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宠——白鹿谓霜
时间:2021-03-31 10:31:05

  阿梨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鼻尖闻到一股酒香,回头一看,李玄已经拔了小酒坛的塞子,陈年佳酿,酒香霎时四溢。
  阿梨平时鲜少碰酒,这回却被这酒香勾得起了馋虫。
  阿梨觑了眼李玄的神色,小声提要求,“世子,我也想喝。”
  李玄拔塞子的手一顿,“嗯”了句,阿梨便立即抱了一小坛,仔仔细细闻了一通,试探性喝了一小口。
  居然不是烈酒,入口温润微甜,还有股梨花香。
  但是,挺好喝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远离侯府的原因,又或者说李玄不像在府里那样端方沉稳,阿梨不自觉放松了下来,抱着酒坛子,边赏月色,边时不时来一口。
  酒一入肚,身子便暖了起来,加上裹着厚厚的披风,阿梨觉得一点都不冷了。
  阿梨有点醉了,她酒量本来就浅,又贪杯,醉意怂恿之下,失了平日里的规矩小心,扭头就问,“世子怎么找到这么好的地方的?我都想赖着不走了。”
  李玄并不计较阿梨的失态,见她雪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眼尾、鼻尖、耳垂、脖颈……红成一片,那双湿润的桃花眼里,犹如掺杂了揉碎了的月光,亮亮的,惹人怜惜。
  李玄脑子里忽然冒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他想,日后该叫阿梨给他生个女儿,生得像阿梨的女儿,即便是庶女,他也会很疼她的。
  阿梨见男人久久不回,不耐烦去扯他的袖子。
  李玄被扯得回过神,耐心回着小醉鬼的话,“小时候偶然发现的。”
  阿梨“哦”了一句,就不乐意搭理李玄了,扭开脸,朝下望。
  底下护城河上,从上漂下来成百上千盏花灯,犹如林间萤火,将河面照得波光粼粼。
  每逢年节,百姓都有放花灯祈愿的传统,人们把对于来年的各种美好期盼,对亲人的追思……通通寄托在这一盏小小的花灯上,随着荡漾的流水,顺着蜿蜒的河道,一路起伏,最终汇聚在那条长长的护城河上。
  阿梨小时候也跟着放过一回花灯,却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她看得有点痴了,托着腮,又饮了一口酒。
  她其实很羡慕那些放花灯的小姑娘,她从来不图大富大贵,不用像李元娘那样受尽宠爱,有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院子,严厉的爹爹,温柔的阿娘,那就够了。
  可是,这些东西,从来都是命里有,便有了。命里若是没有,便是求都求不来的。
  看到后来,阿梨都觉得自己醉的不轻了,头重脚轻,坐都坐不住了。身后一只有力的手掌,抱住她的腰身,她也毫无所觉,软绵绵由男人抱着。
  李玄微微垂下眼,用了些力气,将人拉过来。
  阿梨一头栽入他的怀里,默不作声,像只乖乖的猫。
  李玄微微蹙眉,正要打横将人抱起,忽的,听见怀里传来一句似有若非的抽噎。
  “爹爹……”
  “阿娘……”
  李玄动作微微一僵,轻轻抬起手,把人抱进怀里,隔着披风,拥着她,蹙眉沉声道,“别哭。”
  然而醉酒的人,最是没什么理智可言,哪是一句“别哭”就能劝住的。
  阿梨哭得越发厉害,李玄的衣襟,被她手指紧紧揪着不放,温热的眼泪浸润外裳。
  李玄不是第一次看见人的眼泪,他在刑部任职,早就见惯了世间百态,嚎啕大哭的,痛哭流涕的,什么样的,他都见过。
  但让他这么心乱的,阿梨是第一个。
  李玄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却又不去多想,只沉默着,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肩,想让她舒服一点。
  .
  翌日,阿梨醒来,觉得浑身都疼,脑袋疼得犹如要裂开一样。
  “云润……”她哑着嗓子叫人。
  云润在外间候着,听到声音,赶忙捧来一盏蜂蜜冲的温水,一点点喂她,“主子再喝几口,润润嗓子。”
  阿梨喝够了,张张嘴,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不行。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阿梨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一整条河的花灯上,后边就什么都记不得了。脑子里跟什么东西搅和着一样,疼得厉害。
  看来昨晚那酒虽然不烈,但后劲儿还是很足的。
  阿梨深吸一口气,哑着开口问云润,“我什么时辰回来的?”
  云润回话,“这个奴婢不知道,亥时,世子身边的谷侍卫来寻奴婢,说是主子这边没人伺候,我便过来了。主子那会儿就在屋里了。”
  亥时回来的?
  阿梨胡乱点点头,实在不想起来,索性就放弃了,倒头继续睡了。
  .
  李玄照旧按平日的时辰起了,看了会儿书,就去了正院。
  “母亲。”李玄踏门而入,面色沉稳,朝着独自一人坐在圆桌边,用着早膳的侯夫人喊道。
  侯夫人顿时丢下勺子,露出个笑来,语气微慌,又带着难以隐藏的喜意,一边叫李玄坐下,一边道,“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来人,叫膳房做份芝麻汤圆来。”
  说着,又带着些许殷勤的问李玄,“三郎还没用早膳吧?”
  李玄微垂下眼,面色不改撒了个谎,淡声道,“还未。”
  侯夫人得了他这一句话,立即安心让嬷嬷去膳房传话了。等一碗热乎乎的芝麻汤圆上来后,李玄陪着母亲用了顿早膳。
  偌大的堂屋,燃着龙涎香的三脚香炉,来自江南的梨花木苏绣屏风精致华贵,可屋内再奢侈精致的摆设,都掩盖不住满屋子的冷清。瓷勺磕碰碗璧,发出低低的声响,屋里屋外,除了二人咀嚼的声音,仿佛就只剩下瓷勺的碰撞声。
  李玄忽的意识到,母亲这里真的很冷清。
  父亲武安侯同母亲感情疏离,夫妻情分几乎等同于无,一年到头也难得来一趟正院。
  从前还有妹妹李元娘,虽偶尔不懂事,被母亲管得骄纵了些,但多少给正院添了些人气,如今她一出嫁,母亲这里骤然冷清得不像话了。
  李玄放下瓷勺,眉峰微蹙,稍作思索,片刻,眉梢微松,开口道,“母亲,我听说蜀地新来一戏班,脸谱耍得极好,不若叫进府来,也好热闹一二。”
  侯夫人到底是爱热闹的人,闻言立马道,“那自然好。到时候把你妹妹也接回府来,她小时候最爱看这些了。那会儿总缠着你,要你带她出去看戏……”
  侯夫人一说起来旧事,兴致昂然,眼角眉梢皆是笑意,连面上气色都好了不少。
  李玄看在眼里,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颔首应下。
 
 
第9章 
  李玄发话,自有管事去操办,没几日,那从蜀地来的戏班子,便入了武安侯府。
  台上热热闹闹的,底下亦不遑多让。
  侯夫人坐在正中间,容光焕发,面色红润,看上去气色极好。李元娘坐着她身边,母女俩低着头,时不时说说笑笑的。说笑间,李元娘忽的起了身,似是要出去。她身旁丫鬟赶忙跟上了。
  阿梨收回视线,朝戏台上看去。
  “薛妹妹觉得这戏唱的如何?”
  这时,离阿梨不远处的一女子,含笑开口,一双凤眼妩媚轻佻,那么一扫,似有若无打量着她。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年前闹得柳眠院人仰马翻的勾栏女子,李耀新纳进门的姨娘,付莺娘。今日是正院设的席,柳眠院惯来不同正院来往的,侯夫人当然也不会叫柳眠院的人来,付莺娘是不请自来的,侯夫人好颜面,也懒得同她一个姨娘计较,没搭理,但也没赶人。
  乍被付莺娘搭话,阿梨还微愣了片刻,转头露出个客气的笑,颔首道,“很有意思。”
  付莺娘捂着唇,轻轻笑开了,“是很有意思。我来府里这许久了,还是头一次见妹妹,觉得甚是投缘,往后你我二人,可要多走动才好。”
  阿梨正要开口回话,忽的被人打断了。
  只见方才出去的李元娘,去而复返了,身后还带着个女子,看上去比她稍长几岁的模样,梳着发髻,穿一条青白襦裙,裙摆绣着莲纹,外头披一件白底青纹的斗篷,打扮得素净又不适端庄。只长相上略显平庸了些,尤其是同薛梨和付莺娘两个美人站在一处,便差了一大截了。
  连她身边的李元娘,都胜她几分。
  李元娘气冲冲的,顾不得身边人,“薛梨!”
  阿梨不知她为何忽然发脾气,疑惑望向她。
  李元娘被她这样一看,顿时更来气了,冷着脸,呵斥道,“你是我三哥的人,再如何,也不该自甘堕落,同什么脏的臭的都混在一处,互称姐妹,也不怕得病!”
  李元娘出身侯府,生来便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勾栏女子在她看来,是最下贱的人。只有低贱卑微至极的人,才会出卖自己的身体,以皮肉为营生。
  自己再瞧不上薛梨,她也是三哥的人,怎能同这样的勾栏女子混在一处!简直丢尽兄长的颜面!
  气氛霎时冷了,戏台上的角儿还在咿咿呀呀的,这里却犹如冰窖一样。
  “大小姐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奴家可是正正经经进侯府大门的,虽不是明媒正娶,那也是有位份的。倒是大小姐,这般瞧不上我这等女子,恨不得当场打杀了去,莫不是邵公子冷落了大小姐,也是那地儿的常客?”
  付莺娘自小在勾栏长大,旁的本事不一定有,但这张嘴,绝对利索。明嘲暗讽,阴阳怪气,几句话便刺得李元娘脸色大变。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和我说话!”李元娘怒极,扭脸吩咐婆子,“给我掌嘴!”
  说罢,看向付莺娘,恨恨道,“倒是伶牙俐齿,今日我便教教你侯府的规矩,给我狠狠打。”
  结实力大的婆子很快上来了,一把扭住付莺娘的手,另一个抬手打了她一巴掌。一声清脆的响声,付莺娘白皙的脸霎时红了,留下了巴掌印。
  阿梨听着这声音,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绣帕,望了眼李元娘身后无动于衷的女子,咬咬牙,上前低声劝道,“大小姐,世子特意安排了戏班子,一片孝心,为的便是让侯夫人开颜。若是惊动了夫人,怕也是不好。”
  李元娘闻言,怒气稍稍减退,理智回笼,再看付莺娘白皙脸颊上的掌印,也觉得解气,才道,“算了,今日便饶你一回,往后再口出恶言,休怪我不留情!将她给我撵回柳眠院去!”
  付莺娘来时风光娇艳,走时却是狼狈凄惨。
  台下的戏,远比台上的戏,更跌宕起伏。
  见付莺娘只是被打了巴掌,便被撵走了,钟宛静心中微微遗憾,面上仍是一派温婉,此时才不紧不慢开口,温声道,“下人不懂事,教教规矩便好了,妹妹别为了这些事,气坏了身子。”
  李元娘道,“叫钟姐姐看笑话了。”
  钟宛静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却见不远处走来一人。
  来人穿一件象牙白宽袖圆领的云锦锦袍,袖口处一圈银线绣的云纹,披一件玄色杭绸大氅,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神色清冷,面如霜雪,通身都是贵气。
  钟宛静看得一傻,旋即耳根一下子隐隐红了。
  李元娘却转过脸,高高兴兴拉着她的手,低声道,“钟姐姐,这便是我三哥!”
  说话间,李玄已经走到近前,他先扫了眼在一侧静静立着的阿梨,见她脸色微微发白,给他的感觉,就像一只家养的猫,好不容易敢打滚伸爪子了,出门却叫旁人给吓着了。
  李玄眉心微蹙,看向阿梨,“怎么了?”
  李元娘一见哥哥问起,生怕薛梨告状,张嘴便道,“三哥,都怪她自己胆子小,我不过罚了个下人而已。”
  李玄却没理会李元娘,仍是等着阿梨的回话。
  阿梨抿抿唇,轻着声道,“世子不必担心,奴婢只是吓着了。”
  李玄打量了她几眼,看不出什么端倪,又想,妹妹李元娘虽有几分骄纵,但无论如何也不敢动他的人。便沉声道,“既然不舒服,便回去罢。”
  李元娘心中一喜,三哥打发走了薛梨,她正好顺理成章把钟姐姐引见给自家三哥,还未开口,便见自家兄长说完后,也跟着转身了。
  李元娘一着急,“三哥。”
  李玄回首,看了李元娘一眼,只一眼,便叫她不敢开口了。李元娘一贯是怕自己这个兄长的,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
  李玄淡道,“我去换身衣裳,去去就回。你难得回来,多陪陪母亲。”
  说罢,头也未回的走了。
  阿梨微微一愣,跟了上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李玄身后。
  二人一路无话,回到世安院,阿梨停下步子,想着等李玄先走,却见李玄没朝自己的屋子去,抬步直接进了她的屋子。
  阿梨动作顿了顿,犹豫了下,也跟着进去了,打起精神,道,“我叫人去取干净衣裳来——”
  “不急。”李玄冷不丁打断她的话,语气温和了些,又对她道,“过来。”
  阿梨只怔了一下,便看见李玄还看着自己,只得小步上前,抿唇挤出个笑来,“世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李玄垂下眼,细细打量着面前人。她今日穿一件烟青色的长褙子,配一条云白襦裙,袖口领口一圈蓬松白毛,衬得脸颊雪白,更添几分雅致秀气,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只戴了个素银镯。方才他一踏进院子,第一眼便瞧见静静站着的阿梨了。
  李玄有时候觉得,人如其名大抵是有几分道理的,他从前觉得梨花不过百花中极为寻常的,如今却是越发喜欢了。
  李玄收回思绪,语气温和了几分,道,“真被吓着了?方才一路都不说话。”顿了顿,又像是解释一样,道,“元娘被母亲纵得有几分骄纵,但她本性并不坏。”
  阿梨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今日的李玄真是古怪。莫名其妙同她说李元娘本性如何,听着倒像是解释。可问题是,兄妹俩是主,她只是个小小的通房,主子做什么怎么做,有必要同一个通房解释吗?
  难不成是怕她心中记恨李元娘?
  阿梨思来想去,只得出这么个结论,又觉得李玄未免多想,李元娘会在意她的记恨?她便是记恨,又能做什么伤害李元娘的事?
  只是,李玄倒是疼李元娘这个妹妹,连这等小事都考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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