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甯酒酒
时间:2021-04-04 09:08:23

  赵明礼走的时候,连自己的夫人都没有带上。
  桓彧此行任务便是将南楚真正击溃,只要南楚陛下和太子还在,他就不算是完成任务,而南楚陛下是个十足的废物,没有了赵明礼他什么都不是,所以说只要抓住赵明礼,他的任务便算基本完成了。
  桓彧早就派人查过,慎娘在赵明礼那里可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些年赵明礼为她办好了多少事,但凡赵明礼还有一丝良心在,这步棋都能发挥大作用。
  “至于剩下的这些小娘子,我的手下确实劳累了,就麻烦各位替我好生款待了。”
  “不可能。”
  南嘉的声音响起,是不容回绝的坚定,让她去伺候大梁的官兵,永远都不可能。
  陆缈试着拉了拉南嘉,她知道很难,但是还是希望南嘉能忍一忍,如果再有人离开,这里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南嘉,我求求你。”陆缈眸含水光,她求她,为了自己也为所有人考虑一下,不可以再离开了,她自己也说过的,不能再有人出事的。
  陆缈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拽着南嘉的胳膊。
  “对不起,我做不到。”南嘉拉开陆缈的手,依然是熟悉的决绝样子。
  “侵占南楚山河,残害南楚子民,站在南楚的土地上要求我们伺候大梁的官兵,将军是否太过强人所难,此等作恶多端,毁人家园的恶徒,配吗?”她眼底恨意汹涌,看着面前冰冷的甲胄,带着鲜血的佩剑,仿佛又回到了父母死去的那一日。
  她当年才七岁,躲在草堆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因为没有给那些士兵指好路而被杀死,多么荒唐的理由,就为了这么一点点的事情,两条无辜的性命逝去。
  那不是人,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魔,让人厌憎到极致。
  桓彧摸了两下下巴,好像有些为难,“不愿意呢,唉,本将军还想着要是你们听话,回大梁的时候把你们带上,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啊,可惜,本将军不喜欢任性的美人,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祭祭本将军的剑吧。”
  那柄沾满鲜血的长剑刺穿了南嘉的身体,一切都像极了二十年前。
  汩汩血液从伤口流出来,陆缈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眶中流出的都是血,她僵滞在原地,看着甘棠扑在南嘉身旁,手忙脚乱的不知道怎么救她,望泞一个劲的叫唤着南嘉姐姐,琬琰都跪在地上,把南嘉围在一起,连舒窈都开始哭了,很伤心。
  她耳边什么都听不见了,世界好像都被鲜血染红,每一处都是罪恶,每一个角落都是流逝的生命。
  恍惚间,陆缈看到南嘉的手覆上了腰间的香囊,那样子不好看,款式老,颜色也淡了,看上去很陈旧。那是她父母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当年连她父母的尸体都搬不走,一户一户求人帮她安葬父母,她跪着求人家,那么小的孩子头都磕破了。
  哪怕那么辛苦,那么可怜,她都不能有个好的结局。
  陆缈想,这里真的不是个好地方,楼里的人不是骗子,就是傻子。
  最可悲的是,她们连南嘉的尸体都保不住,南嘉被桓彧下令丢去城外的死人堆,明徽城所有死去的人都在那里,一张白布或者一张草席包裹着,连墓碑都没有。
  谁都没有想到,桓彧会看上舒窈,把她带走了,而剩下的人,被关进了所谓的将军府的地牢。
  这是个怪物,把将军府设在了大理寺。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盘旋着无数人的叫骂求饶恸哭的声音,每一句都那么撕心裂肺,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
  牢房最深处,朱颜辞镜楼所有人都被关押在一起,曾经容光焕发,颜色倾城的娘子们心如死灰,一点光采都没有了,浓重的绝望气息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这就是国破家亡的悲哀吗,真的不太好受。
  陆缈的视线停留在那小小浅浅的窗口上,阳光从那里透进来,却不能带来一丝一毫的温暖,太阳那么明亮充满希望,怎么就不能多多包围她们呢。
  匿于黑暗处这么多年,马上她们就可以走出去,怎么要把她们的最后一丝生机剥夺呢。
  望泞哭了太久,靠在甘棠的肩膀上睡着了,甘棠脸上有些许脏污,衫裙染上了南嘉的血,怆然凄然。琬琰坐在慎娘身边,用帕子清理着手上的血,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孟和怕大梁打过来,早已带着菀青和孩子回了家乡,成功躲过一劫。
  陆缈一个人坐在门边,清晰的听着从不同牢房传来的声音,她在害怕很多事情,要是她们一直出不去,南嘉怎么办,她那么爱美,尸体最后腐烂发臭,被其他尸体压着,可能到了地下也不开心。她有些担心舒窈,那个恶魔带走了她,会怎么对她?要是跟曾经的国舅爷一样,舒窈怎么办。她也不知道燕绥雅南菀青是不是已经安全了,会不会以后再也不会有见她们的机会。
  人太多了,她太害怕了。
  隔了许久陆缈才想起陆襄,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阿襄怎么样了,给他的信他也不回,他知道阿爹已经去世了吗。
  陆缈把自己仅剩的那一点希望分了些寄托在陆襄身上,阿襄会回来救她的吧。
  只要阿襄来了,她们都会好的。
  陆缈也不敢再把所有的希望加注在一个人身上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是所有人里最先振作的那一个,把所有娘子身上的饰品财物收集过来,狱卒来的时候会给一点,换些好的饭菜和用具,和狱卒们聊天打好关系,争取能好过一些。
  陆缈她们被关了整整两个月,舒窈只来过两次,桓彧似乎很喜欢她,甚至把她当作妻子一般养在身边,唯独不给她自由,她求了桓彧许久才能来看她们。
  每次也说不了几句话,桓彧的人就要把她带回去。
  因为有舒窈的打点和陆缈的坚持,虽然这里的日子不好却也不算太难熬,起码不像其他牢房那样饭菜都是馊的,石床上的茅草堆里有许多老鼠蟑螂。
  大家起初都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望泞甚至连轻生的念头都出来了,是陆缈和甘棠合力把她劝下去,陆缈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无能,起码还可以安慰所有人,不让她们太过消极悲观。
  管不了那么多了,唯有活下去,才是真正的希望。
 
 
第40章 杀心起   谋算
  桓彧想用慎娘和赵夫人引出赵明礼, 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哪怕消息已经放出去许久,赵明礼始终没有现身。
  谁都不知道南楚皇帝他们跑去了哪里, 忠勇侯还在外作战, 试图力挽狂澜,杀回明徽城把外敌赶出去。
  那漫长而又黑暗的日子里, 陆缈和她们没有了笑容,除了白天黑夜, 什么都不知道,她们期盼着有人来救她们, 可又清楚的知道,那种希望太过渺茫。
  终于有一日, 开锁的声音出现, 铁链碰撞在一起,将陆缈从浅睡中唤醒。
  桓彧派人来把她们带到厢房里,让她们好好梳洗打扮, 说是让她们帮忙招待几位贵客。
  陆缈不想去思考桓彧有什么目的,她只想能够尽快把自己收拾干净,她自己都有点嫌弃现在自己的样子了。
  满身脏污, 灰尘覆面,浑身散发着异味, 手上到处都是细小的伤痕。
  屋子里的水换了好几桶,陆缈再次打开房门的时候,迎着屋外的骄阳, 忽然有种如获新生的错觉。
  她去看了下望泞,她打扮干净之后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嗒嗒的, 怪可怜,陆缈柔声安慰她许久,这才缓过来。
  所有人集齐的时候,彼此对视才发现眼中的光已经没有了,哪怕打扮的再好看,也不复曾经的美丽娇艳了。
  在桓彧身边,陆缈她们看到了久违的舒窈。桓彧对她真的很好,这寒冬季节,替她寻来上好的大氅,把她围在身边,听她说话,逗她笑,那模样,像极了舒窈是他最心爱的女子。
  最见不得这场面的是甘棠,或许知道舒窈的无奈,但心里还是不舒坦的,南嘉宁死都不肯低头的人,舒窈倒是待的好好的,她们吃了那么多的苦,舒窈反倒过的比从前还要好。
  甘棠知道这样想不对,可是那种怨愤就是没来由的往心头窜。
  陆缈她们见到了所谓的贵客,大梁过来的朝臣,协助桓彧拿下南楚,其中便有陆襄。
  说起来,陆缈已经有三年没有见到陆襄了,他又长高了许多,绯色官袍衬得他气色很好。面容清俊,气质儒雅,颇像当年的陆闵,约莫是因为已经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许久,眉眼间沾上了凌厉,周身气度也是严峻的。
  他也在看着陆缈,瞳孔里写着心酸。
  只用了一会的功夫,陆缈就读懂了那种心酸,一别数年,再相见却已经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
  陆襄此前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他想派人带走阿爹和姐姐,却被大都护拦下了,大都护说他会把一切安排好的,陆襄很着急,他一直都没有收到阿爹和姐姐的信,害怕他们不肯再认他,这几年都没有回来过,阿爹和姐姐应该很埋怨他吧。
  “大将军,此乃臣之家姐,还望大将军宽恕,让臣将家姐带走。”陆襄撩起官袍,对着桓彧作揖,神态恭谨而不卑微。
  桓彧看了看他指的方向,又低头看怀中的舒窈,笑问:“也真是有缘分,陆御史的姐姐是本将军的卿卿最好的朋友,既是如此,陆御史便把她带走吧。”
  桓彧是个不好说话的人,但是犯不上给自己找麻烦,陆襄是大都护的人,大都护在大梁的地位很是显赫,且陆襄如今也是大梁陛下跟前的红人,反正陆缈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用处,卖个人情也无妨。
  陆缈冷冷的看了一眼桓彧,那眼神之中夹杂着憎恨,是他杀了南嘉,要是没有他,她们还可以好好的。
  “看来陆娘子不大愿意承本将军的情啊,如此我便……”
  “阿缈!还不快谢过大将军。”舒窈扬声说道,姝色逼人,荣华满身,她依旧是那个名动天下的乐坊娘子,甚至因为有了桓彧的喜欢,她之后的人生会有很大的不同。
  陆缈和从前一样信任舒窈,她的阿回一直都在保护她,她也不会漠视南嘉的死亡,陆缈相信她是有苦衷的。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阿回。
  陆缈掐了下手心,笔直的双腿开始往下弯曲,头颅一直仰着。
  “多谢,桓大将军。”总有一日,她会杀了桓彧,他夺走了她身边所剩不多的人的生命。
  察觉到自己有了真正杀人的冲动是在那潮湿阴暗的牢房里,每一晚她都睡不好,锦颀的脸,维桢的脸,南嘉的脸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她们的血液那么红,胜过最好的红绸布,陆缈无数次后悔没能亲手替锦颀维桢报仇,这一次,南嘉的仇她一定会报。
  哪怕是和沈将安一样她也在所不惜。
  陆缈离开前笑着对慎娘她们说,等我。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救你们的。
  陆缈随着陆襄离开,她听到屋内传来的乐声,曾经熟悉的乐器没剩下多少,只有望泞的二胡和琬琰的箫她还分辨的出来。
  陆缈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场景,但她会把这份羞辱全部还给桓彧。
  久别重逢,陆襄很欣喜再次见到陆缈,问了她许多事情,陆缈始终神色冷淡,没有怎么理会陆襄。
  她最后问了一句话:“阿襄,我还能够依靠你吗?”
  陆襄脸上的笑容逐渐退了下去,他僵硬的问:“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那么多信你一封都不回,明明知道阿爹最恨叛国之人,我不求你辞官,只要你能回来看阿爹一眼,也不至于让他郁结于心,死而有憾。”
  陆闵的死因有一部分就是长期肝火旺盛,忧思过重。
  陆缈很想说服自己陆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应该在更广阔的天地里施展才华,这些都可以,可是为什么他就不能回来看阿爹一眼,他回来一次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陆缈曾寄希望于他,又不想原谅他,尤其是他今日出现在那场宴席之中。
  如果没有她在,是不是陆襄也会跟其他人一样看着甘棠她们奏舞奏乐,亡国之后为敌国表演,多么大的侮辱啊。
  陆襄听到那个死字的时候,脑袋像是被顿物撞击了一般,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清楚了。
  他眼神飘忽不定,嘴唇有些干涩,他小心的问陆缈:“姐姐说阿爹死了,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陆襄声音颤着,他根本不知道陆缈说的这些事,他从来没有收到过南楚寄来的信他还以为是阿爹姐姐生气了,不愿意再和他牵扯,想着日后有机会等他们冷静下来便带他们去大梁的。
  可是现在姐姐说,阿爹死了,和他相依为命许多年的阿爹永远的离开了,他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陆襄很少哭的,懂事之后除了文娘死的时候,只有这一次了。
  看吧,这就是这个残酷无情的世道,好人什么错都没有,要无辜孤单的死去,一个又一个坏人肆意的活着,不用受到任何惩罚。
  陆缈和陆襄枯坐在桌边许久,陆缈上下唇瓣黏在了一起,开启的时候牵扯的有些痛。
  “阿襄,最后一件事,保护好自己,这是阿爹对你最后的期望。”
  保护好你自己,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陆缈去找了舒窈,桓彧正在和那几位大梁朝臣商讨要事。
  “你打算怎么做?”陆缈问舒窈,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了,能救慎娘她们的也只有她们两个。
  舒窈往外看了几眼,拉着陆缈进了内室。
  “我可以拿到桓彧的令牌,但是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在城中制造混乱,让桓彧分身乏术的机会。”
  陆缈懂她的意思,现在舒窈是桓彧身边的红人,他那些手下见了舒窈都很尊敬,舒窈拿到了令牌就可以直接前往天牢把人放出来,加之城内混乱时机,要慎娘她们出城不是问题,可是这个机会太难得。
  “要是忠勇侯能杀回来就好了。”陆缈说着,没有任何混乱比这个更加合适,可是现在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忠勇侯待在哪里,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况且就算她们想,忠勇侯未必能孤注一掷和城中五千兵马都对上,除非有人让他心甘情愿的回来。
  “雅南!”
  陆缈行走在天牢里,这里的地面湿冷且带着鲜血,走上去很难受,陆缈走过去,身旁的差役对她很尊敬。
  舒窈勾的桓彧舒心,叫他同意了让陆缈过来照顾一下慎娘她们,实则也是来看看雅南会不会在这里。
  大理寺的牢房很多,又不聚集在一处,她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头绪,只能先去慎娘她们那里。
  为她带路的差役很是奉承,谄笑着问陆缈:“怎么先前陆娘子没有说是陆御史的姐姐呢,这您若是说了,桓大将军必定好好款待,也犯不上来这叫我们这些人给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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