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倦语调斯斯文文:“你这样任性……”
他唇角微笑:“是在逼我食言吗?”
姜音消化了一下他的话,模模糊糊好像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他这话的意思,是说,如果她不吃药的话。
十天之约,也许,他会食言。
而且,还是她逼他。
姜音气坏了:“你……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呢?”桑倦语调散漫,“不听话的孩子……”
“……”
“总得得些教训。”
小姑娘不擅和人吵架,紧紧抿着唇,想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憋得狠了,眼眶慢慢红了。
桑倦心中瞬间一抽,回过神来。
“不过……如果你理由够充分的话。”桑倦垂下眸:“我也不是不可以,听一听。”
桑倦想。
如果她愿意跟他说她的不安,他也不是,不能解释。
“没有什么理由呀。”姜音语调平静:“我就是任性嘛。”
“就像不听话的小猫和小狗一样。”
小姑娘唇角忽然弯起了笑:“教训一下,就会乖啦。”
她说话的时候还有点俏皮,只是眼睛还红着,藏着害怕。
却没有掉眼泪。
桑倦宁愿她对他哭,也不想她这样笑。
桑倦站在原地,沉默半晌,他拿出了针。
细细的针,闪烁着微芒,他看着姜音,语调平静,“我在书房门口,捡到了这个。”
姜音怔了一下,认出了那根针。
桑倦垂下眼睫,“你都听到了,所以才不想吃药的,对吗?”
姜音矢口否认:“不是!”
她害怕极了,否认的又急又快。
桑倦淡淡道:“那我们去看一下监控?”
姜音站在原地,茫然的看着他,看起来无助又脆弱。
“所以,你都听到了。”桑倦又问了一遍,“是吗?”
姜音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认,态度趋向默认。
桑倦慢慢的说:“为什么听到了,就不愿意吃药了?”
女孩茫然的看着他,好像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能问出这样的话。
桑倦离姜音的距离,几米开外,不算很远,却也绝对不是亲密距离。
但凡他踏近一点点。
她就开始像应激的小猫一样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曾经问过谢时,姜音对他的反应。
——“你和正常人不一样,你的病症,你之前的行为,你存在的本身,对她来说就代表是一种不安全。”
——“危险,不确定,不信任,厌恶,反感,加上本身身体弱,是她应激的一部分缘由。”
——“一般这个时候,为了双方的生命安全,我诚挚的建议你们两个隔离一下……”
——“当然如果隔离行不通的话,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你如果非要逆天改命的跟人相处,首先,你要建立信任吧?老是这样应激人会死的……得得得,不说死。”
——“建立信任的关键,第一,保持安全距离。”
——“第二,尊重……啊,这个词这么说你可能有点费解,我就换个说法……咳咳,你懂啊,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哈哈哈……那我也要说一遍。”
——“……就是,你得知道,她在想什么。”
作为专业的心理医生,谢二的话还是很有参考性的。
看见姜音没说话,桑倦就重复了一遍:“为什么听到了,就不愿意吃药了?”
他说:“你听到了什么?”
小姑娘抿着唇,不说话。
他平静的说:“你有什么不愿意的,害怕的,恐惧的,可以直接告诉我。”
“告诉你。”姜音说:“你也不会听。”
桑倦想了想:“我会参考。”
姜音:“……”
姜音被他的不要脸给气笑了。
她憋着气,一字一句地说:“不用你参考。”
“我的想法,从来,无关紧要。”
姜音说:“您只要做您想做的事情就好了,桑少爷。”
她长得又小又弱,偏偏说话硬邦邦的,刺的人骨头发疼。
桑倦沉默半晌说:“不是小猫小狗,也不是……”
他顿了顿:“无关紧要。”
桑倦说:“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很在乎。”
就像毒蛇的温言软语,姜音一个字都不信。
桑倦说:“我很想离你近一点。”
姜音一下就变得警惕起来,死死盯着他,生怕他真的说来就来。
但是桑倦没有动。
他慢慢的说:“但是有人跟我说,你不高兴的话,我就要和你保持距离。”
他站得距离,确实还算安全。
姜音却还是不放松,神经也绷得很紧。
“我也很想要侵入你的私人空间。”桑倦说:“也很想知道你日常和谁交流。”
“但是你说,你不喜欢我看你的手机。”
“所以,你手机响了之后,我没有去看。”
桑倦一番真情实感,差点没把姜音给气坏了——这明明都是正常人应该做到的事情,这个男人,为什么可以用这副牺牲很大的艰难样子说出来!
本来,本来就不应该那个样子!
但是姜音憋了憋,没说出口。
桑倦思考了一下:“我确实,很难,对你像对其他人那样,正常。”
桑倦:“但是你所有的不愿意。”
桑倦:“只要你说出来。”
桑倦:“我就可以放在心里去参考。”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平缓,不紧不慢,即使说着示弱一样柔软的话,背脊却还是笔直。
他总有着不输人的傲慢。
姜音:“那……那我们协议结束,你让我回家好不好。”
空气中的信息素,一瞬暴躁到心痛。
仿佛被泼下冷水的沸腾火花,哪怕疼痛入骨,也要蒸发出不甘的烟尘,挖出三分无望的希冀来。
无论他怎么解释,什么态度。
示弱,还是如何。
她心心念念的,也都是如何摆脱。
桑倦平静的看着她,无动于衷。
姜音就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说到底,说是参考,真的只是参考。
而且,只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范围之外。
都是撒野。
桑倦道:“你如果不愿意跟我说,为什么害怕。”
“那就要吃药。”
桑倦平静的说:“你说过你会吃药,对吗?”
怀柔的手段与解释毫无效果,还引起了反弹,他似乎懒得再戴虚伪的面具了。
就像一只暴躁的坏脾气野兽,虚伪的给她一条脆弱的纸链作约束,纸链之下,他能漫不经心的听她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命令,爱听的就听听,不想听的就不听,过分了的,尖锐的牙齿就威胁的放在链子上,用眼神告诉她——这链子断了之后,下一个就要她的命。
姜音没吭声,她想了一会儿。
以前电视剧里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可是也有古训说。
温水煮青蛙。
这条纸链,像极了那缓缓烹青蛙的温水。
尽头。
皆是死路。
第26章 他的美人娃娃 。
姜音垂下睫毛, 一字一句的坚定:“我不要吃药。”
桑倦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害怕?”
他语调认真,仿佛是真的不太明白。
姜音一时间, 竟然有些茫然。
她有些看不懂桑倦。
他是真的不懂。
还是, 只是想要逼她把话讲出来的步步为营。
前者杀死幼鸟的孩子,满眼无辜的伤害。
后者是心机深重的逼迫, 攻城掠池的满足。
哪一项, 都是罪无可赦。
反正都是死路。
与其被人撕咬,还不如鱼死网破。
“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知道我的无助。”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地毯, 话语温吞:“但我永远也没有办法, 把这样的无助,说给你听。”
像是被关在玻璃箱里, 与猛兽共存的娃娃, 偏偏毫不犹豫的撕碎了手里禁锢野兽的纸链。
她语气温吞而轻。
对桑倦而言,却如同看不见的匕刃。
字句疼的钻心。
*
又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
姜音推开窗,看着窗外的雨。
娃娃做到一半,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好看。
设计上, 似乎出了一些小问题。
好像哪里都有些问题。
她那句话说出口之后,桑倦没有说什么, 他只是沉默的看了她很久。
他眼瞳很黑,看她的时候,眼尾弥漫着浅浅的红意,仿佛下一秒,他就又要发疯了。
偏偏让人觉得脆弱。
好像要碎了。
这让姜音, 觉得很困惑。
她有点想不太明白。
想不通,就放弃了。
对于她而言,桑倦并不是什么,需要值得细细思考的人。
别墅很大,打开窗,姜音能看到爬满墙壁的爬山虎,秋意把它们染成灿烂的红色,却在一片细雨中,展现出寂寞而脆弱的暮色。
它们明明依墙而生,却又有着自己的灵魂和傲骨,即便风雨催折,也半分不愿服输。
风有些大,吹进来一片爬山虎的叶子。
她捡起来,放在手心,觉得很漂亮。
突然,就有了些许灵感。
有开门声响起来,姜音下意识的回头,发现进来的是阿姨。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回过头,看了一会儿底下的小花园。
这别墅依山而建,很大,从她这里能看到花园里,结着大葡萄的漂亮的葡萄藤。
姜音踮起脚尖,轻轻拉上窗。
回过头,阿姨已经走了。
风吹的她微微有些头疼,姜音跑到角落里,想继续窝着,然而脚步一动,就怔了一下。
她爱呆的角落里铺了厚厚的毯子,和一个披肩用的柔软羊毛毯。
除此之外,还有个小桌子和小书架,架子上层摆了五颜六色的毛线球和针,下面放着一些做设计用的专用铅笔,和素描本。
冰冷的角落,无端多了几分暖色。
*
姜音踌躇的一下,目光忍不住在另外的三个角落里巡视。
然而巡梭良久,她的视线还是诚实的落在了小书架那些五颜六色的毛线上。
是颜色,很正的毛线。
可以做出,更好看的娃娃来。
有彩铅。
还有素描纸。
可以画设计图了。
……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姜音已经窝在了角落里,手里的铅笔在干净的素描纸上沙沙作响了。
姜音呆了半晌,看着已经画了好的设计草图。
是个爬山虎小娃娃。
它抱着爬山虎的叶子,姿态傲慢又冷漠。
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想了一会儿,她用毛毯把自己盖起来,往角落里更小心的缩了缩,露出两只大眼睛和细白的手。
好像这样,就没人可以发现她了。
羊毛毯不是很厚,但绒毛很细,非常保暖,开了窗受风而感受到的细微头痛,似乎也在这份温暖里,慢慢消弭。
专注画图的时候,手机响了,姜音思路被打断了一下,那一瞬的灵感没有捉住,流畅的笔触瞬间停顿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
是微信提醒,好像是广告。
姜音瘪了瘪嘴,不太高兴,她拉下手机的设置栏,把手机设置成了静音。
她继续想设计,却怎么都不太能想的出来,有些小烦躁,手无意识的摸摸,摸了个空。
没有……凉凉的牛奶。
她呆了一会儿。
……
冰箱,会有牛奶的。
小姑娘下了楼。
手机的提醒亮了一会儿,又暗淡下来。
*
姜音把娃娃做了一半。
桑倦一直都没有来打扰她。
她也没有问他去哪里了。
肚子稍微有些不舒服。
大概是她的反抗,药没有送过来。
倒是晚上,阿姨准时送过来了晚饭。
姜音从来不会做绝食这种事,乖乖吃饭。
鲜嫩的蘑菇汤入口即化,几个清淡的小菜也很好吃,她吃了一点点。
只是吃完后,就有些倦了。
她去洗了脸,清醒了一点,就继续做娃娃。
但只做了一会儿,就有些撑不住打架的眼皮了。
羊毛毯裹得人暖暖的,更是困倦,她想起来去床上,但是太困了……
……算了吧。
她把脑袋往毯子里一缩,窝成个团子,在角落里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