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早就该被销毁!
木质的妆台轻易碎裂,他红着眼,连同妆匣里的一切,统统燃烧起来。深黑色的火光无声吞噬着一切,只是片刻功夫,它们萎缩、坍塌,最后化成了地面上的一摊灰烬,再找不到之前的形状。
烧掉这些,他以为自己会快乐些——毁掉她的痕迹,彻底将她的痕迹从脑海里抹掉,他该开心才是。
可是没有。
胸前的逼仄感愈发强烈。
他看向衣柜,各式的彩衣轻裳和自己的衣服堆叠在一起,和谐地仿佛它们本该那样摆放,可不是的。她早就离开了,五年前,自从恢复记忆后,她没有一天不想要逃离他。
远远地离开他。
凌殊紧紧抵着牙,愤怒的火焰在眼眸里燃烧起来,不对!脑海里突然有个突兀的声音叫嚣起来。
不对,他怎么能这么卑贱地去为一个人族修士恼怒,他站起来,拳头因为太过用力地紧攥,骨节之间发出咔咔的声响,他冲到衣柜旁,漆黑诡异的魔火再度燃烧起来,火势无边地蔓延,焚烧着一切。
他看着疯狂跳跃的火苗,心口越挖越大的空洞感却让他如同被打了一棍子!
他挥手,扼制住火苗痴心妄想的蔓延,重重地,坐回床边。
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对劲。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攥住床沿,手掌轻轻一用力,床边塌陷,可他的心情似乎没有缓解,他满脑子都是穆云清,她惨白着脸拒绝他,甚至可笑地以为他只要收回一切,就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他了。
怎么可能呢?
凌殊的双眼充血地泛红,拳头紧拧到手背青筋暴起,突出的血管一下下随着心脏跳动着,让他回想起离开时,她脆弱脖颈间血脉的跳动。
如果当时杀掉她就好了。
他的脑海里倏地冒出这个念头,可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他竟然是惊惶地,近乎慌乱又迅速地掐灭这个想法。
不行,她不能死,他们之间没有结束,也不可能结束,他会给她惩罚,给他报应!
可一想到惩罚,凌殊失了光泽的唇抿至更紧。
他对她的惩罚,从来没有实现,甚至于,到了最后被困在其中的人,反倒成了自己。
有关她的事,总是超出他的掌控。
她只是个修士,无知又不堪一击,他轻易就能将她困在自己的手掌心里,甚至她还不自知。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攥紧了掌心,把她牢牢困住,她却总是跳跃着高高地昂起脑袋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是他的,每一次他都会这么提醒自己,可同时,他也会忍不住松开一根手指,由着她攀附着他的指尖,迎向外界。
但他低估了她的贪婪,她想要得到的实在太多了。
他给了她自由,又给了她力量,他以为,她应该满足,乖乖地趴在他指尖便够了。但现在,她却想要逃离。
不惜毁掉他给她的所有,远远离开他。
凌殊呼吸一颤,怒火填满胸腔,对她的怨恨焚烧着他的理智,不可能,他不可能放手的,永远不可能!她是他的,永远,也只能是他的!
他站起来,脑海里一遍遍的怒吼,总算让他的心态平静下来。
对,就这样,他们还在继续,放手,怎么可能?她会回到他身边,她那么贪婪的人,得到的永无止境,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满足她,她一定,会主动地回来的。
他再度来到人界,躲在暗处,像一个偷东西的贼,就那么悄悄地看着她。
他看到她的失神,心中暗喜。果然,她舍不得他,总有一天,她会跪在他的面前乞求着回到他身边,安分回到他掌心的。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他能够给她力量、给她想要的一切,只要她回来,他可以答应,惩罚轻一些,最多,就是让她待在魔界,待在一个,他只要回个头就能看到她的地方,安分一点就够了。
然而,情况再度超出他的预测。
她竟然不再想念他,她的生活里充斥的不是修行,就是带队历练,她不再失神,也没有露出一丁点难过的神情,凌殊甚至觉得,自己正在她的记忆里淡化,甚至不久后,就会消失。
愤怒再次袭来。
他看着她毫不留情挥剑,像山洞里斩断两人羁绊那般,面无表情地斩杀妖物,他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可笑起来。
什么时候开始,他堂堂魔界之主,竟然会为了一个渺小的修士低头,甚至,产生了这么多不该有的愤怒,真是可笑!
他再度回到魔界,魔殿里的陈设已经翻新,妆台衣柜产生的灰烬,被人清扫出去,整个房间恢复了原始的空荡。
他闭上眼,喧嚣的怒火不再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他试图转移注意力,回想最近魔界的事情,可慢慢地,思绪不受控地转移,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他无法掌控了呢?
是他变成兽形,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还是聚仙镇里,他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凌殊算是看清楚了,她不仅贪婪还没有心,他能够想见,只要他不出现,她一定不会想起他,更不可能主动去追寻他,她真是既冷漠又自私,可这样恶劣的人,竟然让他,无法放手。
凌殊又毁掉了一副床板,暴躁地像回到少年时期。
那时候的他刚刚成名,身负无穷无尽毁灭天地的力量,无人管束,更无人能拦,年幼时候受够的屈辱他全都要讨回来,他的一切仇恨与惩罚建立在屠戮之上。
喷涌的鲜红,痛哭的哀求,统统成了他的战利品。
从前他用最简单的杀戮止住内心邪念的扩散,而现在,面对一个他不愿动手的女人,解决方法成了最难的问题。
抓回她,杀掉她,一切用武力解决的方式在他脑海里闪过,却全都被他丢弃在一边。
抓回她又有什么用?她只会恐惧,只会想逃,他不愿意用这种方式留住她。
可他,究竟要怎么做?
凌殊努力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想要从中寻找突破口,可越是回想,他只能看到她的恶劣,一次又一次无边地恶劣。
他去见她,她想逃。他警告她和其他男人保持距离,换来她嘴上的答应,以及心上的不真诚。
他不知道她一遍遍说喜欢他,只喜欢他的话是真是假,可听了那些,明明不该有触动,他却总是会感到一丝欣喜。
像是握在手里的小东西,终于知道亲近他,用甜言蜜语讨他欢心了。
可现在,他发现,一切只是她的计谋。
她就是那种拿捏着别人的心,得到了,最后却不要,冷冷丢弃的人。
她想要什么?她什么都想要,想要把他掏空,是他傻得可怜,一遍遍地主动去亲近她,用温柔去对待她,把她抓到身边,实际她的心永远都在游离。
至于找人?天杀的找人,那个纯茗被他忘记了数千年,仙魔大战上她一次也没出现过,兴许她早在仙界哪个阴暗的角落里死去。他让穆云清去找人,却连自己都没想明白理由。
只是在开口以后,他看着她眼眸里洞悉到什么的安心,突然觉得,这样让她有个目标,也好。
起码,不至于衬托地他一次次来找她,太过愚蠢。
但事实,他仍然败在了她手里,成为了那个最愚不可及的人。
“师父,我不想参加试炼大会了。”
灵气缥缈充裕的修仙界,凌殊再一次地靠近她。
他看着她被三个男人相环,亲密的姿态,他恨不得将三人当场斩杀,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先不说她会怎么想,仙魔之间恒定的条约,不用于他轻易僭越。
条约……凌殊的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这种能找到漏洞的东西,不会阻止他太久。
他跟随着她回到承邬宗的弟子居,那是他熟悉的地方,曾经的十天,他在有她的地方填满自己的痕迹,然而如今,那些痕迹早就被她无情销毁。
简陋的房间恢复冷硬,除了窗前那三盆绿色,凌殊看着,迁怒地想要毁掉它们。
他闭眼,收回了分散的注意力,睁开眼,隐蔽而执着地看着她,目光不再温柔,近乎贪婪。
她在打坐,如同履行她对那三人说得,一心修炼。
他敛息,无声无息地靠近她,走到她身边。她没有任何发现,满目清冷的模样,好似真的一心只有修炼。
明明知道她不会察觉,他还是屏住呼吸,接着伸出手,轻轻的,刻意压制了靠近的速度,触碰到了她的眉心。
指尖碰触的瞬息,她意识一沉,坠入昏迷。
他抱住了她,如从前数次一般,将她轻松地拥入怀中。她的身体很柔软,没有丝毫拒绝他时的冷硬。
凌殊看着她安静无忧的睡颜,慢慢地,露出一个笑。他抱紧她,低头,在她柔软的唇面上亲了亲。
低语:“清儿,一切都恢复了。这一次,我会让你重新认识我。”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赶第二章 ,今天大概率会加更,么么叽
第71章 071.记忆
穆云清又失忆了。
准确地说, 她不明白怎么会觉得是“又”,兴许是潜意识的判断,又或者是大脑思绪的错乱, 毕竟她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
她从床上坐起来,像是兽类打量自己的领地一般, 目光镇定清冷地打量房间内的一景一物。
床, 衣柜,角落里的洗漱架,简陋地和她记忆中无二。可细微之处,又有差别。
衣柜里小版陈旧的弟子服不见了, 多了一套新的, 根据穆云清的记忆, 宗门只会在有重要事情前采购弟子服, 至于对宗门而言的大事, 除了举行弟子大会抢夺新鲜血液, 就是拉着弟子出去霍霍, 参加修仙界的试炼大赛。
这两件事,根据她的记忆推断, 最早也要到五年之后, 可现在的她并不觉得时间会那么紧凑。
穆云清抿抿唇, 冷艳的脸上闪过一抹迷惑。
因为失忆,她对自己脑海里的记忆也不那么相信,毕竟一个人醒来发现脑海里的东西和身边的一切产生断层,都会生出怀疑。不过在没有其他信息时,她还是决定暂时地,相信那些记忆。
她慢慢起身,走到窗边, 近距离地去看摆在窗台上的三盆灵草。
两盆青阜草,一盆石灵花,石灵花结了一个淡白色的花苞,花苞的底座包裹着细嫩的绿叶,只可惜它的生长期太长,想来真正开花还要等一段时间。
穆云清拿手去触碰它们,触感真实,没有威胁性。她现在有一点觉得记忆是真实的了。
天色尚早,弟子居外没什么人,穆云清打开灵识在可视的范围内扫视一圈,没察觉到与记忆的任何冲突。
她关上窗,重新思想起当下的情况。
她的记忆停留在大峦之巅一役前的第五天,传达到魔界的战书是五日前下的,今日她本该与往日无二,练剑打坐,可刚才,她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
按照她之前的状态,是刚刚醒来。
打坐期间临时入睡,这种几率发生在她身上微乎其微,穆云清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有真正入眠,毕竟自己上方有两位光环人物压着,她唯有努力,才不会被他们落下太远。
抛下入睡的诧异,随后,她发现了最奇异的问题——她的修为提升了,并且,是腾飞式地增长。
她记得自己闭目敛息打坐之前,她的修为,只在金丹前期。
而现在,抵达了合体后期。
金丹前期和合体后期,根本是质的差别,而她丝毫不记得自己这些年修炼的时光,再加上房间的细微差别,穆云清很容易判断出,她失忆了。
失去了刻苦修炼数百年的记忆。
至于她为什么会失忆?是意外,还是巧合?
这个问题穆云清并不在意,现在的结果不难接受,她唯一想要知道的,只有当前的修仙大格局是否还在,她这般资质的弟子已经修炼到这种程度,和她同批的弟子是否也差不断跨过出窍期,和她一般往飞升阶段前进?
穆云清没有留给自己过多思考的时间,她推开门,不浪费时间直接去寻找答案。
弟子居和她记忆里相差不大,这种一直维护着的建设,存在个数百年不变化也不稀奇。
她走过一个走廊,最后停在了一道房门前。
是师兄楚萧的房间,确切地说,是她记忆里大师兄的房间,穆云清并不确定,数百年过去,她已修炼至合体期,身负主角光环的楚萧,是否早早飞升?
宗门隔离的结界阻止她进一步得到情况,她敲门,两声之后,听到渐近的脚步声。
“云清,找我有事?”
看到门内人的一瞬间,穆云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深抿了下唇。
她不明白数百年过去,连她都修炼到了合体后期,只差两大阶就能历劫飞升,为何一贯走在所有人前方的师兄,会落在她身后?
难不成……
她克制住自己探究的目光,同时,压住了心口那丝不应该存在·落井下石的欣然。
朝门内看了一眼:“师兄,有点事,能进去吗?”
她的话语短促简练,是和他一贯的相处模式。
对面的楚萧却是稍顿了一下。
他冷色的眸子有片刻的疑惑,穆云清抿着唇,没管他是否看出自己的异样,反正,马上就要摊牌。
“进来吧。”
师兄的嗓音里竟然夹杂着些许柔和,穆云清捏在门板的手一紧,抛开这份神经质的猜想,关上房门。
楚萧的房间比她的还有简陋,穆云清的房间起码还有点缀的绿色,而他,除了暗色衣柜床铺,只有一片白墙。
穆云清没觉得自己能和他亲近到坐到床上交谈,便维持一贯的距离,和他对面而站。
“云清。”楚萧张了张口,眼前的穆云清带给他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疏离又冷淡,他想询问,却不知道该怎么出口,亦或者,这种陌生感只是他的错觉?
穆云清轻易看出他的困惑,粉唇开合,直接说道:“师兄,我失忆了。”
“失忆?”楚萧的眸心狠狠跳跃了一下。
穆云清:“嗯,我不确定究竟失去了多少年的记忆,师兄可还记得大峦之巅一役?宗门第一次向魔界下战书?我的记忆停留在那件事之前?”
询问期间,穆云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楚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