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言宇微微侧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眼,接着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备忘录,有数字。”
张亮张了张嘴,一颗心直接就跌倒了谷底,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但在见到证据之前仍然会抱有一丝丝幻想。最终他没能说出半句话,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神情抑郁。
很快就有技术大队的人上前来,取走手机撞进了证物袋里。
叶竹正绕着这间不大的卧室转来转去,最终在死者的床头上发现了些什么,因为床头是白色的木头,那里的痕迹并不清晰,很容易就会忽略了去。她抬手将技术人员叫了过来,指着那处让他们拍了照并且进行擦拭取证,待到一切结束之后才又凑近了些,掏出自己的电话翻找出在高冬兰家里拍摄的照片,放在旁边进行比对。
过了许久,她才肯定的说道:“言队,虽然床头的痕迹不算清楚,但是我觉得这两个案发现场的图形是很相近的,回头让罗奇修复一下,就能得到最终的答案了。”
“嗯。”言宇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立在床边的法医。
这名法医是一个带着圆圆的眼镜,身材相对于娇小的女性,年龄估摸着在三十五岁左右,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了脑后。待到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之后,她很是友善的先伸出了手做了一下自我介绍:“言队是吗?我叫陆雪,是塔滨新区公安局的法医,你们组里的彭警官已经和我见过面了,现在估摸着正在复检第二起自杀案的死者高冬兰的尸体。”
“诶?高冬兰的尸体还在?”叶竹略有些吃惊的插嘴,因为算起来案发至今也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陆雪看向了她,依旧笑眯眯的伸出了手:“叶竹是吧?我虽然和彭警官在一起没待多久,但是可把你们几个都摸的透透的了。高冬兰是因为她并没有直系的亲属,加上案件没有正式结案,所以就一直放在那里保存着了。”
叶竹和她握了握手,这倒算是一个很好的消息了,接着她的眼角余光不受控制的飘向了床上。
陆雪像是刚刚反应过来,收回了手之后开始介绍起了死者的基本情况:“瞧瞧,这光顾着寒暄了。经初步尸检判断,死者并无明显外伤,至于是不是医生所判定的用药过量而亡,这个还得回去做进一步的毒检测试才行。根据肝温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超过了三十六小时,也就是说大概在前天夜里。”
“看来和她同事说的基本一致,死者昨天没有去上班。”叶竹回了头,轻声和言宇说着。
就在这时,李副所的那张脸出现在了卧室门口,待到看见他们二人的时候,很是热情的招了招手:“那个……死者同事和房东被我叫过来了,现在就在外面。”
第158章 自杀的艺术(17)……
言宇闻言带着叶竹出了去,张亮犹豫了两秒之后,选择了留在卧室里。陆雪先是吩咐别人将尸体装袋运送会局里,之后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斜睨了他一眼:“我怎么听说,今天早些时候你在办公室里把庞乐好一通数落呢?怎么,这会儿转性了?不气了?不觉得没面子了?”
张亮瞪了她一眼,偏偏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最后稚嫩悻悻的哼哼了两声:“只要能把案子破了,让我怎么都成。”
陆雪失笑的摇了摇头,像是在劝他:“你早这么想不就得了?再说人家好不容易才从B市过来的,你不仅没有尽到地主之谊,还闹了个双方面上都不太好看,也不知道图个啥。我可跟你说啊,他们同行那个法医可是正儿八经的有两把刷子,我看其余人肯定也差不了。”
想着特别调查组一来就被推翻了的‘自杀游戏’理论,张亮就算再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案子的轨迹的确同自杀游戏渐行渐远。他垂下眼皮,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我知道了,心里有数,再说了我也没做什么,咋就传的全局都知道了?肯定是庞乐那个大嘴巴吧?”
“你自己考虑好了就成。”陆雪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哎哟,这都快八点了呀?外面天都黑透了。我就先回去处理尸体了,这彭警官可是我们业内大神,难得的学习机会,趁着这几天他还在我得多学点本事!”
说完之后小跑着就走了,背影宛若一只欢脱的兔子。直到看不见人了,张亮才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了白色的床头上,眼底闪烁着不知名的光,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另一边,言宇和叶竹二人跟在李副所的身后走出了民房,在路边昏黄的路灯下,正站着两个人。
三人走过去站定,言宇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对面的两个人,最终盯着那名看起来有些颓废的中年男人:“你就是报警人?”
对方年龄看起来大概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因为胡子拉碴加上那头鸡窝似的头发,实在是不能够精准的判断出实际年龄。他在听到问题之后,点了一下头:“我是,不过刚刚已经有警察问过一遍了。”
“毕竟是命案,总要格外谨慎一点,你叫什么名字?和死者又是什么关系?”
“我……我叫杨世龙,和她……”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还回头往那间警察进进出出的民房方向看了两眼:“我们是同事,都在矿场工作。”
“死者季迎现在的具体职位是什么?你们两个在一起工作?”言宇干脆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继续问道。
在他的盯视下,杨世龙好像更加不安了几分,他双手在裤兜上无意识的摩擦了两下,然后伸手进去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之后猛吸了一口。等到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他才反应过来,手上的动作一僵,不好意思的开了口:“这……我可以抽烟吗?”
李副所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抽吧,抽吧,不过还是要尽快回答问题。”
“诶!”他应了一声,又接连吸了两口,这才稍微稳定了一下似乎被死人吓到的情绪:“她现在在我们矿上的食堂做饭,我……我是在矿上做工的。”
“哦?如果你们之间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那你还挺关心她的。平时和你一个班的同事如果两天没上工,你也没事儿跑人家里看看?”言宇似笑非笑的回应。
许是这话刺伤了男人的自尊心,对方一言不发的低头继续吸烟,好半晌才嘶哑着嗓子回应:“你们这些警察好奇怪,明明是我发现她死了报的警,怎么回过头来搞的我像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了?再说我和她之间的事儿那也是私事,还轮不到警察来过问吧?”
“你知道……”言宇听到他的反驳,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点:“按照经验来说,命案的嫌疑人有相当大的几率就是报警人,这是有大量真实数据作为支撑的理论,不是胡说。我想在死者所租住的房子里,有很大概率会发现你的指纹和鞋印,特别是在一些敏感的地方……”
“嘿!我可是和房东一起进去的,当时她就躺在那里,怎么喊都没反应,我当然要上前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杨世龙愤恨的将手中的半截香烟扔在了脚下,指着旁边的老太太,以求自证清白。
“这可算不得什么证据,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当着房东的面在屋子里留下痕迹,以掩盖之前的犯罪事实呢?”言宇不慌不忙的反驳道。
叶竹在一边听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面部表情不出现扭曲。
那房东老太太一听,急的冲着杨世龙连连摆手:“你可别扯上我啊,我只是个租房子的,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直接把杨世龙气了个倒仰,因为过于激动,嘴边的胡子都在微微颤抖。过了几秒钟之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了咬牙:“行吧,老子就是喜欢季迎,这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我俩之间有点什么,还能把我抓去坐牢不成?”
言宇挑眉:“你的意思是承认你与死者之间是男女朋友关系。”
“是!”杨世龙挺了挺胸脯,大声的回答道。
看了半天没吱声的叶竹无奈的摇了摇头,已经能够预见这场问询到最后会是个什么结局了。其实她有时候也是非常的不理解这些当事人的脑回路,不过人类本身就是比较复杂的生物,思维多样性是必然的。
“你知道,这种谎言我们只要稍作调查,就会不攻自破的吧?”言宇皮笑肉不笑,看着要多气人就有多气人:“你们之间要真的是恋爱中的关系,昨天她没上班你怎么会今天才过来找人?电话打不通一遍就够担心了吧?我之前可是看到了死者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得有上百通,你耐心很充足嘛。”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对于季迎的不理睬,男人是习惯的。
杨世龙一哽,不明白为什么警方偏偏抓着自己不放,在这短暂的几息之间,脑子飞快的转着想了很多。最终虽然仍然扬着下巴,但是说话时候的气息多少透露着几分心虚:“算了,老子在追求她总行了吧?”
说到这他一摊手,表情十分的光棍:“怎么?这位警官,想谈个对象也是犯法的吗?老子在矿场工作几年了,一直没什么机会谈女朋友,到年纪了想结婚,可矿场上的女人那都是些什么模样啊?就季迎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我喜欢她追她不是很正常吗?”
看着眼前那张混不吝的脸,联想到刚刚对方说过的话,言宇对于他和死者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便有了点眉目。估计这杨世龙几次三番的撒谎狡辩也是因为心下没底,保不齐之前为了追求人家做出了什么举动,生怕自己会因为坦白而被警察当做变态抓起来。
“喜欢归喜欢,追求女孩子也得讲究方式,要遵纪守法。”叶竹不轻不重的刺了一句。
杨世龙眼底透着心虚,很快就将头扭到一边去,默不作声。
叶竹也没想在他身上纠缠太久,转而看向了房东老太太:“阿姨,您认识那户的租户是吗?她在您这边住了多久了?”
“那个姑娘我认识,叫季迎。”老太太将刚刚几个人之间的对话听了个清楚明白,回话的时候还略显鄙夷的瞟了杨世龙一眼,之后才接着道:“住在我们村子里的大部分都是爷们儿,像是她这种漂亮的姑娘,少的可怜,所以我对她印象挺深的。很好的一个人,平日里见面都会笑着打招呼,就那长相肯定招人惦记。”
“至于住了多久?倒也没多久,半年左右?”老太太不确定的想了想。
“您家住哪里呀?”叶竹又问。
老太太指了指那排民房后面的一间房子:“就是那里咯,咱们村上都是在原本自家的地方盖这些房子租出去,就像是这排房子都是我们家里的,原来是用来养鸡的地方。”
“这么近,那您平时肯定对出入这些房子的人很了解吧?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与季迎有接触?或者她自身的举动有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
“没有……她不怎么爱出门,也不带朋友回来。”老太太说着,表情看起来有些犹豫,并且下意识的偏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杨世龙只觉得汗毛竖起,随即凶神恶煞的低吼了一嗓子:“你看我做什么?!”
第159章 自杀的艺术(18)……
老太太似乎被对方那恶声恶气的模样吓了一个激灵,嗫嚅着不敢吱声。
言宇只是一个冰冷到骨子里的眼神扫了过去,杨世龙登时就觉得后脖颈发凉,抬起手摸了摸脖子,侧过身去暗自在心里骂了两句,却不敢继续造次。
叶竹也是在对方转过去之后,才往前走了两步到了房东老太太的身边,轻声安慰:“阿姨,您是有什么顾忌吗?但季迎已经死了,而且死因存疑,您之前也说过她是一个好姑娘不是吗?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多可惜。”
这话显然戳中了老太太的心窝子,本来她家里人口就不多,儿子儿媳都常年在外务工。当初将养鸡的鸡舍改成这排出租用的民房,她还不是特别乐意的,但是因为自己和老伴儿身体都不好,想着收租怎么都比养鸡轻松,所以便央着儿子儿媳回村把房子给盖了。又过了两年,老伴儿人也没了,一下子平时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好在有这些租户天天早晚还能打声招呼,让她不至于太孤寂。
这里租户大多数也都是单身的汉子,或者很少有夫妻工一起租住,像是季迎这样年轻看起来又洋气的女人还是这两年来的头一个。对方为人和善又是矿场食堂的,经常会带回家来许多剩饭剩菜,还时不时的分给她一些。
想到这些,老太太一咬牙一跺脚:“这女人长得漂亮啊,就会招人惦记!更别提像是季迎这种单身的姑娘了,我虽然老了眼神不好耳朵也不好,但是有好几次我黑天出来上厕所的时候,都看到过有人在她房子外面转悠!”
“转悠?您确定是在季迎的房子外面吗?毕竟这一排民房都是连在一起的。”叶竹的目光若有似无的瞟向了此时正靠着路灯的杨世龙,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表情变得意味深长。
“我确定呀!矿场下班一般都挺晚的,那个时间就只有季迎会回家。”老太太回答的十分笃定。
“那您看清楚过在季迎家附近转悠的人的脸吗?”
“本来是没看清过的,我一个老太太就算吓一跳也不敢大呼小叫的,万一对方真是个坏蛋,听到我的动静过来杀人灭口怎么办?但我有提醒过季迎,她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还反过来安慰了我几句。可是后来有一天我去村东头老于家串门子,回来的晚了一些,经过这边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人影。当时季迎房中亮着灯,对方就在窗根底下站着,借着光我还真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老太太说到这咽了一口唾沫,随后伸出手指向了路灯下的杨世龙:“就是他!几乎隔两天就会跑来这附近转悠,警察同志,你们千万要调查清楚,那姑娘年轻的很,可不能白死了!”
“喂!”杨世龙猛地从原本倚靠在电线杆上的姿势变成了直起身子,十分不客气的扯着嗓子吼出了声:“老婆子,说瞎话可是要负责任的!你自己也说了,眼睛不好用,你怎么这么确定看到的就是我?”
看着对方瞪眼睛扯脖子的,老太太被吓的够呛,下意识的就往叶竹身后钻。但是这老太太也是个倔脾气,半分不肯示弱的探出脑袋反驳:“我是眼神不好又不是瞎了,就你这鸡窝头,我离着八百里地都看得出来!那你倒是说说没事儿总在人家姑娘门口呆着干嘛?你们是同事,你怎么不敲门进去做客呢?怕是人家不待见你,不让你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