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到人, 魏红旗想了想,还是找到摘帽办, 就在公社对街, 很近。
魏红旗到的时候,队长刚从里面走出来,脸上挂着笑容。
“队长, 怎么样?”
队长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魏红旗, 笑容收敛一点。
“小魏,你不是去公社那边了?”
进城后, 他都看见了。
“人不在,我就想过来试试看,先把资料递上去,万一能成功,也就不麻烦其他人。”
“这……”队长还想拦, 看见她这么坚持,闪开身:“那我带你进去,资料直接交上去就行。”
“好!”
……
游街之后,县城周边开始有流言传出。
都说五里的人老实没几天,又开始作怪,都开始干犯法的事。
还有人念叨,五里就仗着如今要摘帽,觉得自己又像个人。
那这帽可不能摘呀!
魏红旗再次来到县城,就听到不少人在议论这事。
她皱起眉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人走在大街上,正想多听点消息,肩膀上被人狠狠撞上,整个人身子一歪,踉跄几步撞在墙上才停住脚步。
肩后传来钝钝地疼,刚站稳身子,就发现手中的材料消失不见。
“站住!有人抢东西啊!”魏红旗拔腿就追。
前面那人头也不回地跑。
“抢东西!”
路边的人听到这话,有好心人闯上前去,把人给拦住,扑倒在地。
魏红旗见人被拦下,可算松下一口气来。
还没来得及走到跟前,就见被抓那人发狠,挣脱掉压着的人,抽空把那文件,填进居民门口的小桶里。
“住手!”
魏红旗瞪圆一双眼睛扑到桶边,一把推倒。
可惜文件已经浸水。
魏红旗手忙脚乱地掏出申请书,想借着太阳晾干,就看到钢笔所写的字迹全部晕成一坨坨黑色。
那一瞬间,魏红旗浑身血液都在逆流朝脑海冲去。
她攥着那一张张纸双眼通红地瞪向被压在边上的男人,一拳一拳用力打下去。
“谁让你这么干的!谁啊!”
男人被打地缩起脑袋,边上帮忙的人看到这一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拦哪一个。
“快别打了。”
“这么打下去要出事。”
魏红旗充耳不闻,用尽浑身力气打下去。
这三四天里,队长之前送上去的申请书,都得到回信。
独独江家。
摘帽办没消息,江铮那也没消息。
只等着今天在公社等到书记,把这事多提提。
如今全毁了!
甚至魏红旗在动手的时候还在想,背后到底谁在按着江家不让站起来。
是不是以后她来送文件,都会被人抢。
……
魏红旗是硬生生别人当成疯婆子从地上拉起来的。
按在地上那男人的脸,已经被她抓出好几道血痕,看起来十分狼狈。
“闺女,这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紧张。”
“最近好多大学生去上学,别是通知书?”有人在猜测,着实是最近看的有点多。
“啊?那这得多大仇,费心毁人前程。”
拉着魏红旗的两个妇人不禁遗憾。
魏红旗深呼吸,不断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是,要是我个人的,还没那么生气,但这关系到我们全家的未来。”
爷爷能不能出狱。
江家能不能挪开肩上压的大山。
“这么严重?别是摘帽申请。”这语气,问的有点微妙。
“是。”魏红旗没否认。
“还真是……”
拉住魏红旗的两个妇人,不约而同地放开手。
魏红旗敏感的发现好多人情绪变了。
之前还在念叨指责被按在地上抢东西的人,这会各色各样复杂的眼神全部落在魏红旗的身上。
有怜惜、有嫌弃、有担忧、有憎恶……
魏红旗刚张口,声音都还没发出来,就有人出来打圆场。
“算了算了,这事闹大也不好看,散了吧。”
“这一脸伤也算扯平。”
“别围着看,该干嘛干嘛。”
就这一会的功夫,抢东西的人被放开。
“不行,你还没说是谁让你做的!”魏红旗伸手抓住那抢东西的人。
对方反手推开她,快步向前跑进人群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之前围观的人还有意无意拦住她。
“事情都这样,继续闹下去,吃亏的可是你啊。”
“没准那人干的还是好事,省的摘帽结束给你们机会干坏事。”
“别说,万一真是……”
魏红旗犀利的目光扫过去,眼底的怒火都快要实质性烧出来。
吓得刚刚碎嘴的几个人立马停下,转身跑开。
现场很快空下来,只留下屋里走出来人,拎着桶到处在骂谁不长眼睛把水给撒掉。
如今天热成这样,一直不下雨,井水都降低很多,水成了稀罕物。
魏红旗听着身后人骂骂咧咧的,站在大太阳下却手脚冰凉。
她努力想着补救办法,转身消失在街道上。
……
魏红旗背靠在墙壁上,蹲在小胡同里隐藏住自己的身影。
她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到书记住在那里。
怕背后人再拦着,她就躲在家属楼边的小胡同里。
住在这楼里的人,都要从这里进去。
询问地址的同时也确定书记已经回来,这一等就等到月挂高空,才瞧见一个人的身影走过来。
魏红旗十分感觉今天晚上的月亮足够亮。
“书记!”
她匆匆从小胡同里走出来,直接拦在来人面前。
大晚上的,王海生着实让她给吓一跳,冷静下来眯着眼睛看清楚脸,才疑惑地皱起眉头。
“怎么是你?这么晚怎么还在这。”
魏红旗没浪费时间:“书记,国家成立摘帽办,是不是代表支持我们平反。”
“当然,不过这事不归我管,是县长负责摘帽办。”
王海生后知后觉想到魏红旗夫家的情况,提醒一句:“如今已经能递交申请,你知道吗?”
他以为这事还没通知下去。
“知道,可申请递交不上去,就在几天前,江铮……就是我丈夫,他莫名其妙被人陷害,到现在还在派出所拘留。”
“之后交给摘帽办的文件也一直没得到回复,不是我着急,同一时间我们大队其他人的,都有了结果。”
“而今天,我带着新文件想重新再申请一遍,半路直接被人毁掉申请书。”
“书记,这是有人要我们死啊。”魏红旗言语间情绪不断外放,瞧见书记越皱越深的眉头,内心忐忑。
“走,你跟我回去,慢慢说这事。”
王家,一直等王海生回来的宋文玉,瞧他大晚上带个女的回来,还有点诧异。
“这是……”
“进屋说。”
王家客厅坐下,魏红旗都没时间去看环境,一直紧跟在王海生身后。
宋文玉放倒杯热水放下,这才在王海生身边坐下,安安静静的没多问。
“你慢慢把情况说清楚。”
魏红旗口齿伶俐地说完全程,王海生神色倒是越来越平静,但是宋文玉已经攥起拳头来。
如果不是顾忌王海生,她怕是要跟着一起气。
“知道当时打电话的是谁吗?”
“不确定,但是我这两天打听到一个消息,那天陷害我丈夫的受害者,在那之前,白马大队根本没几个人认识她,我怀疑是打电话那人安排的。”
自从魏红旗得知摘帽办是县长负责后,这个苗头就转移到县长身上。
但是她没证据。
“你答应到的这个消息,有没有证据证明?”
魏红旗想了想:“我没办法,白马大队跟我们五里有矛盾。”
王海生听明白,他忽然觉得这可能是个好机会。
“明天,你重新送一份申请书来,我亲自递给摘帽办,事情我会盯着。”
“真的!”
“不相信我?”
“不是……”只是这几天,她好像把前二十年积攒的打击全部受完,突然有人伸出援手,她有点没缓过神来。
魏红旗悄悄在腿上掐自己一下,利用疼痛冷静下来。
“书记,我能不能借用您家的纸笔直接写出来,我担心,明天送不到你手里。”
宋文玉不动声色帮一句:“申请书也不耽误时间,你既然想帮忙,就让她在这写完再回去。”
王海生倒是没想到他妻子会帮忙说话,看一眼后默认点头。
“那我去书房准备纸笔。”宋文玉主动起身离开。
“还记得怎么写吗?”
魏红旗认真点头:“记得。”
这些天,足够她把申请书给背下来。
……
当天晚上,宋文玉出面留魏红旗住一晚。
天太黑,万一路上出什么意外可就不好。
魏红旗坚持在客厅凑合一夜,隔天天刚亮就告别离开。
心里有种声音告诉她,不能让别人看到她来过,不能被别人发现她走通了这条路。
顶着晨雾回到五里的魏红旗简单跟奶奶说清楚情况,又马不停蹄的去县城。
手里依旧抱着一份文件,不过却是她之前废掉的版本。
一如昨天,进城被抢。
她不信邪,空着双手等在公社周边显眼的地方。
但是只要她在,就从来没见到过想要见的人,就像是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她。
这一等,又是几天过去。
接连奔波,魏红旗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但总算是得到一个好消息。
江铮出来了。
……
魏红旗是在公社等待时,周苗专门跑一趟来通知的。
如今她算是在公社门口蹲出名来。
“魏红旗,江铮被查清楚没罪,今天就能离开。”
魏红旗甚至来不及感谢周苗,就直奔着派出所去。
跑到时,就进到在门口等着的江铮。
也就半个月的时间没见,本来就瘦的他如今更像是骨头架子。
“江铮!”魏红旗双手扶着他,总算露出这些天的第一个笑容。
江铮低头看她一眼,手指不断摩挲在她手背上。
“没事了。”
“结果怎么说?”
周苗这才追上来:“你都没来得及听我说,就跑掉了。”
她站稳后,清了清嗓子,才仔细把情况说一遍。
其实在之前魏红旗提出的那些事情后,警方就已经在调查。
集市上的人没见过杜霞,甚至白马大队的人。
倒是县城问仔细,卖大饼的那家倒是还记得魏红旗,因为之前也来买过几次,记得她有个能吃的男人,每次买饼分量都足。
几次三番的验证,都在证明杜霞说谎,偏偏没办法结案。
“之所以耽误这么长时间,是因为杜霞状告江铮强迫她,就算从吴大林身上找到她的小衣也没用,这点一直找不到有力的证据。”
杜霞就像是有人教一样,被魏红旗戳穿后的慌张情绪,一夜之间忽然就变得冷静。
整个人就咬死这一点。
“好在,后来队伍里有个人细心,去查了杜霞的户籍,才发现她不是我们这的人。”
说到这,周苗还看了一眼魏红旗,神色复杂。
“白马大队那还是临时办的,后来几次三番询问,队长顶不住压力,才把真相给说出来,这是人被硬塞来的。”
当时调查时,还有一个更让人跌破眼镜的事情。
是杜霞在牢里出现了孕反,当即送到医院,医生亲自检查,说这个状态不可能发生关系,大家才拨开云雾。
孩子是谁?
杜霞自然不会说。
倒是顺着户籍转移这事,摸到经手人身上,顺藤摸瓜,谁也没想到就扯到他们县长身上。
这下子,事情大条。
案子过到局长面前去,左右为难时,书记出现了,带着一堆其他的材料。
“如今已经查清楚,你们是被陷害,回家吧。”
周苗留下最后这话,转身回到工作岗位。
江铮的事情是结束一段落,可后面牵扯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容易。
他们如今正在整理材料,打算移交稽查处。
……
“你感觉还好吗?”
魏红旗总感觉江铮走一步晃三晃。
“不好。”有气无力的声音边上传来的。
她这才看到,吴大林靠着墙壁,脸色发青。
“不行,现在正晌午太阳已经升起来,你们这样肯定走不到半路,你们站在这等着,我去叫辆骡车送你们回去。”
“媳妇。”江铮拉住她:“别折腾了。”
不会有人接的。
站在这等待她来的时候,来往人的态度就已经让江铮明白什么。
游街那次,全县城可都见过他。
“我们慢慢走。”
“上车吧。”魏红兵牵着骡子站定在三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