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队长还是不甘心：“你这么大胆，就确定除去队部的其他人，都愿意跟你干？”
这可不是平常的小打小闹。
江铮没开这个口。
但是听到动静逐渐围观在门口的人，主动给了答案。
“我们都听着呢，哥这么做也是为我们。”
“就是，年年种粮食，年年吃不饱，咱们生产队的工分本身就低，就这还有年底拿出来去买公粮，我们早就想干别的。”
“江家以前就是做中医的，说句不怕死的话，这大片地，几十年前不就是种药材的。”
“但凡只要日子能好过，种什么我们都不管。”
“我们干！”
大队干部都看傻眼了。
一个个都咬牙，劲得牙根疼。
这不知道的，都还以为江铮是生产队长。
江铮见此，无视大队干部，扭头盯着外面的人。
“你们相信我，我就肯定带着大家干好，现在，都回家去拿农具，下地。”
……
生产队长躺在副队长怀里，竖起耳朵听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声音。
这才悄悄睁开眼睛，歪头看过去。
院子里人已经走干净。
队长抬手小心翼翼的揉了揉脸，碰一下都龇牙咧嘴地疼。
“嘶……”
副队长瞧见，一脸不解：“队长，就让江铮继续这样跟生产队对着干。”
“你能管住他？”
“……不能。”这才是最憋屈的。
人家生产队都是大队干部一声喊，其他人跟在后面闷头干。
他们倒好，大队干部直接就是个摆设。
偏偏生产队近三十号人，大队干部就四五个。
真动真格的，一点好都吃不了。
副队长还是不明白：“那他们这要是被发现，第一个查的还是我们。”
“你等会，跟我去县城里面闹一闹，但是千万记得别说他们干什么。”
这□□裸袒护的态度，让副队长看傻眼。
“队长，你是不是刚刚被江铮打到脑袋？”
他在一边可看见，江铮那拳头全是往脸上招呼的。
“你才傻，先扶我起来。”
副队长扶他起身，有些颓丧：“去县城闹还不说什么事，他们肯定跟之前一样，不管这事。”
生产队长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要的就是不管。”
“？？？”
生产队长扫过大队干部，坐在椅子上语重心长道。
“我知道，大家好好的被调来五里，心里都委屈，可我就问一句，你们看其他人趾高气昂地给白眼，心里不气？”
“气，可能有什么办法。”
照其他人的话说，成天跟成分差的人在一起，谁知道心会不会变。
生产队长点头：“我也气，可咱们的情况，注定得不到县城的扶持，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要是他们真把药材这事给折腾起来，江铮也说了，那都是咱们的功绩。”
副队长还是觉得郁闷。
还真是相信江铮。
生产队长话说到这，慢悠悠的扶着桌子起身。
“我啊，现在重伤不能下床，我要回去养伤，你们最近，也都躲着点大队里的人，等事情稳定下来，再看看后续的情况。”
只是一转身，就瞧见外面着急忙慌跑进来的魏红旗。
生产队长想要临时装晕倒也来不及。
他已经被看到。
……
魏红旗跑进生产队，放有一张老木桌子的正堂里，没能看见江铮。
最显眼的，要数生产队长那又恢复成猪头的脸。
“队长。”魏红旗还不清楚出什么事。
树根倒是理直气壮：“我哥呢？”
生产队长捂着脸颊，小声含糊道：“你别急，正好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他扭头跟其他人说：“你们也回去，我跟江铮媳妇谈点事。”
生产队的其他干部陆陆续续离开。
树根站在魏红旗身边没动。
生产队长瞧见，也不赶他，拉过凳子让他们坐。
魏红旗焦心地想知道出什么事情，追在生产队身边询问。
“队长。”
“江铮媳妇，等会你回家见到江铮，好好劝劝他。”
“劝？”
“我今天去县城，收到上面的消息，有意取消阶级斗争。”
“真的！”这可是大好事。
“但全国各地在针对黑五类摘帽的商讨，出现极大争议。”
队长顿一下，仔细斟酌道：“咱们县长是主张反对摘帽行动。”
魏红旗喜意全无。
“江铮爷爷就是典型例子，今天正上午，又被借机拉出来批，你们今天去县城，这件事情肯定已经知道，我理解江铮心里面有气，想做出一番事来，但是把全生产队的田地改种药材，这件事情，还是太冒进。”
……
魏红旗离开生产队，没有回家。
她顺着路走到生产队田边，远远就瞧见大队里的人正在准备。
树根还跟在身边，见她半天没说话，心里也有点忐忑。
“嫂子，下面我看一圈，没见到哥，他这会该回家了。”
魏红旗回神：“今天麻烦你跟着来回跑，等过两天，让江铮请你来家吃饭。”
“嗨，这就客气，不过吃饭行，嫂子你是不知道，自从咱们大锅饭没了，我就没吃饱过。”
“那到时候来，保准管饱。”
“好嘞，那我先回去。”
魏红旗笑着看他离开，又扫一眼田地里。
太阳已经开始往西边下落，却依旧能看到田地里面的情况。
贫瘠的黄土地上，年前就播种的小麦，事到如今抽苗的都没多少。
跟她之前在魏家村所看的情况半点也不一样。
五里地太荒。
带着心事回家，透过院门就瞧见江铮拉着山上搬下来的小石磨，坐在那老老实实的磨麦麸，边磨边跟奶奶说话。
看神情，半点也没有知道县城爷爷被批的难过和气愤。
抬头瞧见她回来，还笑着招手。
“媳妇，你可算回来，树根那臭小子呢，成天净乱说话。”
徐老太坐在一边点头：“是呀，事情都没搞清楚就乱说。”
“奶奶，我明天见人教训他。”
“你也少动点手。”
“我有分寸。”江铮说着说着，瞧见媳妇还站在那，扭头看过来。
“媳妇，你站那干嘛？”
魏红旗看了眼奶奶，把心里事给压下去，扯出一个笑容。
“想晚上吃什么，你跟奶奶有什么想吃的吗？”
“有，想吃点管饱的。”
“感情你之前吃饭都没吃饱？”
“今天不一样。”
“奶奶呢。”
“我都行。”
……
当天晚上，魏红旗才算知道江铮为什么要吃饱。
感情力气全用在她身上。
事后房间里有点安静。
魏红旗有些懵的脑子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媳妇。”
“恩。”
“你下午去生产队，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还以为藏得很好。
魏红旗听到这，侧身抱住他。
“江铮，队长讲，你要把咱们全村的地，都改种药材，你什么时候有这想法的。”
江铮没应。
魏红旗又戳了戳他。
“老五他们知道那会，就有了。”
魏红旗心惊一下。
她还以为，是没抓到人的那次有的。
“以前咱们总想山上没人，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闲着没事上山，这要是可控还好，不可控，咱们都不一定知道，与其这样一直担惊受怕，索性把事往大玩。”
“所以你把整个生产队都拉下水。”
“害怕了？”
魏红旗想到今天生产队长说爷爷的下场，心里有点慌。
“有点。”
“不用怕，其实也不全是为藏这事，咱们的田适合中药材是事实，咱们种粮食没产量，也是事实。”
“可种子你是哪里来的？”
“有时候，做人也不能太较真。”
“……”
行吧，这话意思就是不能深问。
“你真觉得，能好？”
“这不是有你跟奶奶，到时候你们去教他们，等他们尝到甜头，明年都不用我再提。”
江铮的声音里，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把一切都看得很好。
让魏红旗原本想劝劝爷爷的事情，这下也没再开口。
她觉得，江铮很强大，不需要安慰。
……
生产队长如他所说，去县城一通哭诉，最后被敷衍回来。
无他，五里大队每年都闹事。
当初之所以成立生产队，为的就是省事。
对于生产队长的哭诉，有人出来象征性的安慰两句，就把人打发回去。
大队干部瞧见一如既往，彻底死心。
只假装看不见种的是什么，也开始跟着忙活起来。
五里大队开始忙碌。
原本撒小麦的平地得整改成一陇一拢的，按照奶奶的意思，原本的小麦种子也没管，就这样放在地里。
瞧如今的长势，怕是没多少长头。
江铮带着人风风火火的把田地给分割开，用来区分种子。
桔梗、菘蓝、白芷、天麻、决明子……
或处理或直播，一一栽种到地里去。
江铮也趁着这个机会，带着老五跟树根两个，把山上也收拾一遍。
树根瞧见那已经冒芽成秧的山田，丝毫没觉得哪不对。
山上能利用的土地也全部都翻整利用起来，只不过栽种的都是成长期长的药材。
两年的，三年的，五年的，也全部都区分开。
按江铮的话来说，那就是做两手准备，既要快速回本，也要长远发展。
生产队的人对这药材都抱有很大的期望。
除草最轻快，捉虫看鼠也麻利。
不知道是不是往年这片地上没多少粮食，倒是没遭受多少虫害。
看着田地里面，一茬一茬的长成，都开始在幻想年底的收成。
……
进入九月的天，开始多变起来。
往年一直大太阳的天，今天开始多雨。
偏偏药材最害怕的，就是雨水泡根，眼瞅着进入十月就能开始收成，如今大雨一下，五里大队的人都心慌起来，心里都祈祷雨水赶紧停。
稀稀拉拉连下有七天，魏红旗坐不住。
“不行，咱们不能继续在家里窝着，虽然沙壤排水性好，可架不住这么下。”
魏红旗起身，找出家里另一套蓑衣。
“奶奶，我去地里面看看情况。”
徐老太瞧见这天，也满心难过：“现在是老天爷都不愿意让我们好。”
“没有的事。”魏红旗主动反驳：“这下雨也不是单独下咱们这一块，地里排水的口子已经挖好，就怕临时挖的不牢靠，我就检查一遍，走了啊。”
魏红旗穿着好几斤重的蓑衣，扶着帽子就朝外面冲去。
雨水哗啦啦地往地上砸，吵得根本听不到其他声音，时不时有雨水落在衣服里面，冰冰凉。
泥地一走一滑，不得已放慢速度，把手里拿着的锄头当拐棍，朝田里去。
之前的沟壑里，如今都蓄上水。
魏红旗皱起眉头，朝之前挖的排水口去，就瞧见被雨水冲过来的沙土把口子给堵住。
一路走过来，有不少地方都被堵住。
她撑着锄头踩进地里，一脚就深陷下去，拉扯力再次扯住她，行动困难。
两步路的距离，走出她一身汗。
站在排水口，把堵住的沙土给往两边拨开，担心会再次堵住，她特有又给挖大一些。
被堵住的水立马流走，汇集到路边之前为灌溉田地的小河里头。
以往只到脚脖的小河，如今已经装满。
看情况，要再下两天，河水很大可能就会反噬到农田里去。
魏红旗深深记下这事，率先把堵住的口子给挖通。
两三个后，才听到耳边有人在喊她。
一抬头，就瞧见江铮站在路边朝她伸手。
“快上来，我让他们干。”
他身后，村里不少人都穿着蓑衣，手里拿着各种工具。
魏红旗没伸手，反倒是抬手朝前方指着：“田里已经开始积水，河要满了，这里我能行，你先带着大家，要不要想办法把水弄出去点。”
来之前，五里的人都在生产队，商量的就是如何把眼前的雨天给应付过去。
总不能辛辛苦苦一年过去，临了最后一哆嗦坏事。
江铮扫一眼河水，距离蔓延出来，已经没多少的距离。
“那你小心点，小柴，你跟你嫂子在这排水，其他人跟我来。”
江铮担心人听不见，冲小柴指了指魏红旗，而后冲其他人大手一挥。
如今河水蔓延，要么挖深，要么挖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