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媳骑术不佳,本就怕耽误了卫娘子,若有骑术精湛的娘子来教,自然最好。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萧恪之这才“唔”一声,抬手道:“那便让几位女郎赛一场吧。”
他话说完,便转身走到一旁的看台上,不再理会旁人,倒是底下的几个女郎,顿时紧张起来,纷纷转头上马,即便知道比不过赵玉娥,也没人想在这样的场合丢脸。
皇帝只让比一比,却未说该如何比,这些自有下人立刻去办。不一会儿,便将那几位女郎引到一处黑旗旁,以此为起点,在远处的坡道上插一面彩旗,先拔下彩旗的便算胜者。
楚宁未过去,索性带着果儿也走上看台,饶有兴致地打算观赛。
几个大臣宗亲坐在下方交头接耳,说说笑笑,萧恪之一人坐在正中的高座上,瞥一眼拉着果儿的楚宁,道:“侄媳不去?”
“侄媳可不敢献丑。”楚宁转头冲他笑,表情再自然不过,目光里却带着几分嗔怪,好似再说:“分明是你有意不让我去。”
萧恪之望着她映在金色阳光里的,白皙而透着绯红的美丽脸庞,心口莫名滑过一阵酥意,好似回到那日靠在汤泉池里,抱着她边吻她湿漉漉的脖颈,边看她娇笑着闪躲时的样子一般。
他抿唇不语,慢慢移开视线,搁在扶栏上的手悄无声息地捏紧。
“殿下,”果儿苦着脸拉楚宁的衣袖,小声道,“果儿想让殿下教骑马……”
楚宁刚想安慰她,身后却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是朕的表妹,要学骑马,自然该让骑术最好的人教你。”
楚宁觉得他这大约是在嘲讽她的骑术不佳。
她回首轻飘飘瞥他一眼,扭过头不说话。
他目不斜视地又走近一步,与她并肩站着,只余几寸的距离,低头拍拍果儿的脑袋,肃然道:“你放心,他们没人敢欺负你。”
果儿仰着脑袋,看看楚宁,又看看萧恪之,虽还不情愿,到底还是点头不敢再拒绝。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萧恪之没再动,只是静静站在楚宁的身边,与她一同望向台下场上的情况。
隔着几寸的距离,寒风时不时吹过,将二人的衣袍吹起,时不时碰到一处,在半空中暧昧地摩挲、纠缠。
二人都默不作声,气氛却莫名有一丝奇异的和谐。
底下的女郎们比得极快,在一众少年郎的喝彩声中,赵玉娥毫无意外地拔得头筹,举着那面彩旗转头策马回来。
她高昂着头,满面笑容,身上的骑装勒得有些紧,在迎面吹过的风里贴在身躯上,越显出她的成熟风韵,格外引人注目。
楚宁看了片刻,轻声道:“果儿你看,赵娘子的骑术这样好,你跟着她学,定也能变得一样好。”
果儿讷讷地点头,反倒是一直沉默的萧恪之忽然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
不一会儿,赵玉娥已到近前,翻身下马,走上台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将彩旗捧着交给一旁的侍卫,见到与萧恪之并肩站着的楚宁时,愣了一下,才冲萧恪之垂首道:“玉娘惭愧,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了。”
萧恪之没看她,只拍拍果儿的肩,道:“好了,你既胜了,朕便将表妹交给你,盼你能好好教一教她。”
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令赵玉娥有几分失望。可这是她自己争来的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后悔,只好笑道:“陛下放心,玉娘定毫不保留,倾囊相授。”
眼看事情算是定下,萧恪之像是没了兴致一般,冲众人挥手:“好了,都各自下去吧,不必留在朕的跟前,朕该回宫去了。”
众人见状,都自觉上马,朝四处散去,不再聚在看台边。
楚宁看一眼跟着赵玉娥离开的果儿,吩咐身边的侍女远远的看着她们后,便也离开回了马厩中,牵出自己的那匹枣红马,独自沿着马场边缘小跑。
此处无人,只猎猎的北风不时吹过,时不时卷起满地枯草。马蹄踏过时,她仿佛能听见枯草与断枝的脆响声。
天气虽冷,却让人觉得十分惬意。
她索性也不扯缰绳,只让马儿自在地小跑,感受这份难得的宁静与自在。
只是惬意未持续多久,身后便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一道低沉而熟悉的嗓音。
“你的骑术果然不大好。”
楚宁一转头,正见到策马而来的萧恪之。
她冲他扬眉一笑,随即夹紧马腹,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忽然催动马儿快速奔驰出去。
第33章 众目 是朕鬼迷了心窍。
马蹄铮铮踏过铺满了枯枝碎叶的冰冷土地, 她稳稳地坐在马鞍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向后保持平衡, 整个身子微微向前压低, 寒风迎面吹来,吹得她骑装上的丝带也飞舞在半空中。
萧恪之策马在后头追赶, 一双深邃的眼眸紧紧凝视着前方的飒爽英姿, 仿佛一头在原野上追逐猎物的狼一般。
可被追逐的猎物却半点没有惊慌。
她在马上回首冲他笑,鬓角的发丝随风飘动:“现在呢,陛下觉得如何?”
金色的阳光透过交叉的枝桠投射下来,为她周身镀上一层光晕,在疾驰中忽明忽灭, 映得他的眼眸也跟着熠熠生辉。
这个女人, 就好似天上的星月,每一回仰头看时, 都能现出不同的情状, 令人惊喜又惊叹。
他冷峻的面上不自觉闪过饶有兴味的笑容,夹紧马腹的双腿也不由的用力,俯低身子催促马儿加速。
两匹马儿一前一后奔驰在无人的溪流边, 一时近, 一时远,你追我赶, 乐此不疲。
萧恪之好似有意与楚宁戏耍一般,直等她跑够了,才忽然再度加速,以极快的速度赶上与她并驾齐驱,又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从马上猛地探出身子, 单臂搂住她,将她直接从那匹枣红马上抱到自己的身前。
她忍不住低呼一声,下意识用双手牢牢抓着身前的马鞍。
身后顿时传来一阵低沉的轻笑。
只这一眨眼的功夫,他已将两匹马都控制住放缓速度,双臂缠绕在她腰上,将她的后背紧紧靠在自己怀里,低头凑在她耳边道:“玩够了吗?你的骑术不错,只是比起朕来,依旧差那么一截。”
迎面的风是寒冷的,身后的怀抱却是火烫的。湿热的气息从耳畔拂过,激得她忍不住在他怀里挺直后背,被寒风吹得冰凉的脸颊也逐渐燃烧起来。
“侄媳的这点雕虫小技,自然不敢与陛下相比。”
二人密不透风地贴在一处,令他轻易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
他搂在她腰间的双臂收紧些,令她避无可避,又向后靠了靠。单薄的后背嵌入他宽阔结实的胸膛间,随着马儿小跑的颠动不住磨蹭,令二人之间的温度一点点升高。
“偏偏就是你这样的‘雕虫小技’,总能将朕引过来。”他被磨蹭得浑身燥热,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低头啮咬她耳后的肌肤,好似他会出现在这里,都是因为她的有意引诱一般。
楚宁一面忍不住瑟缩闪躲,一面因他话里的指责而惊奇不已——这人似乎每一回都是如此,分明是他自己来了,却总要将一切都推到她的身上。
她干脆放软身子,努力靠在他胸前,仰头在他的下颚处轻吻,直将他吻得呼吸不稳,才无辜道:“陛下,阿宁今日可没有自作主张。”
她仰着绯红的脸颊,拿一双湿漉漉、雾蒙蒙的眼眸委屈地看着他,看得他心口一颤,下意识掐紧她的细腰。
是啊,今日并非是她主动引他来的,而是他自己不由自主跟来的,他有意忽视这个事实,却在她的提醒下不得不承认。
其实她和果儿一出现在马场上时,便有人将消息悄悄送到了他耳边。
他本不想理会,可不知怎么的,原本令他亢奋不已的狩猎像忽然失去了吸引力一般,变得索然无味,就连看到林中飞奔而过的鹿时,脑海里浮现的也是她好几次有意吸引他的注意力后又飞快跑开的狡黠模样。
他只好悻悻然收了箭,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独自带着两个侍卫去了她在的马厩。
而现在,他又鬼使神差地追逐着她出现在这片无人的地带,将她从马上直接拉到自己身前牢牢抱着。
若说前几回他还能安慰自己,是她引诱在先,那这一回,他已再没有借口,不得不承认,的的确确是自己主动在先。
真相避无可避,令他内心对她的那一丝始终模糊不清的朦胧感情再度蠢蠢欲动,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难言的失控感和挫败感。
偏偏他怀里的这个女人依旧是这般美丽无辜,令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心底的复杂情绪登时化作一股恼怒。他忍不住挟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在马鞍上调转过来,变成横坐在他身前的姿势。
“陛下!”
这样的姿势令她无法夹着马腹坐稳,只好软软地轻呼着,伸手紧紧攀在他肩上,不敢动弹。
他却半点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只一手环着她的腰背,一手捏住她下颚,低下头去用力亲吻她的唇瓣。
灼热的气息拂过,在冬日里烧出一团无形的火焰。
她的前襟被解开,一股冷风迅速灌入,令她浑身战栗起来,忍不住哀哀地求他怜惜。
下一刻,她又被卷入温暖厚实的大氅中,一个个热烫烫的亲吻穿透寒风,密密麻麻落在她的脖颈、胸口处。
她依旧浑身轻颤,却不再是因为寒风,而是为那一阵又一阵由内而外的燥热。
“是,今日是朕鬼迷了心窍。”他泄愤似的一面令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一面随着马儿跑动时的颠簸不住折磨着她,“你这个妖妇……”
她只觉浑身无力,脑袋昏昏沉沉的,听着他的话,模糊想起那日在两仪殿里昏暗的烛光下,他也是这般一面骂她“妖妇”,一面用尽手段折腾她。
人不可能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她用力咬着下唇,忍住已到嘴边的低吟,尽力软着身子贴在他的胸前,仰头亲吻他不住滚动的喉结,再顺着他的脖颈一路下移。
他被激得手上力道一松,登时给了她可趁之机。
他的衣襟被快速扯开,两条纤细的胳膊从正面缠绕住他,柔软的指尖触碰到他脖颈后的肌肤,顺着脊柱上分明的骨节一点一点向下移动,时轻时重,像羽毛,又像猫爪,一直延伸至最末端。
“欠教训!”
一阵一阵的酥意从背后蔓延开来,他咬紧牙关,一面越发用力地将她按进自己的大氅里,一面忍不住催马狂奔。
她的那匹枣红马已被放逐在马场边缘,而他的骏马则载着二人直奔御帐。
周遭的人逐渐多起来,楚宁察觉不对,整个人埋在他怀里不安起来,忍不住抱紧他,颤声问:“陛下,要带阿宁去哪儿?”
“嘘!”他示意她噤声,一手勒住缰绳令马儿停下,一手将她牢牢按在胸口,不让她抬起头来,氅衣更是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不想被人知道,就乖乖的别动。”
隔着厚厚的氅衣,她已然听到嘈杂的马蹄声、脚步声和说话声,吓得心口直跳,哪里还敢乱动,只能僵着身子乖乖听话。
众目睽睽下,他衣衫不整地抱着她翻身下马,大步朝御帐走去。
“大、大家,这——”御帐边守候的内侍和侍卫们已经惊呆了,纷纷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情形,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皇帝方才不过说要自己到处看看,吩咐他们别跟上去,怎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当众抱着个女人回来了?看那衣衫不整的样子,明眼人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闪开!”萧恪之沉着脸,嗓音嘶哑地说,锐利的双目也隐隐泛起红血丝,那一副紧绷的模样,显然是再忍耐不住了。
内侍们忙拼命压下心中的惊骇,替他掀开帐帘,让他进去。
“都守远点,谁也不许靠近!”
低哑的吩咐传来,内侍和侍卫们面面相觑,随即便默契地低头后退,直退到十丈外,将整个御帐包围起来,不容任何人靠近。
被掀开的帐帘已然重新落下,密密实实遮住帐中的情形。
……
御帐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无数双或好奇、或探究、或紧张的眼睛都直直盯着那一座密不透风的御帐,却无一人敢上前窥探,只能远远地在心里猜测,被萧恪之这样堂而皇之抱进去的女人到底是谁。
圣人来骊山已有近半个月的时间,期间有许多女郎时常出入山下的马场,可他从未多看过一眼,更未表现出过半分兴趣,就连方才赵二娘那样主动的,也没多理会。
众人正揣度着圣人是否不近女色,他便忽然抱了个遮得严严实实,让人不知身份的女人回来,着实令人惊骇!
一时间,有许多人开始悄悄数着视野中的年轻女郎,想试着找找到底是哪个女人。
正在一旁教果儿骑马的赵玉娥也跟着心不在焉起来。
她的心情也与众人一样震惊不已,只是未曾费心思去找到底是哪个女郎。
原因无他,这马场大得很,今日来的女郎更是有数十个,再加上随之而来的侍女,更不知凡几,要想一个个悄悄地数,几乎不可能数得出来。
譬如她看一眼身边的果儿,一下便想起先前带着果儿来的太子妃楚氏现下就不在附近,可她难道凭这个便断定那帐子里的女人是楚氏吗?
只是,这样的情形多少让她感到有些难堪。
她放下矜持,主动逢迎新君的事,几乎已是人尽皆知。先前她尚可安慰自己,大约这位新君天生冷淡,才一直未曾有过半点反应,而如今,她却再不能自欺欺人。
周围若有似无扫来地几道讥笑的目光,令她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几乎连脸上的笑容也难以维持。
“赵娘子……”果儿紧张地坐在小红马上,见她好半晌没反应,终于怯怯地出声提醒。
赵玉娥猛然回神,一手替她拉着缰绳,冲她微笑道:“小娘子可是觉得累了?是否要歇一歇?”
无论如何,她就是再不喜欢这个满身小家子气的孩子,也得时刻记着这是圣人的表妹,不能怠慢。
果儿摇摇头,努力坐直身子,大着胆子认真道:“赵娘子,我、我不想歇息,我想快点学会,不能辜负陛下和、和太子妃殿下对我的好!”
她虽年纪小,又十分腼腆,心思却十分细腻敏感,明白萧恪之和楚宁都是真心待她的,母亲让她来学骑马,更是想让她练练胆子,她不想辜负他们的一片心,即便觉得艰难,即便知道赵娘子心里的轻视和敷衍,也要坚持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