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最近不是秋收正忙，你怎么来了？”
五里出事期间，魏红兵来过一趟，被魏红旗给劝回去。
“碰巧，我今天来帮老师傅买工具。”
魏红旗一听就不真，心里念着哥哥的好，赶紧把江铮给扶上车。
骡车哒哒哒走的很慢，魏红旗坐在江铮身边，一直在注意他的状态。
眼睛一合一合的，像是随时随地都能睡过去。
一路走进五里，道上阴凉地下，还能看到的几个人躺在干燥上休息。
江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默不吭声。
老五最先得到消息跟队长赶过来，围着骡车不断询问。
“哥，你怎么样，没事了对吗？你瘦好多，是不是这些天都没吃好……”
碎碎念的声音吵得人脑子疼。
“闭嘴。”江铮身手揉了揉眉头。
老五闭上嘴巴，睁大眼睛一直盯着。
吴大林家门口，魏红旗先下来，队长帮忙扶着。
“队长，要麻烦你照顾一下他。”
“不用我照顾，有人照顾的。”
魏红旗一愣，说话这会功夫，吴大林家里就涌出来好几个人。
一个个全部都是陌生面孔。
老五见缝插针：“大林的申请书是队长帮忙写的，如今结果已经出来，他能直接回家，这些是来接他的家人。”
视线里，几个人围着吴大林转悠，而当时人也一脸懵逼。
魏红旗收回视线：“这是好事，都有人照顾我也能安心点，咱们先回去吧，这些天，奶奶都没睡过一个安生觉，知道你回来，她肯定开心。”
现实跟她想的有点出入。
等回到家，奶奶倒是很冷静地说句回来了，就继续坐在自己位置上，晒着太阳。
即便如今干旱得厉害，奶奶也依旧雷打不动。
她也不多问，就安静地坐着。
魏红旗把江铮扶进屋子里，出来端水时，发现奶奶手里端着碗，站在门口。
“这是藿香水，喝些消消暑气。”
魏红旗放下水盆，接过碗主动问一句：“奶奶，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回来就好，不看了。”
……
魏红旗等江铮睡下，才转身走出房间。
透过院门看向门外还停着的骡车，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把哥哥给忘记掉。
“哥。”
魏红兵还坐在门口，听到声音才跳下车。
“他怎么样？”
“身上不少伤，都在衣服下面藏着。”这种显然就是故意的。
“总归人顺顺利利出来，如今摘帽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只等你们这成分也给改掉，以后日子就会过的更好。”
魏红兵把一直揣在怀里的布袋子拿出来。
“这个你拿着，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如今这个节骨眼上，能走走关系就走走，一定要把事情给落下来。”
“这……”
魏红旗捏捏布袋子里，厚厚的一打，凭手感就能猜出来是什么。
透过口袋看一眼，不是毛票，是一张张的大团结，吓她一跳。
“哥，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我挣的，你安心拿着，我现在也用不到。”魏红兵显然不想说。
魏红旗抬起手，把钱重新递回去。
“不是我不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花钱。”
“你别唬我。”
“真的，接下来一段时间县城可能要变天，这个时候凑上去就是往火坑里面钻。”
魏红兵没收：“那就给江铮好好调理调理身子，他还年轻，落下一身毛病以后累的都是你。”
他后退一步，重新跳上骡车，不给魏红旗反应的机会。
“行了，你这些天肯定也没好好休息，我不烦你，回家了，大队里忙着呢。”
进入九月，除去五里的其他生产队已经开始秋收。
可惜收成看着让人着急，干旱天存活下来的粮食已经是少数，剩下的，更是干瘪粒小。
魏红旗攥着布袋子追两步，见哥哥头也不回的离开，抱着布袋子回屋。
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摘掉这成分。
……
半夜时间，魏红旗被淅沥沥的声音给惊醒。
她下意识伸手摸向身边，摸到江铮沉沉地睡在边上才松下一口气。
以往一碰就醒的人，这次难得没有半点反应。
魏红旗放轻动静，慢慢从床上走下来，打开门就感受到湿气铺面而来。
干燥有大半年空气里，掉落这雨滴。
夜里漆黑一片，魏红旗什么都看不到。
她常识性的伸出手，掌心立马被打湿。
“下雨了……下雨了！”
魏红旗攥紧拳头，湿漉漉的感觉让她心情瞬间开心起来。
“媳妇？”
江铮从床上坐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觉得奇怪。
魏红旗把门关上回屋。
“外面什么声音？”江铮也听到了，只是不敢认。
“下雨了，真的下了！”
期盼有大半年的雨水，总算是落下来。
魏红旗重新坐回床上：“我觉得，这是老天爷在给我们暗示，江铮，我们肯定会成功的。”
江铮依旧没回答，可这次魏红旗已经不等待他的答案。
见识过游街，她知道江铮打心里面不信这事。
那就再等等，等结果下来。
……
雨水下的不多，只下有半夜，天亮就停下来。
虽然只是湿了湿地面 ，还是让人看到希望。
担心下的更大，其他生产队都开始努力收割，不想让雨水耽误秋收。
江铮也重新回到生产队盯着地里情况，出这么多事，田里面的药材，可不能再出事。
魏红旗则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县城摘帽办上。
谁也没想到，县城出事了，摘帽办的进度直接被暂时停止。
县长被她媳妇举报，亲手递的材料。
平时克扣，受贿，证据一点点被交给稽查处。
刚从摘帽办离开的魏红旗，正好经过公社，就看到公社里面被带走的县长，耳边全是议论声。
“听说是他媳妇在外面抓到乱搞，孩子大的好几岁，小的才怀上没多久。”
“你还不知道？前天医院闹出的那起打架，坏孩子的那女人直接被打流产，以后都没办法再怀孕。”
“跟着有啥关系……别是！”
“可不咋地，我医院有亲戚，亲口说的还能错。”
“这媳妇也太狠了，再怎么也不能拿前程开玩笑。”
“你说啥呢！这种人继续当着官，以后吃苦的还是我们老百姓！”
“一点都拎不清，没脑子。”
魏红旗站在人群中，看着帮忙说话的那个人被灰溜溜的骂走。
视线里看着素未谋面的人耷拉着脑袋离开，心里却莫名畅快。
他回到家后，就把这消息跟江铮分享。
“我亲眼看着他被抓走，活该。”
江铮见她总算找会几分鲜活气，也被感染到。
“就这么开心？”
“当然，你不知道……”
魏红旗刚想把这几天的情况给说出来，对上江铮那双眼睛，慢慢把话给吞回去。
“其实也没什么，过去的事情不提，地里面怎么样？”
“没受到影响，几十亩地，这段时间根本没浇过。”
大队长根本压不住下面这群人，他不在，人都懒起来。
“一点都没有？”
“那药材……”
“还好药材抗旱，之前咱们全浇过一遍，扛到现在，这批育苗栽种，进入十月就能是收成。”
这算是坏消息里面的好消息。
魏红旗倒是想到其他事情：“那到时候人手不够怎么办？大队里，有好几个人的结果已经下来，都能回他们自己的老家。”
这里面，是县城各地汇集而来的人，如今恢复清白身，肯定要回去。
江铮眯起眼睛：“就算只剩下我自己，地也还是要收。”
“胡说，明明还有我。”魏红旗补充道：“如今看，县长这事让摘帽办暂停下来，也是好事。”
“那就抓紧时间。”
……
五里大队的人，如今心思全部都在摘帽上，完全没心思用在种地上。
这次即便是江铮，也没办法压下全部的人。
“摘帽这是大事，等结果出来我就能回家，这五里的事情也就跟我都没有关系了。”
上了年纪的一个人，横着脖子说出心里许久不曾说的话。
“你也就在我们面前再威风一下，等我们恢复身份，你也就没机会。”
“说什么？”
“我说的都是实话！就你自己不知道，你的申请书，找就被毁掉，这辈子都不可能洗清身份，以后咱们就不是一路人，你也别压着我。”
江铮如今瘦的厉害，任谁看到都觉的他像是纸糊的老虎，轻轻一碰就能倒。
“你们还有谁这么想？”江铮冷眼扫过去。
不少人没站出来，但是看他的眼神，大多都是这个意思。
“行，既然你们都有想法，我也不拦着你们，往后你们跟五里没关系。”
魏红旗赶到时，现场气氛冷到不行。
她扭头看向生产队长：“队长，眼看就到秋收，无论如何也要等这一季收完吧。”
老五跟树根一小部分人还站在江铮背后，看对方的眼神就像是仇人。
“你们是真不要脸，平时哥长哥短的，现在能走就翻脸不认人。”
“咱们都是一样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离开这，谁也别想再把我留在这鬼地方。”
“你……”
“外面来人了！”
小柴小跑着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人。
生产队长紧张的凑上前：“是不是有五里的文件。”
“对。”
队长笑着冲上去，立马打开。
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立马开心起来，等看到下面，整个人脸色有点僵硬。
好一会，才缓缓脸色，伸手揉了揉。
“江铮，你们江家的结果出来了。”
之前还硬气站在那的江铮愣在原地没动。
倒是魏红旗先一步冲上去：“是什么？”
队长由衷露出一个笑容来。
“好事！”
魏红旗听到这话，迫不及待在文件里面找寻结果，等看到自己想看的结果，第一时间看向江铮。
“成了，以后咱们家也是无产阶级！”
再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成分，黑五类的名声压在身上。
江铮依旧保持着那个表情，站在原地没动。
那一刻，魏红旗忽然在江铮身上看到奶奶的影子，淡定到极致。
可江铮到底没奶奶的功力，魏红旗看出来，他在开心。
队长把文件从她手里拿出来。
“这就开心了？”他拿着文件说：“这上面从今天开始我就调回去了。”
“回去？回哪去。”有人询问出声。
“回县城，如今摘帽办已经把事情解决，我也算是完成我的任务，要回去了。”
“那五里以后怎么办？”老五忍不住念出来。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跟你们说的好事情。”
“什么？”
“从今天开始，书记亲自任命江铮成为咱们五里大队队长。”队长看向江铮，笑着说：“以后，五里就由你接手。”
江铮听到这话，忽然冷笑一声。
“刚刚说要跟五里没关系的，站出来，现在报上名字，等到结果下来，全部离开。”
“……”
刚刚还嚣张的人，忽然傻眼了。
“这不对吧，江铮就算是摘帽，也不能算当队长吧！”
“文件上是说特事特办，如今这个情况，我就觉得江铮很合适，最主要，是药材这方面，江铮懂的更多，书记的意思，是让江铮继续带领咱们五里发扬光大。”
听到这话愣住的不仅仅是五里的其他人，还有副队。
“队长，你走了，那我呢，我是不是也能回去。”
队部其他人立马看过来。
队长没好意思看向他们的眼睛，以为全部人里面，就只有他一个人离开。
“你们再等等，往后总是会有机会的。”
“可是……”
“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都散了。”
队长顶不住压力，跑了。
魏红旗从最开始的惊喜，到现在错愕，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平复心情。
是江铮主动走过来拉住她：“行了，咱们该回去了。”
也不理其他人，扭头跟老五几个说：“让队部的人登记一下，多少人愿意留下来，明天开始安排秋收。”
药材可不等人，等到估算一个大概之后，还要先跑公社一趟，让公社的人跟国药厂说一声来交接的日子。
今天少人手，还多了山上那一块地，肯定是要比去年忙的更厉害。
还不知道，最近会不会下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