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八月薇妮
时间:2021-04-03 10:08:12

  老太太捏捏她的小脸:“那你自然也得听外祖母的话。”
  晚间,彭老夫人吩咐厨下准备丰盛的菜肴,给无奇跟三江接风洗尘。
  本来三江是要送无奇到了地方就该回京的,可是他也才跟外祖母见面,竟也舍不得就立刻走,而老太太自然也不许他立刻就走,便硬是留他住一夜,且说:“回头你娘若是怪罪起来,只说是我的主意。不许她打你。”
  三江立刻奉承道:“外祖母,您真是英明,您怎么知道娘会打我?”
  老太太看看他跟无奇,道:“两个孩子里总该有个抗打的,也好有点杀鸡儆猴的效用,你跟平平两个,自然该是打你的,难不成打她?”
  三江垂头叹气:“唉,竟是我一个人扛着打。”
  无奇促狭说道:“哥哥,回头你多吃点好吃的就补回来了。”
  三江向着她挥了挥手,却终究只是虚晃,不敢碰她。
  彭老夫人看着他兄妹两个,带笑道:“晚上有女山湖的大螃蟹,到时候你给你哥哥剥一个螃蟹,让他也高兴高兴。”
  无奇笑道:“那也合适,我可以剥两个,给外祖母一个,哥哥一个。”
  三江听说有螃蟹吃,口水横流。
  不多时,桌子已经摆好了,除了大螃蟹外,还有清蒸梅白鱼,雷管板鸭,藕香狮子头,蜜汁鸭舌,一半是清流地方上的名吃。
  三江早早地叫了春日来,春日知道他们是家宴,本不想参与,可无奇也竭力留她,于是也在一桌上坐了。
  无奇本要给三江剥螃蟹的,谁知她的手法生疏,差点伤了手,慌得春日忙制止了,便快手快脚地给她剥了一个。
  无奇看了看那堆砌在一起的螃蟹肉,就道:“哥哥,这是姐姐给我剥的,我借花献佛给您吧。就当是为这些年你替我挨的打赔罪。”
  三江听了这句,忽然想起在来安的时候无奇审讯案子的种种形态举止,这是他至亲的妹子,原先只当她是胡闹的丫头,可现在才知道,关键时候她比十个能干的男人还管用,怪不得蔡流风对她维护有加,也怪不得瑞王竟重用她。
  他心头一动,点头叹道:“罢了,还当真不成?别说替你挨打,就是替你挨刀子也是情愿的。”
  无奇本是说笑,听了这句倒是愣住了。
  彭老夫人却斥道:“瞎说,你替妹妹着想自然是好的,只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快啐一口。”
  三江果然听老夫人吩咐,往旁边啐道:“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无奇反应过来,便笑看了三江受伤的手一眼:“只怕哥哥不止是替我挨打呢。”
  春日正在专心地又给她剥螃蟹,听了这句抬头看了眼,即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三江的手是那天为替她挡,给卫优所伤的。
  只是她的情绪并不像是三江那样外露,仍是不动声色地,把一个剥好的螃蟹端到无奇跟前。
  无奇忙道:“姐姐你不要老是给我忙。我自己会弄。”
  春日笑了笑:“不打紧,我弄的快,你把那个给老太太吃就是了。”
  无奇果然又将那个送给了彭老夫人,又给她舀了些酱醋,笑道:“外祖母,您可别怪我不诚心呀。”
  彭老夫人吃了一口蟹黄,笑道:“要是你的诚心得弄的手上血淋淋的,那我可不愿意要,吃着也要害病的。”
  大家都又笑了。于是春日又给无奇剥了一个,三江给春日剥了一个,又孝敬了老太太一个,最后都喝了热好的黄酒,才又吃别的。
  这一宿,三江甚是快意,加上没有阮夫人跟郝四方管束着,竟放肆地喝醉了。
  无奇也有些晕陶陶的,彭老夫人吩咐丫鬟仔细照看她,记得喂她喝水,才自去安歇。
  一夜无话,次日,三江先来道别。
  老夫人虽想留他,可又知道阮夫人在京内未免不放心,于是又嘱咐了几句,便叫他回去了。
  且说三江快马加鞭离开清流,过明光,经过来安城的时候,却听见城门口许多人聚集着,正在说长道短。
  三江放慢了马儿,隐隐地只听有人说:“实在诡异的很!他家里哪里跑出那许多蛇虫来,还生生地把个人吃了……”
  另一个说道:“这可真是人间惨事,这老吴家里的女儿不是才带着儿子服毒自杀的吗,怎么这两个老的就又离奇惨死,总不会是他们家里冲犯了什么吧……”
  三江听见一个“吴”,吃了一惊,赶紧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事?”
  路人见他风尘仆仆,知道是个过客,便道:“我们在说昨儿城中发生的一件惨案。”
  三江道:“是那个陈秀才的岳丈家里?”
  “咦,你怎么知道?”
  郝三江忙问:“他们怎么出事了?”
  路人拧眉道:“说来实在可怖,不知哪里跑出来的那么多蛇,活生生把人咬死了,有的还钻进了那老吴的肚子里,有的从眼睛里爬出来……那人偏还没有死呢!可又实在救不成!你说可怖不可怖?听说县衙去的捕快们都吓得一个个面无人色,对了,那吴夫人都给活生生地吓死了!”
  郝三江听得心惊肉跳,简直无法相信:“是真的?”
  “这还有假?光是弄那尸首都弄了一整夜……真真的吓死人了!”
  “这吴家像是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怎么就接二连三不得善终……”
  三江听到报应来的这样快,心里本有些恍惚。
  可听见路人最后一句,那恍惚却顿时消散:没干伤天害理的事?这老东西死的太迟了!
  他哼了声,重新翻身上马。
  三江觉着这件事情发生的的确离奇,但在知道了那畜生对他的女儿所做的事情后,便觉着这“离奇”来的着实正好!
  想到绝望携子寻死的吴娘子,三江恨不得那老畜生死的很慢很慢,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好好地经历他曾经施加在无辜的儿孙身上的恐惧,痛苦跟无尽的绝望了。
  清流那边,来给无奇做衣裳的裁缝师傅也说起了这宗来安城的骇异之事。
  当然,裁缝怕吓到了老太太,所以没说的很仔细,只说是已经八月里了,竟然还有蛇虫主动攻击人,实在是奇事一桩。
  彭老夫人道:“果然稀奇的很,一条蛇也罢了,怎么竟还那么多呢?”
  无奇看向身边的春日。
  她向着自己微微一笑,笑容镇定自若。
  无奇清楚一定是春日做了安排。
  她并不想听个中的细节,因为知道一定非常的可怕。
  但是在她心里却隐隐觉着:不管是用什么可怕而恐怖的手段,都不过分。
  她本来不是个酷刑的支持者,总觉着有点不太人道。
  但是对于像是连自己的亲生子女都不放过的那种说畜生都侮辱了畜生的东西,就算是车裂,凌迟、再残忍的刑罚,都一点也不过分!
  只是……一想到负责动手的这些人,是瑞王殿下所属的,心里忍不住有点毛毛的。
  那位殿下,到底还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呢。
  一想到瑞王,心里跟着跳了跳,无奇瞥向春日,想问问她瑞王现在怎么样了。
  不料心里想到什么,偏又来什么,只听裁缝师傅道:“对了,您老人家听说京城内发生的那宗奇闻没有?”
 
 
第133章 两心
  无奇听到裁缝娘子这般说, 忙将眼看了过去。
  正彭老夫人问道:“京城?”她看了眼无奇,见她怔怔地望着裁缝,便道:“是什么奇闻?”
  裁缝娘子笑道:“您老人家果然还不知道?我有个相识的丝绸商人, 从京内过来, 跟我说起……说是什么京城内有位王爷出事了。”
  无奇本来还平静地听着,听到“出事”, 眼睛便蓦地睁大了几分:“出什么事了?”
  裁缝娘子忙道:“说是京内的那位跟太子很好的王爷, 犯了个大错,惹得皇上龙颜大怒,要杀他的头呢!”
  “什么?杀头?”无奇跳了起来,却又忙看向春日。
  春日唇动了动,却又低下头去。
  无奇正要去问她是真是假, 却是彭老夫人最坐得住, 因笑道:“你这孩子,这么着急做什么?叫我看, 这话未必是真的, 多半是以讹传讹罢了。自古以来,若是要处置皇室的人,多了去的法子, 但要讲到杀头, 除非是谋逆之罪,其他的都罢了。”
  说了这句, 彭老夫人看向裁缝:“这王爷可是犯了谋逆?”
  裁缝娘子笑道:“这倒没有,据说是什么,私自的启用了一个女子当官,这成什么体统?所以满朝文武都在叫嚷呢。”
  无奇不敢吱声,两只眼睛却跟螃蟹似的一会儿看看老夫人, 一会儿看看裁缝,一会又看向春日。
  彭老夫人却并不十分惊讶,只道:“原来是这种事,这个啊,皇帝只怕是做给别人看的,自己的儿子犯错了,打两棍子给外人看看出气,也就过得去了,哪里就论到杀头了。”
  裁缝道:“我也是听他们说的,到底如何也不知道呢。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堂堂的王爷,竟然会让一个女子为官,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彭老夫人却摇摇头道:“你说的这位,应该是京城内的瑞王殿下,我也是听说过,这位殿下最是聪明能干,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他既然肯用那女子,只怕那女子自然有能用的过人之处。”
  裁缝娘子想了想,也笑道:“您老人家说的倒也对……别管是女子男子,横竖只要是好官就行了。”
  无奇听到这里,心里略好过了一点。
  彭老夫人却道:“皇家的事到底跟咱们这些人不相干,也不必理会,倒是快快给我这小外孙女儿看看身量,她也是打京城来的,我要尽心给她做两套好衣裳,料子不用说要最好的,你可也要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来,别叫她笑话咱们这儿的衣裳不好。”
  裁缝娘子忙陪笑说:“老太太放心,这是当然的了。虽然咱们这儿比不上京城的手艺,但也绝不会丢人。”
  她是极有经验的,并不需要亲自地近身给人丈量,只上下打量了会儿,便确认了各色尺寸,默然记在心里。
  无奇却又问:“嬷嬷,京城内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
  裁缝娘子想了想,说道:“并没有听说还有别的大事。”
  无奇便不做声了,只是瞧着春日。春日见状便要悄悄地先退出去。谁知彭老夫人一眼看见她,便道:“小春也等等,让娘子给你看看,也做两套穿着。”
  春日没想到自己也有份,猛地愣在当场,顷刻才道:“老太太,这、这不必了吧。”
  彭老夫人笑道:“当然需要,改天平平穿了女装,难道你不换回来?叫人看见一个男子整天跟在她身旁成何体统。”
  春日居然红了脸:“是。就听您的。”
  无奇见状拍手道:“咦,哥哥一定会后悔。”
  彭老夫人问:“你这孩子没头没脑的,三江又后悔什么?”
  无奇笑看着春日:“姐姐穿女装,他竟看不着……又叫我抢先了。”
  春日脸上带着红悄然瞪了她一眼。
  裁缝娘子给春日量过了后,两个人先行退了出去。裁缝娘子便笑道:“老太太真好福气,这外孙女儿的相貌,看着跟旧日姑娘差不多,若是认真打扮起来,只怕比姑娘还好看呢。”
  彭老夫人笑道:“嗯,我这小外孙女儿样貌长得好还在其次,她的好处可不在相貌好坏上,而且女孩子,只要平头正脸的就行了,要是生得太过绝色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裁缝娘子是跟阮家来往几十年的,跟老太太也很熟稔,闻言便笑道:“瞧您说的,这也得是您才敢说,毕竟姑娘跟外孙女儿都生得好,这要是别人家里,恨不得生出个西施、貂蝉呢。”
  彭老夫人大笑起来。
  且说无奇跟春日来到外间,无奇便忙问她:“王爷怎么样了你知不知情?”
  春日往后,在栏杆上靠住了:“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无奇道:“这还用问,你听听那些传言,什么杀头之类,何其可怕?我当然是担心。”
  春日问:“有多担心?”
  无奇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话?我担心就罢了,怎么还要这么问?”
  春日瞅着她:“你要是跟那些不知情的人似的有口无心随便问问,那我可以告诉你,就像是老太太说的,王爷确实并没有性命之忧,你不用忧虑。”
  无奇觉着这说法有些怪:“我、我当然不是那些不知情有口无心的人了,我知道王爷是因为我开罪了皇上,是真担心他。”
  春日问道:“既然这样,那你觉着王爷对你怎么样?”
  无奇怔了怔:“王爷对我自然是很好。”
  “有多好?”
  “呃……”无奇抓抓耳朵,不知该怎么回答:“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也是知道的嘛。”
  “我当然知道,只是怕你不知道。”
  “你、你怎么像是跟我打哑谜呢?”
  春日看了看无奇:“我不是跟你打哑谜,我只是不想你自欺欺人。我知道我若问下去,你无非是要跟我说,你感激王爷,怕他出事对吗?”
  对上她凝视的眸子,无奇咽了口唾沫:“呃,是、是啊。”
  春日道:“但王爷要的不是你的感激。这个你难道不知道?”
  无奇张了张嘴,忽然有点不安地往旁边走开了几步。
  栏杆外有树丛秋菊,有紫色浓稠的,也有红色如血的,有的已经开放,有的含苞欲放,还有的只是很小的一点花骨朵,饱满地挺立在枝头。
  无奇打量着花丛,心头一乱。
  她不想说这个话题。
  其实无奇知道。
  瑞王对她,可谓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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