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阮夫人仍是留意到他:“三江,还愣着做什么,送了平平去清流你还要回来呢,别耽搁了时辰。”
郝三江忙答应了:“知道了娘。”
阮夫人又看向春日,正要发问,无奇忙道:“娘,这会儿路上人也多了,您不如先回去吧,让他们再送我一会儿。”
阮夫人皱眉,无奇拉拉她的袖子,低声央告道:“娘,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总要让我们多说几句话啊,求您了。”
阮夫人到底是有点心软:“别太耽误了就行,清流那边我昨儿可叫人送信了,你外祖母还盼着你呢,不许叫她老人家久等了。”
叮嘱过后,又吩咐了宁儿一路好生照看,阮夫人总算先又上了车,调转马车回京去了。
无奇目送了阮夫人离开,才总算松了口气,连三江都像是去掉紧箍咒的猴子,才敢放肆地笑对春日道:“春姑娘,你莫不是要跟我们一起去清流吧?”
春日微微一笑:“怎么,你不乐意我跟着?”
“那当然是一百万个乐意!”郝三江忙道。
这边蔡采石跟林森顾不上理会他们,只忙着问无奇怎么走的这么急,为什么好像回来的日期都不定。
无奇便解释说:“昨日你们才走,我娘就告诉我今日要去清流,不许我出门,所以也没法儿跟你们通消息。不过到底是我惹了事,我娘也是为了我好。”
蔡采石的眼中已经涌出泪来:“可是就这么突然分开……都不晓得几时回来。要不是这里的事情绊着,我也要跟你一起去了。”
林森的心里也甚是难过:“其实皇上已经特赦了你,自然不会再有人敢对你如何,就算留在京内又怎么样?我看太太是不是多虑了?”
无奇忙道:“别说这话,我娘想事情向来周全,这次为我,还有我爹,害她不知怎么揪心呢……我不能再让她为我们牵肠挂肚不安生了。幸而这清流距离京城并不很远,小半天就到了。我稍微稳一稳,若觉着没事了自然就偷偷地回来。”
蔡采石仍是不高兴,只顾耷拉着脑袋垂泪。
林森也恼的转开头去,嘀咕道:“离的近又怎么样,总不似之前一样时时刻刻都能照面。”
无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便一手一个拉住他们两个,本来想说两句安抚的话,可她心里其实也难受的很。
毕竟自打相识这几年一直厮混在一起,从没有分开过,简直就像是亲兄弟姊妹一样,这会硬要分开,谁受得了。
林森最先忍不住,便上前把无奇一把抱住了,不想哭,但是泪还是在瞬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蔡采石见状,也顺势将他两个抱住,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哽咽着说:“不管说什么都好我就是不想你走。”
三个人竟是抱头哭了一气。
最后还是郝三江跟春日解劝了,两个人又送了无奇一段路,才给劝住停了下来,却仍是眼睁睁地目送马车拐弯,消失的无影无踪,才彼此泪眼相看的调转马儿回京。
路上,林森便说:“夫人真是好狠的心,就这么发配一样叫小奇离开京城了。现在小奇不在清吏司了,我就觉着掉了魂一样,说好了三个人共进退的,这下怎么办?”
蔡采石说道:“我也舍不得,但到底是夫人的话最大。只盼着过个两三天,夫人改变主意了才好。”
林森道:“哪能这么简单,唉,我以为蔡大哥会跟咱们一起来,要是他,也许可以说服夫人。”
无奇要去清流的事,是蔡流风告诉的蔡采石,但蔡流风自己却并没有来,蔡采石也有些意外,但他相信自己的大哥,便道:“不忙,也许大哥另有安排。”
林森又想起春日跟着一起去了,便道:“春日姐姐怎么也跟着一块走了?她可是瑞王殿下的人,如今小奇不在清吏司了,按理说她不必再跟着了吧?”
蔡采石道:“这恐怕是瑞王殿下的意思吧。不然春日岂敢自作主张。”
提起这个林森疑惑了:“听说皇上因为小奇的事情迁怒了殿下,怎么殿下还是这么护着小奇呢,倒是想不到殿下这样重情重义。”
蔡采石因为蔡流风的缘故,心里有数,却不说破,只瞅了林森一眼,笑道:“是啊,王爷确实重情义。”
另一边,春日跟三江一路护送无奇前往清流。无奇因想起昨晚上让春日带信的事,不知道瑞王看过了没有,会否觉着满意……以及瑞王如今的情形如何。
趴在窗口往外看,却见三江正滔滔不绝地跟春日说话。
无奇还没开口,春日已经看了过来。
目光相对,春日便跟郝三江道:“郝大哥,我有些累了,请恕我到车内休息片刻。”
三江忙道:“要不要我陪你?”
春日笑着一摇头,也没有叫停马车,自己翻身跃落,又轻轻纵身上了马车。
宁儿跟两个小丫头,一个嬷嬷都在后面一辆车上。春日进了车厢内,还未落座,无奇便拉住手问道:“姐姐,我写的信给了王爷了?”
春日笑看她一眼,在她身边坐了,说道:“昨晚上宫门关了实在没法子,今早上费公公要进宫,我便同他一起去了,这才给了主子。”
春日本想让费公公带去,又担心他不小心地误事,少不得跟他一起去亲自呈送了,这才差点没跟上无奇。
无奇又忙问:“王爷怎么样?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了他?”
春日摇摇头:“我只听师哥说,皇上是有意借这个机会磋磨王爷,似乎是想要他认错……”
“认错?”
瑞王昨日跟皇帝说要娶无奇,在场的只有如妃李公公跟太子赵徵三人,付青亭等人在外间,虽隐约听见,却并不曾告知春日。
直到今日,春日才隐约知道。
但是这话却又由不得她跟无奇说。
于是春日便含糊说道:“详细我也不明白,不过太子好像劝过王爷了。只是他似乎不愿意听。”
无奇吃了一惊:“王爷不是最听太子的话吗?”她心中忐忑,“他该明白顶撞太子违抗皇上是没什么好处的,怎么突然这么执拗?总归不管怎么样,要先出了那个鬼地方才好啊。”
春日苦笑。
先前她把那本书跟信交给瑞王,瑞王瞧见信,脸色一变。显然也是想到了上次无奇的“辞官信”,唤醒他不太好的记忆。
又拿着那本千家诗,打开看了一页,更加不明所以。
春日只得先提醒:“王爷,您细看书里。”
瑞王这才将书页翻了翻,蓦地看到里间那红色的剪纸,目光都随之一滞。
栩栩如生的图案,喜上梅梢,鸳鸯戏水,他的目光也像是剪纸的精细纹路一样,细细地一寸寸地看过。
当初无奇从万家拿回剪纸的时候,瑞王也是见过的,很清楚这物件的来历。
“这是、”突然间瑞王有些脸热,他尽量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是她叫你拿来、给本王的?”
春日道:“是。是小奇叫奴婢转呈给王爷的,说……希望您别嫌弃。”
瑞王的眉峰不由控地挑了挑,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喜上眉梢”。
他的手有点不受控制的发抖,赶紧把书合上不敢再看,嘴里却说:“既然给了,少不得本王留着罢了。”
春日却很知道,自己这东西是送对了。
能够让瑞王在这么艰难的时候,能流露出那种难以掩饰的快活的表情,这一切都值了。
但她更希望的是,瑞王能够早点脱困。
因为在离开内务司的时候她也听人说了,确实有不少朝臣弹劾瑞王。
当然,还有的对于皇帝赦免了无奇而觉着不满,但是无奇毕竟官职低微,主事者是瑞王,且因为瑞王把责任揽了去,加上他又的确是不少人的眼中钉,所以大部分的口水都是冲他而去的。
但是在满朝文武中还是有几个异类的,比如特意上朝的忠勇伯,比如一般不出现的金平侯,忠勇伯致力于维护无奇,金平侯则是谁敢对瑞王不逊,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喷回去。
忠勇伯德高望重,性子又急,朝臣自然不愿得罪他。
而金平侯虽看似不羁,但到底交游广阔,人缘甚佳,朝臣之中倒有一大半是他认识的,见他如此为瑞王出头,本来想趁机说两句的便只好忍住。
只有一些不怕死的言官,仍是尽心竭力地当朝把瑞王痛斥了一顿,说他目无王法只手遮天,甚至连带头败坏朝纲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虽然春日领命出来,仍是跟着无奇,但此刻她心里有一点惶恐。
她不知道这件事会怎么了局。
但她隐隐地猜到,在别的事情上瑞王或许会认错。
虽然他并不会很在意朝臣们说什么。
但是要娶亲,要定王妃,他一旦开口,就很难更改。
因为这个,春日很担心。
她怕无奇追着自己问,便道:“昨日你叫我给蔡流风送的是什么?”
无奇一怔,想了想道:“我怀疑一个人跟案子有关,所以跟蔡大哥通气,下了个套。”
说到这里,她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眼,道:“如果顺利的话,今日必有所获。”
神鹤园林。
此刻园林的主人金平侯,正在京城内为瑞王殿下据理力争。
自打上回的波澜之后,园林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隔三岔五也时不时有京城以及周围的人闻名而来。
今日也是同样。
将近中午,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到了进了院子。
他们看似是无心游赏的,实则目光锐利,一路向内,到了神屿左右,便各自分散行事。
其中一人四处打量了会儿,却见几个鹤仆从前方湖畔而来,他便笑着拦住道:“这儿的下榻之处在何方,我有个朋友约我过来,他带了个小孩子,不知几位可见过?”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方脸的汉子道:“那你走错了,他们是在后院那里,说来也怪,那孩子像是病了还是怎么,是给抱过去的。”
鹤仆们说完后离开,那人便招呼了他的同行数人,再度向后而去,不多时果然见一所小院子门口站着两个侍卫打扮之人。
几个人彼此使了个眼神,其他人隐藏身形,由一人出面,在门口轻轻一晃又撤了回来,果然那两个侍卫看到可疑的人便问道:“什么人?”话音未落便纵身追了上去!
门口空空如也,其他人抓紧时机纷纷而入!
堂中非常安静,并无人影。
眼见两人率先冲了进去,突然有个声音响起:“且慢!”
原来他发现这里的情形仿佛不对……像是有些太静了,而且大门房门敞开的样子,给他一种不祥的感觉,就如同、敞开的口袋。
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只是已经太晚了。
耳畔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与此同时,屋内一声惨叫!
是先闯入其中的人遭到了伏击!
其他院中的三人变了脸色,回头看时,却见从大门外飞快地冲进一队手持兵器的侍卫,与此同时,在两边的院墙上也有人探头出来,张弓搭箭对准了他们,这些都是大理寺的精锐。
这像是八面埋伏,万无一失。
与此同时,从屋内有几人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清吏司的韦炜。
这次埋伏,蔡流风为求稳妥,除了派出吏部的精锐外,还特意密调了大理寺的干练好手。
而其中一位,正是瑞王坠崖那天,负责押送之前拿住的那些跟随李靖的侍卫等的大理寺一名校尉。
那校尉扫过在场众人,指着其中一个道:“就是他,那天他也在其中!不会错的!”
韦炜看着那张瞧着并没有什么出奇的脸,笑道:“好的很,蔡大人这招请君入瓮,果然妙极。”
那给指着的人眼中透出惊慌之色,刚要叫人动手,韦炜道:“看清楚了!这会儿放下兵器,还能有一线生机,谁敢反抗,杀无赦!”
但那人已经是狗急跳墙无路可退了,事到如今仍是断然大喝一声,那一声有些奇怪,像是什么听不懂的鬼话!
他身边的三人顿时飞身跃起,各自寻找出路。
韦炜眯起眼睛:“不知死活!”一挥手,身边众侍卫冲了过去。
而那指挥之人则趁机欲退,谁知韦炜一直在盯着他,见他不战而退,便跳到他的身前道:“你还是乖乖地跟我回清吏司吧!”
穷途末路,此人的眼中在流露惊怒之余,更透出些深深的恐惧。
吏部,清吏司。
蔡流风等了半个时辰。
他知道无奇今日要出城去清流,他也想去找无奇,但却知道自己去也是无济于事,顶多只是说几句离别的话。
但是吏部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他主持。
而且这件事,还是昨儿无奇跟他约定好了的,如今他要做的就是把此事做到完美,这样才不负无奇的心意。
只要把此事收拾妥当,他自然可以放手接下来的。
总算,在蔡流风等的几乎不耐烦的时候,有侍卫先行回来报告:“韦大人押了人回来了!”
蔡流风眼睛一亮:“果然拿下了?”
侍卫道:“那些人悍不畏死,去了六人,死了四个,重伤一个,还有一个竟想自戕,幸亏韦大人机警,及时地点了他的穴道。”
蔡流风松了口气:“有活口就好。”
不多时,韦炜果然押了人回来,除了死去的尸首外,还抬着那个重伤的。
剩下一个,嘴里塞着麻球,双手双脚都给捆住了。
韦炜亲自拎着那人扔到了蔡流风的跟前:“蔡大人料的极准,大理寺的冯大人说,那天给周琴北劫走的人之中就有他!”
蔡流风低头看着地上晕厥的那人,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陌生的脸。
他的眼中有些疑惑:“没看错,是他吗?”
韦炜道:“不会错的,不然我叫冯大人再来细瞧瞧……”
蔡流风制止了,他低头看着地上的人,突然间想起了前两天在这里蹦蹦跶跶的“明朗”,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