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不出更好方案的灰二被说服了。
于是问题辗转来到下一阶段,“具体要送什么吃的呢?”
他们对本国的送礼文化并不陌生,却还是第一次离开父母身边,独自操持起类似的事情。
礼物可以不贵重,但要能让人感受到用心,而且还得考虑对方是否真的需要他们送出的礼物——因为不喜欢的礼物多半会被归类到垃圾桶里,可垃圾分类又太烦,也能算是给人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道理我都懂,可花钱的人明明是我,为什么还得用那么卑微的逻辑思考问题?
被迫从惯性思维中跳脱而出的最鹤生忽然发现了从未发现的问题盲点,同时也陷入了“自己的零花钱为什么要花得这么憋屈”的苦思之中。
最鹤生叹气,“社交,好难。”
灰二闻言睨了她一眼,“你怎么不干脆说做人好难?”
最鹤生:“社交的难只是做人的难里的一部分,如果说社交的难是一个小小的子集,那么做人的难就是包含了社交困境的巨大母集。
“我现在遇到的困难只是不知道该送什么见面礼给邻居,我不想把这个问题放大成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量级。那样未免太丧了,人不能活得这么丧!”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握紧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
灰二一阵无语,但他又觉得妹妹能靠着自己这么丰富的内心戏活得开心也挺好,遂将话题扯回原点。
“所以送什么呢?”
刚才还在安慰自己的最鹤生旋即又瘪了下去。
灰二没忍住笑出了声。
——天可怜见,盲目的乐观是多么地不可取。
“诶!对了!”趴在在茶几上的最鹤生想起什么,重新挺直腰杆坐起来,“阿市不是要来吗!”
阿市要来=阿市不可能空手来=阿市要带礼物来=我会拥有一份新礼物=可以把这份没有拆封过的新礼物送给邻居!
循环利用!
完美!!!
最鹤生当即为自己的机智鼓起掌,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亲哥,却没想到又遭到了无情打压。
灰二气定神闲地问:“万一阿市带的礼物是惠津阿姨亲手烤的饼干怎么办?”
最鹤生那点小心思瞬间裂开,乖乖被灰二拖上街头开始扫货。
这一片的店铺平均开业年龄都在五年以上,店主也基本都是中年人,不太懂该如何通过网络宣传产品,自然也找不到对应的评分评价。
两兄妹在伪下町附近兜兜转转一上午,学习神农尝百草的大无畏精神,勇敢探索谨慎求真。有试吃的他们吃了个遍,不提供试吃的就只能自己掏钱买来再尝。
即使每家店都有食品质检的安全保障,即使每样都只吃了一点点,可仍拦不住钱包和肚子此消彼长。
最鹤生打了个嗝,对着手里的切片吐司发愁,“我不行了。吃不下了。”
灰二胃口稍大,还能吃,但这样一直吃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我们直接请桐山同学去幸平搓一顿?”
“他看起来不像是能接受陌生邻居共进晚餐的类型。”最鹤生把没吃完的吐司塞回纸袋里,挽着灰二又驻足在街边的一家看起来十分古旧的日式甜品店外。
店门口挂着灰蓝色的帘布,上面画着一轮新月,新月的中间写着【三日月堂】四个字。
掀开帘布,进门就能看见放在店中央陈列着当季新品的玻璃台。再往里则是收银与旁边摆放着其他品类点心的柜子,货单就贴在店员背后的墙上面。
店内不大,宽纵不过十步,弥漫着红豆馅、黑糖、蜂蜜、水果混杂在一起的、复杂却令人心安的甜味。
三日月堂的店员是一位面相非常和善的年轻女性,身上的围裙洁白如云朵,脸上的笑容宛如春日里淙淙流淌的下鸭川河水,说话的声音也仿佛掺了绵密的砂糖。
是漂亮邻家大姐姐型的大美人。
再出店门时,兄妹两人皆是脸颊红红,感觉脚下发飘,一人手里还多了一盒点心。
“我们是因为真的好吃才买的。”最鹤生仰头望着哥哥,说服着他,也在说服着自己,“买多的还可以送给桐山同学。”
“嗯,他们家招牌的三日月烧确实很好吃。”灰二给予了肯定的答复,“而且糖量可选是好文明,以后可以常来。”
心头大患解决了一半,吃饱喝足看到了美人,跟着午后的阳光这么一晒,牵着灰二的最鹤生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这时她的放在大衣侧边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幸村精市发来消息说训练赛大约下午四点结束,到时候会直接来找他们。
最鹤生把消息念给灰二听,灰二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双眼一亮,“阿市说自己一个人来吗?”
“没说。”最鹤生将自己公寓的地址发给幸村精市,消息没有立刻显示已读,看来他有投身到战斗中去了,“但是走亲戚这种事也不会带朋友一起吧。”
“带朋友走亲戚有什么不好,还能帮惠津阿姨看看天天陪在她儿子身边都是群什么人。”灰二像个突然兴奋患者,捏着最鹤生的肩膀摇了摇,“而且作为东道主,我们当然要请客啊!快,发消息跟阿市说,让他把朋友带上!说有大哥哥请他们吃饭!”
最鹤生听后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倒不是她不乐意灰二请客,而是她迷惑哥哥哪来的钱请客。
灰二高中三年被拆成三份,一年在跑步,一年在准备动手术,一年在养伤备战高考,没有任何兼职打工赚零花的机会。
他的生活费有大半投进了房租里。
至于之前竹青庄的榻榻米被尼古前辈不小心一脚踩烂,都还是他动用自己以前攒的压岁钱补上的。
而高中生,高中男生,还是高中运动社团的男生——敢请这群人下馆子吃饭,他清濑灰二莫不是昨天在学校里捡到一笔横财了?
许是看出最鹤生的疑惑,灰二爽朗笑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言下之意:我亲自下厨,热烈庆祝阿市和他的朋友们光临东京!成为继及川彻、岩泉一、以及竹青庄另外三名租客后的又一批荣誉试吃者!
又经过了一周的观摩学习,灰二的厨艺自然(自以为)又得到了一番精进,他摩拳擦掌踌躇满志磨刀霍霍向立海。
最鹤生:“……”
最鹤生:我合理怀疑我哥想把立海大网球部未来三年夺冠的美好愿景掐死在摇篮里。
第27章
冰帝有四个门,一个正门,一个侧门,两个车辆出入口。
说这话并不是想要模仿鲁迅先生的写作风格,而是灰二带着最鹤生横跨了半个东京,特地跑来冰帝门口堵门了!
“你觉得他们会从哪个门出来?”怀抱一大袋食材的灰二站在冰帝学园富丽堂皇的正大门外,鬼鬼祟祟,好在他长得眉清目秀人模人样,否则还真像个企图诱拐富家子女的人贩,招来保安的无情驱逐都说不定。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最鹤生板着一张脸。被迫陪哥哥发疯导致她现在整个人有些分裂。
她不顾自己良知被钉在棺材板上也仍要用嘶哑声音发出的“不可以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叱责,顺从灰二的心意把“请客吃饭”的消息发给了幸村。
虽然表哥也是哥,可亲哥无疑要压表哥一头!
阿市,不要怪我,我也是被逼的!
最鹤生手指一动,点了发送。
她和灰二只有两个人,而冰帝却有四个门,即使分开守株待兔,也只能将堵门成功的概率提升到百分之五十。
嗯?你问都发了消息为什么还要堵门?
那当然是为了降低试吃者减少的可能性啊!
万一幸村的队友们都不好意思到陌生人家里作客吃饭可怎么办?
这样一想,直接抱着食材出现在他们面前出现,邀请成功的概率毫无疑问会更高吧!
而且就灰二这么多年作为运动员的经验,他不认为有哪个运动少年能拒绝肉的诱惑!
当然,前提是他们还不知道这些肉会被做成什么样的料理。
忐忑不安良心乱跳的最鹤生提议道:“哥,做烤肉吧。”
烤肉的技术含量低,翻车的可能相对较小。
清濑灰二的厨艺虽差,但也只是输在了经验不足上,他并不是天赋异禀不可逆转的黑暗料理选手——至少他上次拖着岩泉一和及川彻来试吃的时候,凭借一己之力包办了三人份的最鹤生没吃他做的菜吃出毛病就是最好的证明。
总之,灰二做的菜,只是普通的难吃而已,还远不到生化武器的层级。
加以时日,佐以练习,他大概也可以成为出得厅堂进得厨房的好男人。
可现在的问题是,条件不允许。清濑灰二今天就要下厨的决心势不可挡。
在幸村精市尚不知危机来临的时候,最鹤生只能秉持着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为自己的美人表哥和他的队友们争取一线生机。
“烤肉做起来太简单吧。只要把肉切好放到烤盘上的料理怎么能检验得出我在这个阶段的学习成果?”
清濑灰二埋怨地看了妹妹一眼,眼神清亮得仿佛大山里的孩子,求知若渴的同时却又为生活所迫,在种种困难阻碍下沦为失学儿童——最鹤生是他的老师,却也是他求学路上的拦路石,可不就算变相失学了嘛。
“烤肉怎么简单了!想把烤肉烤得美味多汁也很难的好吗!请你现在就向全世界的烤肉店道歉谢罪!”
刚才还打着“烤肉翻车概率低”算盘的最鹤生当即原地起跳,同亲哥理论起来。
灰二眼睛一亮,被他放在纸袋最顶上的西蓝花绿油油的挨在他脸边,把他衬得愈发红光满面。
“所以你现在是承认烤肉有技术含量?”
最鹤生想也不想地点点头,“对啊!”
灰二满意笑道:“好。那如果我今天能做出能让阿市他们满意的烤肉,你就得承认我也是个合格的厨师了,以后做饭不能只让我在旁边看着,Ok?”
最鹤生:“?!”
怎么就突然变成厨师资格的问题了?
我们刚才不还在讨论烤肉?
“我能烤出好吃的烤肉,不就代表着我有完成一定技术含量菜品的能力了吗?”
灰二见最鹤生一时懵逼,趁机将自己的歪理强塞给她。
“而我既然已经有能力完成有技术含量的菜品了,不就意味着我已经有资格开始独立尝试做菜了吗?”
最鹤生:“???”
虽然你说得好有道理我也无法反驳,可我确信一定有哪里不对!!
…………
幸村精市自己也有个妹妹,亲的。
名字叫幸村想世,上个月刚过完三岁生日,是在他初二那年发病之后出生的。
当时幸村精市的病来得毫无预兆又急又凶,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幸村惠津好几次因为焦虑儿子的病情差点导致流产。
清濑理惠听闻消息后断然无法对妹妹所处的困境坐视不理,与家人一番商议后决定暂时定居在横滨。就连常年在国外比赛的仙石要也赶了回来,陪着幸村精市的父亲一起寻医问药。
总之,那段时间整个家族都被幸村精市的这场病闹得人仰马翻。
无数的意外将家人们原本的行程安排挤成一团废纸。
就连再见到灰二与最鹤生,都已经是想世出生之后的事了。
彼时刚动完膝盖手术的灰二坐在轮椅上,最鹤生在后面推着他。
两个人从宫城到神奈川,也不知道一路上历经了多少艰难险阻,反正最鹤生看上去挺累的,不过她一言不发,倒更让人心生不忍与敬佩。
幸村一见到自己的两位表亲就忍不住地笑,说:“倒也不必这么安慰我。”
真要比惨,灰二还是比不过幸村的。
同样是可能会葬送自己职业生涯的伤病,不过幸村还得加上格林巴利综合征导致的呼吸肌麻痹窒息死的情况。
最鹤生听后并不赞同地撇了下嘴角,“没安慰你。这人用不惯拐杖,不坐轮椅你可能得下个月才能见到我们了。”
“你都不让我用拐杖,熟练度当然上不去啊。”灰二反手搓了搓最鹤生的脑袋,让她去买点吃的。
等最鹤生转身离开后,他从轮椅上起身站起,踉跄地走到病床边,一点也不见外地坐了上去。
他搂着幸村的肩膀问:“听说你小子前些日子在闹绝食,昨天还跟人吵了架?”
“只是没有食欲而已。”幸村无奈地眨了眨眼睛,“昨天网球部的队友来看我,说话的声音不小心大了点……是我不对,让妈妈担心了。”
“有俗话说知子莫若母。”灰二又顺手拿过放在幸村床头柜上的果篮,挑了个颜色好看的蛇果放在他手里,“在你挺过这关之前把自己身体搞垮,病好了你还拿什么打球?”
“医生说这病治愈的几率不高。”
“但不是没有。”
“是这个理。”幸村很是牵强地笑了笑,“可我乐观不起来。”
“万一好不了呢?”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喃喃道,“那种指尖被剥落的感觉,想要起身时却发现下半身没有知觉的感觉……前天我让护士小姐拿网球给我,本来只要拿在手里就能摸到上面有一层刺刺的绒毛,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灰二拧眉问道:“那么严重吧?”
“才怪,说得夸张了。”幸村又笑起来,恍恍惚惚,不太真切,“其实麻痹的时间只有一阵,刚好就是在护士小姐给我网球的时候。之后又慢慢好些了。”
“可我又忍不住地想,假如以后我真的不能打网球了该怎么办?”他的视线挪到灰二的膝盖上,“哥,要是以后你不能跑步了,你要怎么办?”
幸村以为灰二会沉默许久,可话音刚落,便听到他说:“如果我不会死,也不会给别人造成麻烦,那我会选择继续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