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里的食客没想到老板娘这么火辣,连连笑说是,有几个常客左看看又看看,久而不见程春娘身边有男人,便转移话题问盛言楚他爹去哪了。
话一落,柜台后边的盛言楚倒吸一口凉气。
他娘这几日听了不少有关四皇子和尤氏之间的恩恩怨怨,对四皇子那叫一个深恶痛绝,还时不时拎着他跟然舅舅耳提面命不许学四皇子糟践女人。
程春娘匀平气息,睨了眼问话的食客,冷冰冰道:“死了。”
“死了?”食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么没听您说过?我们还以为盛家老爹在外跑商呢!”
程春娘笑出声:“还真叫您猜中了,可不就是跑商嘛,命不好,死在外头了。”
食客们后背脊梁骨发寒,丈夫跑商死了老板娘咋还笑得出来?
程春娘才不管这些男人怎么想她呢,在她心里盛元德早就死在外边了,抛妻弃子宠妾灭妻,桩桩件件摆在那,她可没冤枉盛元德。
底下有几个垂涎程春娘相貌或是惦记盛家铺子钱财的男人们隐晦地低下头,美色钱财再好也比不过性命重要,他们哪能料到程春娘这么一个柔弱女子对男人那么狠?
盛言楚怎么也没想到,就因为他娘寥寥几语,那些暗中对他娘有想法的男人竟吓破胆不敢再靠近半分。
程春娘敏感,见那些臭男人不再上铺子来,得意一笑,将早晨驿站送来的书信交给盛言楚。
“是不是你大舅和贵哥儿的信?”程春娘问。
驿站送来的是一个箱笼,可见不止一封信,拆开一看,里头躺着两封。
“娘,是舅舅和义父的!”盛言楚赶忙拆信,程有福的信和三个月前没多大区别,问候程春娘和盛言楚等人的平安,再有便是程家的事。
程以贵听闻临朔郡武状元詹全如今成了御前红人,便来信咨询盛言楚的意见。
“贵哥儿要考武秀才?”程春娘皱眉。
“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那天来咱们铺子吃锅子的将士,他们脸上手上都有伤疤…贵哥儿他考了武秀才日后不会也要参军上战场吧?”
程有福担心的正是这点,但程以贵两次院试不过,如若来年院试再不过,程家担心崔家对两家的亲事会有意见,思来想去后,程以贵决定铤而走险试一试武秀才。
临朔郡行武的书院只有邹安书院,程以贵想走武科举之路,那就必须离家去邹安书院求学。
盛言楚去年和邹安书院的人交过手,怎么说呢,文人交锋尚且是上下嘴皮子嘚吧,武人不同,邹安书院好多人抱团取暖,十分排外,程以贵过去了怕是要受一番折磨。
至于程春娘和程有福担忧的前程问题…
盛言楚轻叠信纸,对他娘科普:“倒也不是所有的武科书生都要上战场作战,也有武进士留在京城各部做守卫的,若能进宫做御前侍卫,前程不可估量。”
“再有,上阵杀敌对那些将士们而言是荣耀,有些武人想去还不定能去呢,朝廷对士兵掌控很严,就贵表哥那三脚猫的功夫,想冲锋陷阵挣军功够呛。”
程春娘担心侄子上战场丢小命,可听了儿子的话后,又开始忧愁侄子考不中武秀才。
“贵哥儿考了两回院试,若再不中他都没脸去娶崔家女儿,楚儿,你得帮他想想法子,管他文秀才武秀才,总得考中一个哇。”
盛言楚颠了颠手中的信,笑道:“贵表哥大老远寄信问我,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盘算,既文秀才的路难走,那就试试武科院试。”
“武秀才好考吗?”盛允南插嘴。
盛言楚实话实说:“比文秀才要容易,不过考出来的水分很大,只要学问过关,身材健硕有力一般都能成为武秀才,这也只限于院试,想再往上考武举人就必须废一番心血才行。”
去年邹安书院就是例子,他常年在小公寓练习射箭,投壶扔石子很准,那次在树林偶遇邹安书院的人在后背说他闲话,他不过扔几块石子砸伤了邹安书院几人的嘴巴罢了,那几人竟吓得逃之夭夭,空有一身蛮肉,想考中武举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果不其然,鹿鸣宴上他没见到那几人的身影。
程春娘微不可查地叹气:“你回个信吧,就说让他试试,实在不行咱们过两年再继续考文秀才。”
盛言楚点头,边拆另一封信边道:“回头我去骠骑将军府拜访一下詹将军,他是过来人,跟他取取经总没错的。”
程春娘眨巴着眼,望着满满的黑字问:“卫大人许多不来信,这一来就写这么多,都写了啥?”
“义父说他刚跟朝廷交接完春税事宜…”
盛言楚一目十行,边看边说,眼中的笑意加深:“义父回了淮安府…又带义母去凤阳玩了几天…还去了考城,义母说考城是大平原,一眼望不到边…”
程春娘嘴里跟着儿子念叨地名,心中羡慕不已,杜氏虽没亲生儿子傍身,但卫大人对杜氏敬爱有加,多年如一日的宠着,不论上任到何处都将杜氏带在身侧。
“娘!”盛言楚忽而咧嘴笑,“你看你看,义父说虞城过几日有灯节,问咱们去不去看呢!”
程春娘怔松:“虞城在哪?太远了去不了啊,你的热假只有半个月。”
“虞城就在京城附近,坐船顺风半天就能到,是个小地方,不过那边盛产灯笼油伞之类的小物件,老百姓们安居乐业热情待人,听说是个桃源之地。”
盛言楚抻了个懒腰,跟程春娘撒娇:“娘,咱们去玩玩呗,左右京城热的厉害,出来吃锅子的客人也少了几成,咱们不若将铺子关几天?”
程春娘迟疑:“铺子关几天倒不防事,我早就想让雅姑和花嫂子好生歇歇了,只那虞城是个陌生地儿…卫大人说有灯节对吧?”
“对,虞城每年中秋节前都会举行一场又场灯笼比赛,好不热闹呢!”
“灯会上歹人不少,娘担心你——”
“娘。”盛言楚拉伸音调喊,“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担心这个做什么。”
“姐,人贩子要偷也只会偷小毛孩。”月惊鸿帮腔笑道,“楚哥儿是朝廷命官,歹人是活腻歪了才敢对楚哥儿下手。”
程春娘皱眉:“我也是怕了在外行走,前些年楚儿考中秀才去县学,我眼睁睁看到路边客栈一家四口被一个满嘴胡须的汉子给杀了,后来我陪楚儿上京,又遇到马戏团闹事,我私心想着咱们呆在京城哪都别去,如此一来就不会担惊受怕。”
“娘,”盛言楚觉得他娘想太多,笑着劝道:“娘又不是深宅后院被锁住的人,作甚要将自己拘在这四角天空下?何况咱们这一趟有义父陪着呢,虞城是义父节制的地方,量他们鬼祟歹人也不敢在漕运官面前瞎晃。”
程春娘心思稍有松动,挣扎道:“那、那就去吧。”
又道:“雅姑、花嫂子还有阿虎也跟着去,人多我放心些。”
“行!”盛言楚满口答应。
铺子里忙活的雅姑和花嫂子等人听闻主家要带她们去虞城玩,当即笑得合不拢嘴。
程春娘些许不清楚虞城,雅姑知道。
“外头的百姓只知蜀绣、苏绣,殊不知虞城的湘绣工艺更为精湛,程娘子是绣中高手,更该去虞城会不会,能得虞城绣娘的指点那可是百年修来的福气。”
“真哒?”程春娘眼睛放光。
三个年岁相仿的女人凑在一块欢快的讨论起绣活,盛言楚见有人陪他娘,便和盛允南交代去虞城前的打点事宜。
虞城是一座建在水中的小城,地面上一年到头都湿淋淋的,去之前他们得多备几双鞋袜,虞城的肉价十三四个铜板就能饱餐一顿,但一双布袜却要二十好几个铜板。
交代完这些,盛言楚往骠骑将军府走了一遭。
炎炎烈日下,盛言楚跟着小兵拐了好几道抄手游廊才见到詹全的身影,将军府草木稀少,放眼望去除了练舞用的桩子,就只剩下一排排冷兵器。
得知盛言楚亲表哥要弃文从武,詹全兴奋的连翻好几个跟头,一跃蹿到半空,晒至古铜色的脸上满是笑容。
“这有何难?盛大人且让他安心考,只要过了院试,我詹全把话撂这了,一定让他进我的虎贲营。”
“啊?”盛言楚呆了呆,忙摆手:“不是不是,詹将军——”
没等盛言楚说完,詹全龇着大白牙嘿嘿乐:“早就想拐盛大人来我虎贲营了,可惜盛大人志在文人朝堂,啧啧啧,表哥也成,表亲兄弟嘛,想来性情相差不大…”
盛言楚听得呵呵干笑:“詹将军,你怕是误会了,我和我表哥其实不太像…”
贵表哥比他壮实比他高大,一眼瞧上去的确是个行军的好苗子,但 …
“什么?!”詹全表情夸张,皱着粗眉:“胆子竟比盛大人小?”
盛言楚忙补充:“有时候挺大的……”
他表哥不怕吃人的豺狼也不怕排在他心目中恐怖指数榜第一的蛇,但就是怕黑,原先在县学的时候,每每一到夜里表哥就软了身子,走夜路必须有人陪着,不然双腿就打颤。
詹全哭笑不得:“怕黑不是大问题,日后来我虎贲营,我专门训他,保管不出三天就将他那怪毛病治好。”
盛言楚:“……”
表哥,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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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大概二十来天,驿站的人往静绥县码头春娘锅子铺塞了一封信。
“肯定是楚哥儿寄来的!”
程以贵火急火燎地去拆,信纸一摊开,待看到盛言楚支持程以贵考武秀才时,程以贵心花怒放:“爹,你快看,楚哥儿都说让我试试武秀才——”
程有福百感交集,但远在京城做官的外甥都赞成,他这个老父亲自然得同意。
“楚哥儿还说了啥?他和春娘还有然哥儿身子可好?”
“好着呢!”程以贵笑得牙龈都露了出来,“楚哥儿说他明年要娶媳妇,还让爹和娘过去观礼呢!”
程有福掏掏耳朵,不敢置信道:“你刚说什么?谁娶媳妇?”
乌氏大着嗓门撩开铺子布帘,冲程有福笑:“楚哥儿呗,我站外边都听到了。”
程春娘一干人走后,乌氏和程有福夫妻俩将铺子打理的红红火火,现如今春娘锅子铺在静绥码头成了来往船客必吃的美食,有人每隔几天就会特意坐船从对面过来,只为吃一口喷香的卤肉。
一听铺子东家的儿子要在京城娶大官家的女儿,铺子里的食客激动不已。
“楚哥儿?莫非是状元郎盛言楚?”
“是他,原先春娘锅子铺刚开张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没想过眨眼几年过去,盛家小秀才就要娶妻了!”
“哟,该改口了,没听程童生说嘛,你口中的小秀才现在是京官,比咱们静绥的县令还要大!”
“咦,士别三日…啧啧啧,程娘子以后有的是福享咯~”
……
食客们语笑喧阗,后院程以贵看完信后有些发懵,又喜又悲。
“贵哥儿,你咋了?”程有福手往儿子眼前招了招。
“爹,”程以贵欲哭无泪,“楚哥儿说他要帮我引荐骠骑将军…”
“这是好事哇我的儿!”
程以贵呜咽无语,能受敬仰的对象指点程以贵当然开心,但他不是一般的怕黑,詹将军行事雷厉风行,不会将他扔进黑洞呆三天吧?
程以贵后来写了无数封信给盛言楚,只为探知詹全训人的手段,当然了,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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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和朝讲究‘三六九往外走’,盛家一行人安置好铺子后,于七月初三登上去虞城的船。
顺风,小船飘得快,两个半时辰不到,小船着陆到达虞城。
第137章 【三更合一】 青萝坞的……
临靠江河, 船来船往。
虞城建在水中,百姓院落江头都停靠着几叶扁舟,盛言楚所搭乘的小船似飘叶荡在水中。
各家各户门前会留出一条宽路供船儿上岸, 因而虞城没有码头, 但处处又都是码头。
入夏后虞城遍地盛开着或红或紫的牵牛花,虞城人赐给此花一种雅致的名称, 唤为朝颜, 花的寓意好,故而虞城姑娘中十个就有五个叫朝颜。
盛言楚立在小船头,红云映天,烈日似乎都比较关照虞城,到了这热度骤然往下降, 微风拂面, 就着朝颜花的香味,船夫划桨将一行人送上岸。
杜氏早已接到消息, 带着丫鬟小厮在岸边等待, 随行的丫鬟熟悉盛言楚,远远瞧见盛言楚,忙惊呼:“夫人, 盛公子来了——”
程春娘眼睛尖, 拉着盛言楚来到杜氏身边。
“春娘妹子,咱们有大半年没见着了吧?”
杜氏和程春娘手挽手, 眼睛却不住往盛言楚身上瞟:“哎哟哟,果真是当了官就长大了,去年分离的时候楚哥儿稍显稚嫩,如今人拔高了,气质也变得稳重多了。”
盛言楚莞尔喊义母, 杜氏高兴的合不拢嘴,头上插着的朝颜花跟着一颤一颤。
虞城码头人山人海,马车和轿撵都走不动道,故而几人跟着杜氏步行。
一路上,杜氏满脸堆笑:“你义父才到虞城就被人喊走了,虞城晚上有灯会,但时候我陪你们娘俩去。他这个漕运大人忙得很,不过我已经说他了,再怎么忙也会空出几日陪陪楚哥儿。”
盛言楚忙说不碍事,有杜氏作陪游虞城挺好。
杜氏冲程春娘挤眉弄眼:“春娘,楚哥儿不愧是要成亲的人啊,瞧瞧,嘴儿这么甜,平日里没少和小姑娘说吧?”
盛言楚羞赧别开脸,圆日余光洒在脸上笑出团团红云,杜氏没孩子揶揄打趣,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不得使劲的说道说道。
跟随过来的雅姑等人瞠目结舌,她们原以为主家带她们来虞城会的客也是商人,可听了几耳朵后,雅姑觉得不对劲了,尤其是虞城百姓见到杜氏还问安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