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用是缱绻——帘重
时间:2021-04-01 09:58:28

  .
  宋方霓的路虎,此刻正停在父亲家旁边破旧的街道。
  是自驾过来,车身其实有点脏了,但因为车身巨大,在停泊时依旧扎眼,路过的人多少都看眼。漂亮的女人开豪车,绝对是能比男人吸引更多目光。
  宋方霓下午的时候,独自去给妈妈扫了墓,见了郑敏。
  快到傍晚,父女两人见了一面。
  父亲看到她受伤的手,稍微皱眉,当知道宋方霓是被鱼钩刺的,倒是打起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地传授一些甩鱼钩的诀窍。
  宋方霓静静地听着,她看着父亲明显苍老的面孔,内心此起彼伏。
  说到一半,父亲的手机响了。
  他接电话时,稍微地背过身,避开女儿说话,显然这一通是由继母罗姨打来的电话。
  宋方霓的右手重新包扎了一下,没法伸直,未免有些不方便,她喝着汽水,目光漠漠地看着远处。
  父亲挂完点后,他有些尴尬地说,罗姨让她回家吃饭。
  宋方霓一愣。
  “有人来我家找你,所以,你姨现在也知道你回来了。”爸爸很尴尬地说,“就,正好也回去看看你妹妹吧。”
  宋方霓用指甲轻轻地拨了下汽水瓶上的广告纸:“爸你还从来没再去上海看过我。过来玩玩吧,我出路费和酒店钱。”
  爸爸憨厚地笑了下:“现在不行,你妹妹太小了。这样吧,等圆圆高考完,我和你姨就去上海看你。”
  .
  宋方霓和父亲从小酒馆步行回来。
  路灯昏黄,在高矮不平的马路牙子边上依旧有脏水。但是,宋方霓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她已经不再对四周的环境那么敏感和自卑。
  理发店是在临街处,落地的窗户很脏,但能看到里面的摆设。
  在收银台的旁边,有一个正方形的鱼缸,里面养着好几条甩着红尾巴摇曳的金鱼,估计是风水鱼。而此刻,理发店里就坐着一个顾客是在离子烫,其他人都在低头看着手机。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着收银台旁边的鱼缸,背对着他们。
  与此同时,罗姨带来的小女孩圆圆挨在他旁边站着,她今年已经十七八岁,发育得很好,是一个大姑娘了。
  他们走进门,圆圆先抬起头。她披散着头发,穿着一个紫色吊带,领口非常低,嚼着口香糖。
  罗姨从收银台站起来,她生完孩子后胖了不少。
  罗姨对着父女笑着说:“哟,妮子回来啦?稀客啊!来来来,快看看你的小妹妹去。她刚吃完奶,就在里屋里躺着。”
  父亲点头,宋方霓听到“吃奶”二字,稍微不太适应地移开目光。
  罗姨再笑着继续说:“你圆圆妹妹有一道题不会,正在问人家。”
  旁边梁恒波没有抬头,依旧专注地盯着小女孩强行塞给自己看的试卷,他用两根手指拎着卷子,翻了几页后,轻声问:“现在的高考时间是六月?”
  圆圆忙说:“六月。你那会高考在几月?”
  梁恒波一言不发。
  少女整个人的上本身都快是贴在梁恒波身上了,她望着他的脸:“大哥哥,其实我的要求不高,最后有一个大学上就可以。”
  梁恒波闻言,立刻就将那分数低得可怜的卷子递回去:“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即可。”
  这时候,他才看到宋方霓回来了。梁恒波不禁对她抿唇笑了一下,她却完全没搭理他。
 
 
第45章 
  宋方霓被罗姨拽进里屋, 拉着看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是梁恒波居然也跟过来,背着手站在她旁边, 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房间里,一股婴儿和类似痱子粉的味道。
  床前很挤,梁恒波站在她后面。他飞快地跟她打一个手势,意思是, 待会出去说句话。
  罗姨却也看到了:“哎呀, 你看看我。真是的, 都忘记给你们倒水了!你们坐。”
  宋方霓只好开口:“不用麻烦了,真的。”
  宋方霓每次回来,虽然避开罗姨, 但也托着父亲给继母带点礼物,羊绒围巾或护肤品什么的,彼此还有面上的客气。
  罗姨又说:“这就是欧阳先生,真是一表人才。”
  不管罗姨是否真正认识欧阳文, 这一句话,成功地让三个人都陷入尴尬。
  爸爸是今天才知道女儿和欧阳文的婚约取消了,他给了继母一个眼神。
  梁恒波嘴角紧抿着。但他随后垂下眼帘, 认认真真地说:“我是梁恒波, 您好。”
  接着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忙乱,除了小婴儿还在酣睡, 罗姨和宋父开始很小声地耳语和议论,圆圆则悄悄地打量着他们。
  宋方霓朝梁恒波点点头, 两人路过门口处那巨大鱼缸,走出来。
  这街道虽然破旧,但也是人来人往的地界。
  暮色四合, 华灯初上,头顶的天空却是被各种乱七八糟的电线遮挡着。附近除了各种琳琅的小饭店,也没一个能坐下来的地方,他们静静地走着,最后,停在一家加盟的奶茶店门口。
  梁恒波先问了一下她的伤口,她的手臂重新被包得严严实实,因为又多了一道淤青。但是,也没必要向肇事者的外甥告状。
  宋方霓只是说:“你怎么来了?”
  他盯着她:“问得好。你怎么走了?”
  这时候,宋方霓突然很敏感地意识到有一双眼睛在看他们,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看了眼。
  那个圆圆也跟着他们走过来,正站在很远的地方,隔着几棵歪歪扭扭的白杨树,观察着他们。
  这个跟罗姨来的小姑娘,宋方霓几乎全无接触,但现在,她觉得这个圆圆有些奇怪,用“奇怪”形容花季少女有点不合适,可是她看着自己的神情,有好奇、羡慕,敌意和一股隐藏的……怨恨?
  准确地说,嫉妒。
  她很明显地感觉到,小姑娘喜欢梁恒波,不是那种大哥哥的喜欢,而是异性之情的喜欢,或者是,仰慕?
  宋方霓失神地想,当初她和梁恒波交往时,也在圆圆的这个岁数呢。
  她很轻地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眼前的人却撑住她肩膀,他倾身,脸微微往右侧歪了一下,然后就吻住她的唇。
  宋方霓的呼吸停滞。
  梁恒波把人揽到怀里。
  他磕着眼皮,唇齿交缠,她的舌,凉却软,吻起来有一股菠萝的甜味。
  这条街很狭窄,但没有他们交错呼吸空间的狭窄。他的手臂紧紧地贴附着她的腰,呼吸很乱,因为克制着迫切,所以男人的表情显出几分矛盾的易碎感。
  但实际上他的吻异常猛烈,不停,一下一下地深入,简直像要吃掉她。
  没有经历过,她像在湖里溺死的鱼。刚吸一口气,就再被夺走,按灭。混乱着次序,如是重复着。
  奶茶店接外卖单,很快,有一个外卖骑手匆匆地把摩托车往旁边一停,准备取货。
  路过的时候,自然忍不住看他们一眼。
  宋方霓借机推开他。
  梁恒波却抓住她的手腕,在唇边又吻了一下:“昨天的这时候,我就很想亲你。”
  她没说话。那么高浓度的吻,整个人就像被脱水。
  梁恒波在路灯下凝视着她发红的脸。他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这次回来,是因为我吗?”梁恒波用拇指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腕,随后补充,“不是的话,你重新考虑一下我们在一起?可以考虑很久,我都会等。”
  宋方霓尽量呼吸,努力地先找回理智。但脑海里还是乱的,随便揪出一个问题。
  “上次在香港见面,你的头发为什么白了?”
  梁恒波稍微一愣。
  “噢,前一段时间,我在科讯处在风口浪尖上,当时担心自己情绪出现问题,就在医生建议下,重新吃了段时间的药物。而药物的副作用是头发会白,停了药后,头发还是白的,就没管它。”
  宋方霓沉默了一秒。
  梁恒波不懂,她和母亲怎么时时刻刻都关注自己的发型,又补充说:“那形象很稳重,也能带给董事会好印象。”
  “那你大学有段时间变胖,也是因为吃药的副作用?”她问。
  这一次,梁恒波的眉头锁了一下。
  “是啊。只不过,变胖变瘦乃至头发都属于小问题,我当时最无能为力的还是学业。因为花了很长时间才决定吃药,曾经知道自己有多聪明,但吃完药后,整个人都慢了好几拍,那感觉不好受。我读研时就觉得有点费力了,索性弃笔从商。”
  他说的轻描淡写,宋方霓却清楚,梁恒波没有一个字在开玩笑。
  她强笑说:“……我的心好痛啊。”
  梁恒波便也跟着她微笑了下,因为,他很喜欢她这句话。
  她说,心好痛。
  并不过分,恰恰好。绝对不要假惺惺地说什么感同身受,也绝对不要可怜兮兮地说着心有愧疚。某种阴暗意义上,他也只需要她说一句,她会为他心痛,他就很安心了。
  而在那一瞬间,他也在想自己喜欢她吗?
  答案是,everytime,在每一个时刻。
  ..
  宋方霓这时候冷不丁地又想起圆圆的存在,但再抬起头,那个像流浪猫般安静偷窥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受不了他们街头四下无人亲吻的一幕吧。
  “你觉不觉得,圆圆和以前的我,有点儿像?”她问。
  “除了你们都是女生以外?”梁恒波很轻微地挑了下眉,在他的评价标准里,这就像拿鱼缸和电脑进行类比。
  他轻说:“看过她的那张数学卷子吗——你回去后,一定要见识见识去。”
  梁恒波的修养,到底没说出来那一句:脑子实在太差。
  宋方霓说:“我说的可不是成绩。”
  他顺理成章地接了一句:“成绩都搞不好,感觉上就还是差着一层。”
  宋方霓被这种保送生的鄙视思维弄得无语:“还’感觉’,你对她什么感觉?”
  他漠然摇了摇头。
  “我不了解她。”梁恒波说,“而且,我不会轻易去批评你的家人,你也不要去给我设这一种圈套。”
  好笑的是,她的眼眶突然之间湿了。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家,”宋方霓说这句话时却想起来,爸爸和罗姨还在理发店里等着自己吃饭,她便说,“我要回去了。”
  梁恒波再次攥紧她手腕,他误会了:“今晚就回上海?”
  她被他的紧张弄得莞尔。
  “回我爸那里。”沉默了会,宋方霓望着他穿的衬衫领子,她说,“你不要觉得,我现在是在拒绝或同意你。但是,我能再考虑考虑你的话吗?”
  “当然,当然。”梁恒波的目光重新变得柔和,但他还是没松手,想了想,“把你的各种联系方式告诉我?”
  明明是他一直拉黑她。
  不过,他们还是像高中生似的,站在喧嚣的马路上,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
  到末了,梁恒波硬给她一张小区门卡。
  “你今晚要是无聊,可以过来找我。”梁恒波借着这姿势,想再一次想去吻她,却被她避开,他便说,“我家门的密码锁是142857,很好记。”
  宋方霓眯着眼睛:“142857,金字塔里的那串数字吧。”
  他点点头:“你懂我的。”
  >>>
  晚饭是在继母家吃的。
  梁恒波走后,罗姨让小工在前面管着理发店,然后亲自做了一桌子菜。
  罗姨的嘴也没闲着。吃饭的时候,一直呵斥她大女儿圆圆,说坐也没个坐相,吃也没个吃相,怎么回事。
  青春期的少女个性原本就叛逆,圆圆被母亲当着外人面呵斥,居然撂下筷子就走了。
  宋方霓也极不舒服。罗姨话里话外,是担心圆圆复读失利,试探着问宋方霓,能不能让她在□□着找一份工作。
  罗姨跟宋父说:“唉,圆圆有她姐一半的出息,我就烧高香了。”
  宋方霓不想揽这差事,淡淡地拒绝:“我当初也是靠自己在上海立足,什么认识的人也没有。”
  罗姨很尴尬,父亲全程自顾自地喝白酒,聋了似的。
  吃完饭后,父亲步行送宋方霓回到她下榻的酒店。
  宋方霓在进去前,终于转过身,她问了一句:“爸,他以前是不是来家里找过我?”
  甚至根本没点明“他”是谁,但是,爸爸一下子懂了。
  他沉默了好久,终于迟迟地说:“当时想,欧阳家帮了我们很多,那小伙子也不错。你得对他负责。”
  “负责?”她一下子就提高声音。
  宋方霓的父亲,是那种在外表看上去就朴实沉闷的男人,他被两任老婆耳提面命,从来不反驳也不生气,如今被女儿高声地质问,也不言不语。
  当宋方霓锐利询问,是否卖了之前的拆迁房,以及妈妈去世后家里的真实负债状况,然而,所有的话都像是撞在一堵橡皮墙上。
  爸爸就像个木偶,只会反复地说:“你看你手都伤着了,早点休息吧。”
  宋方霓回到酒店房间,重重地关上门。
  她躺在床上,戴上蓝牙耳机,里面开始播放起愤怒的摇滚乐。过了会,她费力地伸直左手,从旁边的枕头下面,摸出一个相框。
  这是上午从梁新民那里要过来的。
  在这张照片上,自己和梁恒波挨着,这居然是他们多年里唯一一张合影。在黄山的时候,可能是她太粗心,可能是他太低调,他们居然都没想过要合影。
  宋方霓不停地想,如果当时,梁恒波找到自己,跟她说,他们之间能不能不分手,她又会怎么回答。如果现在,他们复合了也没有好结果,还消耗了彼此最后的情分。又怎么办。
  辗转到了十二点,她始终睡不着。
  142857,是梁恒波告诉她的公寓密码。
  这也也被称为走马灯数,它最先发现于埃及金字塔内,被誉为世界上最神奇的一串数字,因为142857在乘以1到6的时候,得到的结果还是142857这几个数字的排列组合,只是走马灯数调换了位置。但乘以7,结果就会变成999999。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