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琅的身体往后倒去,却没有落在硬邦邦的地上。
他勉强睁开眼睛,只见他的身后跪坐着一个女子,她勉力的缓解他落下的力度,然后将他轻轻放在怀里。
“姜汀兰?你什么时候来的?”
姜汀兰的眼里早已是泪水迷雾,却忍着不落下。
她的手臂紧紧环住他,对他说道:“在你杀掉最后几个的时候。”
“是让你来的?”
苏琅也是奇怪,他现在应该满脸都是血,衣服是他哥的,对方是怎么认出来人是他而不是太子的?
她的方向是背对着他的,如果没认出,就算过来救人,也不是这个方式,至少不是‘胆大包天’的抱着他。
姜汀兰努力收着眼中的眼泪,已经开始第一时间为他检查伤势,一边回答:“我们在猎场另一边,我察觉到了不对,就带人过来看看。”
苏琅的声音气若游丝,像是不行了的样子:“那人呢?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这话还有点气急了教训的意味在。
可是姜汀兰并没有因为这心虚,而是第一次在苏琅面前十分强势回嘴:“那你呢,你身边为什么不带人?自己都这样了,还有脸教训别人!”
苏琅的话音越来越低:“胆子不小,等我回去……”
他的话音彻底消失,姜汀兰眼里又积满了泪水,可是她又抬头憋回去。
姜汀兰低低回了他一句,尽管对方这时已经听不到了。
“等我回去,你要怎么处置都随你。”
只要他能活下来。
来的路上遇到几个零散的黑衣人,女护卫去解决还没回来,她身边没有一个保护着她的,怀里还有一个生死不明的。
此刻的姜汀兰前所未有的冷静下来,拿出着急带上的止血药等各种治疗受伤的药瓶,接着狠狠用力,将自己还干净没沾血的衣袖裙边扯碎成一条条,耐心着一处一处为他止血上药包扎。
工作做到一半,一个男子从天而降,长剑挥动,剑尖落在她的脖颈前方。
第76章 二十二
那么明晃晃的一把剑, 姜汀兰又哪里能看不见?可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治伤的手一点也不抖,面色也出奇的平静。
她在上好药粉的一处开始包扎, 抽空瞥了来人一眼, 这才发现,对方和之前那些要暗杀苏琅的人不同, 没有蒙面, 更没有穿黑衣。
而且,这个人她还认识,并且她和他的妹妹很熟悉。
之间拿剑的男子一身华贵的世子服饰,看向他们俩的眼神中,满是冰冷。
他曾经是苏琅的好友, 镇国公府的世子。
“让开, 我不杀你。”男子的声音格外的冷漠,一点也没有平常见面时的温和。
姜汀兰自然不可能听他的话, 她依旧包扎, 我行我素。
世子看她如此,有些怔然,而后问道:“你想陪他一起死?”
姜汀兰沉静回道:“当然不是, 我不清楚你为什么要杀他, 可是我知道,如果你杀了他, 你一定会后悔。”
镇国公世子冷笑一声:“你一个弱女子,能懂得什么?我又怎么会后悔?”
姜汀兰手法娴熟的为苏琅包扎好了最后一处,终于有空停手和他认真讲话。
“是,世子说得对,立场不同再是至交也是枉然, 小女不清楚齐国公府的楚二公子,皇帝的第四子苏琅,在世子这里的分量有多少,但是我却是可以确定,有一个人,是世子绝对需要考虑在内的人物。”
“你是想说三皇子苏夜?”世子十分不以为意,“虽然我是被他指派来杀苏琅的,但是并不代表,他在我这里会能有多重要,同理,他最后能不能成功坐上皇帝,我也不是十分在乎。”
“当然,世子的话都对,但是我想说的这个人,却并不是指三皇子,如果我真的那样以为,就会先提皇上的名讳,拿来阻止世子了。”姜汀兰抱稳了身上的人,让他躺的更舒服些。
毕竟事情到了这里,谁都能看出三皇子要败,如果真是为了苏夜,不杀苏琅才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一旦苏琅身死,谁都活不了。
若是真的在乎三皇子的死活,忠于他为他考虑的人就会选择此刻停手,日后再说,而不是顺着另一股势力隐隐助攻的节骨眼上。
对方说话总是故弄玄虚,也许一般人感兴趣,他却没心思和她聊了,而是讽刺说道:“你在拖延时间?可惜你的拖延并不管用,因为苏琅他今日必死!”
男子一举道破她的玄机,话语落下,长剑绕过姜汀兰,要刺穿昏迷受伤人的心口。
姜汀兰并没有着急上前一步挡剑,而是高喊:“贵公子的妹妹!”
嗡——!
长剑止于距离最后的毫厘之间,世子瞪着眼盯着她,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姜汀兰与他对视,心弦在苏琅没有被刺中时终于松动了些。
现在谁都不在他们这里,即使她挡在前面,也只是无用功,苏琅还是会被害死,所以,需要她拖延时间等人来,同时也需要在这其中智取,而不是说些无用的话,不然苏琅只会死得更快。
“镇国公府真假千金,当年被人恶意报错,如今真千金回归,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的假千金,实际上的农家女,现在就在苏夜三皇子的手中。”
姜汀兰极为快速的一口气说完了这些,看着对方迟疑收回的长剑,接下来的话也平稳了许多。
迎着对方奇怪的视线,她接着说道:“所以世子有所顾及,只想要完成任务等对方放人,或者是等他彻底落败自然能以其条件救他,再或者趁着他无权势了直接方便寻人。”
“不管是那种方法,人都是平安会找到的,世子一定是这么想的对么?可我要告诉世子的是,你不会如愿的。在苏琅被你除掉的那一刻,那位前国公府小姐,你的妹妹,必死无疑。”
对方说得坚定,男子却嗤笑一声:“姜姑娘,你这话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的。那你认为,我会是那个例外吗?”
姜汀兰咬牙,又说出了更深的一层消息:“世子喜欢李姑娘,李姑娘也心悦世子不是吗?”
她口中的‘李姑娘’,正是世子过去的妹妹,现在换回真实身份的农家人姓氏。
这是最深藏的秘密,男子这才被惊到了,手里的剑差点甩拖出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他妹妹也是心里有他的吗?他怎么不知道?
姜汀兰像是此刻完全捏住了他的心理,仰头笑问:“世子一定在不确定,小女口中李姑娘的心意是不是真的”
“那么现在我可以立刻回答你,当然是真的。因为!”她死死盯着他,不放过他的任何表情变化,“这是我在救出李姑娘时,她亲口告诉我的。这就是我为什么知晓世子心中最大秘密的原因。”
姜汀兰的这段话,可谓是真正震到了他,他退后一步,剑也松松握在手里,已经不再处于极致的准备攻击状态了。
确定自己成功了说得对方晃神,姜汀兰又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没有完全卸下心神,依旧绷着一部分。
“她被你救了?那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世子急急追问,然后反应过来,“不对!苏夜藏得那么隐秘,我都用尽人手找不到,你是怎么办到的?你在哪里找到的?”
她听了对方这句话,重新提起心神,背后重新生出刚才因为苏琅险些丧命而惊惧的冷汗,一时找不到语言回答。
其实这时应该随便说个地方最好,可是世子爱对方宛若生命,随便编造,万一对方已经找过,那就是明晃晃证明自己在说谎,更会刺激得他下手。
而且对方被选择成为世子,下一代的镇国公,并不是可以随意糊弄的。
刚才她只是借着对方对苏琅的愧疚情谊,和对自己心爱之人的关心则乱,所以才能达成目的拖上一拖,但也并不能完全奏效,使得他彻底放弃杀了苏琅的念头。
其实他这一行为,也有些孤注一掷的意味在,他何尝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但是李小姐的失踪已经快要逼疯了他,或许他也认为找不回来了,不如给妹妹报仇,让他和苏夜等一群人为他的爱人陪葬。
包括他曾经的好兄弟苏琅。所以这个时候,其实这位世子是有些疯魔的,不然都不会不管苏琅的死活,反而要杀他。
从对方低头想办法的沉默中,男子渐渐明白了,她是在诓骗他,被欺骗后的情绪高涨,再加上对喜欢人的担忧害怕,他彻底丢掉了最后一丝对苏琅的怜悯,准备要了他的命。
姜汀兰看他又举起剑来,反应十分快速的跪起身,挡在了苏琅的正前方,准备挨这必死的一剑,替他争取最后的被营救时间。
“住手。”气若游丝的声音再度响起,沙哑的男声立刻抛下的下一句,终于成功止住了世子想杀人的心思,“镇国公世子你妹妹的行踪,本皇子知晓。”
对方昏迷的时候,他能够直接提剑准备随时要他的命,可是真当他醒来以后,对上那双黑眸,他反而心中生起了惬意和无尽的悔意愧疚和难过。
同时,男子也注意到了他称谓上的改变。
他明白,自此之后,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因此,世子只是沙哑问道:“楚二公子所言可是事实?”
“你做的很好。”苏琅先是抬眼鼓励了一句激动扶向他的姜汀兰,这才回答他道,“当然,而且本皇子与皇兄已经派人刚刚将其救出,只是没来得及通知你。”
他看向对方震惊的眼神,下一句话冰冷而又带着无尽狠厉的威慑:“所以,本皇子奉劝世子不要乱动,也不要想着趁我现在虚弱了一点就能够杀我。”
“先不说你能不能得逞吧,但是不管结果如何,你再敢动一下,你妹妹的后果,我保证绝不会比在三皇子处好,而且也绝不是你所想象的身死为我陪葬那么简单。”
苏琅这话说得冷漠,一点也没有顾惜这位李姑娘的意思。
果然,既然曾经是至交好友,世子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他不会格外对一个女子容情,所以也就不再敢动,手中的剑也松开,脱落掉在地上。
姜汀兰看他们俩对话结束,这才小声问他:“公子,你现在还好吗?”
苏琅轻轻笑了下:“放心,我只是身上看着可怕,其实大多数都是死人的血,不然也不会这么快醒来。”
其实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完全安全,所以苏琅不可能真的昏睡过去,只是稍微趁着无人时松懈休息了下。
他的弦也一直绷着,没有放松。
姜汀兰曾经因为做他的解毒药引子,常年病弱,早已久病成医,所以刚才给他包扎的时候,已经替他把脉查看了伤势,所以清楚他没有骗她,他并没有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
不然,她也不能够一个人包括面对世子时那么冷静了,早就被他的生死不明心慌的什么都不顾了。
她再能冷静沉下心来,也得是在此刻苏琅没有生命威胁能够救治过来的前提下。
世子虽然是不定因素,但却不是不可有挽回之地的。
现在对方已经被说服,他们只要静静的等待援军就是。
好在,他们没有等候多久,太子苏瑾带着人骑马闯了回来,前来的人形形色色,楚汐和她身边的薛奕也来了。
一群人看见苏琅一身血的样子全都慌张不已,带着人赶紧回了围猎的营帐。
这场猎杀,也正式落下帷幕。
第77章 二十三
苏琅再次醒来, 就发现自己的帐篷里的人被清空了,只有远处站着的皇帝,和他身边跟随了半辈子的老太监。
老太监一声提醒, 帝王转过身来。
“醒了?”远处的人目光不明, 第一次用如此陌生冷淡的语气和他说话。
对方这幅表现,苏琅最是清楚原因。
他在失望, 失望他的‘心软’, 失望他不懂得抓住机会,就算是装傻不去管,或者跑去救人,也不该换了衣服误导那些杀手,以身相代。
他希望他这个儿子是有野心而冷漠的, 那仅仅是亲情间的善意, 也不该是真实的,至少不该为对方做到这个地步。
苏琅心中有些想笑。
因为当年原主的作为, 皇帝彻底认可并且最为喜欢这个孩子, 如今又想要让他摒弃这些,按照另一种方式,来等着继承皇位, 是不是想得太好了?
心里想笑, 苏琅就真的笑了出来,他顶着包裹着纱布的一身伤口, 坐起了身。
“父皇。”
黎国皇帝来到他的身边,上下打量了一回:“倒是醒的快,精神也不错。”
苏琅笑而不自知:“托父皇的福。”
皇帝难得被噎着:“……”
他这个儿子越长大越让人看不清了,就比如他现在这个笑着说出的话,他就不确定他是真心表面意思的这么觉得, 还是在说反话。
皇帝坐在他旁边,却收回了看向他的视线。
“还好,这一次有惊无险,你也顺利救回了你的兄长,伤成这样,是父皇没有保护好你的过错,说吧,想要什么补偿?”
这话就差明说皇帝是在愧疚,他手下的人,差点害得他真的被杀掉,虽然是对方误导在先,但是如果没有他动了除掉太子的心思,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苏琅怎么能不心领神会?立刻‘贴心’的提出了要求:“父皇既然如此说了,那就同意了儿臣的婚事吧。”
皇帝眯眼,却是君无戏言,他慢慢问道:“你想要娶谁?”
“少时她曾经以命相救,这次又是她及时出现止住了我流血的伤口,如此有缘又两次救命之恩,做我的妻子再合适不过了。”
苏琅没有提出名字,皇帝却已经明白,他听到儿子的理由眉头松了些:“是宁远侯府上姓姜的姑娘?”
苏琅笑而不语,眼神中却是承认了。
“只是上述这个理由,所以你才要认她为成婚的最佳人选?”皇帝目光怀疑,有些觉得这小子在骗他。
他总是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是侯府图谋,引自家女儿故意接近引诱,琅华已经被这女子迷住了,促使他说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