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积累下来对魔族天敌式的惧怕，还是影响到了莫诚毅对凌殊的称呼。
纯钧内心略有不平，却还是极好脾气地点点头，朝莫诚毅一一道出自己所见情况。
纯钧出声查看穆云清的记忆自然不是心血来潮。
纯茗之事简而化之也好，他查看穆云清的记忆也罢，都是莫诚毅授意。作为师父，莫诚毅不愿意穆云清再和凌殊有过深牵扯，但两人的关系若无法断干净，穆云清毫无所知，不如知个大概。
至于更深地，他作为她背后的支撑，那些信息他会深埋，若有一天真到发挥作用的时候，莫诚毅再选择告诉她。
也是接下来的交谈中，莫诚毅从纯钧的口中更深地知晓了纯茗这个人，以及，穆云清和凌殊的牵扯究竟到了哪一地步。
纯茗，纯钧……正如莫诚毅惊人的第一直觉，两人的确有关系。
纯茗是纯钧认识的第一位仙者，那是在三千年前，他纯钧尚且是一介草草凡人稚子时，两人结缘。
纯钧救下了将死的纯茗，和她共同生活了十年，最后纯茗魂魄不存，彻底陨落。
十年的生活，改变了纯钧的一生。那时的他不过是个五灵根，无父无母遭人嫌弃在村里没人要的孩子。
凡人资质共有金木水火土五行，绝佳者皆是单灵根或双灵根者，像纯钧这样资质的人，修仙界根本看不上，就算进了修仙界，阶层观念之下，他一辈子也只能在修仙界当个外门杂事弟子，永远出不了头。
遇见纯茗时，纯钧已经放弃了修仙。
他当时毕竟年幼，即使心智早熟，理想被击溃的迷茫感还是在腐蚀他，救下一个将死之人的成就感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一束光明。
纯茗起初并没有袒露自己的身份，她对他一直用着人界的名字——施陌倾。后来有一日，她突然告诉他，她曾经是仙人，也是从那一日，她亲自教授纯钧修炼之道。
纯钧虽是五全灵根，却并非没有修行之法。
纯茗亲自教导他，淬炼灵根，突出强化两种灵根进行突破……她教他修行之道，传授他所知的各种术法，纯钧最初的资质虽不是最佳，可他的领悟力和意志力远超旁人，纯茗临死时，已将平生历练大半经验传授于他。
纯茗死后，纯钧却未重新前往修仙界拜师。他一直在人间历练，甚至勇闯过魔界，潜入过魔界最黑暗的荒原……直到数百年后，他飞升成仙。
随着时间推移，他从寂寂无名，一举跃到仙界战神地位！
仙界的数千年，纯钧并非没有打听过纯茗这个人。可他所得，仙者要不是对纯茗仙者的消息一无所知，要不就是对她讳莫如深。而即使讳莫者，所诉也不过是纯茗触动了天道，最终自愿陨落。
纯钧认识纯茗时，是她在仙族认为陨落之时，原本应该早消散于世间的人，却在人界偷活了十年。
在纯茗的身上，有太多秘密，可最后的那十年纯钧从未在她身上看出怨恨与不舍，死亡被她看得很淡，甚至对她而言，是种解脱。
至于为何是解脱，纯茗临死也没道出，当年有牵扯的人，要不是与她一同陨落，要不就是闭而不谈，三千年过去，纯钧早将这事掩埋于记忆深处，却不料，有一天会被人挖出来。
“你觉得，魔主找她会是什么原因？”
纯钧被莫诚毅问地沉默了两秒，缓缓摇头，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
凌殊为何会知道纯茗在人界的名字，他和纯茗究竟有什么关系是什么？
三千年前，若纯钧的了解没有错，那时候的凌殊，应该降生不久？
他和纯茗的身份……纯钧哽喉。
无论是什么，纯茗死了，仇恨或是爱憎，那些情感都随着她的离去一同消亡了，凌殊的寻找，注定没有结果。
纯茗的事搁置不谈，两人的话题重新回到了穆云清身上。
穆云清的记忆是被人强行干涉抽离，但这个人，显然不是她自己。
对自己下手，无论如何都会脑海里留下印记。穆云清没有。
她的记忆被抹的很干净，没有犹豫，那是当局者根本不能做到的事情。而且人一旦选择失忆，大部分时候都是下定决心，是根本不会再留余地。
动手的人是谁？纯钧和莫诚毅大致也能猜出来。
在今日之前，纯钧对与穆云清牵扯的魔族也曾浅思过，但今日两人碰面，纯钧无需过多相处，很轻易确定那人就是凌殊。
一个人在意另一个人时，即使再多伪装，心之所向是掩饰不了的。
这一次的碰面里，纯钧发现了凌殊的不同。
凌殊冷酷刚硬的心上，出现了缺口。
……
修士的穆云清为何会和魔主凌殊产生纠葛？其中的来龙去脉纯钧无须知道，当下，显然格外关注这件事的人，是他的岳父莫诚毅。
“这件事，旁人恐怕无法过多参与。”纯钧温声对暴躁的岳父提个醒。
凌殊去除穆云清的记忆，并且再次出现，显然，他在爱人。
并且，渴望得到穆云清的回应。
但与纯钧的正常认知不同，凌殊的心态是扭曲的——是什么样的心理，能让一届魔主放下一贯的嚣张，不惜毁掉对方记忆来重新在一起？
俨然，两人之前的关系几乎走到绝境。
强行用爱的理念去挽回一场破裂的关系，并且手段扭曲……这样的结局，在纯钧这里，并不看好。
莫诚毅刚被转移的心态在听到纯茗置身事外的语气后，顷刻炸了；“你懂什么？你这鬼样子也就能哄哄我家乔儿，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真正模样！呵，所有人敬仰的仙界战神，你真的关心其他人吗，你真的在意我这个岳父吗？你和那混蛋魔族有什么区别……要不是，要不是你对我的乔儿还算真心，我拼死也把那没心肝的蠢丫头抢回来。”
莫诚毅激动到双眼一红，一把老泪快要掉下来。
纯钧原本被狂怼的脸色略有崩裂，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又渐渐愈合。
“时间不早，我想乔儿也等我很久了，岳父那我就先回去了。”纯钧语气仍是温和而有礼的。
莫诚毅也知自己口不择言。
他偏过脸抹了一把，这才绷着脸转回头，砊砊几步走到纯钧面前，把一个乾坤囊马虎塞给他，说：“你回去吧，帮我把它带给乔儿，顺便，告诉那丫头，她还有个爹，别忘了！”
纯钧握紧锦囊，没再说完转身离开了。
只是在飞身离开之时，纯钧用神识再看了莫诚毅一眼。
其实岳父莫诚毅说得不错，仙界、魔界，他人的死活他的确并不在意。
他自出生便鲜少领略亲情和爱护，冷漠疏离成了他的自我保护，能纳入他心上的人，少之又少。
但有一点岳父说错了。
因为爱屋及乌，对岳父，对承邬宗，纯钧始终存了一份守护的心思，只是这份守护，根据关系的远近会有偏颇……放到一个距离刚刚拉近，从前几乎不起眼的穆云清身上，纯钧那点守护的念头已经极为浅薄了。
他帮莫诚毅认清现实，是想日后出事岳父不要太难过……至于穆云清会怎样？说出那句话时，她的确并非在他的考虑范围。
直至离开修仙界回归仙界，穆云清和凌殊的这段关系，在纯钧的眼中，都将是以悲剧收场。
可他注定没有先知的能力……
世间诸事，或许只是一个轻而易举的转身，就能扭转格局。
试炼大赛结束，修仙界的热潮却没有褪去。
修仙界收徒大典的逼近，注定让各个门派都停不下来。各门各派忙着集结下山，进行最后一波宣传，同时也在争先抢人。
收徒大典还未开始，距离承邬宗最近的一处人城已经人满为患。
穆云清作为门派大师姐，按照师父的指令，和楚萧纪青阳三人一组，打卡式地出现在城池里。收割了一波仰望目光的同时，看清了浩浩荡荡的架势。
显然，半年之前的历练加试炼大赛的风头，承邬宗将成为这一次收徒大典中当之无愧的——人气+实力第一名！
除了收徒大典轰轰烈烈进行，与魔界刚有起势的关系，同样没落下。
魔族犹如撒网，修仙界前十大门派统统有魔族进入。
在各自宗门弟子对魔族自小“悲惨命运”的宣传作用下，魔族的渗透进并不太困难，一身黑衣的魔族也在最初弟子远离的状态下，距离拉近，直至，关系愈发密切，打成一片。
除了人量的渗透，交易往来上，魔界的药材渐渐流入修仙界。天下之势，药材不分家，魔族一改从前强势阴冷的气息，率先放低姿态拿出药材，这让身处弱势地位的修士们一反之前的谨慎。
在收徒大典展开之前，两方交流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已经有门派的丹药阁长老跃跃欲试，商量是否前往魔界更深入交流，同时也能获得更多不同药草！
各掌门对他们探索自我领域永无止境、保持初心的精神表示嘉奖，但念及当下情况，加上这么多年对魔界的恐惧。
这个想法被溺弊了。
各掌门无视掉某些痴迷长老的无底线劝说，时日一到，立即打开宗门，展开大典！
修仙界的收徒大会展开在一年最热闹的夏季，场面注定喧嚣热闹。
大典连开数日，每一日人满为患。
承邬宗作为在试炼大会排名第一的宗门，自然在收徒大会上大显威风。
此次门派公开收徒的，除了掌门和几位长老，另外还有各个派别的首席大弟子，大师姐穆云清和师兄楚萧赫然在其列。
穆云清对收徒根本没兴趣，她抱着打酱油的态度上场，维持着大师姐的端庄姿态，看一个个青涩的弟子轮流而上，紧张无措地等待被选择，穆云清的思绪一度飘飘荡荡。
她回忆起最初进宗门的场景，自己也曾是成百上千名弟子中的一员，期待又紧张，希望被大人物选中，又害怕希望落空。
而显然，她是幸运的……
师父莫诚毅照旧没有收徒，席下仍旧只有她和楚萧，其他长老各自扩大了队伍。
穆云清的同辈中，剑阁的玉流师兄率先选择收徒，选择了一男一女两名资质不错的小弟子，而楚萧和纪青阳，都没有动静。
穆云清原本没有更改念头的打算，可到最后，还是收了个小徒弟。
第83章 083.小徒弟
一场打坐结束, 穆云清睁开双眼。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照进屋的色彩变成了浑浊的灰黑色，她坐在床边静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 院外的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小身影踮着脚快步进门, 又无声地小跑起来。
穆云清收回灵识, 唇边无波的弧度微微勾起，却又在房门被敲响时压平了嘴角。
“师父。”稚嫩的童音满含拘谨。
穆云清听到了声音才起身去开门。
今夜的月光很亮，月光从房门处照进来，在穆云清的背后照出一道清晰的影子, 站在门口的弟子魏澜背着双手, 眼睛落在自己那道被师父覆盖的黑影子上。他舔了下唇仰起头, 微浅色泽的眸子亮呼呼地看着她：“师父, 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穆云清的心都快化了。
她又强压了下嘴角, 看着魏澜奶白色的小脸, 伸手, 揉了下他的头：“没有，先进来吧。”
魏澜跟着她进门, 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没松开。
魏澜是穆云清在收徒大典上收下的唯一一位弟子, 才六岁, 模样是这个年龄段一贯的可爱款。
“今天在弟子院感觉怎么样？”穆云清看着他在桌对面坐的板板正正，浅浅地勾了下唇，并没有戳出他背着双手的目的，声音缓缓地照例询问道。
收徒大典结束后，穆云清没有再住弟子居，而是在宗门里另僻了一个小院，方便日后的单独教授。
魏澜算是她的首席弟子, 不过按照门派的一贯规矩，在弟子突破练气初期前，都会统一在弟子院进行基础教导。
当下，对穆云清而言魏澜相当于自由放养阶段，有弟子帮忙教着，她每日的任务，便是慰问两句。
魏澜修行的速度很平稳，或者换一个词，很平缓。
引气入体他足足坐满两个月才领悟，如今修行半年过去，他始终没有突破练气初期，距离回归师父的教导还遥遥无期。
魏澜声音清脆地说着今日的修行，简单的日常他几句话就能概括，穆云清却不会觉得他有半点敷衍或是羞愧。
魏澜的资质一般，很温和的水木双灵根，他的灵根并不精纯，所以修行的进度沦为大流，可他的性子上却天生有一股可爱的蠢钝感，即使年龄小，遇事也不急躁，不会因为自己身为宗门大师姐的弟子而非要赶超他人。
“另外师父，”魏澜的诉说告一段落，他话音一顿，脸颊发红地慢慢将背在身后的手放到桌面上。
穆云清看了眼他半悬空紧握着的小手，笑了一下，也伸出手：“是什么？”
魏澜小声说：“今天是凡间的新年，师父新年快乐，这、这是膳食居大娘给我们发的，师父没有去膳食居，我就……就想把我的送给师父。”
魏澜慢慢张开手指，掌心里的东西没了依托，很快落到穆云清的掌心里。
穆云清看清掌中央那颗有些揉皱的糖果，愣了一下，才说：“谢谢澜儿，我很喜欢。”她露出一个很温暖的笑。
魏澜几乎看呆了，眼眸里的星光更亮，他说：“师父你不用谢，可惜大娘说发糖就今年一年，让我们不要太记挂人间的过往，以后都不会再在门派里过新年。既然师父喜欢，日后师父等我修行有成了，就下山给您买糖吃！”
魏澜稚嫩的脸上一本正经，并没有想到自己犯了杀气。
穆云清很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只是点了点头，而没有说……自己的空间手链里其实有成堆的各色糖果，以及数不清的甜品糕点！
或许是穆云清温暖的笑容太难得，一向秉持不能过多打扰师父的魏澜迟迟没有离开。
穆云清见他局促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真怕他把自己憋坏了，主动帮他解围：“澜儿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想问师父？”
魏澜一直很乖巧，是那种不惹事，还能帮忙化解别人躁动的人。
他闻言心一紧，拧巴着双手，眉目放低看向穆云清，隔了一小会儿才小声说：“师父，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会在收徒大典上选我吗？我，我的意思是，我的资质不太好，我以为自己是不会获得师父的青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