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她是真的技艺不纯熟,才不愿在他面前露怯。
他一笑,道:“好罢,你不爱去,便算了。”
叶煦将她送回了洛府,看着她进了府中,便先回去了。
云嫤回到房里,才刚坐下没有多久,便听绿芍前来禀报,道是,大长公主来了。
云嫤一怔。
她略一思忖,多少猜出了大长公主的来意。
便忙与绿芍一同去了花厅。
只见花厅里面,正坐着一位华服贵妇,身边簇拥着一众侍女随从。
云嫤迎了上去:“姑母,您怎么来了?”
大长公主素来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一见了云嫤,便上前来,同她道:“你这孩子,怎么住到宫外来了?前些日,姑母给你递帖子,还差点送错了地方,送去宫里了。”
云嫤笑道:“姑母,我实在是有事,才需如此。”
大长公主愣了愣。
“……好罢。”她不便多问,便道:“还好,这是你舅父的宅邸,不然,怎么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放心?
她说着,叹了一声,握着她的手,拍了拍,道:“在外要多保重自己,可明白?”
“姑母,我明白的。”云嫤含笑道。
大长公主便又笑着道:“还有,今年的琴会,姑母先前已给你递了帖子,你考虑得如何了?你的琴艺,姑母是知道的,可千万要来!”
云嫤听了,犹豫了一下,道:“姑母,我……我能不能不去?”
大长公主赶忙道:“这是为何?”
云嫤垂首,道:“我有不能去的理由。”
“那……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不能去?”大长公主奇道。
云嫤不语。
大长公主思索了一番,恍然大悟,道:“姑母明白了。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姑母请了叶煦?”
她笑着道:“阿嫤,非是姑母不为你着想。刚开始,听说叶煦抗旨那事,姑母也很是生气,只是,后来,你便与他先后离开了京城,去了那鸣州。再后来,你们又一道回来了。不瞒你说,姑母那时,还专程进宫了一趟,问起此事。听皇后的意思,你已不在意先前的事了,姑母便以为,你们已无嫌隙。如今,既是要操办这场琴会,姑母是觉得,以叶煦之才,当得起琴会的评判,这才试着,去请他。”
“你也知道,探花郎的性子是出了名的傲气,姑母原本,还当他不会来。没想到,他却答应了。 ”
大长公主又接着道:“阿嫤,你若是还对叶煦心存芥蒂,倒是尽可放心。你是大景的长公主,去琴会是代天家贺此盛会。到时,你只需弹奏一曲便可,叶煦他评不到你,姑母不会叫你们碰面的。”
云嫤听得面上一红,忙道:“姑母,并非如此。我与他,并无嫌隙。我……我这是有别的原因。”
大长公主听了,倒是实在不解了,只得道:“阿嫤,你若是实在不愿来,姑母也没办法,但姑母的心里,是希望你能来,可好?”
云嫤抬眼,见大长公主殷殷地望着她,不由也觉得,实在难以拒绝。
她犹豫了一会,便轻轻点了点头。
大长公主大喜,笑道:“那便好了!有你在,今年这琴会才算是像样了。阿嫤,到了琴会那日,你还得从宫里出发,到时,姑母也会派人去迎你。”
“多谢姑母。”
“好,那姑母先回去了。”
“我送姑母。”
不久,送别大长公主回来后,绿芍便面现担忧,对云嫤道:“殿下,方才,大长公主亲自上门来请,又言辞切切,殿下也确实不好相拒。只是,去了琴会后,万一碰上叶大人……可怎么是好?”
她说着,叹了口气,道:“若是上回在广宴阁的时候,来得及说出来,便好了。”
云嫤思量了一阵,道:“我想着,应当没事的。此前,我从未以洛姑娘的身份在他面前抚琴。这次琴会,他即便听到我的琴音,应也是无妨的。”
绿芍道:“那若是殿下您和叶大人撞见了,可怎么办?”
云嫤道:“抚琴的时候,自有屏风相隔,他见不到我,倒是不用担心。其他的时候……我们小心些,应也没事的。”
绿芍听了,也觉得只能如此了,便点了点头。
云嫤想了想,又道:“明日,咱们便回宫中,再取一张琴。这次,鸣风是不能带去琴会弹奏的。”
“是。”绿芍道,“宫里原先还有几张琴,殿下再去挑一张便是,只是比不上鸣风罢了。”
此后,云嫤便真的回了宫里。
没过两日,京中的琴会便如期举行了。
第65章 露馅 她便是长公主
琴会当日, 京中的众多士子,各府的才女们,都去往位于京郊的大长公主别苑。
今年的琴会, 便是在大长公主的这处别苑举办。
今日一早, 叶煦出门前,叶夫人专门叫住了他, 悄悄地问他, 这次的琴会,洛姑娘会不会去。
叶煦一顿,道:“她今日不去。”
叶夫人便又暗暗催促他,道:“非是我与你父亲着急,我们也实在是, 想尽快见到她。”
叶煦一笑, 道:“我知道了。”
叶夫人听了,这才满意, 便放他出门去了。
****
琴会快开始的时候, 大多数人都已到了。别苑门前,遍是各府的车马。
别苑的仆从将宾客们引入,丝毫不乱。
众人步入苑内, 见四处皆是粉墙黛瓦, 流水潺湲,景致十分清雅。
因当日云嫤名动京城的一曲, 大长公主特意叫人仿照了当初宫宴的样式,将今日的抚琴之处设在了一座水榭里。
此时,凌解语便是带着连翘,静静地守在通往水榭的小径旁。
这一等,便等了许久。
数日前, 她得了这次琴会的请帖,又得知,叶煦与长公主都会参加琴会。
她便顿时明白,她的机会来了。
她筹谋了多时,才想定了计划,只等着在今日的琴会上施展。
此时,连翘却有点沉不住气了。
她小声地对凌解语道:“姑娘,咱们今日这法子,真的能成吗?”
凌解语看了看她,道:“急什么,既是等叶大人,多久都值得。”
连翘垂首,不敢说话了。
又过了许久,才见前方,叶煦缓步而来。
凌解语忙行了过去,朝他福身一礼,道:“见过叶大人。”
叶煦一见是她,立即便想起了,她当日在映辉殿的宫宴上,是如何算计云嫤的。
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只当没有见到这么个人,举步便要往前去。
凌解语忙旋身,挡在了他的身前:“叶大人留步!”
叶煦冷冷瞥了她一眼,开口,道:“何意?”
凌解语定了定神,道:“叶大人,当初在宫宴上,的确是我错了,是我不该那样做。实不相瞒,自从那日后,我便常觉愧疚。”
叶煦原是要去琴会,被人这么无端拦住,早便心生不耐,自是懒得再听下去,便欲离去。
凌解语忙又拦了一拦,道:“后来,我听说,那日宫宴之后,叶大人便将那张名琴鸣风送给了长公主。到了那时,我才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愧意也才算是稍减。此次,我见公主来参加琴会,原本以为,她必是会带着鸣风来的,没想到,听这苑里的仆从说,公主今日要弹奏的琴,却不是鸣风。这……倒是奇怪了。”
叶煦听到此时,已是长眉紧锁。
他沉声道:“你在说什么?”
凌解语一愣,道:“叶大人,可是我哪里说得不对?”
叶煦语声如冰,道:“鸣风,为何该在长公主的手里?”
凌解语又是一愣,道:“叶大人这是何意?大人既然已将鸣风送给了长公主,那鸣风自然便该是殿下之物啊……”
她说到这里,话音一顿,却似是想到了什么。
随即,她不可思议地对叶煦道:“怎么?叶大人竟还不知,洛姑娘她便是长公主吗?”
“这……这也难怪!”她一面偷觑叶煦的神情,一面迅速接着说道:“长公主先前,实在是将此事瞒得紧紧地,不怪叶大人不知了。我也是听我长兄提起,才知道,原来,这些年来,与长兄一同在书院进学的洛姑娘,竟便是陛下唯一的妹妹,咱们大景的长公主殿下。”
她说着说着,便似是觉得说错了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叶煦在原地站了许久,一言不发。
“叶大人……”凌解语怯生生地唤了他一声。
叶煦却突然拂袖而去。
凌解语站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离开。
过了好一会,她才似是自语一般,轻声道:“你说,他方才听到如此真相,究竟是高兴了?还是不高兴了?”
在她身边的连翘皱着眉,苦苦思忖了半日,道:“姑娘,婢子看不出来。”
凌解语又道:“那你倒是说说,他会忍不住,去一探究竟吗?”
这回,连翘倒是答得痛快。
她道:“姑娘,婢子觉得,叶大人如今,不管是高兴还是生气,哪怕是心里气狠了,只要事关公主,他是一定会去弄个明白的。姑娘便放心罢,姑娘今日的这番心思,应是不会白费的。”
凌解语听了,脸色却难看得很,转头瞪了她一眼。
连翘只好住嘴了。
凌解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移步往前方的水榭去了。
琴会之上,众人入座后,大长公主便宣布今日的琴会开始。
随后,她又笑着请出了云嫤,奏今日最先的一曲。
云嫤沿着长廊,步入水榭,在琴案后坐了下来。
今日弹奏的曲子,她思索了许久,仍是选择了那曲《望春山》。
只是,这曲子今日奏来,许是因为之前听过叶煦弹奏的,又许是心境也有变化,便与宫宴当日又有所不同了。
叶煦随众人坐于水岸边,听着水榭里的女子弹奏,面色冷凝,静默不语。
因与当日宫宴一样,隔着一道屏风,他并看不清她的面容。
等到长公主一曲奏毕,众人纷纷抚掌赞叹。
叶煦却霍然起身。
看起来,他原是想往水榭里去。
可到了中途的时候,不知为何,他却又停了步子。
****
云嫤从屏风后出来,便缓步走出了水榭。
大长公主在这别苑里专门拨了一座庭院,供她今日休憩,她此时便是要往那里去。
绿芍陪着她,一路往前去。
她们经过一处苍翠的竹林时,偶尔还能听到从水榭那边传来的悠扬琴音。
绿芍笑着说:“殿下,大长公主的这处别苑,倒是真的好景致。为您选的休憩之处,也精巧的很。”
云嫤笑了笑。
她们两个正说着话,原本静谧的竹林小径里,却渐渐来一阵脚步声,其中还夹杂了一些刻意压低了的笑闹之声。
绿芍举目远远望去,见前方,行来了几个小娘子。
绿芍便在心中猜测,那一定是今日,同来别苑参加琴会的京中高门的女孩们。这会,她们大约是偷偷从琴会上溜了出来的。
那几个小娘子到了近前,眼见前方的小径对面,立着一对主仆。
与当中的那少女一照面,她们便不由停了谈笑,望了过去。
但见她霞姿月韵,气度端雅,一望便知不凡。
但因不知她的身份,众人一时也是惴惴,不知该如何见礼。
恰在此时,她们当中的一人越众而出,朝着云嫤盈盈下拜,口中道:“解语拜见长公主殿下。”
绿芍定睛一瞧,见那果真竟是凌解语。
她顿时便想起了当日,这凌三姑娘做下的好事,一时如临大敌。
云嫤见了凌解语,也只淡淡叫起身。
凌解语身边的各府小姐们到了这时才知,原来面前之人便是长公主,一时都有些吃惊。
当初的宫宴,她们几个并不曾入宫参加,自然也不识得长公主。
今日,她们虽在别苑见过长公主煊赫的仪仗,也在琴会上,隔着屏风,随众拜见过公主,但到底不曾当面见过。
如今知晓了,一时之间,她们都颇觉手忙脚乱,忙都“呼啦啦”地上前来拜见。
“臣女等不知是长公主驾临,望殿下恕罪!”
云嫤含笑道:“无妨。”随后,便也依礼叫起。
几个小娘子不约而同,都在心里想起了一事。
先前,因那场长公主与叶大人的赐婚风波,京中便有流言,有说公主貌丑的,还有说她喜欢责打下仆的。如今,她们一看,便知,那都是假的。
其中一个小娘子见公主美丽大方,待她们又随和,便大着胆子道:“殿下,方才在那水榭外,臣女有幸聆听了您抚琴,才知何为雅乐。照臣女拙见,殿下该多多出宫走动才是,也好叫臣女等再有机会,领略殿下的风采。”
其他女子听了,亦纷纷赞同。
若非她们平日里,没有多少机会见到公主,今日,也不至于只识琴音,而认不出本人了。
于是,几个小娘子便围着公主,纷纷打开了话匣。
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云嫤微微笑着,不时说上几句。
凌解语眼见她们与公主相处融洽,却一反常态,并不愠怒,面上反而露出得逞的笑意。
众人又陪着公主谈笑了一会,便都恭恭敬敬,告退而去。
凌解语见她们走了,并没有跟着她们一同离开。
绿芍见旁人一走,便对着凌解语没好气地道:“凌三姑娘,你不与你的同伴们一道走,平白留下来做什么?”
凌解语笑着对云嫤道:“殿下,解语有幸,来了今日的这盛会。又听闻,殿下今日也会来,便特意候在了此处,前来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