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她长得那么丑,哪里有华华十分之一的美貌!”
正贴着门听壁角的陆婉吟:……华华是谁?
又被踹了一脚的黑衣人:……明明是这个比较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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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婉吟虽然不知道华华是谁,但她知道,他们抓错人了。这意味着什么?她没有生命危险了,她可以被放出去了。
虽然陆婉吟不知道那个倒霉的华华是谁,但关她什么事?那华华又不是她姐,又不是她弟的,还让她这么倒霉,她才懒得管她呢。
外头没有声音了,陆婉吟从蹲改为坐。
没关系,她只要静静等着,一定会被放出去的。
秋日的晚间有些凉,屋内只有一床被褥,陆婉吟冷得没办法,只得先上床去裹好被褥,静等放人。
屋外,黑衣人灰溜溜的跟在赵尧身后,前头有女使过来,捧着上好的手炉,炭盆,香笼,糕点等物。
赵尧冷盯一眼,“滚出去。”
女使们一愣,面色煞白,瞬时转身疾走。
黑衣人怯怯道:“主子,要奴才再去……”
“不必了。”
时机已失。
“那这个女人……”
赵尧根本就不想关心这个女人是谁,他直接道:“弃桩。”
黑衣人神色一凛,拱手道:“是。”
赵尧又走出一段路,身后的黑衣人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近上前来,“主子,那位小娘子是兴宁伯爵府的陆五小姐,听说是扶苏公子的救命恩人。”
赵尧脚步一顿,勾唇,“哦?扶苏,是嘛。”
那还真是巧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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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婉吟等了很久,久到她都睡了一觉,也没有人来放她出去。她没办法,只能去拍门,拍到手掌红肿,外面也没有任何声音。
怎么回事?不是抓错人了吗?为什么不把她放了?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连口水都没有。陆婉吟歪头靠在门上,舔了舔唇,然后起身,拿过书案上的砚台,一下又一下的在门上敲着。
不管能不能听见,反正敲就是了。不敲,她指不定要被饿死,渴死,憋死。
陆婉吟以为自己这样闹腾,外头的人好歹会给些反应,可却真的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想,那些人会不会是将她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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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奴才跟到半路,那黑衣人就不见了,想是藏在了京师城内的某处暗桩里。”
扶苏坐在书房里,听着青路的话,神色愈发阴沉,“我亲自去找。”扶苏起身,披上黑色斗篷,领着青路往外去。
“你昨日追到哪里?”扶苏撩袍,跃上马背。
青路也跟着上马,道:“正到京师南街那边的巷子口。”
扶苏抚了抚袖口,勒马而出。
“公子,晚间夜禁,您不会武,会被发现的。”青路紧随其后。
扶苏戴着黑色兜帽,不言不语,直奔京师南街巷子口。
已到夜禁时间,南街处空无一人。
青路站在扶苏身后,突然听到后方传来声音。
“公子,是巡街的锦衣卫,奴才去引开他们。”
青路上马,疾奔而去。
那边的锦衣卫听到动静,立刻追上去。
扶苏隐在巷子里,面色一直都十分难看。他单手扶着墙壁,就着暗色往里走,走出一段路,脚下似乎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抹莹润玉色印入眼帘。
是珍珠耳坠。
扶苏立刻俯身拾起来,他识得这耳坠是谁的。
方向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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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为了躲避巡城的士兵,不能骑马,只能隐身于暗巷之内。巷内湿滑,昏暗,多碎石泥泞,扶苏跌了好几下,身上的黑袍都染上了一层厚实的泥浆。
他皱眉,掌心攥着珍珠耳坠,继续徒步向前。
一个时辰,一停未停。
扶苏又捡到一只珍珠耳坠。
他将两只耳坠子放在一起,收进掌心,脸上轻轻露出一点笑,然后靠手摸巷子内的墙壁,摸到一处暗门。
是这里了。
男人眸色一亮,警惕地推开门。
特制的暗门被缓慢推开,露出一条宽敞的巷子。
又是巷子,黑洞一般,根本就不知道会通到哪里。
扶苏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巷子很黑,扶苏除了往前走外,无法回头看。现在的他,前面是黑,后面是黑,只有手中的一对珍珠耳坠是白色的。可惜,在黑暗中,它也没了光亮。
巷内空气稀薄,越走越深,终于,扶苏看到一点光亮,他伸手推开。
这是一扇木门。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露出干干净净的院子。
月光倾斜而落,浅薄而寡淡,阴冷的瓷砖上似是沾了露水。扶苏略站一会儿,周围很静,静到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男人深沉地吐出一口气,喉咙内泛出血腥气。他抬脚,踩进院子。
这是暗桩,六皇子的暗桩,他出现在这里,就相当于自己上了断头台。
院子不大,扶苏顺着甬道走,没走出几步,看到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是根簪子。
男人双眸瞬时睁大,他记得这根簪子是谁的。
簪子已断,上面还沾着早已干涸的血。
扶苏心间狂跳,簪子用力攥进掌心,摔断的那层扎进皮肉,沁出血珠。
从扶苏的判断来看,这个暗账应该是刚刚被人遗弃。
暗桩被遗弃了,人呢?一定是被带走了。
第47章 你好坏哦
扶苏站在院子中央, 秋日的冷风从宽大的袖子灌进去。
一层一层渗透他身上的铮铮盔甲,从缝隙里钻进去,直入了心。
直到失去的这一刻, 扶苏才恍然明白, 他对陆婉吟的情有多深。
从他为了她踏出第一步开始,他就落入了她的陷阱中, 成为了她的俘虏。他的敌对、傲慢、不屑,都是他为了掩盖内心的真实想法而涌动出来的盔甲。
“咚咚咚……”突然, 前方屋内传来一阵敲击声, 极有规律, 是人在敲。
扶苏神色一亮, 疾奔上去,看到一扇挂着锁的门, 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扶苏从宽袖内滑出一柄匕首,撬开了锁。
“啪嗒”一声,锁落地的时候, 屋内的声音也消失了。
隔着一扇门,两人不知里面或外面的人, 是敌是友。
陆婉吟攥着手里的砚台, 想着如果进来的还是那个男人的话, 她就用手里的砚台将他打死。
反正她都要死了, 一个人死多不划算, 多一个人陪她, 她还不亏。
扶苏看着面前的门, 想着如果里面是六皇子的人,他该怎么办。男人深吸一口气,按住了宽袖内的袖箭。
有风起, “吱呀呀”,房门被自动吹开。
陆婉吟高举砚台站在那里,通红着双眸,看到了立在门口的扶苏。
男人一身狼狈,手掌还沾着血,整个人都很脏,昏暗暗的,只有那双眸子,在看到她的瞬间亮起了光。
“陆婉吟。”男人声音低哑的唤她。
一天一夜的焦虑,一天一夜的恐惧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陆婉吟盯着扶苏的脸,手里高举的砚台直接就被扔到了地上。她双腿发软的朝他奔过去,神情急切而依赖,像雏鸟般拥进他的怀里。
扶苏用力地接住扑过来的陆婉吟,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嚎啕大哭。
“你怎么才来啊……”她哭得抽噎,跟个孩子似得,一句话费了好多劲才说出来。
扶苏伸手揽住她的肩,他的手上满是血泡,那是为了摸暗门而磨出来的。
“是我晚了。”扶苏吃力的把人扶起。
陆婉吟抽抽噎噎地抱着他的胳膊,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难得乖顺极了。
“先走。”扶苏领着陆婉吟,还没走出两步,突然天降火箭,又硬生生将他们逼了回去。
“怎么了?”
陆婉吟惊叫一声,往扶苏身后躲。
“埋伏。”无数火箭从天而降,立刻就将屋子烧了起来。扶苏仔细嗅闻,闻到一股浓烈的油味。
这是有备而来,请君入瓮。
扶苏猜到了,可他还是来了。
扶苏将身上斗篷褪下,披在陆婉吟身上,然后拽着她的手,冲到一侧房廊下。
火舌舔过扶苏的胳膊,燃起一阵细火。
扶苏褪下外袍,往旁边一卷,然后扬手,藏在宽袖暗袋内的礼花“咻”的一声,通天一亮。
躲在屋檐之上领着身后众人放火箭的黑衣人嘲讽一笑,扬声道:“扶苏公子,你的人还来得及过来吗?”
扶苏将陆婉吟护在身后,火光之中,他那双漆黑的眸子被印亮,语气低缓道:“我的人来不了,其他人却来的了。”
扶苏出门时已入夜禁,他身边只带着一个青路。在路上,青路又去引开锦衣卫了。现在的他确实孤立无援,只此一人。
不过……
外面传来马鸣嘶叫声,领头的黑衣人往底下一望,面色立刻大变。
“是锦衣卫!”
怎么会是锦衣卫?
扶苏冷然一笑,这群人不会真的以为他会赤手空拳的过来吧?
“走。”趁着火势不大,扶苏领着陆婉吟往外去。
领头的黑衣人却不肯罢休,他看着尚有一段距离的锦衣卫,咬牙纵身一跃,从屋顶落下,手中长剑直逼扶苏。
“小心!”陆婉吟惊叫一声,眼前一花,扶苏藏在宽袖内的袖箭便一连三发,刺破空气,朝黑衣人射去。
黑衣人一直都知道扶苏不会武,故此并未多加防备,却不想这袖箭威力无比,他躲过前面两箭,最后一箭还是没有躲过。
袖箭狠狠扎入黑衣人肩膀,那黑衣人身形一顿,吃痛不已。
扶苏皱眉,没有射中要害。
“跑。”扶苏低喝一声,把陆婉吟往旁边一推。
这些黑衣人的目标是他,如果陆婉吟跑了,黑衣人根本就不会管她。
如果是以前,陆婉吟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就跑,可这次,她犹豫了。
她盯着扶苏沾着泥浆的侧脸,眼泪不知不觉就那么涌了下来。
这是第一次,一个人站在她前面,替她挡下所有灾祸。
陆婉吟伸手,一把攥住了扶苏的宽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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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武艺高强,一柄袖箭自然不放在眼里。
可惜,这柄袖箭有毒。
黑衣人踉跄了一下,嘴唇瞬时黑紫,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这毒太厉害,厉害的让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几乎瞬时就发作了。
陆婉吟也是被黑衣人的反应吓了一跳。她看着地上那滩血,下意识后退,好毒的毒。
陆婉吟突然想起上次在密林内的事,是了,扶苏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清冷无害,他藏在暗里的手段可比她想象的多了去了。
这么阴狠的毒,连内脏都要融化了被呕出来吧?
黑衣人倒地后,扶苏抬头往上看一眼。
浓郁的烟雾弥漫开来,躲在屋檐上的黑衣人早已撤退,外面有锦衣卫救火的声音。扶苏抬手用宽袖遮住口鼻,直接领着陆婉吟往偏门出去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扶苏就已经观察过了。
这院子的摆设用的阵,生门,死门,摆的明明白白,简简单单,显然是不准备杀他,只准备困他,也或许是没有时间准备更精细的阵法。
可惜,他们没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扶苏公子能杀掉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并且在如此火箭之中引来锦衣卫。
扶苏领着陆婉吟从另一侧生门出来,两人站在昏暗的小巷里,头顶有一盏昏黄的灯。
那边,锦衣卫终于冲破熊熊烈火,闯入院中,看到了那个黑衣人的尸体。
“这里有人,带回锦衣卫所,交给傅班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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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青路循着刚才的礼花记号,赶着马车过来。
窄小的巷子里,马车艰难停稳。
扶苏牵着陆婉吟上马,等两人坐稳后,青路赶紧驾着马车离开。
马车出了巷子,已是清晨,秋露垂枝,有凉爽的风穿过帘子入内。
陆婉吟坐在马车里,闻到扶苏身上散发出来的浅淡血腥气。一瞬后,被风带着吹散。
陆婉吟张了张喉咙,干涩的厉害。她微微垂眸,昏暗的马车厢里,两人的手依旧握在一起。
陆婉吟的心不自觉又蹦跳起来,不,她的心一直都在狂跳,一直没下去过。只是现在的跳,跟刚才惊心动魄的跳不一样。
“这次怎么没有丢下我跑了?”扶苏的指腹擦过陆婉吟的指尖,说话的时候语调很轻。
陆婉吟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发现扶苏的手铁钳一般,她根本无法撼动。
男人的手上带血,沾着她的肌肤,像晕开了一层胭脂。
陆婉吟强装镇定,“腿软,跑不动。”
“呵。”扶苏偏头看她,眼神犀利,穿透陆婉吟绯红的面颊,似一眼就能看破她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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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婉吟被扶苏安全的送回了兴宁伯爵府,临走前,陆婉吟跟扶苏道:“那个人要抓的人不是我,是……华华。”
扶苏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只道:“嗯,我知道,是黎淑华。”
这三个字从扶苏的嘴里吐出来,陆婉吟的心瞬时就凉了。
黎淑华,原来那个人要抓的黎淑华,扶苏也知道,那他要救的,也是黎淑华吗?
他拼死要救的人,是黎淑华。
陆婉吟的脸上灰败一片,眸中亦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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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回到卫国公府,他坐在书房里,由青路替自己包扎伤口。
青路笨手笨脚,弄疼了扶苏好几次。
除了手掌上比较严重的擦伤,最难处理的就是手臂上被火舌舔伤的烧伤,幸好。青路道:“公子,这伤还是请医士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