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总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忍足侑士也不懂为什么祖父会相信桐山零未来大有所为一样,明明他的将来还长得很,稍有不慎就可能走上歧途,或者泯然众人。但祖父偏偏要指着桐山零的照片说,这孩子有天赋也有毅力,还让忍足侑士也要学习对方的品格,实在强人所难。
不过见到真人之后,忍足侑士倒是发现所谓的“天才”似乎都距离“完美”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青学的手冢国光是天才,但他的手腕有重伤。
立海的幸村精市是天才,但他同样生过一场差点要了命的大病。
桐山零也是天才,可你看他唯诺的样子,真让人忧心他以后要怎么在这个会展露吃人一面的世界中活下去。
桐山零接触的陌生人不多,更少被陌生人直接当面这样夸奖。
感到开心羞涩之前,涌上心头的更多是一种让他手足无措的难堪。
对方略微带有探究的目光令他相当不舒服。
倒不是说这样的目光多么的具有侵略性、多么失礼——这个问题出在桐山零本人身上,普通人经得起的打量对他而言,就跟说谎扎在喉咙里的千针一般令他痛苦。
忍足的担心一点都没错。
最鹤生上前一步,彻彻底底的把桐山零身前,像一只护崽的母鸡一样,“抱歉,是我一定要拉铜山前辈来学校,他才跟我过来的。”
但是现在你的行为对他造成困扰了——忍足侑士从最鹤生的眼里读到这句话。
是啦,毕竟是对抗赛,没有个公证人怎么行。
而这个公证人由双方社团的老师担任都有些不合适,本来赤司是打算自己届时抽空过来当个公证人的,但他忙得要命,又不能全程在场,最鹤生想着帮可怜的部长分担一点事务。
正好她的邻居就是著名的将棋天才,于是又跑去超市买了一大堆吃的和灰二做的什锦炒饭去敲隔壁桐山家的门。
自从上次被清濑理惠提点过之后,最鹤生就很重视与邻居的相处。
她经常会给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桐山零投喂一点自己或者灰二做的饭菜。
一来二去,吃人嘴短的桐山零就感觉自己欠了不少人情,他虽然社恐,但不是没情商,还知道自己得想办法还点人情才行,不能总是做被施予的一方。
忍足侑士立刻收回目光,道了声歉,“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跟铜山五段要个签名,如果对两位造成麻烦我很抱歉。”
最鹤生叹了口气,桐山零却说:“没事,是我不太习惯人这么多的场合。我会给你签名的,也祝您的祖父身体健康。”
好歹是在记者的□□短炮下摸爬滚打过的职业棋士,桐山零的官方发言基本挑不出毛病。
忍足侑士心满意足地道谢,掏出了自备的签名版。看着桐山零抓起笔在板子上签下名字,还写了祝语,他总算松了口气。
而趁着桐山零签名的这阵功夫,最鹤生忽然问忍足侑士:“忍足前辈的老家是在兵库吗?”
作为一个纯种关东人,最鹤生并分不清众多关西腔之间的差别。
“不是哦。我是大阪府出身的。”
“这样,”最鹤生了然地点点头,“抱歉,问了那么唐突的问题。我还以为忍足前辈会和我以前在兵库认识的,也姓‘忍足’的男孩子有亲缘关系。”
等下?忍足侑士灵感一动:“也姓忍足?”
“嗯。”
“他全名叫什么?”
“忍足谦也。”
靠!
我就说在哪见过你!
忍足侑士福至心灵,想起了自家堂弟相册里那张三个小男孩打成一团,一个小女孩站在旁边大哭的照片。
原来你就是和谦也那个二傻子还有宫兄弟混得关系很好的“五月”啊!
第54章
虽然最鹤生对忍足谦也曾经喜欢过自己一事一无所知,但这并不妨碍忍足侑士在想起最鹤生是谁之后嘴角疯狂上扬。
自家堂弟懵懂青涩却又死在了摇篮里的心意无论经过多少年都还是这么的……
忍足侑士憋笑着抿了抿唇,心里除了幸灾乐祸就是幸灾乐祸。
他当然还记得当年谦也因为害羞没去跟最鹤生互换家庭地址,于是之后好多好多年都错过了与对方写信寄信的机会。以至于彼时的谦也一提到宫兄弟就怒目圆睁——因为他们说自己能拿到最鹤生的地址是自己的本事,他们是男子汉,而谦也连说话都不太敢跟最鹤生说,是胆小鬼。这两兄弟一唱一和,把谦也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最后忍足谦也这股无法同外人说的悲伤,被忍足侑士听来。
忍足侑士哈哈大笑,全然不顾自己与堂弟的塑料情谊,直到母亲出面给他脑袋上凿了一下,忍足侑士才停下笑声,认真地帮忍足谦也出谋划策。
然而小学生能出个鬼的主意。
忍足侑士同样对女孩子的心思摸不着头脑,只能从已有案例中取经。而他所指的这些“已有案例”正是放在便利店可供未成年人购买的纯情恋爱小说。
为此忍足侑士不知道多少次“是姐姐想看不是我想看”的旗号,顶着便利店店长打趣的目光从架子上拿下那些恋爱小说塞进书包里。
但到头来的结果却是忍足谦也的初次暗恋无疾而终,忍足侑士则借此契机,一脚踏进了恋爱小说的坑里。最近他还开始追起了少女漫画杂志《月刊少女》,里面对女孩子仿佛波子汽水一般酸甜的恋心刻画简直让忍足侑士沉迷。
一个充满大男生青春期荷尔蒙的休息室里时不时就会出现一本封面粉嫩的少女漫杂志,这可真是太违和了。
迹部景吾与宍户亮对此表示相当嫌弃,向日岳人噫了一声退开远离忍足三米。
不过忍足侑士良心尚在,最后只对最鹤生说:
“真是太巧了,你认识的那位忍足谦也正是我的堂弟。”
哇,世界可真小。
最鹤生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扇动着。
多年不联系,如果不是忍足侑士出现,她其实都快忘记自己小时候认识过这个男孩了。
毕竟小时候忍足谦也总是不喜欢跟她说话,与她交流多是“嗯”“哦”“好”这种冷淡的单字,很难不令最鹤生不怀疑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讨厌自己的事。
“忍……谦也君过得好吗?”忍足侑士也姓忍足,最鹤生改了口。
出于礼貌,她还是关心了一下幼时玩伴的近况。
“很好。不过他现在在大阪的四天宝寺读书,没什么机会来东京。”忍足侑士说。
自家堂弟不仅吃得香睡得足,还在初中时期就被安上了浪速之星这样的名号。
嗯……老实说自从大家升上高中经过U17的毒打,见过更广阔的世界之后,网球界这一批同生代的青少年们(除了迹部景吾),都不约而同地摒弃了自己以前的光(黑)辉(历)荣(史)耀,高调打球,低调做人。
如果把谦也的外号告诉这位清濑同学,谦也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
忍足侑士被自己的恶趣味逗笑,他不动声色的推了下平光眼镜,同时恰好桐山零停笔将签名板递了过来。
此行目的完美达成,忍足侑士接过后又道了声谢,离开之前贼心仍旧不死,于是问最鹤生:“清濑同学,能和你合个影吗?”
“我吗?”最鹤生用手指着自己,目光飘到桐山零身上,“找桐山前辈要签名,难道不该和桐山前辈合影?”
“签名是要送给祖父的,要是比他先一步跟桐山同学合影,祖父会生气吃醋也说不定。老人都是越活越小的。”忍足侑士缓声解释,“跟你合影是想给谦也看的。当年仙石老师的舞蹈教室突然搬走你也不再去兵库之后,他难过了很久哦。”
最鹤生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真的吗?我不信”。
她挠挠头,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了偏差,但还是答应了忍足侑士的请求,跟他合了个影。
桐山零主动要求帮他们拍照,他拿着忍足侑士的手机一步一眼地走到三米开外的地方,比竹竿还杵得笔直,像个敬业的三脚架,完全不懂给女孩子拍照时要蹲下的道理,还手误开了连拍模式……
成片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忍足侑士删了又删才留下两张能看的,在经过最鹤生的同意下发给了忍足谦也,还顺便跟最鹤生桐山零换了个邮箱地址。
谦也年少的初恋,爷爷看重的天才,现在都存于自己的手机里。
此行收获颇丰,忍足侑士心情好得说话的尾音都变得更加缠绵了不少。
回到冰帝后对抗赛已经到了尾声——这里的结束指的只是比赛,不是全部流程——该收拾该归位的物品啊道具啊都被整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工作就只有统计与公布成绩。
见到忍足他们回来,迹部景吾一边说着团结就是力量,一边把今天对抗赛的名单啊结果啊全部怼到了归来的几位网球部部员脸上——当然,学生会其他成员也没闲着,他们还得清点本次活动中有没有器物损耗额外开销,该是哪边承担都得明算账,而这些账单都得在下周三之前送到帝光的藤原愁书记手里。
两校的高中部忙得焦头烂额,初中部自然也没闲着。
虽然冰帝的篮球部实力不太行,哪怕帝光的首发少了个赤司缺了个青峰,都还是被领先了二十分的差距。
而不得不让最鹤生承认的是,这种实力单方面碾压的比赛确实非常的,缺少,观赏性……
观众看得都不过瘾,也难怪球员会感觉打比赛很不得劲。
根据记录,几位正选的运动量今天是已经足够了的。让他们统一做了几组基础体能训练后最鹤生便跑到学生会办公室跟赤司打报告,问他能不能让这几个脑袋五颜六色的家伙们停一天其他的训练任务。
“当然可以。”几乎要被堆成小山的文件彻底挡在办公桌后的赤司征十郎探出脑袋,虽然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最鹤生还是发现平时似乎对一切事情游刃有余的赤司同学看上去有些……
蔫巴……
人果然都是会累的。
看见最鹤生有些担忧的样子,赤司征十郎低头使劲眨了眨眼,似乎这样就能把近期的疲倦从眼球里挤出去。
他重新望向似乎有些想踮起脚越过这堆文件看看自己的最鹤生,问道:“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没了。”最鹤生老老实实回答,“但是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一点点帮助。”
“为什么会这么感觉?”赤司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变得疏离沉静了不少。
“因为你看起来没平时——我是说对抗赛之前——那么精神了。”最鹤生垂下眼睛,用目光在面前仿佛围成一面“绝境长城”的文书上扫了一圈,“这么多文件,你一个人要处理多久啊?分一点给学生会其他人不行吗?”
“学生会的干事包括我在内只有三个人,平时因为要兼顾篮球部已经给他们带来很多麻烦,我不想连这种大活动也全部让他们承担。至于你说的分担一点工作量,他们其实已经在前期的准备工作上做了很多事情了。”
最鹤生第一次发现赤司同学原来还挺固执的,“那执行委员会的其他人呢?”
赤司摇摇头:“他们不是学生会的成员,我让他们先走了。”
“赤司君你现在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部剧的男主诶。”最鹤生没头没脑地发散起思维。
“什么?”
“《家庭的形式》。”最鹤生说,“里面的男主大概就是你现在这种‘我有我自己,我来照顾我,我的兴趣和我自己享受,我的家有我一个人就够了’这种只有我我我我我的生活状态。”
赤司难得被他人的话哽住,他忽然感到些微的哭笑不得,“如果我真的是这种人的话,我就不会是篮球部的部长和学生会的会长了。”
“是这样吗?”最鹤生歪了歪脑袋。
是这样吗?赤司征十郎沉默了。
其实不是的。
会加入学生会是因为他应该加入。他受到的教育,让他有这个能力在学生时代担任这样的职务。
而开始打篮球是因为母亲,会继续打篮球也是因为母亲,会加入篮球部也是因为母亲。他希望她能在天国看见他活得健康,哪怕并不是那么快乐。
如果没遇到现在的队友,赤司征十郎想自己大概会在高中时期就放弃这个爱好——他的更多精力会被放到继承家族产业的学习上。
所以清濑最鹤生并没有说错。
在遇到奇迹世代的其他人之前,赤司征十郎的世界里的确只有“我和我和我”。
人为什么会成群结队呢?明明不管和谁在一起生活,都会发生冲突①。
一个人感到寂寞的时候去做一百个深蹲真的有用吗?满身大汗累得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灯,那些好不容易被按捺下去的感情难道不会更容易反扑吗?
和人在一起确实会有许多困扰。
可和人在一起同样会有许多一个人时所没有的快乐。
至少打篮球比赛这种事情,就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
“既然你已经处在一个国家、学校、班级、委员会这样的团体之中了,偶尔依靠一下别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嘛。”最鹤生小声说,“而且你不是想跟桐山前辈下棋吗?等你真的一个人把这些整理完,就是都大赛了吧?”
她的话里话外充满了“别写作业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出去玩吧”的罪恶的诱惑。
都大赛之后又是期末考。
期末考之后又是全国大赛。
全国大赛结束后是暑假。
暑假职业棋士基本都会认真关注一年一度的名人战。
而作为棋手本身在关注完名人战后,还要参加NHK杯与将棋联盟公式赛。
学校这边还有研修旅行,等回来暑假又差不多也结束了。
下半年的新学期还有文化祭、偏差值考察考试、以及修学旅行等一堆事情。
这样时间辗转来到年底,篮球的中学冬季杯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