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睁开双眼四目相对的时候,望着面前的人,那种窒息的感觉却更明显了。
她简直不知该怎么面对现在的瑞王。
所以“临时”灵机一动地开了个“玩笑”。
没想到瑞王虽关心情切一时意乱,但也很快看出了破绽。
竟将计就计地,逼得她不得不表演失忆又即刻恢复的医学奇迹给他看。
赵景藩又爱又恨地瞪了无奇一眼:“你还敢说,这也是好拿来玩笑的?”
这小丫头没轻没重,刚才那一瞬他的心跳都停了,要不是反应的快,这会儿还不知怎么着急呢。
“以后不许再这样胡闹了。”瑞王吩咐道。
无奇忙摆手道:“不会了不会了,再说,下次王爷就不会轻易上当了。”
赵景藩差点又给她逗笑,连强忍都忍不住,便哼道:“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此刻费公公跟顾九在后面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两个人瞠目结舌,一则为无奇的胆大妄为而震惊,但……费公公不由对顾九低声说道:“这么多天,这是王爷头一次笑吧?”
顾九无声地一叹:谁说不是呢。
内忧外患,风雨不透的,别说是瑞王,连他们都觉着头顶似乎有雷霆万钧高悬。
先前带无奇回来的时候,瑞王还在宫内,本来该把她送回郝府去的,可做决定的时候他突然多了个心眼,便自作主张地把人带了回来。
现在看来果然是做对了。
可又想起逃走的春日,顾九心头一沉,此时此刻他仍不知道那个带走春日的是谁。
他只瞧见那人的背影,倒好像是有一点点的眼熟。
顾九心里打转的时候,费公公则看着里间两个人。
他本来对无奇并不很喜欢,甚至也跟皇帝和太子一般,多有微词。
可是看到瑞王在面对无奇的时候总会流露欢颜,这……或许已经足够了吧。
如果能够让瑞王发自真心地笑,这已经可以了。
他便又低低地跟顾九道:“你在这儿先看着,这丫头既然受了惊,我去叫人准备点宁神汤。”
无奇看到费公公出了门,有点忐忑:“王爷,这儿是王府吗?”她毕竟没在王府住过,不太确信。
赵景藩正重新地捉住了她的手,闻言道:“当然了。”
无奇道:“我、我怎么会在这儿?对了,春日姐姐……”
蓦地想起在回程马车内君遥的种种唐突惊心,不由一抖。
瑞王发现她的瑟缩,抬眸:“她怎么了?”
此刻他才意识到,春日竟然没有在身旁。而且按理说倘若无奇要回来,春日会事先传消息的。怎么竟弄的猝不及防。
顾九听见无奇提起春日,心头一紧。
无奇沉默片刻,终于道:“没、没什么。”她的手给瑞王握在掌心,像是给护住了似的有些暖。
她定了定神:“王爷,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君遥’之人?”
“君遥?”瑞王微怔,一摇头:“从未听过。怎么了?”
无奇道:“这人,我是在清流遇到的,他说是关外来的,不过我觉着他藏头露尾,很是神秘,竟不知是个什么来历。”
她并没有提自己曾经怀疑君遥就是瑞王一节,因为知道瑞王一定不喜欢听这个,而且也是她自己荒唐多疑,说来羞愧,何必再提。
瑞王想到无奇刚才那一刹那的不安,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个人,对你做了什么?”
无奇的心一紧,脸色微变。
瑞王的眼神微变:“怎么?他真的……”
无奇勉强在脸上挤出一点笑:“没有,他又能对我做什么……不过比起这个,我倒要问王爷一件事。”
无奇很不愿说车厢内的遭遇,便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瑞王却看出她的搪塞,但他当然知道此刻不便追问,便道:“什么事,你说。”
无奇刚要开口,脸上发热。
看着瑞王始终握着自己的手,无奇低声道:“你没事了吗?”
“本王……”瑞王刚要答话,突然意识到她想问什么:“怎么这么问?”
无奇悄声问道:“先前听说王爷惹怒了皇上,现在是好了?”
瑞王握紧她的手,倾身问道:“是担心本王了?总不会……是因为担心我才突然回来的吧?”
无奇匆匆看他一眼又将头转开,沉默不言。
就在瑞王准备自问自答的时候,无奇说道:“是啊。”
瑞王愣住:“你说什么?”
无奇垂头道:“我当然担心,担心王爷会出事。”她说了这句后又终于向着他笑了笑:“不过,是我多虑了。不是成心咒你的。”
瑞王凝眸望着面前的女孩儿:“你知道了?”
无奇润了润唇:“知道……什么?”
瑞王盯着她问:“你知道了,本王在宫内向皇上……”
“王爷!”不等瑞王说完,无奇急忙打断了他:“时候不早了吧,我是不是该回家去了?”
如果说瑞王先前还不确定无奇是否知道,但是现在他已经清楚无疑了,她确实已经知道了他的所做,当然也知道了他的心意!
瑞王屏息,他的心跳加快,却又尽量地让自己镇定。
可是脑中竟有些微微地晕眩,他不得不先站起身,背对着她深深呼吸,才道:“平平,本王、本王想当面告诉你一件事。”
无奇竟不敢问他是什么事,她想看一眼瑞王的背影,但又好像怕看见他,目光惶惶乱乱地就像是给鹰隼追赶的麻雀似的飞来飞去,竟不知要投向哪里去。
瑞王回身看向无奇:“本王,我……”
他从没想过这辈子会喜欢上一个人,而且是深情至此,宛若中邪。
“情爱”两个字原本对他而言是无缘甚至绝迹的,心里没有嘴上更加没有。
但是为了她,也能破天荒地在皇帝跟太子面前提出要娶她做王妃。
可偏偏的在面对无奇的时候,那几个很简单的字却说不出口。
瑞王的脸上浮出淡淡的微红,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他并没有说出来,可眼神里竟有千言万语。
奇怪的是无奇居然能看懂。
她的耳畔一阵轰鸣,然后,是彼此清晰的心跳声音。
就在两个人四目相对的时候,费公公从外悄悄地走了进来,带笑说道:“汤熬好了……”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比平日更加倍的温柔,但仍是将两个人惊了一跳。
瑞王转头,无奇也忙低下头去,甚至手足无措地把腿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费公公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茫然地看了会儿,还是勇猛地捧着汤走了上来:“王爷,这是奴婢特意叫人熬的宁神汤,给……小平平喝了吧?还有您的汤药一会儿也叫他们送来,可别再忘了喝了,身子才好了几天?”
瑞王忍着想骂他的冲动,伸手将汤接了过来。
“这个让奴婢来伺候就行了……”费公公本是不想让瑞王受累,然而他怎么会知道呢,对于瑞王而言,这份“受累”对自个儿来说却是甘之如饴,求之不得。
费公公无可奈何。
瑞王接了宁神汤,这是养血安神的汤药,散发着一股苦药的气息。
瑞王用调羹舀了亲自尝了口,皱皱眉回头吩咐:“去拿些蜜饯来。”
无奇正在装乌龟,闻言道:“我这里有,王爷想吃吗?”
瑞王微怔,无奇已经握住了腰间的荷包,目光相对,才知道他多半不是自己要吃,忙又讪讪地将荷包放下。
瑞王笑了笑,并没有往凳子上去坐,反而在床边靠近无奇身旁坐下了:“有什么?给本王看看。”
无奇吞了口气,翻了一阵道:“有、有杏干,陈皮梅,山楂卷,还有蜜枣。”
瑞王点头道:“果然齐全,来,先把汤喝了。”
无奇忙道:“我自己来。”
瑞王笑着将汤碗递给她,无奇喝了口,满嘴苦涩,瑞王道:“慢着些。”
无奇本要拒绝,可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只能强忍不适,慢慢将大半碗都喝了,这才又从荷包里翻出了一枚蜜枣含在嘴里,拼命去咂那甜意。
瑞王看着她唇边上还有一点药渍,便伸出手去,用指腹给她轻轻地擦去了。
无奇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绯红,正要假装无事地翻一枚果子给他吃,冷不防瑞王抚着她的脸颊,垂首吻了过来。
无奇睁大双眼,却见他长长的睫毛微垂,是非常温柔的弧度。
她的眼神逐渐惘然而释然,最后似无奈似甘愿地合上。
而原本推抵在他肩头的手,也又给赵景藩围拢在掌心里去了。
瑞王府内厅。
瑞王喝了口茶,脸颊上却仍有薄红未退。
他镇定下来:“说罢,到底怎么回事。”
顾九知道瞒不住的,便说道:“属下原本是去追李靖,在明光镇附近失去了那小子的踪迹,本以为是百忙一场,谁知、无意中竟看到了春日。我本以为是碰巧遇见,谁知春日脸色不对,问她郝无、郝姑娘在哪里,她也不答。后来交手中……大概就是郝、郝姑娘说的那个叫‘君遥’之人,从马车上掠下,救了春日去了。属下没来得及去追。”
瑞王听完后道:“你是说,春日背叛了本王,她跟那个君遥是同路?”
“多半如此。”顾九回答。
瑞王道:“那君遥是何人你不知道?”
“没有看到他的脸,可背影看着似有点熟悉,只是想不起是何人。”
瑞王负手抬头,看着有些阴沉的天色,说道:“用明王令发消息出去,缉拿这个君遥。”
顾九心头凛然,这还是瑞王第一次用明王令号令天下,消息若是散出去,这天底下的江湖人一定会奋勇争先,江湖上只怕有一番腥风血雨。
“王爷……”顾九还有些顾忌:“为了一个无名小卒,这样会不会有些太大张旗鼓了?”
瑞王扫了他一眼:“无名小卒?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知他是无名小卒?”
正此刻宫内来人,原来是太子传瑞王前往。
赵景藩应付了来人,又对顾九道:“君遥此人,能捉活的自然最好,实在、拿不下活的,那就生死不论。”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顾九垂头答应。瑞王又道:“至于李靖,先不用去管他了。”
赵景藩有一种预感,这个李靖兴许已经不是他的敌人。
就在此刻费公公走了来:“王爷!平平她说要回府去,说清流那边她的外祖母先派了人回京告诉了,郝家的人见不到她怕会着急。”
瑞王略一思忖,回身就要去见无奇。
谁知东宫的人又到,陪笑催促:“王爷,太子殿下急等着您呢,还是快去吧。”
赵景藩皱皱眉,可转念间,手指在唇上轻轻一抹,眼中又漾出几分笑意。
瑞王转恼为喜似的:“也罢,就先送她回府去……只是叫她不要四处乱走。”
费公公松了口气,先送了瑞王,才回来见无奇。
门上车驾准备妥当,费公公陪着无奇出门,且走且说道:“你忙什么要走,就留在府内又怎么样?”
无奇道:“不是那么回事儿,何必招人口舌呢。”
费公公笑道:“你这小家伙,生在福中不知福,你只管去问问,自来有那个女人能在王府过夜的?”
无奇听到“过夜”二字,脸红耳赤:“您说什么?!”
费公公瞅着她,叹息道:“当初认得你的时候,哪里想得到你竟是个女子,又哪里想得到你竟然入了王爷的眼。你这小丫头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我只盼你以后能够乖乖地听话,别糟践了王爷对你的一片心。”
这本是随口叮嘱的一句话,却让无奇想到白天的那个突如其来的吻,瞬间意乱神迷,忙让自己打住不敢再想。
费公公果然谨谨慎慎地亲自送了无奇回了郝府。
果然郝家因得到清流方面的报信,正也派人出城打听,因没探到无奇的踪迹,正觉着古怪。
听说瑞王府的人护送了无奇回来,阮夫人心头一惊,不禁又生出许多烦恼。
可虽然烦恼,面上却还是温和淡然的,忙出来相迎。
而里间窦秀秀跟窦玉因为也听说了,喜不自胜,赶紧也跑了出来,只是因为害怕冲撞王府的人,所以不敢冒头,只躲在门口偷偷打量。
厅内,眼见费公公陪着无奇进门,阮夫人淡淡扫了无奇一眼,便向公公行礼。
费太监笑道:“夫人不必多礼,老奴只是奉了王爷的旨意,特送了姑娘回来。”
阮夫人肃然道:“是郝家教女无方,竟还惊动了王府,请公公回禀王爷,此后妾身定然会严加管教,不会再给王府添麻烦了。”
费公公看了无奇一眼,见她胆怯地低着头,便忙道:“这话可见外了,平平乖巧伶俐,别说王爷待见,连我们也是喜欢的,只盼夫人别为难了她才是正经。”
阮夫人笑了笑:“您过奖了,她只是个爱惹事不听教的小丫头罢了。您若是还夸她,日后更惹出天大的祸事来,我们小门小户的可担不起啊。”
无奇听出夫人是在旁敲侧击,一时越发忐忑,惴惴不安。
费公公也听出阮夫人话里有话,他却担心阮夫人真的为难无奇,正要再说,无奇忙道:“公公,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先行回府吧。”
她很清楚阮夫人的脾气,只怕费公公越是说自己的好话,夫人越是盛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