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完全坐直,才阴阳怪气接了补了后一句:“男的女的?”
梁砚成冷着脸没说话,径直起身理平西裤褶皱。几步往外,回眼看她已然正襟危坐,才动手去拉房门。
门外。
易俊神色担忧,在见到来人的一瞬间,担忧倏地被压了回去,反而被勾出了许多旁的情绪。
归根结底,脊背发麻是真实存在的。
他有个急事要上来汇报。
本来正在门外踌躇,一听到里边乒乓作响,争执很是激烈,当下想不了那么多硬着头皮敲响了房门。
以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来看,里面吵没吵凉没凉他不知道。
自己要凉是真的。
易俊在心里与自己的奖金做了最后的告别仪式,生无可恋道:“法国那边的地出了点急事。”
京城已经入夜,法国那还是白天。
易俊也不想挑这个时候来汇报工作,只是事出突然。他虽听不到任何反馈,估摸着小砚总确实在听,才继续:“有人在影响开工进度。”
今晚真是两把刀落在他头上。
挑了个最不好的时候,汇报最不好的事。
往日他都能一句话把前后原委讲得清清楚楚,这会儿汇报出去的信息却像抖筛子似的,抖一下漏一点。
显然梁砚成的耐心在开门的刹那就耗尽了,冷眼看着来人,目光如刀剐。
“谁。”
话越少心情越差。
易俊在心里判断着,不知如何开口。
他正叫苦不迭,玄关门廊口突然多晃了道人影出来。
池颜斜倚墙头,眸光潋滟:“是易助啊,大晚上的真辛苦。”
本以为是大罗神仙来救他,等声音传到耳边,易俊才猛然意识到,这夫妻俩都是一等一的记仇。
估计夫人正等着报刚才自己先电梯开溜的仇呢。
易俊认命地垂下眼:“是温……”
“空调怎么开这么冷,我去看看。”
池颜只听到第一个字就打断了后话。
她们池家的事,梁砚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折腾。只听温这个姓,她就知道是梁家的私事,立马找了个借口从玄关口离开。
卧室冷气打得很足,他的拉杆箱像他本人一样,银灰色低调内敛,安安静静伫立在衣帽间门口。
房间与她那是相对的结构摆设。
她晃了一圈,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沙沙沙靠近,立即在窗边贵妃椅上坐了下来。
移门滑轮滚动,她适时抬眼,问:“谈完了?”
刚摘下的那条领带还缠在虎口,梁砚成心生烦躁,随手丢在床上,点了下头:“嗯,我飞趟法国。”
池颜态度很平和:“哦,好啊。”
谁知下一秒,男人的目光倏地落在她脸上,开口:“你也一起。”
池颜:“……”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花了几秒消化完才反问:“我?我为什么要去?”
男人冷哼:“留你在这花天酒地?”
池颜:“……”
不是都说清楚了么,她是这种人么!
她站起身,试图打个商量:“等等,我这工作还没谈完,还有个大项目没谈成,没法跟你去法国。”
“回来也能谈。”
他的声音很低,听起来没了再聊的兴致。
池颜下意识觉得他心情不佳,再看他冷肃的脸,坐实心中想法。
刚才听易俊的话是法国那块地的事情,她在心里权衡了下大池在土地的占资比例和这笔未谈成的生意。天平稍稍倾斜,往法国那边偏了些许。
只是面上还是做出勉强,“好吧,那先去法国好了。”
***
易俊大概是想将功赎罪,第二天就成功拿到航线申请。
池颜只来得及和盛凯约好大概回程日期,就被连人带行李送上了私人飞机。
她前一晚没睡好,上飞机就犯困。
反观昨晚看文件看到半夜的某人,眼角都生出许多红血丝了,上了飞机却还在工作。
以池颜现在对他的了解,连续不断工作大概是他发泄情绪的某种方式。
她不太懂这种自虐模式,叫空乘给他递了杯咖啡,软和下语气:“我困了。”
男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去休息。”
她故意:“你在这工作太打扰我休息了,睡不着。”
“那去里面休息室。”
他的声音透着凉意。
池颜吊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她隔空瞪他,什么死木头,怎么听不懂别人的好赖话。
劝解到此作罢。
池颜起身直往休息室走,路过商务吧台时,故意提高音量:“再磨杯双倍浓缩送过去,熬夜猝死一举两得。”
不远处男人终于缓缓抬了下眼皮,手中钢笔悄然落下。
他按着眉心狠狠揉着,疲惫感终于找到缝隙涌了上来。
另一边。
池颜回休息室连上飞机wifi,边刷新消息边在心里轮番骂木头。
不过没骂两句,立马被裴芷发给她看的帖子吸引了注意力。
是音乐学院的校内贴,也不知道裴芷从哪儿看来的,硬生生在一个总体都没多少流量的校园贴吧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小几千点赞,上百条跟帖。
全部围绕着那天举办的小型音乐会。
她一个替补队员,硬生生被涛成了钢琴系仙女。
池颜扫过几条最热楼,忍不住翘起唇角。
小sy啊:【钢琴系最神秘的仙女,没人知道叫什么名字,也没人知道学号年级,就那么凭空出现凭空消失了。我愿称之为当代辛德瑞拉!】
曦:【阿这,本来我还想说什么啊就天天仙女仙女的,结果翻完楼看到照片来打我的大脸了。仙女的美和仙女的傲,都有了】
吃火锅的混混:【_(:з」∠)_gkd我要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
L:【别想了,人家有个妹控哥哥,一米八几冷面修罗,当场把你撂飞】
我洗头了:【不过说真的,他们一家颜值是真的高,兄妹俩都好看,把我迷得五迷三道的】
池颜缓缓打出个问号,特意注册了个0级小号顶上回复。
【妹控哥哥???】
我洗头了回帖:【对啊,当时我们就坐在她哥哥后面。我们几个说弹完去要号码,她哥哥脸黑的好几把快,用那种家长喊你全名时才有的表情看着我们几个骗我们说,‘是我太太’。太太什么啊太太,人长得挺帅就是谎话不怎么会编】
池颜看到这,满满的画面感。
胸口郁着的气被没憋住的笑意一起噗嗤一声笑了出去。
她几乎能想象到木头冷着脸,又没法和那群男大学生沟通的尴尬场面。
刚想再问点别的信息,休息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抬眸,发现男人红着眼角倚在门口,抬手松开颈间第一颗扣。
“你怎么进来了?”她把手机倒扣在床面上,问。
男人解开领带挂到衣帽架上,几步走到床边伸手把她圈进怀里。
落在颈窝处的声音低低沉沉,从善如流。
“陪你休息。”
池颜抬手摸了摸鼻梁,忽然听到他闷声追问:“还生气吗。”
第53章
池颜睡了不到两小时就醒了。
搭在她腰间的手臂很沉, 好像把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了她身上似的。
高空引擎声轰鸣,这点动静影响不了他。
池颜干脆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一动不动躺着, 仔细打量他的眉眼。
不得不说梁砚成生得很耐看, 五官像被时光特意恩赐一般, 既藏着成熟男人特有的沉稳, 又因为冷峻而显得气场逼人。
他很适合做一个上位者,冷眼睨一眼, 自带威压。
只是池颜知道, 他那双眼耐心凝视着你时,还会让人生出缱-绻柔情的错觉来。
她很享受这种被珍爱的感觉。
于是总舍不得闭眼, 与他情浓时, 总是记得他眉眼低垂温柔的模样。
池颜在他怀里僵着待了不知道多久,期间迷迷糊糊睡着,又醒来, 再睡着,反反复复。
直到易俊过来提醒飞机下降,池颜才真正醒了神。
她团着被子坐在床上,长发凌乱。
再看身边,梁砚成拧眉慢条斯理地一颗颗解开扣子, 把满是褶皱的衬衣丢到一旁。
大概是睡眠充足心情也好,她够长了手臂去取挂在床边的干净衬衣,转手递给他, 又去够领带。
来回两次, 衬衣已经在他身上服帖穿好。
池颜就着跪坐在床上的姿势,替他打上维多利亚结,揶揄道:“哥哥, 我服务的好吗?有小费吗?”
她笑起来很勾人,还有些恶作剧后的小得意。
梁砚成只觉得哥哥两字莫名让心口发麻,抬手抵了下喉结:“紧了。”
“哪里紧呀,哥哥。”
“……”
男人受不住她这么说话,抵在喉结处的手指往外轻轻一弹,挑开她的手指:“好好说话。”
“没劲。”
池颜揉着手指往后仰,心想还是男大学生想象力丰富。什么妹控哥哥,是木头哥哥吧?
她转身给他取了袖扣。
是两枚法式豹头金属扣,与他这一身贵族气息十足的三件套气场融合。
池颜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我要穿什么?”
“什么穿什么?”他不解其意。
飞机落地应该是当地时间上午,像他这样的工作狂大概率就是直接去找温仪责问地皮的事。那换而言之,她也会见到温仪。
毕竟是名义上的婆媳,池颜向来看中人情往来,自然觉得重要。
她心里百转千回,梁砚成才堪堪明白过来。
他低头扣上手表,不甚在意:“就当见个陌生人,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池颜想了想,最后还是挑了件法式方领连衣裙。
梁砚成说不用太当回事只是表明了他的态度,也就让池颜更从容一点。
只是她不知道这次过去,两人要谈的公事多还是私事多。
想到或许会出现的尴尬场景,她在车里踌躇片刻,说:“要不我就不去了,如果不方便的话。”
他的西装领口处用金线缝着纯手工米兰眼,身子一偏,外头日光在丝线上打出淡色金光。
池颜听到他说:“温仪从没得到过梁家的认可。”
她嗯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像是不解他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继续道:“以前我觉得是爷爷太严厉,现在反而觉得是他早就看的比我们透彻。”
池颜没怎么听过他说这些事,往日的嘴皮子玲珑,到此时只是闷声哦一声,不知作何回复。
“有些人早年吃些苦,就能理所应当把权力和地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梁家无法带给她这些,她就能反手抛弃。”
他摘下眼镜放到一边,捏了捏眉心:“也就他会追在身后半辈子。”
梁砚成没有明说那个他是谁,但池颜听明白了。
那天梁遇特意到宴会上找梁砚成,说不定也是为了温仪什么事。不用再说,池颜也知道不管对方提出了什么,梁砚成一定如任何一次一样,不近人情地直接冷声拒绝。
她很难往下接话题,总不能当着面说他爸妈的不是。
于是默了一会儿,转换话题:“那她这次参与地皮的事让你赶来法国,是想做什么?”
以她从只言片语里对温仪的了解,她总不至于是要和梁家作对吧。
那样明确明白自己要什么的女人,会比普通人考虑得更多才是。
梁砚成神情很淡,说:“见了才知道。”
见面就约在了他们即将入住的酒店餐厅。
从来的路上陆陆续续听来的消息得知,温仪并没有着手真的要掺地皮一脚,只是多次出手干扰了进度。
要是放在旁人身上解决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那位……
底下的人不敢擅作主张,只知道她是小砚总的母亲。
世家里层联姻带亲的关系本就复杂,谁也不敢说表面说关系不佳,实际真就怎么样。于是法国这边的负责人只能层层汇报上去,两边都不敢得罪。
于池颜看起来,就像特意耍赖把人叫来法国一趟而已。
她对温仪的标签停留在美人骨之外,又添了一条并不很好的印象。
多年来培养的涵养让她很好地能藏住心事,真正见到优雅喝着红茶的女人时,她还是出自本能点头打了招呼。
叫什么都显得尴尬。
梁砚成没说话,她也就当不知道闭了嘴。
铺着白色餐布的四人桌上,池颜坐在了靠走廊一侧。她本意是留给他们两更多谈话的空间,只是抬手搅动咖啡勺的间隙,总感觉有人把目光落在他们这桌上。
她生来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抬眼往外看。
隔着花纹繁复的隔断装饰往外,不远处的另一侧边,有个单独享用茶点的男人。
单独一人,又是亚洲面孔,于是更容易引起她的注意。
池颜看了一会儿,眼见那边的男人与她对视一眼,继而若无其事收回目光。她也偏开视线,随意流转,只是心里觉得似曾相识。
身侧两人的氛围同样紧张。
或者说是梁砚成单方面表现冷漠,温仪总是若有似无笑着,说他脾气越来越坏。下一句突然转风向说:“我记得你以前可不这样。”
她像在回忆着,感叹说:“结婚前吧。”
池颜神思回落,体会着温仪话里的言外之意。
明明是把矛头往她这抛了过来,池颜低头抿了口咖啡,没说话。
她不吱声,但听梁砚成嘲讽似的轻嗤出声:“没时间听你叙旧,说吧,你想从地皮上拿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