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先吃饭。”
马兰娟拿俩窝窝头放在生产队长的碗里。
正好来还碗的树根看见，十分不爽的凑过来抓个现行。
“好啊！被我抓到你贿赂干部，这可是大罪！”
马兰娟被他这一嗓门吓得一哆嗦，手里拿的窝窝头都掉回馍篮子里。
“你咋呼啥。”
树根还饿着，这次抓到机会，扯着生产队长问。
“队长，大家都是一样干得活，凭啥你吃俩，我们就吃一个。”
生产队长只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树根这一通说，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冲着马兰娟问：“一顿饭怎么分的？”
马兰娟前面如实回答，等话说完，不再给树根哭嚎的机会，抢先一步发牢骚。
“队长，这也不能怪我，不然你看看大家一共交上来多少粮食，要撑到结束，哪那么容易。”
树根不依不饶：“那也不至于就这么点。”
“你不信问她。”她趁机拉上魏红旗：“小魏，你说是不是。”
这一点，魏红旗没得辨。
“粮食确实不够。”
树根余光瞅见江铮，忍不住摸摸肚子，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闹。
刚刚半碗菜，一个窝窝头下肚，跟没吃一样。
生产队长莫名惹上这事，把自己手里那个窝窝头塞到树根手上。
“我这个给你，赶紧吃，吃完下午还要干活。”
这事，被一个窝窝头暂时压下去。
等其他人都分完，魏红旗才在剩下的菜中装半碗，拿上窝窝头递给奶奶。
然后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递到边上江铮面前。
“你把这个也吃了，晚上那顿我再想想办法。”
江铮推回去：“你想怎么办？”
魏红旗没接，直接放在他碗里：“男人不管厨房事，你好好忙。”
……
饭后。
三个人把碗洗干净摆好。
魏红旗擦擦手上的水，走到生产队临时空出来放粮食的那间屋门口。
“你看啥呢？”马兰娟好奇的凑近。
“大姐。”魏红旗指着屋里面放的四袋玉米面，红薯有十一麻袋，剩下都是乱七八糟的各种菜。
“这些是咱们大队全部的粮食。”
马兰娟猜到她想说什么，苦口婆心道：“我知道你怕他们吃不饱，我也想让他们吃饱，可粮食就这么多。”
看着这些粮食，魏红旗算着日子。
“江铮跟我说过，全村整合完，少说也要三四个月。”
无他，五里的壮劳力太少。
“这些粮食再省，也肯定撑不到结束，那剩下的时间怎么办？”
更不说中间还卡着过年。
江铮还担心，万一今年冬天太冷，期间没准还要停工一段时间。
不然砖冻住没晒干就用，不牢固。
马兰娟瞅过来一眼：“我好说歹说，你听不进去那我也没办法，咱们又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咱们要钱没钱，要票没票，返销粮买不起，救援粮申请不下来，能怎么办。”
她也想吃饱啊。
魏红旗脑海闪过一道灵光。
“我去找生产队长。”
“等会！”马兰娟拦住：“你听姐一句劝，别去生产队长跟前闹。”
“我不闹，我就是去找生产队长谈解决办法。”
“你能有什么解决办法。”马兰娟不信。
“有。”
魏红旗拨开她的手，扭头朝隔壁去。
见拦不住，马兰娟只好原地跺脚：“那我可不管你！”
看她头也不回的冲进生产队，马兰娟无奈追上去前，跟在她身边小声嘀咕。
“一会生产队长问你，你就说是你自己的主意，可千万别带上我。”
……
马兰娟还是没能拦不住。
生产队长正在跟队上的人商量规划。
魏红旗站稳脚步，看着生产队长认真说：“队长，我有事要申请。”
“我这正忙着呢，有什么事情，你跟副队媳妇，你们两个商量做主就行。”
马兰娟站在一边，听到自己的名，赶紧摇头躲远一点。
“我们做不了主。”魏红旗直接了当说出目的：“申请动用生产队的专款，还是需要队长你批准。”
“？”
生产队长停下讨论，扭头看过来。
“你刚刚说什么？”
魏红旗深吸一口，攥紧小手说：“我记得，咱们大队会议上，队长你提过县里面体恤我们遭灾，批过一笔款，用来建设生产队部。”
“你也说那是专款。”
“如今伙食费一样算建设生产队部的一份子，算得上专款专用，这笔钱现在不用，难道要等到全大队都吃不上饭，饿出毛病的时候再用？”
马兰娟站在一边听她说这么直接，忍不住肝颤，慌忙上前打圆场。
“队长，小魏就是太心急，还有不少粮食，能挺一挺。”她伸手要去拉人。
魏红旗抬手避开，不打算走。
“队长，要想人干活，难道不应该先让人吃饱饭？”
生产队长皱起眉头。
魏红旗壮着胆子细算：“如今咱们泥、干草这些材料全部都是村里有的，花不到钱，我再次申请，用这笔钱来买吃食。”
“那我也实话实说，县城批下的这笔钱，总共就三百块。”
这么大一笔数，在场人都惊一下。
魏红旗最先反应过来。
“如今玉米才九分一斤，咱们自己买回来送去加工站打成面，比单纯买还要便宜，三千多斤的玉米面足够。”
再混上如今有的，至少能稳稳当当的过到春收。
“账不是这么算的，你确定你能一次性买到这么多？”
“好，就算是你凑够，那粮票呢？”
“供销社可不会因为你买的多，就不要你的粮票。”
“……”
魏红旗咬紧牙根，心一横。
“供销社粮食卖的太贵，我打算亲自去各个村，问他们有没有多余的粮食出售。”
“你这是要干嘛！”生产队长心提起来。
“队长，国家允许生产队之间多余农作物相互买卖，这是合法的。”
生产队跟生产队之间是可以交易的。
他们附近几个生产队还专门成立有集市，就是为消耗掉相互之间过多的存货。
只要不是个人倒卖就行。
“那集市上卖的都是一些瓜果蔬菜，哪有粮食！”
魏红旗坚持：“只要生产队相信我，我一定跟其他生产队买到吃的，让大家吃饱饭上工。”
疯了疯了。
马兰娟站在一边不断摇头。
她怎么会以为这小媳妇是软耳朵。
就说江铮那大疯子怎么能看上她，感情是个小疯子。
简直疯到一起去。
生产队长怎么可能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
“好。”
“？？？”马兰娟拍了拍耳朵。
就听见生产队长继续讲：“这事是你自己求来的，我就交给你干，你说过，会保证让大家都吃上饱饭。”
“是！”
“这么大一笔钱，交给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魏红旗以为他要反悔：“队长……”
“你别着急，钱我会交给江铮，你买的每一笔，都会让他记账，反正你们是夫妻，商量什么也方便。”
生产队长瞧见魏红旗没吭声，又问一遍。
“你答应，这事就定下。”
他心想着，江铮虽然老跟他对着干，但是办事靠谱。
这新媳妇要真干什么出格的事情，江铮肯定第一个就不答应。
他盯着魏红旗，等待一个答案。
这一会的功夫，马兰娟回神，立马机灵起来。
“队长，我跟我男人也学写过几年字，会记账，不然这钱交给我，让我记账监督小魏。”
生产队长摇头直接拒绝：“就江铮。”
……
走出生产队，马兰娟看魏红旗的眼神都不一样。
“小魏，大姐可算看走眼，你是真能干。”她言语中带着羡慕：“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从咱生产队长手里面要到钱。”
这话，语气酸酸的。
马兰娟心里小心思乱转，一直跟在魏红旗身边，左思右想还是张开嘴。
“你看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要不然我帮帮你。”
“我娘家是县城里边的，认识的人多，帮你多问问。”
“你觉得这主意咋样？”
魏红旗停下脚步，收回全部思绪，这才冲马兰娟露出笑容。
“大姐，这恐怕不行，生产队上一日两顿还要有人做饭。”
“这……”马兰娟有点不高兴：“你这是把活都丢给我一个人。”
“那这样，以后中午大姐做，晚上那顿我来做，我们一人负责一顿，奶奶跟着帮忙。”
马兰娟想要的可不是这个。
她看向魏红旗，绕着圈子说：“我也不是一定非要一起去，就是想说这么大的事情，你年纪轻，有我帮忙盯着也稳当点，到时候要是账面有哪对不上，我也能帮你说两句。”
瞧见魏红旗神色有变，马兰娟赶忙解释。
“当然，我也不是说你会动什么手脚，就是怕外人心里龌龊起这个念头，到时候你一个人也说不清楚。”
魏红旗见她非要缠，想了想补上一句。
“也不是不行。”
“真的？”
“但是大姐你刚刚也听到，这件事情最后做主的还是江铮，等我回去问问江铮，他答应我就没什么问题，你要是着急，不然现在就去问问他。”
一听到江铮的名字，马兰娟立马消停下来。
“算了算了，哪还至于麻烦他。”
“那这事……”
“你自己惹的事，跟我可没关系。”
……
晚饭期间。
生产队长当着大家伙的面，把下午魏红旗英勇自荐的事情给说出来。
大家伙再看魏红旗，就跟看菩萨一样。
如果不是规定不允许封建迷信，就差直接把人给供起来。
最后还是江铮出面应下，从生产队长手里接过钱，差点没把他手指头给当场掰折。
在江铮看来，就是这老油条把他媳妇给坑了。
粮食哪有那么好买。
晚上回家。
魏红旗把之前捡得那堆烂毛栗，挑还没坏的，剥开用清水煮熟，端到江铮面前给他垫垫肚子。
自从生产队长把钱交给他后，回来的一路上就都没开口。
魏红旗内心忐忑，忍不住胡思乱想。
“我是不是做错了？”
江铮这才回神，对上她小心翼翼的眼神，浅笑着从她手里接过碗。
另一只手覆在她柔软的短发上，轻轻顺了顺。
“你认为自己有做错？”
魏红旗认真想了想，绞尽脑汁想要找出自己的错处。
可思来想去，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没有。”
月光照在她白净的小脸上。
江铮把端的碗放在地上，伸手把魏红旗拉进怀里，圈住她挣扎的胳膊。
“既然没错，那认什么错。”
“你回家这一路都没吭声。”魏红旗停下动作，小声嘟囔：“还不是被你吓的。”
江铮恍然回神，手拦着她的腰，下巴垫在肩窝上直笑。
“没想吓你。”
他目眺远方，所看一片漆黑。
“我就是在想，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刚交完公粮，咱们上哪弄那么多粮食。”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粮食。”
“哦？”江铮歪头看着她。
魏红旗简单把下午的情况说清楚。
“我许诺的，是答应让大家吃饱，其实要吃饱，不一定非要粮食，就像咱们之前吃的饼子，都只有一半玉米面，不一样吃的很饱。”
她想，只要能让胃里有点东西，能消化，应该不拘非要粮食。
江铮来了精神：“那这就简单得多。”
“哪简单了？”魏红旗单脚撑在地上，压住他老是晃荡的腿坐稳：“我很久没去集市看过，也不知道现在都有什么。”
“想也知道，肯定都是老一套，咱们这附近，地里能种的，产量最多的，除去红薯还是红薯。”
魏红旗试探道：“总不能，顿顿都是红薯？”
红薯虽然多足够管饱，可饿的也快。
“放心，媳妇这么心疼我，这事我帮你想办法。”
“？”
魏红旗拧着身子回头：“你又说什么胡话呢。”
“你今天一天的口粮都给我，吃饭时一会看我八遍，下午更是为这事跟生产队长争来机会，难道不是怕我吃不饱。”
江铮见媳妇张嘴，就知道她要否认。
这些天也算是摸清楚，媳妇脸皮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