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这几年你吃的苦，我们都看在眼里，有时候我们跟你作对，也不是真的想跟你对着干。”
“就是我们皮惯了，突然来个人管着我们，我们不自在。”
“其实是打心眼里喜欢你，我们很多父母都不在，你就跟我们……长辈一样。”
父亲那俩字，江铮在心里面斟酌一下，最终还是默默给抹掉。
能哄住人就行。
不过瞧着有几个人沉默不语，怕是他这话也说到他们心里去。
……
生产队长鼻子有点酸，默默抬眼扫过底下一群人。
心里臭骂着江铮。
他肯定是故意的，好好说话不行，非搞这么煽情。
年纪见长，最受不了这一套。
再看看一个个的大小伙子，都是这几年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在生产队干，可不是又当爹又当妈。
生产队长目光闪了闪，狠心一咬牙。
“建设也算是劳动改造的一种，咱们大队的荒地老早就开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成天干活偷懒。”
生产队长抬起手重重拍在木桌上。
“从今天开始，全部劳动改造换成晒砖盖房。”
“！！！”
“真的！”
底下的人一窝蜂窜上前，把生产队长围一起，吓得生产队长还以为这些人要揍他，缩着脖子要躲。
看着一个个脸上的憨笑，忍不住跟着一块裂开嘴。
但是有人就很讨厌，一点不看气氛。
比如现在出声的老五。
“队长，咱们都打算重建，山上也一起呗。”
树根也回过神：“哥也是咱们五里的，合该一起在山下住。”
“就是，山上住的几户人，如今就哥这一家，单独放着也没意思。”老五补充：“如果哥不下来，我就不干。”
刚刚还围着生产队长的人，瞬间一股脑的散开。
“那我们也不干。”
“这机会是江铮哥争取的，不能把他漏出去。”
“要一起！”
“？”
生产队长咬牙切齿：“你们这是在得寸进尺。”
他刚刚是为什么有的错觉，会以为这群人像好儿子。
……
“你们不用为我争这个，先把自己顾好，不是都想娶媳妇？”江铮出声缓解掉僵硬住的场面。
“那也不行。”老五脑子灵光，直接忽略掉江铮去看魏红旗：“嫂子，你肯定也想下山吧！你快劝劝哥。”
“……”魏红旗有点心虚。
怎么说，之前不想下山的是她呢。
不过这会，她也想明白。
冲着提问的老五点头：“想。”
估计她不开这个口，江铮就会一直坚持在山上。
“你别听他们闹。”江铮抬手推开讨嫌的老五几个。
老五难得壮起胆子：“哥你别说话，我们问嫂子呢。”
魏红旗笑着扯了扯江铮的衣袖。
“下山吧，在山下，奶奶也能多出门活动活动，其他事情能再商量的。”
她知道江铮能听懂。
江铮神色闪动，沉默不言。
老五乐开花：“就是，哥你也多为奶奶想想。”
被忽略的生产队长挤到江铮面前。
“你们在这商量的倒好，就没问问我同不同意？”
“你肯定不同意呀。”
“之前不就是你驳回的申请。”
“唉，真是铁石心肠。”
“……”
生产队长气得嘴唇颤抖，原本想开心宣布的事情，最后憋屈的说出来。
“我没不同意！”
大口子都开起来，小口子还怕什么。
一瞬间，大家伙全部齐刷刷的看向他。
那油亮油亮的眼神，让生产队长怂着肩膀朝后退。
“你们干嘛，我都答应了，可不能动手，哎哎哎……”
老五领头上前，几个人一起，直接把生产队长举着抛高。
“队长你是我亲爹！”
“住手！快放我下来！”
大家伙听话的把人放地上，生产队长缓缓神，还想继续听听他们说话好，就见身边人已经散开。
“快快快，谁会晒砖？”
“这图纸怎么画？”
“那房子扒掉，盖起来之前，咱们怎么分配住的地？”
老屋边，站了有一会的魏红兵这时候走出来。
“你们要是不会，我教你们。”
……
山上，江家。
魏红旗一会搬凳子，一会倒水，围着哥哥来回转悠就没停下过。
江铮看着都醋。
趁着她从面前过的功夫，伸手拉住人。
“大哥也不是外人，来肯定是想跟你说说话。”
“对。”魏红兵也劝：“快坐下，这一会你都转好几圈，我看着都眼花。”
魏红旗兴奋的搬起板凳。
江铮刚把身边位置挪开，就见媳妇把小板凳放在大舅哥的身边。
“……”
他现在好多余。
魏红兵倒是开心，兴奋的把最近的事情分享给妹妹听。
“枣庄的婚，我已经退了。”
“老师傅那也开始把手艺慢慢交给我，还夸我学的快。”
“就是婶婶最近，喜欢上给我相亲。”
魏红旗听得津津有味：“那哥哥有喜欢的吗？”
“没有，要我说，我现在就不想结婚……”
魏红兵余光看到妹妹皱起来的眉头，立马改口：“找不到喜欢的，结婚以后也是吵架。”
“你最好是想找才好，可别骗我。”
“不敢不敢。”
魏红兵打量着短发的妹妹，看着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
好像更瘦了点。
“大哥，喝水。”
见兄妹俩说得开心，多余的江铮及时刷新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魏红兵接过茶缸，这才响起之前在山下听到的事情。
“你们现在是打算重新盖房子？”
“生产队要修整，想着要动工，就干脆把全大队的都一起整整。”
江铮知道媳妇不想哥哥担心，之前生产队被砸的事情，也就一笔带过。
魏红兵只知道刘财之前借公粮的事情，找过妹妹的麻烦。
他这次来，也是想具体看看情况。
现在见她一切都好，原本准备好要问的话，也就都藏起来，只管说盖房子的事情。
“正儿八经的房子，我没盖过，但是咱们生产队之前盖新牛棚的时候，我有跟着干完全程。”
“不需要太精细。”江铮主动提及难处：“我们现在就为难，泥砖做要掺多少黏土，晒成什么样才能用？”
这个魏红兵知道，把比例告知江铮。
“你们如果全大队都改，那数量肯定不少，到时候我过几天给你们做几个木头的砖模，不然靠手摔，还不知道能摔成什么样呢。”
“这主意好，那能省不少事。”
江铮笑着说：“等我这边村里的规划图画出来，先给大哥你看看。”
“这就算了，我懂的也不全，不过提醒一点，规划的时候，你们化粪池跟茅坑可要注意点。”
魏红旗好奇：“怎么说？”
“就前几天我去帮老师傅送东西，看到一个生产大队，粪坑开在院门前头，你想想……”
脑补一下那画面，魏红旗立马感觉到满脑子的味。
“噫……”
“咳咳，所以说，这个注意点，看着不好看，住的人家也难受。”
江铮还真想到大队里的几个粪坑。
“大队里还真有几个，我先去确定一下位置。”
魏红旗诧异：“现在去吗？”
“恩，天再冷冷不好干活，我去看看，正好媳妇你陪大哥说说话。”
江铮从家里面掏出一捆麻绳，背着就下山去。
……
魏红兵望着江铮的背影，顾着屋门外坐着的徐老太，小声说：“我到现在都还不确定，你嫁给他，到底是好还是坏。”
“挺好的。”魏红旗重新坐在哥哥身边。
她也不能说特别好，日子比在娘家，还是苦了点。
好在……
“江铮他对我真挺好的。”
这话魏红兵只听听，当妹妹是安慰他。
趁着这机会，他大胆的把江家的情况给打量一遍。
上一次来光顾着生气，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
只一圈，就把江家给看全。
“幸好五里整顿你们要盖新屋，不然以后年年住在这里，可受不住。”
“江家看着简陋，可墙壁糊的紧，不透风，这里又是背风口，其实不冷。”
至少魏红旗睡觉时没觉得冷。
身边躺个火炉，还怪热的。
只是看哥哥表情，就知道不信她这话。
魏红兵感叹：“好在这些困难都能克服，这次来只带点吃的，下次，我把你那屋被褥全部给你搬来，不然冬天可怎么过。”
“不用……”
“你不在家，也没用，放着也是放坏，听我的。”
魏红兵强硬的定下来，而后放松道：“不过我最放心的，还是刘平被抓，以前刘家得罪那么多人，现在谁见到刘财都踩一脚，他这样肯定没工夫再找麻烦，我也就不担心他来找你麻烦。”
“恩。”魏红旗笑着说：“哥哥别老是说我，你呢？”
“我，我没什么可说的，该说的刚刚都说完……”
魏红兵顿一下，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倒还真有件事情想跟你说，枣庄那退亲的知青。”
“她纠缠你啦？”
“没，我后来才知道人家打心眼里看不上我。”
魏红旗光听这句话，就足够生气。
魏红兵看着想笑：“你先等我说完呀，退亲后，那知青就嫁给他们那生产队长，给俩孩子当了后妈。”
“啊？”这还真让魏红旗诧异到。
她回想到刘英才，微微皱眉：“说起来，她条件也不差，为什么这么着急。”
跟她哥相亲是。
现在退亲后更是迅速嫁人。
“想知道吗？”魏红兵卖个关子。
“为什么？”
“婶婶从别人那听来的，说是那生产队长把三年后回城的名额许给她。”
“这……”魏红旗想不通：“那枣庄生产队长图什么？三年后回城，可不一定能再回来。”
别的地方她不知道，反正她们村离开的人，就再也没回来过。
不管是结婚的，还是没结婚的。
“你就知道，那枣庄生产队长又一定给她这名额？”
魏红兵现在说起来还忍不住咋舌。
“图什么？男的图女的年轻，想生个儿子，女的图回城，他们这不是结婚，是交易。”他看的明明白白。
“当初是我着急，一想到她如果真的成我大嫂，几年之后回城抛弃你……”魏红旗现在想想都后怕。
“成天净瞎想，有那时间，你还是多想想自己以后的生活，五里大队本身成立的时候，分到的就是周边村里的荒地，种植下去一年粮食都不一定够交公粮，你现在该愁的，就是你明年的公粮可怎么办。”
魏红旗皱皱小鼻子，想到在五里大队看到的情况。
“哥，你别光听外人说，我前段时间去地里面看过，那些荒地现在都翻整的不错，一点也看不出来不好的样子，泥土可壤了，好好种，来年的公粮肯定是够的。”
“壤？别是沙土。”
魏红旗愣在原地。
魏红兵瞧见就好笑：“能是沙地也是好的，好歹还能种东西，最怕结板地跟盐碱地。”
“那还真没仔细瞧。”
五里大队如今的情况，是荒地多，劳动力少。
如果真的能种全，就算是产量差的地，也一样能有点余粮。
她想到那情况，心里也有了底。
就目前看到的，最差也就是沙地，还能种农作物。
魏红兵忍不住担忧。
“你呀，还是要心里有数才行。”
……
时间一点点流逝。
兄妹两个说起话来，等回神时，小半天的时间就过去。
魏红兵不想给妹妹家增加负担，不顾魏红旗留人，赶在晚饭前趁亮回家。
魏红旗站在山头目送哥哥离开，心里沉甸甸的。
“老大媳妇。”
身后传来奶奶的声音。
魏红旗一回头，就瞧见奶奶在冲她招手。
“奶奶。”
魏红旗走到跟前，就见她慢吞吞的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布包。
灰扑扑的，边角都磨平，显然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