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煦道:“父亲母亲放心,此事,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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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随回京后,便也得了皇帝褒奖,被擢拔去了禁军。
他这一阵都忙忙碌碌地,同云嫤见面的机会倒是少了不少。
叶煦自从那日被叶尚书与叶夫人提点了一番,便也下了决心。
他先前不敢将话说得直白,原是打算徐徐图之。
现如今,他却不这样想了。
若是将阿嫤吓跑了,他再将人追回来,也是一样的。
很快,他便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去了洛府。
信上,他对云嫤道,这几日,京中广宴阁出了几样新菜式,想邀她明日去尝尝,问她可好。
此外,为着体贴她的心思,怕她害羞,不愿与他一同出门,他特意提了,他们先去,若是觉得那些个新菜式好,再邀上方随凌襟怀他们去,也是一样的。
他将信送了出去以后,便开始了等待。
出乎他的意料,云嫤的回信倒是很干脆,说她愿意去。
叶煦看着信笺,便是一笑。
又立即提笔,回了一封信,告诉她,明日,他便去她府上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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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嫤自从那日禀明了宫中后,便果真悄悄搬了出来,住到了洛府。
此时,绿芍正替公主梳妆。
她笑着道:“殿下,昨日,叶大人送信来的时候,您怎么那么痛快便答应了?婢子还道,您得等方二公子他们得空,人齐了才想去呢。”
云嫤摇了摇头,道:“算了,择日不如撞日。既是他相邀,我还不如今日便告诉他,我便是当初遭了他坚决拒婚的那公主。哪怕叫他痛骂一顿,也好过为了瞒着他,那般提心吊胆。”
绿芍听了,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她今日这般积极地赴宴,便是为了对叶煦吐露实情。
绿芍听得哭笑不得,旋即,又觉欣慰,道:“殿下,待会去了广宴阁以后,您好好同叶大人说,他是绝不会斥责您的。”
又过了许久,才算是穿戴梳妆好了。
绿芍仔细瞧了瞧云嫤,满意地点了点头,便从容地随着她出门。
仆从们开了府门,才见叶煦带着寒舟,早已候在了门前。
一见了云嫤,叶煦便迎上前来。
绿芍抬眼打量,见叶大人与她家公主站在一起,实在是极为般配的一对璧人了。
绿芍含笑,望着他们两人站在门前,喁喁说话。
心中不由想道,但愿今日这场宴,能让他们两个将彼此想说的,都说个明白。
第63章 回京(三) “阿嫤,这次,得我先说。……
奋勇侯府。
凌府的管家正匆匆穿过廊庑, 往凌澈的书房去。
一进了书房,管家便立即向凌澈禀告了要事。
凌澈沉着脸,眉宇间浮现出一丝阴鸷。
前些时日, 叶煦回京, 实在令他又惊又恨。
原本以为,叶煦因抗旨拒婚长公主一事, 外放离京, 没有三年五载,是断断回不来的。
却不料,他能这么快便被召回帝京。
先前,长公主竟也在叶煦之后,去了鸣州, 听说, 还入了鸣州府衙。
叶煦在鸣州与公主朝夕相对不说,回京后, 公主竟还悄悄住到了宫外。
对此情形, 他一时想不明白,便命府中的管家派了人,暗中盯着。
直至方才, 管家向他禀告。
凌澈道:“你的人可有看错?他们真的一同往广宴阁去了?除了随侍, 没有别人?”
管家道:“侯爷,绝不会错。”
凌澈的神色越发阴沉下来。
他想起, 在当初的那场宫宴上,叶煦对云嫤,是如何百般维护。
叶煦对长公主有什么企图,他即便当初看不分明,到了如今, 却也一下便恍然了。
好在,公主既然住在外面的洛府,那么,叶煦应当还如在那日宫宴时一样,一时半会,还不知晓公主的身份。
两人之间,必然还未说个清楚明白。
凌澈想了想,便又道:“三姑娘去了何处?怎么没见到她?”
管家道:“回侯爷的话,今日,三姑娘不知应了哪家府上小姐的邀,晌午后便出门去了,晚上也要在外赴了饮宴才回来。”
“可知,她现下在哪处酒肆?”
管家道:“这却不知了,三姑娘没说。”
凌澈眉头紧锁。
过了一会,他突然起身,道:“备马,去广宴阁!”
管家忙应了。
凌澈又道:“你去找一找三姑娘,找到后,立即让她来广宴阁见我。”
“是,侯爷。”管家退下,自去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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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兄长心中的暗潮涌动,凌解语一无所知。
此刻,她正带着奋勇侯府的仆从,与其他公侯府上的小姐们在外饮宴。
恰巧,她们今日所在的地方,也是广宴阁。
筵席之上,光禄大夫家的小姐正在说道:“先前,叶公子因为不肯娶长公主,硬是抗旨,自请出京。大家都说,他这是遭了贬谪,也不知往后,何时才能回来。那个时候,人人都在可惜他,说他这是自毁前程。可谁知,这才过了不到一年,叶公子便回京了,还成了大理寺的少卿。陛下看起来,仍旧对他很是器重,听说,过不了多久,他便又将擢升了。我看,叶大人将来,必是要入阁拜相的。”
“可不是吗?”户部侍郎的嫡妹也悄声道,“现如今,长公主与叶大人的婚事,已无人再敢提起了。叶大人那般人物,却不知将来,谁家的姑娘有福气,能嫁入叶府了。”
众人虽不便大肆讨论此事,却也都三三两两,低声私语起来。
凌解语的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心中却着实气闷起来。
她心情不好,连身边的连翘被叫出去了一趟,也没察觉。
连翘回来后,便附耳对她道:“姑娘,侯爷派人来了,说是侯爷也到了这里,先前一直找您,请您立刻去呢。”
凌解语一怔。
正好,她也不大想在这席上待了,便顺势起身,提前告辞离去。
待她随着兄长跟前的人去了另一间雅阁,才见凌澈果然正坐在里面。
她忙进了雅阁,挤出一个笑容,道:“兄长怎么来了?”
凌澈抬首,看了看她,沉声道:“我得了消息,等一会,长公主也会来此。先前,你大大地得罪了公主,今日,趁此良机,你便随我,一同去向公主赔罪。”
“什么?!”凌解语一惊。
她还未来得及细想,为何凌澈会知道公主要来此,便先怒声道:“我才不要去!兄长,您明知道,我与她一向不对付,怎么还要我去……”
“住口!”凌澈厉声打断了她,道:“那是长公主,别口没遮拦,不知天高地厚。”
凌解语委屈极了,道:“反正我不去!”
凌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随后,他缓了缓语气,道:“我来问你,先前,叶煦曾与长公主一同在鸣州待了不少日子,你可知晓?”
凌解语一愣,话声顿时变得酸涩,道:“……知道。可,可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凌澈冷笑一声,对她道:“今日,你若是不想你的叶煦与旁人在一起,便最好照着我的话做!”
凌解语一听,不由望向凌澈,面上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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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华灯初上。
京城的街头,遍是香车宝马,一如白日。
叶煦与云嫤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用车马,两人一道缓步往前走去。
寒舟与绿芍便远远地随在他们的身后,喜滋滋地望着前头的那一双人。
寒舟回来以后,那日便听见了叶尚书与叶夫人提起洛姑娘的只言片语,再联想一番先前,他家公子对洛姑娘的那些不一般的举止,心里便渐渐明白起来。
眼见着自家公子终于开窍了,有了中意的姑娘,如何能不叫他喜上眉梢?
他们便在人群中,不时停下,四处逛逛,一路慢悠悠地行去。
用了不少时候,一行人才到了广宴阁。
广宴阁的掌柜早前便认得叶煦与云嫤他们两个。
因先前来时,云嫤都未透露身份,掌柜便也只道,她是洛府的小姐。
这时,掌柜亲自迎了上来,笑着同他们道:“叶大人,洛姑娘,雅阁已备好了,里面请。”
叶煦点了点头,便与云嫤往里走去。
将将要踏上去往二楼的楼梯时,便见斜刺里悠悠然地,又走过来一行人。
为首那人一与他们照面,便笑了起来:“哎呀,这么巧!”
竟是蔺扬。
他今日正好也与一群朋友出来饮宴,谁知,竟在此时与叶煦他们迎头撞见了。
蔺扬一面同叶煦说着话,一面有意往云嫤这边望了望。
叶煦居然同一个小娘子一起出来吃饭?
真是好大一桩新鲜事啊!
蔺扬当即如百爪挠心,好奇得不行,正琢磨着怎么向叶煦打听,却听叶煦对那姑娘温声道:“这是我表兄,我同他说几句话。你先上楼去罢,我稍后便来。”
蔺扬一愣,像是从不认识他表弟一样,含着笑,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那厢,云嫤听了叶煦的话,点了点头,便往楼上去了。
隐隐约约,还听到身后,他那表兄正在问他,那是哪家府上的姑娘。
叶煦是如何作答的,她离得远了,便没有听清。
绿芍陪着她到了二楼,正要往里走。
忽而,前方一间雅阁的门被人从内打开,紧接着,便有一行人踏出了房门,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云嫤她们抬眼一望,当中那人,正是奋勇侯凌澈。
他的身边,还站着凌解语。
凌澈见了云嫤,便笑吟吟地望着她,朝她行礼,口中道:“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云嫤一愕。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凌澈又在那道:“殿下恕罪,臣也是后来听舍妹说起,才知晓了殿下的身份。当日在映辉殿,臣与舍妹多有得罪,还望殿下雅量,宽恕臣等。”
凌解语心中很不服气,却因听了凌澈先前的吩咐,面上丝毫不敢显露。
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的事,这对兄妹居然这个时候特意拿出来说,云嫤一时也猜不透他们的用意。
她便也懒得去猜了,道:“无妨。”
又随口道:“你们也是来此饮宴的?”
凌澈笑道:“不错。”
凌澈此人城府极深,擅于颠倒黑白,加之,云嫤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她心里不耐烦再在此周旋下去,便颔首,道:“那你们自便罢。”
说罢,便欲往前行去。
凌澈却也挪步,虚虚拦了一下。
云嫤一顿。
绿芍立即出言道:“侯爷这是何意?”
凌澈仍是笑着对云嫤道:“殿下,舍妹先前,实在是无礼至极。臣身为她的兄长,不曾好好教导于她,令她做下那等错事,深感有愧。臣一直想带舍妹向殿下赔罪,只是之前,殿下许久不在京中,苦于不得拜见。”
“今日,臣等幸甚,竟恰好遇上殿下。殿下,臣正备下了一桌佳肴,便以此向殿下赔罪,不知殿下,可否赏脸移步?”
云嫤冷声道:“不必了。”
凌解语站在一旁,偷眼打量着公主,心念电转。
看公主今日的装扮,身边也只带了绿芍一人,她便料定,云嫤这又是微服出出宫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听着她二哥哥同公主说话。
先前不曾发觉,现下,她倒是隐隐觉得,她二哥对公主……似乎很不同寻常。
她还未来得及深思下去,便听此处的阶梯下,有人正上来了。
她悄然探头出去一瞧。
这一瞧,却见到了那个使她心乱不已的人。
是叶煦到了。
凌解语一见他,便什么都顾不上想了,痴痴地望着他。
叶煦一到,见了凌澈他们带着随从,挡在云嫤她们近前,隐隐一幅拦人的架势,便几步行了过去。
他什么都没有多言,只管将云嫤往自己这边一带。
随即,他冷冷地盯了凌澈一眼,道了声:“借过。”
便带着云嫤往前行去。
凌澈方才还笑着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侯府的侍卫们正要跟上叶煦他们去,却被凌澈低声斥了一声,当即都不敢再动。
这些侍卫们不清楚,凌澈却到底明白。
她贵为长公主,身边有叶煦在,此处又是广宴阁,到处是前来饮宴的达官贵人,难道他还能荒唐到,在这里跟叶煦抢人不成?
凌澈心中暗恨,只能作罢。
一旁的凌解语更是嫉恨不已。
看叶煦方才那般护着云嫤,显然,他与公主在鸣州待了一阵后,两人之间更是亲近了许多。
看他们方才的情形,今晚,只怕不是一场筵席那般简单。
他们两个……应当是有话要说的。
她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拧断了,心中恨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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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煦带着云嫤进了定好的雅阁。
绿芍松了一口气,忙对叶煦道:“大人,您方才不在,可不知道。方才,婢子陪着姑娘正好好地走着,奋勇侯与他那妹妹便突然出现了,硬是要请了我们姑娘去,说是什么,要为了先前,凌三姑娘在宫宴上做下的事,给我们姑娘赔罪。其实,别说是我们姑娘,连婢子也讨厌他们兄妹两个,咱们才不去赴他们的宴!”
绿芍说着,撇了撇嘴,很是不满。
叶煦自方才,面上便如凝着冰霜。
此时,他又听了绿芍一番告状,便对云嫤道:“不必怕他们,有我在。往后,遇上凌澈,离得远些便是。”
“嗯,我明白,我才不会怕他们。”云嫤点了点头,朝他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