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芙薇辨无可辨,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祁丹朱分析道:“沈厚是丽妃为祁潭湘挑选的好驸马,她们尚且知道沈厚是最好的驸马人选,精明的你又怎会不知?”
“你将一切都设计好了,你想踩着我和祁潭湘往上爬,你本想利用祁潭湘将我送去和亲,可惜最终希望落空了,无奈之下,你又妄图利用我帮你除掉祁潭湘,将她送去和亲,你一石二鸟,只想躲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妄想在我与祁潭湘斗得两败俱伤之时,顶替祁潭湘的位置,名正言顺地嫁给沈厚。”
“沈厚对祁潭湘来说是好姻缘,对你来说又何尝不是?你早就筹谋已久,暗中观察着我们,伺机而动,你勾得沈厚对你暗生情愫,只有祁潭湘还被蒙在鼓里,丝毫没将你看在眼里,你如意算盘打得响,只可惜……”
祁芙薇不自觉屏住呼吸。
祁丹朱冷眼看她,红唇轻启道:“可惜相比起祁潭湘,我更厌恶你。”
祁芙薇全身一抖,睫毛颤了颤。
祁丹朱深深看了祁芙薇一眼,眼中闪过浓厚的厌恶。
她慢悠悠地站起来,红裙坠地,姝色绝丽。
同样身着红裙的祁芙薇在她面前却显得卑微而狼狈。
祁芙薇苍白着面色,心有不甘地看着她,明明她们长相相似,但只要有祁丹朱在,旁人就很难看到她。
祁丹朱抬步离开,祁芙薇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忽然崩溃地大叫一声:“等等!”
她脸上淌满了泪,语无伦次道:“祁丹朱,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这些年来缠绵病榻,我的日子也不好过,我这些年来喝了多少汤药,受了多少苦,我从没像你们这些公主一样好好享受过生活……”
祁丹朱嗤笑一声,停下脚步,回眸浅笑道:“你是不是装病装久了,真的以为自己是一个楚楚可怜的病秧子了?”
祁芙薇全身僵住。
祁丹朱悠悠道:“当年你想害我,却害了父皇最喜爱的儿子,父皇对明长寄予厚望,却因你毁于一旦,你担心父皇惩罚你,所以如法炮制,自己去冰水里泡了一个晚上,自那天起开始,你就对外宣称伤了根基,至今缠绵病榻,不过,你当然不会傻到真的伤了自己的身体,你买通太医替你隐瞒,装病装了这么多年,你这样做只是怕父皇想起此事迁怒于你,所以尽量闭门不出,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罢了。”
祁芙薇难以置信地看着祁丹朱,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祁丹朱其实什么都清清楚楚,只是祁丹朱这些年来一直睁一只眼闭只眼,暂且饶过她罢了。
她想起自己一直以来在祁丹朱面前装出的温柔善良,还有那些虚与委蛇地挑拨。
她忍不住想,这些年来祁丹朱看她的时候在想什么,是笑她卑劣的演技,还是在心底嘲讽她的卑微?
她不自觉后退一步。
祁丹朱声音平静无波道:“你如果一直安份守己,我本来是想放过你的,可是你们母女不该贼心不死,千方百计地把我的画像送去塞外,故意让那西汗王看见!”
她看着祁芙薇,冷声道:“你们得寸进尺,毫无悔改之心,那我只能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祁芙薇全身一抖,惊诧地看着祁丹朱。
祁丹朱漫不经心道:“如果不是你和你母妃故意将我的画像送去给那西汗王,现在根本就不会有和亲的事,一切本来可以风平浪静、无事发生,是你们为了一己之私,凭白生出了这么多事端,与其害了安平王府家的姑娘,不如就由你这个罪魁祸首自己来收场,俗话说害人终害己,你是罪有应得。”
祁芙薇张着嘴,讷讷地说不出话,仿佛已经不认识眼前的祁丹朱一样。
半晌,她才发出一声嘶哑的疑问:“你怎么可能知道?”
祁丹朱淡淡道:“我从看到那张画像起就已经在怀疑你,画像里我头上戴的那支海棠金钗,我只在宫中戴过一次,那天父皇请了人来宫中唱戏,大家都去畅戏阁看戏了,但我未去畅音阁,因为那天正巧是我娘的生辰,我心情不好,便没有去。”
祁丹朱抬头看向祁芙薇,“你这位不能吹风的病公主自然也没有去,那天我除了呆在掌珠宫,就只在后花园坐了一会,你当时应该就躲在宫中哪一处,让画师将我当时的模样画下来吧?”
“不。”祁芙薇轻抬下颌,带着一丝快意道:“那幅画是我亲手画的。”
祁丹朱忍不住为她鼓了鼓掌,“果然够心狠手辣,画技不错。”
第87章 素云间酒楼
祁芙薇愠怒地眯着眼睛, 阴测测道:“祁丹朱,你命真大,我算计你这么多回, 你竟然还能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
祁丹朱勾唇一笑, “多谢夸奖。”
祁芙薇的声音是被逼至绝境的肆无忌惮,她忍不住露出本来面目, 挑衅道:“可你命大又如何?你逃得了一次、两次、三次……难道次次都逃得了吗?”
祁丹朱挑了挑眉, 语气平静道:“我若是你,与其在这里浪费唇舌,逞一时之快,不如赶紧想办法让父皇拒绝使臣们的请求,毕竟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彻底解决和亲之事, 否则就只能由你去和亲, 自尝苦果。”
祁丹朱说完转身就走。
祁芙薇怔愣看着她,满目骇然, 回过神来, 掌心已是一片湿冷。
*
考武举这日,天朗气清,阳光大好, 君行之准备充足, 早早就去了考场,他们没有声张, 京城里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九驸马竟然去参加武举了。
考武举的最后一天,祁丹朱一路哼着歌,大刀阔斧地走进太傅府。
姜仁扈正站在院子里看他养的昙花,眉间隐有褶皱, 似乎还在为君行之落榜的事发愁。
那些昙花还未开,个个含苞待放,他养的昙花很多,可都不是他想看的檀香山上的昙花,所以即使再漂亮,也差了些味道,只能让他聊以慰藉。
姜仁扈看到祁丹朱走进来,抻着脖子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行之呢?”
他又压低声音问:“行之这两日心情如何?你多劝劝他,他现在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容易钻牛角尖,让他千万别上火,年轻人遇到一两次挫折没什么关系,只要挺过去,以后会更好的。”
“夫君没过来,您大点声说没事。”祁丹朱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水壶,帮忙给昙花浇水。
“他去哪里了?”姜仁扈又抻着脖子张望了两眼,见君行之真的没来,忍不住疑惑,跟在祁丹朱后面问。
这二人成婚之后,平日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君行之如果没事,一定会跟祁丹朱一起过来。
祁丹朱回头朝姜仁扈眨了眨眼睛,一脸高深莫测道:“夫君有正事要办。”
“什么事?”姜仁扈看她神色,忍不住询问。
祁丹朱勾唇一笑,道:“夫君去考武举了。”
姜仁扈怔愣了一下,诧异地看着她重复道:“考武举?”
“嗯。”祁丹朱点头,“今日最后一天,夫君早早就已经去了,现在估计已经比试完一项了,可惜那里不让旁观,不然我也想去看看。”
姜仁扈还没从惊讶里回过神来,指着自己道:“我的学生……去考武举?”
“您不是见识过他的拳脚功夫吗?放心,不会给您丢脸的。”祁丹朱矮身拨弄了一下昙花的花苞,花苞含苞欲放,白净芬芳,看起来有些可爱。
姜仁扈拍开她的手,瞪了她一眼,“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武举报名的时间不是已经过了么?是不是又是你这个臭丫头在搞鬼。”
祁丹朱轻轻一笑,将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末了问:“您想不想有个武状元徒弟?”
姜仁扈忍不住绽出一个笑容来,摸着白胡须有些向往地道:“老夫被叫了一辈子文弱书生,若当真能有一个武状元徒弟,可真是风光了。”
祁丹朱莞尔,又趁机偷偷拨弄了一下昙花。
姜仁扈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徒自笑了一会儿,笑够了却忍不住紧张起来,之前的科举考试他觉得信心满满,结果君行之却落了榜,这已然超乎他的预料,现在的武举,他对此一窍不通,无法估算出君行之的水平究竟如何,不由更担心起来。
祁丹朱看他面色渐渐变得凝重,开始紧张地在原地走来走去,不由笑了一下,放下水壶。
“师公,你之前答应过要跟我一起去饮茶,反正现在无事,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如何?正好茶楼就在武举考场的对面,我们可以在那里一起等夫君出来。”
武举跟文举不同,当场就能知道比试结果,谁输谁赢,一眼分明。
姜仁扈听到茶楼就在武举考场对面,抖着胡子立即答应下来,他抬起脚,迫不及待地就往外走,似是片刻也等不得。
祁丹朱忍不住笑了笑,跑进屋帮他拿了件披风,快步跟了过去。
祁丹朱带着姜仁扈来到一间名唤‘素云间’的酒楼,他们下了马车后直接去了二楼。
祁丹朱头上戴着维帽,领着姜仁扈进了雅间,一路微微低着头,没让酒楼里的人注意到他们。
这间酒楼里的菜式繁多,装潢得极为雅致,客人贵精不贵多,一般人很难进入这里,平日来这里的客人基本都是经人介绍的常客。
平日酒楼里极为安静,以风雅出名,今天却有些吵闹,有一群公子哥们正在大堂里喝酒,他们个个衣着华丽,穿金戴银,喝得满面通红,一副胡吃海塞的模样。
姜仁扈跟着祁丹朱进了雅间,有些奇怪道:“你不是说我们出来喝茶吗?怎么带我来了酒楼?”
祁丹朱在桌边坐下,悠然一笑,解释道:“素云间虽然是一间酒楼,但这里的茶极为好喝,酒楼的老板将茶叶经过特殊方法烹煮,茶水格外的清香,您尝过不会失望的,而且这里离武举考场最近,我们可以在这里陪着行之,有什么消息也能早点知道。”
姜仁扈自然是相信祁丹朱的品味,她这个人嘴刁的很,她若说这里的茶好喝,那必定是极为好喝的。
祁丹朱朝楼下努了一下嘴,“师公看到那个红榜了吗?等会比试出结果后,官员们会将武举前三甲的名字写在那里,我想亲眼看到驸马的名字被写上去。”
姜仁扈看着不远处的红榜,忍不住露出笑容,安心地落座下来。
他也想亲眼看到君行之的名字被写上去。
武举是一拳一脚的真功夫,从君行之之前在草场的表现来看,京城里没有几个人会是他的对手,唯一值得担心的对手是沈厚,不过,姜仁扈莫名对君行之有信心,即使之前文举落败了,他还是相信君行之的能力。
店小二很快将茶端了上来,茶香四溢,清雅醇香,姜仁扈一闻就知道是好茶,他端起茶盏吹了吹气,跃跃欲试地抿了一口,眼睛不由微微亮了亮。
祁丹朱看他神色便知他满意,不由微笑,指着桌上摆放的糕点,道:“师公,这里的糕点也很好吃,应该符合您的口味,您尝尝。”
姜仁扈点点头,恋恋不舍地又喝了一口茶,才放下茶盏,拿起一块梅花糕吃了起来。
梅花糕清淡可口,入口即化,吃完唇齿间还保留着淡淡的梅花香,确实是他喜欢的清新味道,他不由胃口大开。
他又尝了几种糕点,不由点点头,称赞道:“味道真的不错,各有风味。”
祁丹朱笑道:“师公如果喜欢,以后就常过来吃,这里的饭菜和酒也不错,师公都可以尝尝,这里的老板虽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但我是这里的常客,您以后来他不会拦你的。”
这里平日座无虚席,所以除非是常客或者有常客介绍才能进来,否则一般人无法进入。
姜仁扈摸着胡子点了点头,这里坏境清幽,佳肴美味,除了外面吵闹些,剩下的都挺好。
两人坐了一会儿,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让人想不注意都难,着实有些扫兴。
祁丹朱微微拧眉,趁店小二过来送糕点的时候问道:“你们这里平日不是挺安静的么,今日怎么如此吵闹?”
店小二肩膀上搭着布巾,闻言看了一眼外面那桌吃客,愁道:“客官,按照我们这儿的规矩,的确是不让喧哗的,毕竟小店环境清幽,来此的客人都是喜静的,但是……哎……小的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外面那桌人是新科状元和探花,还有他们的朋友们,我们刚才已经劝说了几次,可他们兴致正浓,根本不肯理会我们。”
店小二叹息一声,语气有些委屈道:“新科状元和探花如今风头正盛,京城里的人巴结讨好他们都来不及,我们小店人微言轻,实在是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姜仁扈听说外面那桌人里有新科状元和探花,不由意兴阑珊地往外看了两眼,轻轻撇了撇嘴。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赔罪道:“客官,要不小的多送您二位几盘糕点赎罪行么?您二位多多包涵,实在是不好意思。”
祁丹朱不想为难他,摆手道:“不必了,我们这些够吃了,你下去吧。”
“是是是……多谢客官谅解。”店小二赶紧一边陪罪,一边躬身退了出去。
祁丹朱无奈摇头,低头继续吃糕点。
姜仁扈静下心来细细品茶,外面的声音却越来越吵闹。
他喝了两口茶,无奈放下茶盏,凭白被扰了兴致,忍不住有些气恼,他探出头去张望,想看看能打败君行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透过遮挡的珠帘,能看到那桌上首的位置上坐着两个人,被众人吹捧着,他们应该就是今科状元和探花。
姜仁扈心里微酸的想,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也没比他徒弟强,反而不如他徒弟长得英俊。
那桌人声音高昂,气氛热闹,似乎酒过三巡,正在玩飞花令。
飞花令是行酒时的一个游戏,行令人先吟一句诗句,对令人对出的诗句要跟他格律一致,是文人间常玩的游戏。
姜仁扈侧耳听他们玩了一会儿,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拧眉看着那群人,目光有些诧异。
“不知所谓,狗屁不通!”他忍不住怒道。
祁丹朱正在低头吃茶饼,闻言惊讶抬头,“师公,您在骂人?”
“……”姜仁扈看着面前的徒孙,声音哽了一下,黑着一张脸道:“你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