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荞若有所思了会儿, 太子兄他不对劲。
不过祝泓老先生来了?那可太好了。
沈荞之前还怕虽然时间节点尚早, 但也难保中途不会横生枝节。
沈荞叫了上回跟司马珩一块儿出城的侍卫来回话, 沈荞没有直接问, 而是问了殿下行程,装模作样问了几句, 祝老是谁。
侍卫解释了一番,同沈荞知道的差不多,皇帝潜邸时的恩师, 想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侍卫说:“上回殿下亲自去沛县拜访祝老,恳谈了小半日, 祝老当即便启程了, 不过祝老年纪大了, 不能颠簸, 行程慢很多, 昨夜里传来消息, 不日便要到了, 如今殿下亲自去接了。”
虽然沈荞觉得他可能也不知道内情,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殿下何故请祝老来?”
沈荞倒并不真的觉得司马珩就那么听自己话, 请了祝老来只是为了游说皇帝派司马琰去打仗,目的太明显了,如此节骨眼上大张旗鼓请祝泓来,司马荣湚不会不怀疑。
侍卫抱拳,“卑职不知。”
沈荞挥挥手,便让他下去了。
如今局势比剧本里要好许多,剧本里这个年过得一片狼藉,以卢太尉为首的一众文武官职,日日唇枪舌战西关之危,刚过完年,北地冒出一个圈地为王的匪徒,自称呼河王,南蛮未开化之地,善巫蛊之术者,创了一个叫神王教的东西,集结了无数教徒,日益声势浩大,浩浩荡荡地要北上,扬言要像利刃一般,直刺敬都的咽喉,取司马氏的项上人头。
加之后来南北两朝对立,北大临,南又新立南周,南周帝王乃先朝遗民拥立,麾下亦有能臣,不可小觑。
局势不可谓不严峻。
沈荞如今身在敬都,日日吃吃喝喝睡睡,但也时不时能听到些消息,乱世之年,各地都不太平,不单是人祸,天灾似也更频繁些。
剧本里,到了明年夏,因着各地战火连绵,疫病横生,最后还是司马珩下旨,焚烧疫鬼,先是隔离起来,官方民间的大夫分散各地去医治,治不好的,全部就地挖坑堆埋,一把火烧得干净。
如此效果最快,可因此也使得司马珩更落实残暴之名。
如此这般境况,后来司马珩能扫平六合,实属不易。
沈荞叹了口气,觉着距离自己做咸鱼,还有些许距离。
这日子,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她突然又想起哥哥来,也不知道沈淮如今在哪里,剧本里也没有提他最初跟的哪路兵,随的哪个将军。
便是那个还没见过的爹,也不知道下落。
司马珩说留在了青州给胡将军做幕僚,也不知是真是假。说不定早就杀了,怕她恨他,故意瞒着呢!
沈荞倏忽一个激灵,若真是骗她,虽然她同那个爹没什么感情,不免也觉得发寒。他若直白告诉她,她还不一定会觉得太难以接受。
寻得时机,得去打探一下。沈荞想。
她可不愿意闭目塞听虚浮地待在司马珩身边瞎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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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里阳光好,叶小植问她,“娘娘咱们今日出去走走吧!您已经好些日子都没出过门了。”
沈荞懒懒应了声,“也好。”
她如今出行,身后洋洋洒洒跟着无数侍女太监,全是伺候她的。
沈荞觉得烦,可是这些人只听太子的。
平日里她说什么是什么,可若是司马珩有了吩咐,那她说什么都不管用。
司马珩叫人寸步不离跟着她,她身边便不会少了人。
沈荞越发觉得,做宠妃的,甚是悲哀。所有荣华系在旁人身上,生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叶小植近旁跟着,忽而耳朵动了动,“娘娘,有人在附近。”
“谁?”
叶小植仔细听了听,“似乎是令嫔,在和一个妇人说话。”
沈荞“哦?”了声,站着不走了,就近找了个石凳坐着,叫随行侍卫站远些,小声同叶小植说:“听听她说什么,听得清吗?”
叶小植点点头,而后仔细竖着耳朵听起来。
“妇人说,阿容在家里哭了一夜了,差点寻死。令嫔有些不满,说了声没出息。”
阿容应当是昨夜献舞那个身穿鹅黄衣裙的少女。
“妇人又说,闹到如此这般境地,阿容怕是难再嫁个好人家了。令嫔说,此事实在蹊跷,太子在朝中并无拥趸,一向对徐家也算客气,收下一个侧室,并不是十分紧要的事,实在没道理拒绝。”
沈荞点点头,她也很想知道,太子兄是在搞什么鬼。
若说是因为自己,她可不大信。以司马珩的心性,随口几句甜言蜜语哄女人倒也不是不可能,但真心与否就不一定了,她若是信了,最后结局八成和上一世的沈荞没两样,水牢就是她的终局。
“妇人问,听说太子殿下对那个良娣颇为宠爱,不会是因为那个女人,才拒绝了阿容吧!令嫔回答,不然,太子心思深不可测,宠爱一个侧室到这地步,八成是演给旁人看的。且看着吧!”
……
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她说的,沈荞也知道,她没有答案,沈荞也没有答案。
叶小植是个实诚孩子,连语气都模仿了,沈荞听完直乐,“你这耳朵也太灵了,拿来听八卦倒是极好的。”
叶小植低着头,“可也叫人苦恼。”
沈荞莫名想起宫斗剧里经典台词:你错就错在知道的太多了。
她拍了拍叶小植,小声说:“你耳朵灵的事你我知道便好了,莫要同旁人再说了。”
叶小植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沈荞起了身,沿着青石板路散了会儿步,终于在千八百米外看到了坐在亭子里和一个老妇人对坐讲话的令嫔。
沈荞:“……”
她回头,呆滞地看了会儿叶小植,“这是令嫔吗?”
叶小植看了一眼,点点头,“是的,娘娘。”
“你刚刚就是听的这俩人说话?”
“是的,娘娘。”
沈荞倒吸了一口气,“你这何止耳朵灵,你是千里耳吧!”
她原以为就在近旁不远。
叶小植只对沈荞说过自己耳朵极灵,沈荞便以为就是比普通人要灵一些,可没想到灵到这种非人的程度。
沈荞骤然想起,叶小植那日埋怨说殿下就不能消停一两日。
沈荞看了叶小植一眼,“你晚上守在殿外……”
叶小植慌张得直摇头,“奴婢没有偷听,走远了的,且耳朵塞住了。”
虽然还是能听到一些……
沈荞掐了掐人中。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尴尬这一两次了。”
她终于知道叶小植为何在家里活不下去了,这样与众不同的人,待在哪里都是一种威胁,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不过沈荞大约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这个世界总是抱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如此少了些对她的防备,又心疼她来。
她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着:“这也不是你能选的,但终究与常人有异,以后莫要再提了,同我也不要再提了。你只需记得,我在一日,可护得你一日,你拿我当姊妹,我也打心底里疼你。来日各自造化都说不好,万不要到互相撕破脸的地步。”
宫斗剧里姐妹反目的戏码沈荞可不想看。
叶小植神色紧张,险些要跪下,“娘娘大恩,小植没齿难忘,从青州时起,小植便发誓,今生来世,都要报娘娘的恩。”
沈荞笑了笑,“那倒不必。你别紧张,我不过是把话说到前头去。咱们姊妹一场,不要心生嫌隙才好。”
叶小植不太会说话,只是不住摇头,“小植不会。”
沈荞摸了摸她的头,还是个孩子呢!
其实沈荞也没多大,不过她灵魂是个现代二十多岁的社会老油条,娱乐圈边缘摸爬滚打这么久,自然不会单纯到哪里去。
如此便更无法想象,剧本里的沈荞,是如何日日如履薄冰苟到最后的。
如此想来,虽结局惨烈,已是非常不易了。
-
太子傍晚才接到祝泓返回敬都,祝泓住进了宫里,因身子不适,司马珩直接安排他歇下了,祝泓托了人代行去皇帝跟前请罪,言说不能即刻去拜,请皇帝莫怪罪。
皇帝对恩师甚是关切,听说恩师路途颠簸身体抱恙,连忙叫了三五个太医一起去看,不顾夜渐深,自己也移驾过去瞧。
敬贤殿内,祝泓拢着衣服从床上起来,颤颤巍巍地下了床,正要去拜,皇帝两步并作一步上前,托住了恩师的身子,“老师莫折煞寡人了。”
祝泓老了,是真的老了,头发蜷曲发白,只剩细细一撮,连冠都束不住,只能在发顶盘一个小髻,那双早年里严厉睿智的一双眼,已变得浑浊,眼皮重重耷拉下来,老态尽显。
但一开口,仍是司马荣湚记忆中的样子。
祝泓说:“来时我心甚忧,不知敬泽如今可还愿意听我痴言,亦不知跋山涉水而来,难保不会身死异乡,是否值得。如今陛下还叫我一声老师,老泪几欲纵横。如此折在路上,也是值得了。”
敬泽乃司马荣湚潜邸时的小字,这世上,到如今,恐怕只有祝泓还知道,还敢叫他一声敬泽了。
司马荣湚扶着恩师去床侧,亲自侍奉他脱了鞋。
“陛下使不得。”祝泓弯腰,因为衰老,手不自觉发着抖。
司马荣湚抬头一笑,握住老师的手,“师如父,自然使得。”
祝泓眼神含泪,亦回握住司马荣湚的手。
司马珩悄然退了出去。
他想起许多旧事,纷乱、杀伐、鲜血……
民不聊生。
大厦将倾前,不知可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回了东宫,未叫人通传,摸黑进了沈荞的寝殿,沈荞睡觉的时候喜欢把被子都裹在身上,身子蜷缩成一团,她怕冷,若是他在,必会扒着他睡。
司马珩眼神滚烫,把人从被子里剥出来,沈荞恰巧睁开眼,黑黢黢的,猛地看见一个人,沈荞猝然惊醒,差点打出一个组合拳。
最后条件反射似的,一头撞在了他的额头上。
司马珩动也没有动。
沈荞疼哭了。
司马珩沉默许久后,旖念顿消,“算了,今晚也不碰你了。何至于此?”
沈荞:“……”
你有病!
第二十七章 你胆子是越发大了。
沈荞险些翻白眼, 他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她也没想解释了,万一他误会自己还挺失望的, 那她可真是太冤枉了。
只最后小声嘟囔了句, “殿下下回好歹给我些准备,这样也过于吓人了些。”
她睡得正熟, 床边突然站个人,这可不就是午夜惊魂。
司马珩揽住她, 往里挤了挤, 淡声嗯了声, 敷衍得很。
沈荞懒得和他费口舌, 确认他是真的要睡,闭上眼, 沉沉睡去。
这日醒来,司马珩难得没有消失,几日来困倦疲乏, 终于安枕,他睡得格外沉, 沈荞也不敢吵醒他, 兀自陪着他又多睡了会儿。
迷迷糊糊的, 沈荞觉得脖子痒得很, 睁开眼瞧见他正拿嘴唇蹭她的脖子, 沈荞背绷紧了一瞬, 哑着声音叫了声, “殿下……”
“孤近日有一场硬仗要打,不能时时来陪你。”
那可真是普天同庆,我敲锣打鼓欢送您。
“那妾可真是太难过了。”沈荞低着头, 克制着笑意。
司马珩目光凝着她,任何细微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他眼神划过一丝戏谑,“这么舍不得孤?”
沈荞一想到他不在,就快乐,笑意都快溢出来了,只好把脸埋在他怀里,挡一挡。
司马珩笑了声,胸腔震动着,鼓噪着沈荞的耳膜。总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
然后太子兄慢吞吞地挪了个位置。
“既如此,孤也不好叫你失望。”
……
-
沈荞一大早在泡澡,把浴桶里的花瓣当成狗太子,撕了个稀巴烂。
叶小植挑来隔帘看到浴桶里那一片狼藉,不由挑了下眉,“娘娘冲它们撒什么气。”
沈荞像只虫一样在桶里扭来扭去,“我就是觉得烦。”
她趴在浴桶里发呆,脑补自己和司马珩互相魂穿对方,然后像他欺负她那样欺负他,还要更狠一些,最好让他哭着求饶。
或者他变成一只宠物,她高兴了抱抱他,不高兴把他扔一边。
再或者她篡位当女帝,把他囚禁在小黑屋里。
如此幼稚发散一番,才把心底那股郁气给散了。
这时才想想起来司马珩说那事,他说近日里有硬仗,想必朝中要发生些什么。
沈荞难免想到祝泓来,他昨日里刚到,今日司马珩便说这话,想来同祝泓也有些干系。
沈荞叫过来叶小植,嘱托了她留意着宫中关于祝泓的闲言碎语。
不到夜里,叶小植便带回来许多消息。
连着几日,朝中确实不太平。
是说祝泓那夜里同皇帝促膝长谈,翌日一早,皇帝才从敬贤殿出来。
皇帝从恩师那里出来,便召唤了二皇子去御书房,父子二人不知说起什么,据说二皇子出来之时,甚为高兴。
不日便有消息出来,二皇子领了职,要去淮北一带赈灾,而城南驻军近日已有动作,司马荣湚多次提出,西关局势危急,不可不为。
如此一来,太子领兵亲征,似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而两位皇子一对比,便看得出来差别,一个是得民心的美差,沿路赈济,一路都是美名。另一个是提着脑袋走的,塔善地理位置极优越,其在位的十世亲王格荣达尔是位好战分子,煽动性极强,西域各小国最近都有意和格荣合作。
之前有探子潜进王宫,听到格荣和一个部落首领的对话,那首领说:“若王与我们合作,西关到饶山一带,尽可拿下。”
西关外尽是沙漠和丘陵,物资贫乏,绿洲连年缩小,他们觊觎关内富饶的土地已久,这两年沙尘暴频发,黄土掩埋了数座城池之后,这个念头便更加迫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