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说了这句后又小声对费公公道:“我没事,您放心吧。”
费公公见她如此,只得收住底下的话:“既然这样,我便先回去了。”
阮夫人送了费公公,这才回到内厅,此刻已经勃然色变难忍怒意了。
谁知那边窦秀秀跟阿玉早忙的跑出来,拉着无奇兴高采烈地问长问短。
这两个一个大大咧咧一个是小孩子,因为都在狂喜之中,自然是统一的没眼色,连阮夫人故意咳嗽了两声都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还是无奇察觉了,忙拦住两个道:“表姐,玉儿,你们先回去,我有话回太太,说完了后再去找你们。”这才把两个先打发了。
等窦家姐弟去后,无奇立刻跪倒在阮夫人跟前。
夫人望着她问道:“怎么了?又跪个什么?”
无奇陪笑道:“娘别生气,我知道我不该私自回来的。”
阮夫人冷笑:“你叫我不生气,那么,你明知不该做的却还是做了,却叫我怎么不恼?”
无奇低头:“娘……”
阮夫人忍着胸中怒火,缓缓道:“好吧,我不恼,倘若你说出一个能让我信服的、你回来的理由,我自然不生气。你说,你为什么突然间就要回来?”
无奇自然是因为瑞王而回的。
但她又清楚这种原因一旦出口,只怕对夫人而言是火上浇油。
可是编造谎言,又恐怕被夫人立刻戳穿。
而且,她也不想再藏掖了。
无奇沉默片刻,终于道:“娘,我不想瞒着您,可是又知道说实话会惹您不快。”
阮夫人的眼睛微微眯起:“那你只管说来听听。”
无奇深吸一口气:“娘,我这次不听您的话回来,是因为瑞王殿下。”
这个答案在阮夫人的意料之中。
但真的听见无奇说出来,仍是引得她怒不可遏。
放在桌上的手微微发抖,阮夫人咬紧牙关,却又问道:“为了瑞王,这话我不懂,你怎么要为了他回来呢?”
无奇想到在瑞王府同赵景藩的相处,她本来是极不愿意触怒阮夫人的,何况是在这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上。
可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还是说道:“我知道王爷为了我惹怒了皇上,我、不忍心坐视不理……”
话音未落,阮夫人不怒反笑:“好个为了你惹怒皇上,好个不忍心坐视不理,你以为你是谁,竟是妲己、貂蝉了会祸乱江山不成?还是说你有通天彻地扭转乾坤之能,非得你回来才能救瑞王于水火?”
无奇咬了咬唇:“娘,我、我……”
阮夫人喝道:“你怎么样!”
无奇闭上双眼:“娘,我也、喜欢王爷。”
阮夫人听了她的回答:“你、你……”只觉着天晕地旋。
她指着无奇,手不住地发颤。
无奇本不敢看阮夫人的反应,听她声气不对,这才大胆抬起头来,却见阮夫人身形摇摇欲坠,无奇忙叫了一声“娘”,起身上前扶住。
阮夫人见她靠前,便定了定神,抬头看了无奇一会儿,张手一掌朝脸上掴了过去!
“啪!”无奇愣住了。
从小到大,她从没有受过阮夫人一指头,如今突然给打了一巴掌,整个人懵了,又怕又是委屈,眼泪即刻便涌了出来。
“不知羞耻的东西,你还知道哭!早知道你会这样,先前何必放你出去!”阮夫人气的声音都变了:“如今你越发的不知体统了,从清流回来且不肯回家,还特跑到瑞王府去……你真做得出来!你倒不是妲己貂蝉,而是那淫/奔无耻的卓文君了,只是你可知道那卓文君的下场?!”
卓文君跟司马相如虽是一段佳话,更留下“凤求凰”的传奇故事。
但最后司马相如飞黄腾达后仍不免变心,竟流连花丛,且起了抛弃卓文君而纳美妾之心,卓文君《白头吟》《诀别书》两首,便是因此而生。
从“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到“锦水汤汤,与君长诀”,简直悲剧。
无奇听阮夫人骂的狠辣而不留情,冷汗涔涔,泪也不由冒了出来:“娘,我不是不肯回家,是……”
可阮夫人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她的解释。
在夫人看来,无奇为瑞王动心,所以为了他而违抗自己的命令从清流回来,而且还主动地奔去瑞王府,这种举止,简直轻贱,不可原谅。
“你、”阮夫人看着无奇,冷笑道:“还以为你多有主张,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你以为那皇室的人有什么真心,还是说你贪恋那所谓的‘瑞王妃’之位,所以才……”
“娘,我没有!”无奇又羞又愧,可又极为委屈,哭着道:“他对我好,为了我不惜舍命去救父亲,娘是知道的,我又不是冷血之人,怎么会不承他的情?他又是为了我才给皇上关进内务司的,我要是不为所动,我还是人吗?娘……您打我骂我都行,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从没想过当什么瑞王妃,我只是、只是喜欢他罢了。”说到最后无奇哽咽着,几乎就大哭起来。
阮夫人原本不知道无奇路上遇到伏击,险象环生,且是给顾九带去王府的。
还以为她是特撇下家里奔去瑞王府,所以心里的火气自然极旺。
听无奇的前几句解释,本来稍微消气,可听到最后,不禁又觉着“冥顽不灵”。
阮夫人问:“你果然对他动心了?”
无奇本来还有些忌讳,可现在也顾不得了,又想起在清流时候外祖母的话,无奇吸吸鼻子道:“是,我喜欢他,可不是因为他是瑞王,是因为……就是他,就算他只是个贩夫走卒,我也喜欢的。”
这是无奇第一次,肯定地承认自己是喜欢瑞王的,也是她第一次在母亲面前表露心迹。
眼睛里的泪如同秋日的雨,摇摇欲坠,流个不住。
但是无奇并不后悔。
就在话说出口的同时,就像是在清流给彭老夫人点化、她扑在老夫人怀中的那一刻,因为自己的心意总算拨云见日而觉着悲欣交集。
“来人,”阮夫人脸色肃然,厉声道:“给我拿家法来!”
门外莺莺等丫鬟本来不敢靠前,隐约听到里头声音不对,一个个战战兢兢。
阮夫人极少疾言厉色,更加不曾对无奇发过脾气,但是今日又是怎么回事?
听到要拿家法,几个人面面相觑,虽不敢违抗,却都不敢动。
毕竟真的要打无奇,连她们都不忍的。
阮夫人见外头没动静,怒道:“人呢!”
莺儿等没有法子,便在门外纷纷跪下:“夫人,请息怒,饶恕姑娘吧。”
“你们一个个的也都反了吗?”阮夫人冷冷地说。
正在众人瑟瑟发抖的时候,窦秀秀跟窦玉撮着姑妈来了,原来窦玉先前跑来偷听,知道夫人生气,便赶紧回去告诉,秀秀便劝姑妈来说和。
姑妈本不想参与其中,却给秀秀不由分说拖拥而来。
窦家姑妈赶鸭子上架,看到阮夫人冷冽的脸色,先怯了半边,少不得讪讪地陪笑道:“太太,平平到底还小,做错了事只骂几句就行了,再说她是个姑娘家,什么家法不家法的呀,别把孩子打坏了。”
阮夫人气头上,谁的面子也不给,淡淡道:“今儿叫您看了笑话,不过这是阮家的事,还是不劳操心了。”
姑妈脸色一僵。
秀秀见势不妙,忙上前花言巧语地说:“舅妈,您就算看在我们的面上,别生气了,再说我是表姐,平平有什么过错,我当姐姐的也脱不了干系,索性您息怒,回头再好好教导她就是了。”
阮夫人轻描淡写扫了她一眼:“秀秀,你是窦家的人我管不到,但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能管教她。跟别人无关。你疼她来劝我,便是纵了她,纵她就是害她,这个道理你该懂。”
秀秀张口结舌,终于还是破罐破摔地说道:“舅妈……我可说不过您,不过您就算要打她,到底该有个理由,我可不知平平到底犯了什么错值得这样!”
阮夫人淡淡道:“若说出来,就不是‘打’了,而是‘打死’。”
秀秀瞪大眼睛:“什么?”
正在这不可开交天下大乱之时,院门外,有一道身影匆匆赶到。
第140章 不悔
阮夫人一怒之下, 竟要动用家法惩戒无奇,连窦家姑妈跟秀秀都劝不住。
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人从门外回来, 正是郝四方。
窦家姑妈看到郝四方, 就像是看到救星,急忙道:“四方你可算回来了, 快劝劝弟妹, 她要对平平动家法呢。”
郝四方早看出厅内的气氛不对,先瞧了眼脸色肃然的夫人,又看看地上满脸泪痕的无奇,忙先在脸上浮出笑来:“这、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平平不是才回来?”
他不等阮夫人开口,便跟无奇道:“平平, 这么大了还这样不懂事, 怎么才回来就惹你娘生气呢?还不快跟你娘磕头认错?”
这是他惯用的招数,他知道阮夫人一旦开口, 就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了, 所以赶在夫人发声之前先“速战速决”,想让无奇磕头之后便搪塞过去。
谁知无奇还未动,阮夫人淡淡道:“你都不知我因何恼她, 就自作主张地要决断了?她要是在外头杀人放火, 也就磕个头就完了吗?”
郝四方果然给堵住了,顿了顿后他笑道:“夫人, 我自然是知道的,平平怎会在外头杀人放火呢,她哪里有那个本事嘛。”
姑妈见了四方好像看到了靠山,虽然是个不太靠得住的山,趁机道:“就是, 小孩子家在外头闯个祸是常有的事,只要不是干这些大逆不道的勾当,又何必动真格要罚她呢。”
秀秀知道自己母亲的话说的难听,忙又道:“舅妈,只怕是您对平平的要求太高了,要是我娘也这样要求我,只怕我早给她打死了呢……”
郝四方看看自己的表姐跟外甥女,觉着这两个的话说的都不太中听,当即对着他们使了个眼神,挥手向着门外示意。
姑妈努了努嘴,却只能带着秀秀悄然往外退。
正要出门,是窦玉上前,噗通跪在了阮夫人跟前,仰头道:“舅妈,不要打平平表姐呀,要打就打玉儿吧,玉儿是男丁,不怕打的。”
阮夫人心头一动,看着窦玉含泪的双眼,终于叹了口气:“你才多大呢?行了,回去吧。”
窦玉扭头看看无奇,又向着阮夫人磕了个头,才起身退了出去。
郝四方看着小家伙,心里欣慰地想:“窦家还是有个聪明的。”
室内只剩下了一家三口。
郝四方走到阮夫人跟前,温声陪笑地问:“夫人,平平到底做了什么惹急了你,倒是说个明白嘛?”
“你问我吗?倒像是我无事生非,”阮夫人道:“我为什么送她去清流你难道不知道?你只叫她自己回答,为什么自作主张地回来了,她回来也就罢了,你在问她回了京不先回家里,又去了哪儿!”
郝四方转身看无奇,见她鼻子眼睛都发红,心里实在不忍,便轻声问道:“平平?到底怎么了?”
无奇低低道:“爹,我刚才跟娘说了,我……我是因为听说瑞王殿下因我而受累才回来的。”
郝四方心头咯噔一声。
无奇又看向阮夫人,流着泪道:“娘,您听我说,其实……不是我主动去王府的,是路上发生了一点事情,在我醒来之后,人已经在王府了。”说着说着,大颗的泪又冒了出来。
阮夫人刚才只顾发怒,完全没有听无奇的解释,此刻听了这句,心弦一紧:“你、你说什么?发生何事了?”
她留意到无奇说“在我醒来之后”的话,脸上的愠怒顿时给惊愕忧心替代。
无奇本来不想说这些惊险的事情,只怕叫父母担心,但阮夫人错怪自己不自爱,若不把话说开只怕对夫人而言始终是个心结。
于是无奇便道:“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歹人,他劫持了马车,是王府的顾九爷及时的赶到才把那歹人吓走了……当时我给那人点了穴道晕了过去,顾九爷就把我直接带到了王府。可是我醒来后,就立刻要回来了!娘,你相信我。”
郝四方跟阮夫人都震惊了,阮夫人哪里还有半分责怪无奇:“你、你怎么不早说?!”她怒斥了声,起身走到无奇跟前,拉住手,又看她脸上身上:“有没有伤着?”
无奇知道母亲是关心自己的,这下意识的举止便是无尽关怀之意,便流着泪哽咽道:“没、没有受伤。”
阮夫人一怔,望着无奇泪眼朦胧的样子,手上停了下来。
母女两人彼此相对,很快地,夫人的眼圈也红了。
泪珠摇摇欲坠,阮夫人站起身来,侧身背对着无奇,不愿让她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
郝四方想劝夫人不要伤心,可又转向无奇:“真的没伤着吗?是什么人这样胆大?为难你做什么?打你了没有?”
无奇摇摇头,抬起袖子擦擦泪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他自称是关外的商人,不过我看他应该是大有来历的。顾九爷已经命人追查去了。”
郝四方皱眉:“关外的……不记得有什么关外的仇家,为什么偏冲着你,这些宵小着实可恶!对了,会不会是上次对我下手的那些人?”
情急之下郝四方只顾发问,冷不防阮夫人回头斥道:“你还不扶她起来?难道要跪着问?”
四方这才反应过来,忙笑道:“是我一时昏头。平平,你娘叫你起来了。来。”说着忙把无奇扶了起身。
无奇跪了这半天了,膝上已经有些疼,才起来便身形微晃,四方忙道:“怎么了?是不是腿疼?来,爹给你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