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以来,盛小黑跳出二楼窗户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盛言楚倒不担心它的安危。
等白雾散了,盛小黑自会平安蹿回来。
夜以深,又在江南府的大街小巷穿梭了一天,盛言楚早已累得心力交瘁,泡着泡着竟打起了瞌睡。
墙上时钟滴答,睡梦中盛言楚忽觉脖子痒得很,一睁眼就看到浑身冒着寒气的盛小黑这个瓜娃子在舔他。
扫了眼空调,室内温度刚刚好,怎么盛小黑毛发上还挂着冰溜子?
可惜盛小黑不会说话,不然他定要和这狗东西畅聊一番小书房窗外的世界到底是何样的风光。
躺在浴桶里稀里糊涂地睡了一觉醒来后,盛言楚便再也无法安心睡下,睡不着索性拿出笔记本整理最近发生的事情。
记录日常的笔记本早已换了好几册,宝乾帝登基后,盛言楚特意另做了一本崭新的笔记本专门记录他和宝乾帝之间的事。
笔记本的时间线停留在恩科乡试前,撸了撸盛小黑的软毛,理好思绪后,盛言楚执笔将最近两个月发生的事一件一件的记录下来。
补完日记,盛言楚开始制作江南府二十一处宅院租赁的账本,全部做完后,外边响起鸡鸣声,收拾好书房,陪盛小黑玩了一会后,他便摸出了小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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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府和虞城同样都是水乡,但给盛言楚的感觉截然不同,些许这就是一南一北的差距吧,江南府的生活节奏比之虞城要慢很多。
盛言楚清早出去慢跑时,发现江南府的百姓十分注重朝食,随便进一个小摊就能看到不下七八种吃食。
下午有官船从江南府出发去南域,他得赶在中午前将事办好。
闻着味花五个铜板买了碗莲子羹,美美喝完后,盛言楚往封家走去。
这回去南域上任,宝乾帝挑了六个医术精湛的大夫跟着盛言楚一道去南域,见过大夫后,盛言楚旁敲侧击打听到一位能切指的老大夫。
早在半月前,盛言楚便花重金秘密将老大夫请去了江南府,留在钟谚青家的两个孩子都已经做了手术,昨晚他已经看过了,两小孩都没生命危险,但留疤是必然。
好在长耳的小姑娘切断的耳肉面积并不大,长大后戴个大一点的耳铛就能遮住伤疤。
盛言楚担心的是封长生,老大夫去了江南府后,第一个见得其实是封长生,据其父封定海说,老大夫能顺利的切耳断指,但对小长生额间的鱼鳞,老大夫直言难以下手。
“小盛大人您可算来了。”陶娘子焦心地迎盛言楚进屋,红着眼眶抽泣:“我家长生就是不见好,才剥了一片鳞就疼得哇哇大叫,都三天了,那伤口还冒血珠呢!”
盛言楚心下大骇,现在外边天气燥热,伤口最容易感染,何况小长生是个一岁孩子。
“大夫没帮着止血吗?”
说这话时,盛言楚已经撩开帘子进到屋内,一进去就和一老者撞了个正着。
“盛大人?”季大夫揉揉眼,粗哑的老嗓子吐出惊讶:“您没去南域?”
盛言楚扶好险些被他撞倒的季大夫,温声行礼:“季大夫安好,我过来看看小长生,晌午过后再往南域赶。”
季大夫不无悲伤,引着盛言楚来到小长生的床前。
摇床上的小孩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盛言楚,小嘴委屈的瘪着,翘卷的浓黑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见到盛言楚,小长生不知为何哇哇大哭起来。
陶娘子忙心疼的上前将小长生软软的身子抱起来满屋子颠着哄,只孩子额上的伤太疼,便是有亲娘的温言软语也不起效。
盛言楚将大老远带来的铜铃拨浪鼓拿出来逗小长生,依旧止不住小长生的哭啼,小小的嗓子咿咿呀呀哭哑了都没歇,几个大人听着心里皆不好受。
季大夫将盛言楚拉到外边说话。
“盛大人,实在是老朽技艺不精——”
盛言楚忙道:“不不不,您已经尽力了。”
季大夫遗憾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得盛大人相救是万幸,只可惜送到老朽手中时已经过了拔鳞的最佳时期,其实早该在刚出生三个月时就送来的。”
顿了顿,季大夫又急急道:“不妥不妥,孩子太小了,极为怕疼,我一拔他就哭,可怜见的。”
盛言楚方才细细地看过了小长生的伤口,比陶娘子说得要好很多,拔掉鳞片的那一块肌肤已经在慢慢结痂,但比他在小长生刚出生不久后拔得那片要艰险的多。
他拔掉的那一块如今都看不出红印,恢复的极好。
来回踱了两圈,盛言楚忽问:“以您的医术,您觉得小长生剩下的鳞片可清除的掉?”
有没有疤痕现在都不在考虑范围了,最重要的是将所有的鳞片都拔干净。
季大夫佝偻着身子上前一步,小声道:“不瞒盛大人,难。”
瞥了眼屋里哄孩子的封氏夫妇,季大夫低声又道:“有一两片鳞隐有往肉.缝深处长的迹象,不仅如此,周边的肌肤出现硬化,依老朽的经验,多半额间日后还要冒鳞片…”
盛言楚头皮一阵发麻,怎会这样?
屋内的哭声渐止,封定海粗糙的大手抹开泪,抱着封长生出来见盛言楚,看到白嫩嫩的小包子,盛言楚赶忙收起面上的错愕迎上去。
趁封定海不注意,他伸手摸了摸小长生饱满的额间,果真如季大夫所言,指腹所到之处比旁边的肌肤都要硬一些。
“小盛大人。”封定海一个硬汉哭得哽咽难言,“您说该咋办才好?我前儿去看了小耳朵和小豆子,那两孩子伤口都开始长粉肉了,我家长生却还是这般糟糕…”
小耳朵和小豆子是另外两个孩子的名字,因盛言楚在暗中寻访两小孩的亲生爹娘,故而没有给他们起正式的名。
盛言楚将哭得打嗝的小长生抱进怀里,亲了亲小孩奶香软滑的脸颊,哄着小长生咯咯笑了两声后,大人们跟着盛言楚来到外边。
“封大哥,”盛言楚深思后将自己的想法道出来,“不若你跟着我一道去南域吧?”
陶娘子一下尖叫:“回南域?不行不行——”
封定海按住妻子:“你别急着回驳,听听小盛大人怎么说。”
陶娘子扯动嘴角强笑,歉意地冲盛言楚道:“您说,您说。”
盛言楚斟酌了下继续往下说:“陶娘子的顾虑我清楚是什么,但小长生的病紧迫,这次我去南域上任,官家派了好几位大夫相随,多是解毒的好手,不若您二位跟着过去,好让几位大夫帮着看看。”
季大夫附和:“老朽只擅截肢,解毒确实不如盛大人带去南域的那些前辈,您这孩子毒素不轻,再耽搁下去后患无穷。”
盛言楚觉得有必要让小长生吃点老皇帝藏在洛书门后的解药,但那玩意他还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制作而成,总之小长生能不能吃解药,先让那些老大夫看过之后再做决断。
封定海有些犹豫,支吾道:“宋城是我本家,我哪里是不愿意去…”
说着将早已泣不成声的陶娘子拥入怀中,啜泣道:“实在是我家长生险些就死在宋城码头,那等伤心地…”
盛言楚无话可劝,只道:“季大夫迟早要回京城,京城地界封大哥你又不敢踏足,江南府的大夫您定也不敢请来给小长生医治,难道就这样拖着?还不如咬咬牙跟我去南域,适才季大夫也说了,小长生越长大一天,拔鳞的危险就越高一分。”
封定海吸吸鼻子,楞了会后看向陶娘子,夫妇俩眼神交流一通后,终于点了点头。
敲定要去南域,封家人赶忙回屋收拾包袱。
盛言楚则回了趟钟家,临走前背着钟谚青给小耳朵和小豆子平日喝的水壶里掺了些白雾水,又仔仔细细的给两个小孩落疤的地方涂抹上白雾,如此他还放心的和钟谚青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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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谚青清晨往墨石铺子溜达了一圈,就一圈而已,附近的书生就皆知道盛言楚来了江南府,一个个拿着纸笔跑到钟家请盛言楚帮忙指点课业,盛言楚哪有时间,只能一笑了之。
拥挤的人群中一书生铆足了劲冲到盛言楚跟前,脸上挂着笑,高举着一本小册子,大叫:“盛大人,学生知你着急去南域上任,学生不敢耽误你的路程,斗胆想请您留一二墨宝给学生就成,就写这书上。”
要签名?盛言楚一下乐了。
接过小册子一看,嘿,正是去年钟谚青找孙家印刷出来的《状元语录手札》。
只看了扉页,后面的内容夸得他都不太好意思继续看,接过书生欣喜若狂递过来的毛笔,他随手勾勒几下,写出几句鼓励的话后还给书生。
“我也要!”
“盛大人,给我也留一句吧!”
“一个字也成,回头我裱起来挂床头,好叫文曲星保佑我来年高中!”
……
盛言楚的耳膜险些被江南府书生们热情的话语冲破,草草写了几句签词后,他不敢再耽搁,抱头从钟家后门逃了出去。
后门也堵了几个人,紧追着盛言楚一路跑到城门码头,盛言楚于心不忍,只好在等官船的空隙又和书生们唠了一磕。
官船到来时,盛言楚所站的码头边围满了清一色裹布巾的宽袍书生,齐齐拱手拜别盛言楚后,盛言楚感动的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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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府的官船在静绥码头停靠的时间并不长,接到早早候在岸边的华宓君等人,盛言楚挥别程有福一家,继续往南域方向去。
越往南边,气温越高,跟着程春娘学女红和厨艺的棠姐儿因晕船吐了好几回,从京城过来的大夫早他们一步去了南域,当下程春娘找不到大夫替棠姐儿看病,只好用土方子。
新鲜的橘皮清香,程春娘便买了一箩筐放在棠姐儿住的船舱里,起先还有效,过了两天棠姐儿便又开始恹恹的上吐下泻,不得已,盛言楚只好拿出自己平日吃的薄荷糖给棠姐儿。
薄荷糖爽口开胃,又在小公寓白雾中泡了很久,棠姐儿吃下后,晕船的不适感渐渐好转。
这天晚间,棠姐儿惨兮兮的小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才吃下一顿饭,突然又有人开始犯呕。
华宓君难受地捂住肚子就往外跑,桌边的程春娘忙催促盛言楚过去看看。
“姑姥姥,表舅婶子也跟我一样吃坏了肚子么?”棠姐儿仰头问程春娘。
程春娘愣了下:“些许吧。”
盛言楚追出去时,华宓君半边身子都探出了船鞘,难受的干呕半天也没吐出什么。
轻拍了拍华宓君的背,盛言楚拿出水壶:“喝点水润润,会舒服些。”
“不太管用。”吐得眼角起泪的华宓君折身环抱住盛言楚的腰,嗔笑横眼:“我天天都喝,但就是压不住恶心。”
盛言楚:“?”
难道白雾水过期了?
第160章 【二更合一】 到了陵州……
夜里歇下时, 盛言楚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但事实的确如华宓君所说,白雾水解决不了华宓君的恶心犯呕。
船桌板上的油灯还燃着, 盛言楚缓缓欺身俯看卧睡在那的华宓君, 这几日的晕吐使得华宓君全然没有前些时日康健,睡梦中华宓君秀眉微蹙, 显然睡得不舒坦。
盛言楚慢慢的去抽压在华宓君脑袋下发麻的手臂, 可才一动,匀平气息熟睡的华宓君就醒了。
不是被盛言楚弄醒的,而是不舒服的胃,没等盛言楚说话,华宓君就捂着嘴跳下了床。
拼命扣着嗓子吐了几回, 只吐出了点酸水。
吐累了, 华宓君双脚一软瘫在船板上喘气,神色憔悴, 手却一直来回抚摸着平坦的肚子。
“宓儿…”
盛言楚心口有句话呼之欲出, 第一个反应就是凝视华宓君的肚子。
“你、你不会是有了吧?”
华宓君一手撑着地板站起来,有模有样的摸着并未孕显的肚子,走近揪起盛言楚的耳朵, 含笑地质问:“楚郎, 你这些天当真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婆母是知道的,老祖宗也知情, 就连丫鬟山栀,小厮阿虎都瞧出了端倪,怎么偏偏始作俑者毫无作为?
盛言楚睡意一下全失,跌坐在床上起不来,痴楞的视线慢慢从肚子聚焦到华宓君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庞上, 情绪又惊又喜。
屋子里顷刻间陷入一幕诡异的安静之中。
华宓君垂眸,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男人孩子气般的抿唇,这是她婚后在丈夫身上发现的细微小动作,若此刻靠近些,几乎都听不到男人的呼吸声。
盛言楚两辈子都改不掉这个小习惯,遇大事不知所措就会不自觉的微抿唇,同时提着气屏住呼吸。
“你咋不跟我说啊?”紧张之下,盛言楚满嘴的静绥乡话,“这么大的事…”
躺进被窝,华宓君幸福满满。
“娘叫我别说的,说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自个瞧出来。”
说这话时,华宓君郁闷地瞪了一眼盛言楚:“你好歹也学了几年医,竟连这个都发现不了?”
盛言楚瞬间翻身坐起来,唯恐伤到华宓君,他忙双膝跪在床上躬身给华宓君把脉。
来来回回探了四五次,探知脉象滑动如珠往来流利后,盛言楚脸上震惊的神色渐渐转变成狂喜,如猛虎一般连手带脚将平躺在那的华宓君扑倒,呼吸放粗。
华宓君抬手圈住盛言楚的脖颈,揶揄的发笑:“你可得悠着些,娘说我这还不足半月呢,你若敢胡来——”
“不敢不敢。”
盛言楚喜不自胜,大手将华宓君抱起来用力的亲吻着,身子愈发贴近华宓君,夜里船上水气重,盛言楚脚一蹬,卷起被褥将两人裹紧。
阵阵闷笑声从被子里不间断传开,或大或小,华宓君怕痒,忙抬手推开半趴在自己肚皮上作怪的男人。
“够了啊,”华宓君将盛言楚毛茸茸的脑袋揪出被窝,开玩笑道:“这孩子倒挺会挑日子,若早半个月来,咱们家哪里能要他。”
盛言楚舒展胳膊躺好,闻言喜色不减,被窝下的手欣愉在华宓君小腹上打圈圈,神情雀跃的夸赞:“孩子还没出世就知道疼娘了,咱们身上有国孝,嘿嘿,迟半个月来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