞒下去的意思,“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不……没那回事……”芝纱织小小声地回答,试图以此掩盖内心的狂喜。
下雨又如何?!
没能争取到采访机会又如何?!
她今天简直赚爆了好嘛?!
妖怪世代中看起来最不可能结婚却最早结婚的宫侑选手的妻子到底是谁的问题,可一直是他们排球新闻媒体界内的人类未解之谜之一!
无数观众想要知道让年少就成名的宫侑早早放弃了一大片森林的女人是何方神圣!
她芝纱织,大概是同行里第一个目睹宫夫人真容,还和她聊了两个小时人生的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见到了本人,所以多多少少地,芝纱织为网上那些“能让那个满心满眼都只有排球的宫侑选手移开视线的女人上辈子到底是拯救了银河系还是全宇宙”而感到些许不满。
分明是一位和宫选手极其相称的、优秀的女性……只是大家没能了解到她而已。
“那种评论我不会在意啦。”
芝纱织听见清濑小姐……哦不,应该是宫夫人如是说。
“可那样对您很不公平啊——等下我是不是把心声说出来了?!”芝纱织后知后觉地捂住嘴。
回应她的是宫夫人的包容性极强的微笑。
芝纱织:“……”
她果然不那么适合做记者。
“不过我觉得他们也没有说错什么。”清濑最鹤生——或者说宫最鹤生轻声说,“我觉得我很幸运哦。从出生到现在的二十四年,包括嫁给宫侑也是。”
“而且纱织小姐不是也说过吗?
“——侑是个好丈夫。”
“……我那是不知道你丈夫是宫侑才这么说的……”芝纱织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
宫选手的性格,怎么说呢……
在媒体眼中,他虽然不算恶劣至极,但也绝对说不上好。是非常容易让人头疼的类型——不问他问题他会不高兴,问太多了也会不高兴。
但喜欢排球的人大概都不会真正讨厌宫选手——至少在对排球的方面,无论是谁都会认同他的诚挚。
可也真是这种热爱让人敬佩,又让人难以相信他已婚的事实。
虽然有人会羡慕“宫夫人”得到了宫侑,但平心而论他看起来真的不会像是个好丈夫。
“为什么呢?”
“感觉排球之外的东西都没办法入他眼,会不顾家……这种的吧……”芝纱织向宫夫人解释道。
“那看来大家对侑的误会确实挺深的。”
“哈哈……是啊……”芝纱织心虚地挠了挠脸。
“纱织小姐听说过侑高中的代代木告白事件吗?”挽着她的宫夫人说。
“啊……在体育馆大喊‘下次一定拿到冠军再告白’的那个是吗?”
“对。”宫夫人点点头,“他当时告白的对象就是我。”
“…………诶?!!”
又、又一个未解之谜被揭开了!
“宫选手到底有没有和当年告白的女孩在一起”的未解之谜!
“我说自己以前告白失败过的事吧。”宫夫人抿了抿唇,压低声音,“这话可不能被他听到,不然等下又要生气。”
“我当时喜欢的人也是打排球的,而且是超级排球笨蛋……所以我被他拒绝之后,就想自己绝对不能再喜欢这种脑子里只有球的人了。”
“然后宫选手就……?”
“嗯,然后他就出现了。
“跑到我面前说,他可以证明自己能像喜欢排球一样喜欢我。”
芝纱织:“…………”
这是何等让女生心碎的告白方式啊!谁希望自己和一个球相提并论!
可对于排球笨蛋来说,这样的喜爱程度的确非同一般。
“但其实是我认为自己不能……不能一颗球相提并论。”
芝纱织:“???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排球笨蛋。”宫夫人耸了耸肩。
“…………好有说服力的理由。”
“于是侑就说,‘那等我拿了全国大赛或者春高的冠军再和你告白’。”
“但是我记得宫选手高中时期没拿到过冠军吧?”
“是啊。所以你们才会认为他和那个能让他当年在代代木告白的女孩没有后续了不是吗?”
“……是。”
没办法啊!
媒体界没人知道内情!连其他选手都像是拿了宫侑选手的好处一样对宫夫人的事情守口如瓶,所以大家只好这么猜了!
大概是芝纱织纠结又精彩的神色逗乐了她,宫夫人再次友情放送了自己的感情史:“虽然这么说对侑很不公平,但是我的自信还真的是靠那家伙好几次的告白才捡回来的。”
“……我一直以为宫选手会是那种,”芝纱织组织着语言,“被拒绝一次,就绝对不会再搭理对方第二次的类型。”
“他的确是。”宫夫人肯定了她的猜测。
“可宫选手看起来……”芝纱织扭头看了眼跟在她们身后的男人,“不像啊……”
“那是因为对象是我啊。”她看上去有些得意,却又在一瞬间变回了那个刚和芝纱织认识的温柔的女性,柔顺地垂下眼睛,望着雨点滴在地上,砸出一朵小小的水花。
“除了家人,只有和侑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那个在代代木告白事件故事中不知去向的女孩,此时此刻正冲芝纱织狡黠地眨着眼睛。
“纱织小姐要帮我保密哦,让侑知道的话他肯定又要得意忘形了。”
记者张张嘴,无话可说,却开始感到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