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根没有想过沈扶泽会做饭,毕竟这是一个会用开水浇花的人。
因此,眼前这碗蛋炒饭能不能吃?也是个问题。
她拿起勺子,动作很慢的舀了一勺,动作很慢的放到嘴里,又动作很慢的嚼了嚼。
沈扶泽坐她对面的椅子上,起先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吃,而后脸色逐渐难看,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有这么难以下咽吗?你这个表情?”
她又舀了一勺颗粒晶莹的蛋炒饭放嘴里,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津津有味的嚼着,说道:“不难吃,就是没想到你会做饭。”
“以前混过一个月炊事班。”沈扶泽说着也吃了起来,“主厨是位大叔,有点胖,不过人挺好的,他跟我说,不会做饭以后娶不到媳妇,所以我就跟着他学了一手。”
许景末正想说“一个月厨艺就这么好,你还挺厉害的”,然后被沈扶泽后面一句话给憋回去了。
“不过只学了蛋炒饭。”
“……哦。”
沈扶泽又说:“汤是我瞎弄的,味道可能不太好。”
许景末刚喝下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这何止是味道不太好?简直能毒死人。
但是吐出来有损形象,喷出来那更不行,她硬着头皮把那口汤咽下去,拿过旁边的玻璃杯灌了自己几口白开水,然后问对面的人:“你放了几斤盐?”
“不多,就两勺。”
“碗大的两勺?”
“……”沈扶泽英俊的眉头拧紧,半晌,他有些无奈的说,“我说了,汤的味道可能不太好。”
“当时为了学精,就盯着蛋炒饭一种学了。”
“没事,我也只会煮小米粥。”她说着把水杯放回去。
“那我们还挺配?”
这话一出,许景末放杯子的动作一僵。
不过,对于沈扶泽出其不意半真半假的骚话她已经习惯了,且应付自如,她不动声色接了一句:“只不过要是我们两个长期过日子可能会被饿死或者营养不良。”
她说这话的意思很明确:你看,你只会做蛋炒饭,我只会做小米粥,我们两个在一起,连婚姻中最基本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一关都过不了,所以我们根本不适合在一起。
“其实,我也不是不可以尝试一下学做其他的。”
沈扶泽突然说出这句话,许景末像是没听懂“啊”了一声。
抬眸对上沈扶泽目光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咯噔”了一下。
沈扶泽又说:“没什么。”
其实那句话她听清了,她只是不确定,她只是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沈扶泽嘴里说出来。因为在她印象里,沈扶泽从来不是一个会为了任何人或者任何事物妥协的人。
而后沈扶泽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金丝眼镜后那双美丽狭长的眼眸永远带着三分散漫的笑意,但你永远不会知道那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
就像他说的话,永远让人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逃离,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我记得冰箱里还有熏肉吧?”
撂下这句话,她直奔冰箱,拿了食材又直奔厨房。
没一会儿,餐桌上多了一盘熏肉,一盘玉带虾仁,以及两个清淡小菜。
在沈扶泽恍若被雷劈到的死亡注视下,她低着扒了一会儿饭,说道:“其实,我不是只会煮小米粥。”
而后两人沉默吃饭,直到把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会洗碗吗?”许景末收拾着碗筷,随口问了一句。
“不……”沈扶泽对上她的目光,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硬是改了口,“其实会的,我平时就是懒不想洗。”
然后她将叠起来的餐盘稳稳放到了沈扶泽手里,拍了拍沈扶泽肩膀道:“去吧。”
其实她就是开个玩笑,因为她太清楚沈扶泽,以这人的德行,不把碗当一次性餐盒直接扔了就算好的了,让他洗碗?做梦呢?
就算这人心情好不扔碗,也肯定是把碗一扒拉丢水池里,撂下一句“明天钟点工会过来洗”,然后回客厅沙发上躺着当大爷。
可是她站厨房门口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沈扶泽出来,正准备进去看看人在干嘛?就听到水池里面响起了水声……
沈扶泽居然真的认认真真洗起了碗……
要知道,沈氏集团这位继承人,从来只有他使唤别人的份,别人哪敢使唤他?就算使唤了他也不理,她虽然会偶尔随口使唤那么一两句,但也只是过过嘴瘾。
毕竟使唤沈扶泽去做一件事的概率等于白日见鬼,而要沈扶泽心甘情愿的去做一件事,等于白日见鬼还把鬼抓住了。
前者基本不可能,后者绝对无可能。
“呆站在这干嘛?被我洗碗的姿势帅呆了?”
不得不说,沈扶泽洗碗的效率还挺高。
她懒得去想别的话,索性顺着沈扶泽的话说:“对,你洗碗的姿势帅炸了。”
“这话我爱听,不过……”沈扶泽懒懒的倚在墙上,手扶门框上,还沾着水汽的修长手指在木门上有节奏的敲击着,“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忽悠我洗碗呢?”
“随便你怎么想。”
她说完转身就走,沈扶泽跟了过来,边走边说:“怎么走了?明明白天还对我投怀送抱的,明明晚上还给我做菜吃,明明刚刚还夸我帅,明明……”
她停住脚步,转身纠正:“‘投怀送抱’这个词你用得不恰当,因为那只是个意外,夸你帅是在忽悠你,给你炒了那几个菜是因为你给我做了蛋炒饭,算是两清,没问题了吧?”
一想起白天的事情,许景末的心情就不太好,混蛋沈扶泽趁人之危,他趁人之危也就算了,还压着她半天不让她起来……
不过好在小群的事情敷衍过去了,沈扶泽没有发现。
“你好像特别喜欢跟我两清?”
沈扶泽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路,也挡住了她头顶的灯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他的阴影中,压迫感也随之而来。
“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他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盯着她,“我生病那次你照顾了我一整天,这件事我还没报答你,所以我们,不算两清。”
她后退两步,退出了男人的阴影之下,也从那种可怕的压迫感中得以喘口气,她说:“只是举手之劳,我没有放在心上。”
“报答不报答的,其实无所谓,因此你也不用总是强调这件事。”
于是两人又不欢而散。
似乎他们每一次都是这样,他们总是没有共同话题,总是无法好好说话,总是能用几句轻飘飘的话语就把对方戳痛。不管开端再美好,不管过程再愉悦,到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而后他们各自回房间,谁也没有再理谁。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许景末起来的时候发现家里只有厨师在准备早餐,说沈扶泽天蒙蒙亮就出去了,早餐也没吃。
她随便吃了点早餐,也没有离开,用沈扶泽电脑处理工作室的事,然后看剧本,背台词。
她想着不如直接在这里呆够三天,下周就不用来了。
中午的时候,她接到《侠义江湖行》剧组负责人的电话,说她的戏份提前了,让她准备准备,明天就进剧组。
她想着等沈扶泽回来她再离开,可是一直到晚饭时间,沈扶泽也没有回来。
厨师做完晚饭离开了,她自己吃了一点,把沈扶泽的那一份放锅里热着,然后准备走。
这时天已经黑了,她把家里收拾干净,电脑也放回了原处,只剩房间灯没有关。
她背起包包,抓起外套,来到玄关处换了鞋子。她站在门口,手指放在开关上准备关灯离开,耳畔突然响起一段对话。
“家里没人,怎么还开着灯?”
“因为,这会让我有一种……家里有人在等我回去的感觉。”
……
天已经很黑了,别墅区地处三环以外,又是富人区,而富人买房通常不自己住而是放着玩儿,因此这里真正住着人的别墅其实没有几栋。
这一片别墅区开着灯都感觉暗,关上了灯,远远看过来更是一片漆黑。
最后她收回了关灯的手,换回拖鞋折回来,外套搭沙发靠背上,包包随便一丢,坐沙发上玩手机。
反正,今天工作室的事情她已经处理完了,剧本她也背了。
反正,收拾明天去剧组的东西并不需要太久。
反正,时间还早……
*
沈扶泽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了。
他本来不想回这处别墅的,许景末肯定一大早起来就走了,许景末不在,他一个人回来这里也没有意思。
但最后鬼使神差的,他还是把车开回了这里。
车子在院子里停下,他看到自己家里客厅还亮着灯。
他也没有觉得诧异,因为要么是厨师临走前给他留的灯,要么是他出门的时候忘记关灯了。
结果进了门,他看到原本早该走了的人,此刻正蜷曲着身子盖着一块小毯子窝在沙发上,睡得香甜。
而另一边的厨房里,是“咕噜”的水声,饭菜的香味也随之飘了出来。
一时间,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第12章 然后低头吻你。
睡着的许景末安静乖巧,事实上许景末醒着的时候也安静,可是与这个时候又不一样。
那双总是带着点疏冷意味的眉眼在熟睡中敛起几分冷意,客厅里暖色的光淡淡笼罩在她身上,使得那张白皙干净的面庞异常的柔和美丽。
“要是她一直这样就好了。”
沈扶泽心里突然有一个声音这么说。
她就在那里,在他们新房客厅的沙发上,或醒着,或睡着,裹着一块毯子盘腿坐着,或者躺着,哪里也不会去。
他不奢望她撒娇,甚至不奢望她主动亲近,她只用在那里,在他触手可及,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抱着笔记本安静的敲着字,或者玩着手机。
除此他别无所求。
但是他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脚步已经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
他在沙发旁半蹲下来,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的手指指尖就快要触碰到许景末的侧脸。
他动作蓦地顿住。
而后他用目光描摹睡梦中人的脸庞,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到嘴唇……一遍又一遍。
最终,他动了动僵在半空的手,将许景末身上盖着的毛毯往上拉了一些,而后起身离开。
刚转过身,一个声音在后方响起,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
“沈扶泽,你回来了?”
当许景末睡眼惺忪的看过来的时候,沈扶泽感觉自己的心突然变得很软很软。
“嗯。”沈扶泽没有忍住,在许景末身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他问,“你怎么没走?”
而伴随着沈扶泽这个动作,许景末呆坐在原处,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一般情况下,在同一个房间,她和沈扶泽绝对会选择距离对方直线距离最远的座位,实在不行要挨着坐,中间隔出的位置也绝对够一个胖子横着过去。
他们从来没有靠得这么近过。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没有第三者,在不用配合演戏的情况下,靠得这么近,他的手臂几乎碰到她的肩膀,而他坐的地方,有她躺过残留的体温……
她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她几乎怀疑,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沈扶泽。
沈扶泽被人调包了。
“眼睛不舒服?”
沈扶泽摘下金丝眼镜随手一丢,又朝她靠过来一点要看她的眼睛,她朝后缩了缩,避开沈扶泽的手,说道:“我没事,有一点困而已。”
她继续说着:“我的戏份提前了,明天要进剧组,我不知道后面一个星期我有没有时间过来。如果实在不行,等三个月期限到了,我再一次性补够,这个没问题吧?”
沈扶泽看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似乎是确定她眼睛确实没事,才说道:“没问题。”
“嗯,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那我走了。”
许景末将叠好的毛毯工整的放沙发上,而后起身离开。
沈扶泽跟了过来,跟到玄关处,说道:“很晚了,我送你吧。”
许景末看了看窗外夜色,又看了看手机,确实有些晚了,这个点不好打车,她总不能把苏彤一个小姑娘大晚上喊来吧?
摒除私人恩怨,权衡利弊之后,她点点头:“那好吧。”
回头的一瞬,她余光看到沈扶泽披外套的时候左手习惯性的按了一下胃。
“先等一下。”
许景末说着转身走进厨房,将还热着的饭菜端了出来放到餐桌上,说道:“饭菜到明天就不能要了,你吃掉吧别浪费,没吃晚饭的话当晚饭,吃了的话当宵夜。”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扶泽又把他那副金丝眼镜架上鼻梁,而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却没有出现在他眼睛里,他脸上甚至没有表情。只有目光穿透镜片直直的看过来,落在她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那种带着侵略和探究意味的目光让她特别不舒服。
但是她现在真的困了,懒得理沈扶泽,她径直走到沙发处,用毛毯将自己整个人裹起来,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房间一直没有动静,她从毛毯里钻出个脑袋,沈扶泽果然站原地没动,她不耐的丢下一句:“赶紧吃饭,吃了送我回去,我一会儿还得收拾行李。”
沈扶泽这才坐下安静的吃饭。
他早上就喝了碗粥,午饭随便对付了一下,然后是几个紧急会议,晚饭就没来得及吃。他喝了碗山药排骨汤,胃里顿时暖暖的,然后他又吃掉了其他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