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听完，紧锁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可……可我们没有粮食。”
“今年情况特殊，生产队都知道，所以大锅饭解散后，大队里剩余的粗粮会按照人头分到你们手上。”
“真的！”
“当然，不过这粮食不白给，要扣你们来年的工分，当然，粮食有限，分到手的粮食，肯定在你们来年能赚的的工分范围内。”
这是江铮跟魏红旗觉得最合适的结果。
窖存的粮食肯定是需要消耗的。
只是白送，怕养出白眼狼来，轻易得到的都不会太珍惜。
收钱吧，真正能拿出来的还是原先五里刚分完的那些人，对原先小杨大队的不公平。
索性一视同仁，全部从来年干活的工分里面扣除，年底结算也方便。
魏红旗盯着杨光：“这事我先通知，队里给你们两天的时间搬过来，这期间你也问问大家的意见，看看有谁不同意。”
“同意同意！”
原先以为没饭吃，现在有，怎么可能不同意。
这答案，跟她想的倒是没什么差别。
“那就行，其余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再有队长会去通知你们。”
……
杨光当场带着人去收拾，虽然是草窝，可家当还是有点的。
魏红旗目送他们离开，这才去队部后面的制作院里。
爷爷奶奶坐在桌子前，正分拣药材。
“我回来了。”魏红旗挽起袖子，把放在桌上扎好的药材给抱起来：“奶奶，这放在哪里？”
“东厢房里，放在桔梗那架子上面。”
魏红旗应下，一趟趟把收拾好的归置起来，直到把最后一包给放好。
徐老太拉过板凳：“过来坐下歇息，也不知道老大今年留下来这么多药材是为什么。”
今年江铮很拼，外加上魏家叔婶几个帮忙，江家收割的药材可不少。
老五几个，是直接称重之后，就跟交公的一起卖掉，结结实实赚有好大一笔，而江家多收的药材，全部暂时留在库房。
把大队剩下一些来熬药膏的药材挤在角落里，显得弱小可怜。
“还没来得及问他，还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当天晚上，魏红旗就拉着江铮把这话给问出来。
“你留下那么多药材，是想要干什么呀？”
“卖啊。”
“你打算借着生产队的名声带去集市卖吗？今年情况不好，集市那里吃不下这么多药材啊。”
经常去集市，如今魏红旗已经摸清很多情况。
没见药膏的销量都下来了。
人人都攒着钱，等着在县城抢粮食呢。
江铮把媳妇搂怀里：“不在集市卖。”
魏红旗立马仰起头：“你打算带去县城卖？”
“媳妇，上次书记离开前，有透露过，这次背景开会的内容，就有一部分是针对咱们农村改革的。”
“你以前不是不信这个？”
“别打岔。”江铮收紧手臂故意箍紧她：“其中有一条，就是允许咱们自主买卖，我想抢占一个先机。”
“这消息准吗？”
“准。”
消息其实不是书记说的，是江铮认识做这方面事的人，专门说的。
他们干这个的，对这方面消息都敏感不少。
不过，这不是江铮最主要想说的。
“媳妇，我想干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就是怕你不答应。”
“是有多小？”这语气这么虚，魏红旗才不信是小事。
“就，等五里土地重新规划好，县城里面正式的任命通知就会下来。”
“恩。”
“到时候五里大队干部会补充齐全，老杨担任大队支书，我呢，挂名个队长。”
“就这个？”
“等老杨上手后，我这村长可能也会辞掉……”
“还有吗？”魏红旗手指头戳在他胳膊上：“有话一次性说完呢。”
江铮一时之间，有点分辨不出的媳妇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索性把心里话一次性说完。
“媳妇，老实说，当生产队长忙的琐事太多，我不乐意干，如今成分摘掉，我想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
“那你想干什么？”
“我……我过几天再告诉你。”
“你别是自己都没想好。”
“别瞎说，我可捉摸着搞个大事情，但是身上挂着干部名，我就算卖咱们自己的药材，没准都要被抓住说两句贪大队东西，我光想想就不得劲。”
江铮说完才后知后觉：“当然我现在就是商量，自打把你娶回来，就没让你过过好日子，如今你是五里队长媳妇，走出去别人也不干对你这么样。”
没看自从他当上队长，那马兰娟要多和善有多和善，半点没以前还咋呼的毛病。
魏红旗推了推他，整个人被勒的喘气难受。
“你松开点，这事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当时如果不是直接任命，我也不会愿意当这个队长，反正是不是，我说话都管用。”
有能叫动的人就行，人多起来琐事是真的多。
“那就按你自己的意愿来，我最近打算去县城咨询一下，想去考个药师资格。”
“爷爷让你去的？”
家里面会提这种事情的，江铮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爷爷。
“恩，我也愿意，如今咱们五里这么大的摊子，爷爷奶奶医术是好，可他们上了年纪，也不好老麻烦他们。”
“我就想去系统学学，高考摘帽后，很多老师傅都重新开班授课，公社鼓励，已经在县城针对专业开班。”
“时间也不紧，避开春收秋收，时间完全充裕。”
生产队最忙的时候，也就这两个季度，平时只有抽空去地里看看就行，注意预防。
魏红旗没听到江铮的声音，心忐忑起来。
“你是不是不愿意？”
“没，我在听，媳妇，你那学校开在哪？”
“听说是在县城老学校边上。”
江铮忽然笑起来：“那就去，往后我接你送你。”
“这到不用。”
“没事，正好顺路。”
“？”
……
等到置办年货的时候，魏红旗才懂江铮这天所说顺路是几个意思。
老校区背后隔条马路，远远的就能看见一大片破烂茅草屋，显然已经没人住，野草长的得有人高。
“媳妇，这片地，算是在县城外边，已经十来年没住人。”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她很奇怪。
“我想把咱们几个生产队的集市，搬到这里来。”
魏红旗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你怕不是光搬集市，还想跟县城里头的人做生意吧。”
“真聪明。”江铮咧嘴直笑：“谁不想多卖点，集市在地沟沟边，能有什么出息。”
“那光有你一个生产队在这，谁看不出来你的心思。”
现在可还算投机倒把呢。
至于他所说的新规定，没下发之前，还没见到影呢。
“所以，我把其他生产队也给一起带过来，要不说，优秀生产队这称号还挺好使。”
魏红旗一脸错愕：“你这些天到处跑，不是解决白马大队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白马大队拖着不搬，他在忙这个呢。
“那群赖皮狗一样的人，直接动手赶出去，早就在山后头安置好。”才不值得他多费心，再说，有公社帮忙呢。
魏红旗忽然激动：“没准真的可以，生产队之间的农作物交易是被允许的，打投办可不能抓。”
但是打投办却不会一直盯着。
就在县城外面，如今又不想以前一个城市还竖起老高的围墙。
有心仪想要来这走一趟……这是变相合理化集市。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的。”
“聪明呗。”江铮十分得瑟。
“那咱们家留下来的那些药材，你就是想在这集市上来卖？”
县城跟县城之间，可不仅仅只有当地人，隔壁距离近的，偶尔也会串串。
“恩，所以等开春你报完名，大队里的事情有支书看着，我这挂名队长，就带着人来盯这集市，也算变相帮书记宣传咱们药材成功的事。”
魏红旗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就知道这事肯定想过不少次。
“那这地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地上的生产队都没了，反正空着也空着，我们打算合伙清理干净，然后固定住位置，到时候东堤的饸烙机，桥黄的豆腐摊，还有咱们的药材都摆上。”
顺带夹杂有些朋友塞来的东西，县城今年严打，当真是堵住不少人的路。
之所以想固定，也是担心有人抢好位置，另一方面，也是想来过的人下次再来，好找。
“那到时候我来帮你。”魏红旗看着看着就笑出声。
“笑什么？”
“笑我现在是胆子越来越大。”
……
又一年新春降临。
五里壮大人员后，年味都更足不少。
原先小杨大队的人最终都选择留在五里址上，虽然塞进这么多人显得有点拥挤，但是领完粗粮回家后，笑容已经把其他原因给掩盖。
白马大队也将近一半的多人选择留下，留下来的人倒是想的简单，在那个生产队不是干。
户口更变，着实让县城户籍处忙有好一阵子。
土地也在年前重新划分完成，五里原本百亩多地，算上白马大队分来的，足足翻有三倍，不算宅基地，都有五百多亩。
魏红旗以前也没关注过其他生产队的田地情况。
听到这数字后，才算明白书记那句浪费土地是几个意思。
除夕前一天，县城又补下来一份五里大队干部的任命通知，当天下午，五里全体人员第一次集体会议宣布这事，连隔老远的那部分也要求全部到来。
等到会议上，江铮念出大队支书老杨的名字后，在场很多人都愣住。
老杨哆嗦着站起来：“队长，这名是不是写错了？”
全生产队，可是大队支书最大。
搁在别的生产队，但凡是队长当家的，那老支书肯定是家里长辈，算是一脉任职。
毕竟如今讲究人民投票，自主选择，有可操控的空间。
江铮压压手：“没错，就是你，队长那一栏上写我名字呢，大队会计还是老钱……”
七七八八的宣传完，现如今的大队干部算是各半。
至于原先白马大队的，本就没什么干部，这次来也就认个脸。
主要的事情说完，开会的人就散开。
老杨没敢走，他来到江铮面前，主动表态。
“队长，我是愿意听你的，没别的心思。”
他们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好，从来没有过别的心。
“你以前就是队部的，干了十几年，比我有经验，这没错，往后五里两边，都要支书多操心。”
江铮看这么多人看着，主动说一句：“我呢，也不闲着，周边几个生产队联合起来打算给集市挪地方，我就忙这个，大家伙以后大队里的事，找老支书，咱们大队，支书做主。”
他见老杨还要说什么，转头拉着媳妇就溜走。
魏红旗一个不察，跑的时候脚下步伐都是乱的。
“你别跑这么快，我跟不上。”
“没人追上来？”
魏红旗回头看到来路空荡荡的，摇头说没有。
“那就行，咱们总算是能好好过个年。”
这几天，见面就有人拉着他说这说那的，还都是年长的老人，害他想发脾气都不行。
魏红旗没忍住笑出声，同时想起一件事情。
“对了，山田你是让老五他们几个负责的吗？”
如今人多起来，山上老屋里面养的东西就不太保险。
“这事之前就安排好的，放心，我还指望年底吃肉呢。”江铮算是看出来，他能念想的日子，也就只有过年。
“少不了你那一口，今天晚上你去老屋抓只鸡还有兔子，趁黑杀掉，把血处理干净。”
不然被看见，也是有得解释。
“放心，干这个我熟练。”
魏红旗瞄他一眼，江铮立马清清嗓子：“我开玩笑的。”
“我才不管你，只要不动我老屋养的，随你。”
……
当天晚上鸡肉兔肉分盆泡在冷水里面去血水。
魏红旗想着以后要老五几个守住嘴，想趁着今年年三十请吃顿饭。
树根几个都好商量，吃的进嘴里，那话就出不来，他主要担心的，是老五。
正想着把东西处理掉，就瞧见余光有人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东西，没敢开口叫人。
魏红旗看过来，对方才走进来。
“小魏，明天就是年三十，家里面提前准备一点东西，给你送点过来。”
是个生面孔，魏红旗不认识，但是对方年长，她赶紧把人接进来。
碗里面放有两个窝窝头，实实在在有拳头大。
魏红旗没接：“这家里自己留着就好。”
“要送的，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们也吃不上这个，你拿着，我才能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