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让孤纳妃。”季淮走在谢书前方半步,若随口道,然说完,却将余光落在谢书身上,等她反应。
若是以往谢书定是在心中黯然神伤,面上却还要故作大度,然此刻她闻言便是脸色一垮,拉得老长,就差将‘我不高兴’这几个大字刻在脑门上了。
见状,季淮不禁闷笑起来,心情莫名愉悦。他继续注意着谢书的神色,慢悠悠地补充道:“孤未应。”
肉眼可见,谢书的脸色变好。舒展开眉,弯起唇,露出贝齿,脸上的‘不’字被去掉,变成了‘我高兴。’
她笑着跑到季淮面前,踮起脚尖就在他脸上嘬了一口。
是真的嘬了一口,季淮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口水,见她眼睛弯成月牙,笑道:“殿下真棒,臣妾爱你。”
自称了那般久的‘我’,此刻倒又成了‘臣妾。’季淮不知她口中的爱是否为真,然心底却已不由自主地觉得欣悦。
于是他抬头看向天光,再看着天光下的女孩,暗自想着,今日天气真好。
*
这段时日,谢书终于找到与季淮的相处之法,也从一次次的相处中,试探下,逐渐明白季淮真正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是她真正的喜欢,不掺杂质,不带愧疚,不通过委屈自己来迎合他的、对等的爱意。
掌握到方法,谢书心情放松许多,人也活泼起来,与以往相比大不一样,与她相处之人皆能感受到她的变化。
其间感受最深之人,当然要数季淮。
例如,书房内,季淮正在看书时,谢书提着食盒哒哒地从门外跑来。
人未近,声先入:“淮淮,我给你做了好吃的。”
进来后她将食盒打开,而后乖乖坐在一旁的椅凳上,捧着脸盯着他吃完。等季淮用完,她让人将食盒收走,再季淮注视的目光下,一屁股坐到他怀中,搂着他的脖子,软声道:“你今天政务多不多啊。”
季淮垂眸,笑回:“尚可。”
“那你来给我画画吧。”说着谢书起身,站到他对面,咧开嘴笑容灿烂。
季淮凝视着她的笑颜,眸色渐渐温柔,他招手道:“阿书,过来。”
谢书收起笑,依言走来,疑惑:“不画了吗?”
“不画了。”季淮重新将她揽入怀中,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眉眼温柔若春风:“已经不需要了。”
谢书没问为何不再需要,她只是点头,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小声重复:“对,不需要了。”
夜晚入睡前,谢书主动窝进季淮怀中,问他:“你还在写书信吗?”
季淮怔了一瞬,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只道:“睡吧。”
谢书轻瘪了下嘴,继而双手双脚地把他缠得更紧,哼一声后道:“不说就不说。”她转着眼睛。反正她知道地方,改日悄悄去看。
季淮被她八爪鱼一般紧搂着,某个部位渐有些难受。他无奈地闭上眼,试图后退一步,而后被某个不知危险的人,强势地搂得更紧。
正当季淮努力平息,即将进入梦境时,谢书忽又开口道:“淮淮,过几日我送你个礼物。”
“嗯。”季淮应声,而后抬手捂住她欲继续说话的小嘴。
谢书眨巴眨巴眼睛,终于不动也不语了。
第43章 圆房 是真的
次日, 季淮想起昨夜谢书说的什么礼物,便好奇地随口问了句。
谢书噙着笑,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也不说, 只道届时就知道了。
季淮便不再问,等时日久了, 加之又开始忙碌起来, 渐将此事淡忘,只奇怪谢书往宫外跑得比以往勤上许多。
直到一日,谢书叫季淮明日早些归来,言称有惊喜给他。
季淮应了,结果次日还是因正事耽搁许久, 让人同谢书说了抱歉, 等回东宫时天色已然全黑。
季淮怀着愧疚进了殿,想着该如何要阿书莫要生气, 然进殿后却没在殿中见到谢书的身影。
往常这个时日, 谢书已经沐浴完毕,躺在榻上看着话本子或同宫人说着闲话。今夜没见到人,季淮着实有些奇怪。
而后一个宫人上来同她躬身道:“殿下, 娘娘让奴婢告诉您, 若您回来,可去飞烟殿寻她。”
季淮听完, 转身去了飞烟殿。
到后只见其间光线明亮,他进去后便见谢书以手支首,无聊地坐在圈椅上,神色放空。
季淮清咳一声。
谢书转眸看来,眸色瞬间晶亮:“殿下, 你回来了!”
季淮走近,摸摸她的脸,温声道:“抱歉,让阿书久等。”
谢书将脸在他手心蹭了蹭,而后满不在乎地摇头:“也没有等很久。”
言毕似想起什么,她站起身将季淮按在圈椅上坐下,指着桌上满桌的吃食道:“这些都是我按照你的口味做的,你尝尝。”
季淮点头,并温柔笑言:“辛苦阿书。”
谢书弯唇笑开:“那殿下你先吃着,我还有惊喜给你,等我片刻。”
在季淮点头后,她转身离去。片刻后出来的不是她,而是抱来一架琴的宫人,而那琴恰是谢书的焦尾。
宫人将琴架好后离去,再过片刻,谢书方袅袅而来。
季淮正从桌上拿起茶杯,见谢书进来,他的动作不觉一顿。
满室荧光下,身穿雪白宫锻长裙的女孩,双手交叠自然放在身前。她朝着季淮这方走来,行走间花瓣般层层叠加的裙摆,以及腰间轻盈的缎带随之舞动。
向上她的紧束的领口上缀了颗淡金色的珠子,在灯光下隐隐闪出一线暗光,而那暗光划过她莹白如玉的下巴,最终落在明亮清澈的眸光中。
她终于走到季淮的身边,而后从他身边经过,去到那架古琴前。
季淮盯着她的背影。她的长发未束,只用一朵珠花点缀,黑亮长直若缎子般散到腰际,而后随她弯腰垂下,扫过纤细的腰线。
她坐在古琴前,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将手指搭在琴弦上,抬眸看了季淮一眼,弯起唇,琴音起。
悦耳的曲调自她指尖流泻,季淮作为内门人,能辨出她的水平是不错的,然他的心思却无法完全落在琴音上,而是更多的落在她身上。
他看着她秀美的面容,扫过她紧束的领口,最后停在她纤细若削葱根般的指尖上。
她的手指白皙,指甲如贝,隐约透出淡粉色。季淮的目光看着那指尖在琴弦上拨弄,划出无数优美的线条。
那手指不像是拨在琴上,倒似是抚在他心上。
直到一曲终了,谢书放下双手,季淮还保持手托茶杯的动作。
当谢书走到他面前时,他才回神,缓缓笑道:“甚好。”
谢书亦回了一笑,而后将他拉起,到亲前坐下。在季淮询问的目光下,她道:“我愿为殿下献舞一曲,殿下为我伴奏可否?”
季淮微怔后,笑问:“奏何曲?”
谢书的笑容明亮起来,她道:“皆可。殿下奏什么,我跳什么。”
季淮讶异一瞬,目露期待:“好。”而后待谢书站到中间,他抬手,舒缓悠扬的乐声奏出。
谢书未立即动作,而是缓缓闭上双眸。待找到感觉,她终于动了。
只见她一个旋身,带得裙摆飞扬,如瞬间绽开得花朵,开在茵茵碧草之上。
她足尖移动,随琴音变换自如,每一个动作的变换都恰好的踏在韵律上,或弯腰,或拂手,或扬袖,或旋转若风,分毫不错的与琴音相契合。
乐声悠然缓慢,她的动作亦悠然缓慢,自然地做出每一个动作,弯腰抬手,每个动作都柔软到不可思议,甚至透出自在优雅,轻盈随性到似在苍茫辽阔的草地上,以蓝天为幕,清风作伴,翩翩舞动。
而更奇异地是,看起来这般自在优美的舞姿,却恰与季淮的曲调相契合。恍惚让人以为他俩早已配合过多次。
然两人皆知,从未。甚至此乃季淮初次看谢书舞蹈。
他的眸中不禁流出惊喜和兴味,心下莫名激动,拨着琴弦的手指忽地加速一掠。原本悠扬舒缓的琴音瞬间迅速起来,恰似流淌的溪水变为叮咚的泉水,
他注视着谢书的动作及反应。
琴声节奏加快,谢书并未慌张,她的舞姿依旧优美,然后十分自然的随着快速跳动的韵律加快了。
从清扬温婉变得明丽欢快,飞速旋转,飞速悦动,女子舞姿自在随心,如瀑的青丝随风拂动,层层交叠的裙摆飞扬绽开。看得人眼花缭乱,却又热血沸腾。
忽然叮的一声,琴音顿下,谢书一个跃步弯腰,玉腕前引,葱白玉指微勾,正对着季淮的方向停下。
她长睫轻抬,季淮恰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
四目相对,空气中何物相触,撞得劈啪作响,引得气氛升温……
季淮眼眸漆黑,喉头微动。
谢书注意到。她收回手指,踩着莲步向季淮移去。
走到季淮身边,她盯着季淮的眸,抬手揽住他的颈脖。
在他的注视下,她柔声地一字一句道:“殿下,要了阿书——”
哗的一声,若大水倾倒,湮没神智。
谢书看他眸色变得深黑,继续一字一句:“让阿书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属于你。”
季淮的眸色越来越黑,一汪深谭也有了暗涌。
谢书望进那汪深谭,毫无畏惧,认真坦言:“此后我只为你弹琴,为你下厨,为你舞蹈。”
最后,她庄重道:“阿书爱你,很爱很爱,比殿下想象的…更爱。”
咔嚓——绷紧的那根神经终于断去,季淮不禁闭上眼,喉结上下滑动,而后他睁眼,抬手将女孩打横抱起。让她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就这般抱着她,走到了内室。
内室中,不知何时已布置成喜房的模样。红纱薄带,大红锦被,以及正高燃的红烛。恍惚时光回溯,他们回到昨日。
不知是前世还是今世,或许都是,两人初见之日,命运交汇之时。未能在那日圆满,便在此刻弥补。
季淮将谢书放到榻上。
雪白的衣裙同大红锦被形成对比。季淮伸出手,他碰向谢书领口,顿住,低声问:“怕么?”
谢书眼角绯红,却是坚定摇头。
“好。”季淮声音哑了些,他伸出手,一颗一颗解开衣衫的扣子。
衣衫被褪去,女孩一身莹白的肌肤与艳红的对比愈发强烈。
季淮的眸色愈发深黑,眸底压抑着暗红。他缓缓低头,轻吻在女孩肌肤上……
许久后,女孩颤了颤,眼角渐渐绯红,晶莹的水汽从眼角溢出,漂亮的杏眸朦胧带雾,楚楚可怜,而后她一声呜咽……
微蹙眉,似有痛色。
青年修长的指尖触上女孩的眼角,拭去她滚落的泪珠,哑着嗓音安抚:“莫怕。”
然虽这般说着,动作却渐重了起来……
窗外月色很静,今日夜色漫长——
*
次日,谢书醒来时,天光早已大亮,季淮也已去上朝。
她的身体已经被清理干净,只是难受感依旧强烈,就连坐起时也忍不住,也忍不住蹙起眉。
好不容易靠坐在榻上,门外便传来脚步声。抬头见是方从朝堂回来的季淮。
“阿书可有不适?”
不适自是有的。忆及昨晚她明已那般央求,他却只是低声安抚,动作并没有放轻多少,与平时温柔的殿下完全不同。想着谢书不禁幽怨地嗔他一眼。
见到她的目光,季淮先是微怔,而后噙着笑,走到她身边坐下,温声问:“还难受?”
谢书哼一声,不理他。
季淮笑一声,抬手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瓶:“那上点药?”
谢书:“!”她瞪大双眼。
像是看出她的想法,季淮解释道:“怕你不适,孤让人去太医院讨的,没人敢说什么。”
谢书脸颊微烫,瞪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是,季淮举起药瓶,继续道:“是阿书自己来,还是……”他的双眸溢出笑意:“孤来?”
“不!我自己来就好。”谢书终于开口,抬手就要去夺药瓶。
季淮却是手一避,将她拦住,以认真的语气温言道:“阿书许不便,还是让孤来帮你为好。”
说着他将药瓶打开,抬手作出撩谢书衣摆的动作。
“不用了!”谢书被骇住,身子向后一弹,而后一声痛呼,疼得小脸皱成一团。
季淮当即收了笑,敛眉忧声脱口而出:“可有事?孤看看。”
谢书差点又跳起来,连忙忍痛着摇头:“我没事。”
季淮后悔逗她了,他将药瓶放下:“那阿书自己来,孤先出去。”
谢书连连点头,在季淮离开后,她看了眼药瓶,低头将脸埋进被中,羞恼地想着:这都是什么事呀——
第44章 江州 “莫不是以为你的殿下,还能来救……
过了年关, 天气渐渐又热起来,雨也比往年下得多,有时一连就是半月, 空气潮湿得让人难受。
承启殿内, 皇帝重拍了桌子,声音压抑着怒火:“朕让你们处理江州灾情, 安抚好江州百姓, 你们倒好,一月过去,什么成效都没有,还让江州流民跑到金安四州!你们到底是怎么给朕办事的!!”
殿中哗啦啦地跪了一片,个个畏畏缩缩:“陛下恕罪。”
“恕罪?”皇帝气得抬脚将最前方的官员踹倒在地, 沉怒道:“朕再给你们半月时间, 若仍是不见成效,你们就待在江州别回来了!”
“是——”官员们连连点头。
“滚!”
待官员们离开, 皇后才从殿外进来, 让宫人倒了杯茶水,递向皇帝,道:“陛下消消气, 莫要气坏身子。”
皇后不说还好, 一说皇帝就感觉到喉间有股痒意,约莫是真被气着了, 皇帝近日身心皆不大爽利。他压抑着咳了几声,皇后连忙抬手为他顺气,扶他坐下,再将茶杯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