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不是一直都有东西的。
毕竟如今入冬，秋收已经有一段时间。
上次来，还比较清冷的街集市，今天一靠近，就远远看到人围在一块。
“今天这么热闹。”
李兰菊看一眼，轻拍脑袋才想起来。
“我都忘记，东堤生产队上有饸烙机，今天是他们带机器来集市的日子。”
饸烙机，在魏红旗的认知中，是个神奇的东西。
能把软趴趴的玉米面给做成面条。
在很少吃到白面的这个时候，饸烙机做出来的玉米面条就受到不少人喜欢。
一般都是玉米面自备，给两分钱，有机子的人就会帮忙做。
李兰菊瞅两眼：“忘记带玉米面，可惜了。”
魏红旗都没让自己看。
如今的五里，可没条件吃面条，不管什么面的。
她扫过其他地方，想要找寻下架。
就瞧见面前跳出来一个人拦着他们。
魏红旗一眼就认出来，是前几天在集市上跟她约定好，送货去魏家村的那个小老头。
“我今天一早就来这等，可算是把你给等到。”
魏红旗皱着眉头，不知道他怎么敢再来。
李兰菊就没那么好的脾气。
“等着看我们笑话？还是等着跟我们说你把东西转手一卖多赚几毛钱，老赵头，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认识，我今天算是看透你。”
“不是的……”
“不是什么不是，东西不是你卖给别人的？”
“那是生产队的东西，队长要多卖钱，我也没办法。”
“那还说什么，闪开。”
老赵头佝偻着身子，坚持不懈的拦着。
江铮瞧见，上前就要动手，被魏红旗拦住。
“别理他就行，到底年纪大，真伤到哪，我们说不准还要陪汤药钱。”
江铮收回拳头，想呵退他。
老赵头倔得很：“我知道这事怪我，所以我联系我老伴她娘家那，把能凑出来的都给你带来，就是怕耽误你们的事。”
三个人的脚步一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李兰菊侧目：“真的？”
这会冷静下来，她想到他们就是来买东西的。
“我还要脸呢。”老赵头说的认真：“这集市上帮大队送东西，来来往往就那几个人，这事传出去，我保不准以后就没生意，没生意可就要被换掉。”
来集市上帮忙，生产队是会看卖出去东西的多少，给帮忙的人一些工分。
如果被换下去，家里面少掉这一笔工分，来年可要紧张不少。
“可不能再骗。”李兰菊盯着她。
“肯定不能够，东西就在那边，不过跟之前比，还是有点少，但是都是自家新鲜种出来的，如果不是家里孩子生病，需要钱看病，也不会专门把自己家吃的给拉出来卖。”
“不是生产队的？”
“生产队同意挂队里名，肯定不会不合规矩。”
老赵头带他们走去路边，就看到一个小推车，车后站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子，一张脸晒的黢黑，紧张的朝这边看过来。
魏红旗的注意力都在车上。
确实比之前少，但是菜新鲜，如今也能补上她的口子。
最多，就是过些天要再来集市一趟，就是不知道那时候还有没有东西。
老赵头心里担心：“行吗？”
魏红旗瞧见他的诚意，心里明白东西属于生产队，他也做不了主。
“行，我们都要。”
“好好好，真是大好人。”
魏红旗才没把这话当真。
有了上次的事情，这次就直接给钱，把东西放上架车，再寻寻其他地方。
李兰菊看着这些东西问：“你们地窖准备没？这么多菜也没办法一次性都吃掉，还是要窖起来。”
魏红旗还真不知道。
她扭头问江铮：“咱们队里有地窖吗？”
“没，不过这个不费事，等回去我就带人挖，两天的功夫就能弄好。”
“那你记得这事。”
“豆腐，碎豆腐，你们要豆腐吗？”
魏红旗听到声，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人在吆喝豆腐。
架车上驾着木板，上面放有豆腐，只是卖相不太好。
瞧她看过来，对方卖豆腐的小姑娘立马露出笑容。
“婶子，姐，看看豆腐吧，昨天晚上压的，半夜老猫踩掉压板，豆腐掉锅里没能成型，便宜卖了。”
魏红旗看她掀开笼布，如她所说，一块块豆腐奇形怪状的躺在一起。
她瞅到车板上的大白菜，想着碎豆腐炖白菜应该挺香。
李兰菊多问两句：“这重新整整不是还能定型？为啥就这样卖，别是豆腐放太久。”
小姑娘立马摆手：“那不可能，你到处问问，我们桥黄豆腐是有名的好。”
她重新盖上笼布：“碎掉后弄出来的豆腐不好看，人家县城不要，就只能带来这卖，要吗？婶。”
她显然是把李兰菊当成做主的人。
李兰菊看向魏红旗。
魏红旗问了价钱，确实比平时买要便宜不少，索性把还剩下的半板碎豆腐全要了。
反正做大锅饭，这一顿也能吃完。
小姑娘欣喜的帮忙装起来。
用笼布扑在一个四方块里，再把碎豆腐压进去，笼布叠好四角，拉紧，反过来再用油纸包上递过来。
“这样回家，多少能成有点形状，要是觉得我们大队做的豆腐好吃，记得再来。”
魏红旗听小姑娘能说会道的，满口答应。
只是去不去，谁知道呢。
当面应承下来，双方面子都好看。
等结束回头，就发现饸烙机那还有不少人。
魏红旗忍不住念叨：“有这机子，能帮生产队赚不少钱呢。”
虽然这年头粮食更重要。
但是钱多点，渠道方式也更多点。
……
魏红旗借婶婶家的架车，在岔路口跟婶婶告别。
江铮拉着车，她帮忙推着。
两人紧赶慢赶，总算提前赶回生产队，空出足够时间给她做饭。
进去生产队，正要摸出钥匙来开门，把买来的东西放进屋，没想到手一碰门就开了。
这屋的钥匙就两把。
生产队长给她跟马兰娟一人一把。
魏红旗没想到一回来就撞见马兰娟，正郁闷呢。
门慢悠悠闪开，她看到里面站着一个平头小男孩，愣住。
“你是谁呀？”
江铮扶着架车就站在魏红旗身后。
听到声音，抬头看去，瞧见屋里站的人也是一愣。
“小柴，你怎么在这？”
被叫小柴的小男孩看起来不大，这会被江铮叫住，怯生生的站在原地不敢动。
江铮皱起眉头，大队里的人他都认识。
有喜欢的，自然也有不喜欢的。
小柴就不在他喜欢的范围内，没什么复杂的理由。
就是每次看到身为男子汉的他老是像个女孩子一样瑟瑟缩缩，看着就来气，半点男孩子的样都没有。
江铮这会看到，立马就烦躁起来。
“问你话呢，哑巴了。”
小柴肩膀一抖，立马摇头：“队长今天跟我说，让我以后跟着嫂子一起做饭。”
“你？”
江铮看他这小胳膊小腿的样子，生产队长这么安排倒是也有道理。
大队里确实没人比他更适合。
“那副队他媳妇呢？”
“去帮忙拎泥兜子。”
江铮听到这，原本严肃的脸倒是乐呵几分。
“这感情好。”
只是这好心情在瞧见小柴后，又没了。
“你出来。”
“哦。”小柴小心跨过屋里面的菜走出来。
江铮不耐烦：“快点！”
小柴一哆嗦，手脚慌了点。
魏红旗看着不忍心，回头扯了扯他的衣摆。
“你跟一个小孩子吼什么吼。”
“他怎么就是小孩子……”江铮平时老忽略他，倒是忘记：“你今年几岁？”
小柴这会已经从屋里走出来，站在两人面前顿一下才报年龄。
“十二。”
江铮看他比自家媳妇高不了多少的个子，嫌弃的皱眉，还想念叨，对上魏红旗的眼神，最终还是忍住。
“算了，以后老实点，你嫂子说啥你做啥，听见没。”
魏红旗看他这土匪做派，忍不住从他身上扯下绳子，把人从架车扶手里拉出来。
“说两句就行了，你这两天陪我耽误不少功夫，赶紧去队上，小心有人说闲话。”
小柴见魏红旗把人撵走，这才悄悄松下一口气。
“他就是嘴巴上凶，以后你别理他。”魏红旗帮忙解释一句。
“没事的。”小柴摇头，视线立马落在架车上：“我把东西搬进去。”
“行。”
她瞅见屋里面堆起来的菜，多嘴问小柴一句。
小柴很快把事情说一遍。
魏红旗回忆起江铮在路上说的结论。
还真是神了。
全部都被他给说中。
……
当天晚饭。
魏红旗切下十几片豆饼碾碎，热锅后不断翻炒，把豆饼里最后一点油给榨干后才下白菜。
一整颗白菜拦跟竖切几刀，就大着叶子丢进锅里，豆腐改刀后丢上，兑上半瓢水让小柴加大火炖。
冬天的白菜，自然是越炖越香。
小柴帮忙看着火。
魏红旗则用麦麸，加上少量的玉米面，捏团做成饼，一个个巴在锅边上，白菜被大火咕嘟咕嘟煮开。
不知道是不是豆饼含油，菜闻起来比平时都要香不少。
当天晚上白菜豆腐含汤，实实在在的饼子就热汤下肚，在这个寒冷的天里，多几分温暖。
江铮依旧是接过奶奶的活，帮着媳妇。
“刚刚我跟队长商量过，暂时在生产队挖个地窖用着，等后面不用，直接把地窖填上就行。”
对于这些力气活，魏红旗是一点半星也不懂。
农家讲究，男不进厨房，女不干重活。
如今江铮说这些，她只管点点头：“尽快才好。”
“明天我就带人动工，老五。”
江铮扫一圈，没瞧见老五人。
倒是魏红旗一扭头就瞧见，老五端碗在后头悄悄磨着小柴想再添一碗。
只是看情况，不像是商量。
她忍不住戳戳江铮：“你别老带头欺负小柴。”
江铮觉得冤枉：“我可没欺负。”
同时也觉得这小子邪门，不知道干什么，把他媳妇哄得向着他。
瞧见老五逼小柴，也不制止。
还拦着媳妇说：“人俩兄弟交流感情，用男人的交流方式。”
“……”
魏红旗毫不犹豫白他一眼。
“小柴，这边碗堆起来，你先抱去压井边，一会洗。”
这两天越发冷，早上根本不想碰水。
烧热水吧，又心疼柴火。
五里背后这山上，可不长树。
就只能当天洗干净，至少晚上水没那么冷。
……
小柴立马得到解脱，快速应下来去端碗。
老五见被抓个正着，正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逃跑。
“过来。”
老五端着个空碗，挪了两步就没动，距离江铮远远的。
魏红旗不由疑惑：“你说你逗他干啥。”
“没……”
“我可看见了。”
老五见此，只能把心里话说出来。
“我就是想让她再给我添碗菜，偷偷给个饼，不过这也是因为嫂子你做饭好吃！我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那样看得江铮更嫌弃。
“那你想吃来找我，晚上他也不负责打饭。”
老五立马支棱起来：“嫂子！你刚刚说啥。”
“啊？”
魏红旗被他吓一大跳。
就见老五绕到桌前，把空碗往前一递：“嫂子，我还能要吗！”
“当然能，我之前就说过，让你们吃饱的。”
魏红旗接过碗，重新打满，多问一句：“饼子还要吗？”
“要！”
“你们谁还要，可以直接过来。”
她深觉，老五不是唯一。
果不其然，话喊完，桌前又排起长队。
看大半人都重新过来，魏红旗心里忍不住担忧。
“晚上吃这么多，能睡着吗？”
她晚上饼做的可实在。
江铮听见反问：“我还奇怪你那跟小猫一样的胃口能不能吃饱呢。”
得。
问也是白问。
于是，魏红旗以为晚上做那么多，能剩下几个，最后依旧一扫而空。
期间，一直没见到马兰娟。
后来还是江铮说，是副队长嫌丢人，一下工就把人赶回家，饭菜都是他带回去的。
马兰娟受到惩罚，魏红旗就没再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她记得，豆饼这东西不能纯吃，只能配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