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叫他这一番评点下来,无不额头沁汗,面含愧色,皆是唯唯道:“能得探花郎评点,实乃我等幸事。”
他往日虽傲然,但处事极有分寸,从不会这样不给众人面子。
连大长公主也看出了蹊跷,忙出来,打了圆场。
“好了,诸位今日抚琴切磋,想来也是尽兴。待会,琴会结束后,自有筵席奉上,诸位赏面才好。”
众人纷纷拜谢大长公主,一时才又和乐融融。
等琴会结束后,大长公主宴请诸人,派人请叶煦入席。
叶煦却没有打算留下,欲要先行告辞。
大长公主自从方才,在琴会上见他冷面评点琴音,便觉有些奇怪,又听下人来报,在苑中那片竹林里,见过他和云嫤相谈,似乎是闹了什么风波出来。
先前,探花郎与公主本就因赐婚一事,多有龃龉。好在,后来,他们少年人到底心性大方,竟是相处得甚好。
可万一,若是在今日的琴会之上,又起波澜,反倒不美。
大长公主可不愿这次琴会出什么岔子,便有心叫叶煦留下,与云嫤一道用个膳。若当真有什么,由她这位长辈从中说和,料想也应无事了。
谁知,叶煦的去意却是十分坚决。
大长公主见实在挽留不住,便也只能任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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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煦离了别苑,便一路快马,回到了叶府。
他原不该这个时辰便回到府中,寒舟一见他进门,便讶异道:“公子,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今日本是朝廷休沐,此时叶尚书也在府中。他与叶夫人见他竟这般提前,也都是一怔。
叶夫人在叶煦今日出门前,才刚刚提醒过他,此时见了他,便忙笑着道:“这么早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叶煦闷声道:“没什么。”
叶夫人暗自着急,便又道:“你先前说,洛姑娘没去这回的琴会。我还以为,你去完琴会,会去找她,同她说一说这琴会上的光景呢。”
叶煦不语,过了好一会,才道:“她自去了琴会,不但去了,还弹奏了一曲。”
接着,他顿了顿,又道:“她是长公主。”
他扔下这石破天惊的一句,便离开了。
留下叶尚书与叶夫人面面相觑。
叶夫人迟疑地对叶尚书道:“你方才,可曾听见,他说……”
叶尚书缓缓地点了点头。
叶夫人掩住了口,登时惊呆了。
第68章 露馅(四) 叶煦抬首,飞快地看了她一……
凌解语愤愤地回到奋勇侯府, 下了马车,跨进侯府的大门,便一路疾行。
刚一走进庭院里, 抬眼便见前方, 她兄长凌澈正坐在院中的一张石桌旁,手里端着一盏茶, 慢悠悠地饮着, 似是在候着她。
凌解语一见到他,便想起当日在他面前夸下的海口。
她心中不觉更加郁滞,懒懒地开口,唤了一声“兄长”。
凌澈笑了笑,道:“听说今日, 你去了大长公主举办的琴会。可有做下了什么大事?不如说与兄长听听。”
凌解语没有吭声。
今日的琴会上, 她虽成功地叫叶煦知道了,公主一直瞒着他身份的真相, 可叶煦并没有因此感激她的良言相劝, 非但如此,更是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曾有。
当时,她亲眼看着他与公主之间, 分明已容不下旁人的挑唆, 越加觉得白白忙了一场,怎能不气恨?
凌澈见她不语, 便又道:“你当日不是在我面前同我说,要我好好看着,看你究竟能不能成事吗?怎么,如今倒是成了锯嘴葫芦了?”
凌解语听了,只得不情不愿地, 将今日琴会上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她每说一句,凌澈的神色便沉下去一分。
等到她说完,凌澈却又是反倒平静了下来,同她道:“你倒是有勇有谋。”
凌解语心里不高兴,便连在凌澈的面前,都几乎忘了对兄长的敬畏,冲口道:“兄长候在此处,便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吗?”
凌澈却是一笑,放下了茶盏,道:“叶煦本就不是好惹的,你才碰了几次壁?这般沉不住气,未免也太心急了一些。”
凌解语听了他这话,一时便忘了刚刚的不快,不由好奇心大起,对他道:“兄长这是何意?”
凌澈却不语,只是又端起了茶盏,饮起了茶。
凌解语立在一旁,心中发急,却又不敢相扰。
过不了多久,府中的管家匆匆而来。
到了凌澈面前,管家俯首,递给了他一封密信。
凌澈这才放下茶盏,抬手取来信,拆开,慢慢看了起来。
凌解语上前,偷偷往那信笺上觑了几眼,不由大惊。
“兄长,你……你竟敢派人查探公主的行踪?”
凌澈面色沉郁,没有理会她。
凌解语虽不敢再多言,过了一会,却又大着胆子去看他手里的那封信。
她正看着,便听凌澈突然道:“可看出什么没有?”
凌解语吓了一跳,想了想,怯怯道:“这些都不过是公主回洛府的行程,又有什么?她最近一阵,不是都住在那里吗?”
凌澈却道:“还有呢?”
还有?
凌解语一怔,又探头往那封信上看,随即,忍不住道:“奇怪,公主那日绕那么一大圈,去宁府干什么?县主不是已经……”
凌澈笑了起来,叹道:“真是有趣……”
他说罢,便立即对一旁静默站着的管家道:“派人,去查一查宁府,近日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还有,另派人去泓州一趟。”
管家领命而去。
凌澈沉吟了一会,便将那封密信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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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府。
方才,叶夫人从叶煦口中得知,洛姑娘竟是长公主,先是震惊,既而便激动起来。
她忙对身边的叶尚书道:“我还记得,去年,宫里举宴,在皇后宫里的时候,长公主一出现,那叫一个花容月貌。更别说,殿下待下也十分宽和。当时,我瞧着殿下,心里便先喜欢了。后来,皇后同我说起陛下赐婚的事,我更是高兴坏了。说句僭越的话,那时,我便已将公主当作儿媳看了。可哪里知道,那臭小子硬是不肯娶!我这做娘的,一向知道他的心思,便也不能强逼他,只能作罢。”
“如今可好了!”叶夫人说着,不由喜上眉梢,“他喜欢得不得了的姑娘,便正是我那好儿媳,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了?”
叶尚书轻咳一声,道:“你快别儿媳儿媳的,长公主如今,愿不愿意下嫁,可还两说。”
叶夫人瞪了他一眼,道:“这又怎么了?我的儿媳,我只认殿下!”
“……好罢。”叶尚书的气势登时矮了半截。
叶夫人叹道:“你们父子,还真是亲父子,都惯会口是心非。明明喜欢,非得绕一个大圈子。”
叶尚书瞟了一旁的寒舟一眼,又连连咳了几声。
寒舟此刻,心里的震惊绝不比他家老爷与夫人少。
前一阵,他才刚刚明白过来,自家公子心仪洛姑娘。
如今,却又得知了这个让人万分惊讶的消息。
与他们一同在鸣州待了大半年的洛姑娘,竟然便是当今长公主!
寒舟被这个消息砸得晕头转向,直到第二日,随他家公子去了大理寺,还回不过神来。
当时,叶煦正在堂上与众人议事。
议完事,众人都各自去忙,叶煦也便打算去值房。
这个时候,却便听人来报,现下,大理寺外,有位洛姓女子求见。
寒舟一听,顿时一个激灵,忙望向叶煦。
叶煦的步子一顿,立即停了下来。
他静默了一瞬,对寒舟道:“你去迎一迎她。”
寒舟忙应了。
却听叶煦又低声道:“在她面前,不许多言旁的。”
寒舟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这吩咐是什么意思。
他也没敢多问,便又应下。
接着,寒舟便匆匆赶去了大理寺的朱门前迎人。
云嫤正带着绿芍等着。
今日,云嫤还是用的化名,门前的值守自是也不认得公主,还正将她们挡着,不让她们进。
寒舟一路小跑着奔了过去,抹着一脑门的汗,忙对那几名值守道:“大人让我来的,快让这位姑娘进来。”
值守们互相看了看,忙对云嫤她们道:“两位请进罢。”
云嫤带着绿芍,便进了来。
寒舟一个箭步上前,便要拜见。
“殿下——”
却早被绿芍拉着,拦下了。
云嫤压低声,同他笑道:“不许声张。”
寒舟忙道:“是,殿下。”
云嫤还是低声道:“你怎么也知道了?”
寒舟忙道:“公子昨日从那琴会上回来,便在府里,同老爷夫人说起,我也在旁听见了。”
云嫤沉默了一会,便道:“你家大人呢?带我去见他罢。”
“是!”
寒舟便在前带路,一路将她们带去了叶煦的值房前。
他正要进去禀报,云嫤便对他与绿芍道:“你们都在外面罢。”
寒舟与绿芍忙都道是。
云嫤进了叶煦的值房,一眼便见他正坐在上首的案后,垂目盯着案上的文书。
见她进来,他抬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了头,没再看她。
云嫤趁着他忙于案牍的工夫,忙殷勤地从旁端了一盏茶过去。
“大人,请用茶。”
叶煦头也未抬,道:“不劳殿下,这等小事,寒舟会做。”
云嫤面上的笑意一滞,无话可说,悄悄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她又捧着一叠文书进来了,道:“大人,这是方才有人送来的,说是你议事时吩咐下来,要查阅的,请过目。”
叶煦继续盯着面前案上的文书,闷声道:“不劳殿下,这些事,自有书吏会做。”
云嫤:“……”
她气结,将那叠文书往他案上一放。
“叶煦!”
她从前,人前人后,先是唤他“叶公子”,后来,又唤他“大人”,端的是,有礼得很。
可自从那日在琴会,她身份被戳穿,发急时,曾连名带姓地唤过他以后,也不知怎的,便也仿佛没了什么拘束。
如今,唤他倒是顺口了起来。
叶煦听了,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垂下了眼帘。
云嫤:“……”
这一日下来,她根本没办法同他正经说上一句话。
叶煦不知为何,总是避着她。
她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只是无奈地发现,但凡他不愿意,她竟连一个同他好好说话解释的机会都寻不到了。
第69章 撮合 正需要咱们这些个旁观的人出把力……
数日后, 奋勇侯府。
入夜,凌澈刚入了书房,侯府的管家便进门, 称有事向他禀告。
凌澈坐下, 道:“说罢。”
管家便道:“侯爷,我们的人盯了宁府几日, 打探出了不少事情。”
凌澈颔首, 道:“派去泓州的人如何了?”
管家道:“也已飞鸽传书回来了。”
说着,管家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道:“侯爷,您先前猜测的,有极大可能, 便是真的。”
凌澈笑道:“果真?”
管家点了点头, 道:“没错。侯爷,南轩的那位县主, 应当的确还活着。长公主那日, 故意绕了那么远的路,便是去宁府探望她。想来,公主如此, 是不想让外人发觉, 县主还活着的事。”
“好!”凌澈抚掌,起身, 在房中踱了几步,道:“前一阵,京城里人人都道,县主是为长风阁那位虞阁主所伤,才会伤重不治。可依着本侯看, 事实全非如此。”
管家道:“侯爷英明!我们的人在查探宁府时,也曾听附近的邻人说起,说是,许久之前,县主似乎曾救了一个什么江湖人回来过。还说,那江湖人一看,便让人觉得有些来历。”
凌澈沉吟了好一会,蓦地对管家道:“你立即派人,去北楚长风阁,替本侯,想法子给虞阁主递个消息。”
管家心领神会,当即应下了。
凌澈笑道:“或许,那位虞阁主能帮上本侯一个大忙。”
他说着,神色却又阴沉下来,眸中闪过狠厉,道:“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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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
这日,二皇子云睿正下学回来。
他母妃凌贤妃便笑着问了他的功课。
小云睿都一一答了。
贤妃见他有些累了,便又忙着叫人去摆膳。
小胖墩高高兴兴地坐下用膳。
等用完膳,他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地问起他身边的内侍。
“最近,外面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内侍笑道:“殿下,这京城里,什么好吃的您都已经吃遍了。其他的,奴婢实在是不知晓了。”
小胖墩听了,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道:“罢了,问你算是白搭。回头,还是本宫自去寻太子哥哥,打听打听罢。”
“是。”内侍忙笑着道。
二皇子殿下说到做到。
过了几日,趁着宫中讲学给学生放假一日,他便央着凌贤妃,得了允许出门。随后,他便又去东宫寻了他太子哥哥,求着太子带他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