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当天,盛家门庭若市。
周密和盛允南两个大忙人将墨石和锅子铺的事安顿好后,匆匆忙忙往盛家新宅院这边赶。
因递送进来的帖子里有淮亲王府家的,程春娘看到后心烦的厉害,只今日是孙子孙女的大日子,程春娘只好按住不愉快,心乱如麻的往堂屋中走。
揣着心事,程春娘便没注意到连走带跑过来的盛允南和周密父子,拐垂花门时,一不小心和几人撞了。
“奶!”
“老夫人——”
几道声音惊得程春娘脚步快速往后退。
周密刹得最快,反手将即将和大地亲密接触的程春娘拽进了怀。
第173章 【二更合一】 和周密一……
上院, 一堆上门庆贺的妇人围着华宓君哄着两个小娃娃玩,盛言楚从拥挤的人群里挤出来。
“我娘呢?”
阿虎凑近压低声音:“已经过来了,半道上和周掌柜几人不小心撞到一块去了, 周掌柜伸手拉了老夫人。”
盛言楚抿紧唇。
周密?
两人正低语着, 大门处程春娘走了进来,后边确实跟着周密父子, 还有盛允南。
程春娘最近在京城的风头正盛, 一出面,几个爱八卦的夫人们火速抽身来到程春娘身边。
“程老夫人这是怎么了,脸颊像是擦了两坨胭脂似的。”
程春娘手捂脸,尴尬地说是热的,那些妇人不依不饶。
“淮亲王府的族弟也来了, 老夫人莫不是见了他羞得?”
这话搁私底下说闲话没事, 放在正堂上调侃程春娘属实不妥,话一落, 好脾性的程春娘也耐不住黑了脸。
“娘。”华宓君见气氛不对劲, 忙将孩子交给杜氏,拨开人群,拉着程春娘往内走。
程春娘气啊, 若不是顾及这些女人都是官眷, 她恨不得撸起袖子来个泼妇吵架。
留在原地的几个妇人见盛家没人搭理她们,只觉没脸, 可她们是带着家中男人的命令来讨好盛家的,宴席还没开始就走像什么话。
得罪了程春娘,屋里也没人乐意和这几人说话,一时间这几人只能杵在那像个竹竿似的。
“南哥儿——”盛言楚招手让盛允南过来。
“叔。”盛允南眼睛一亮,小跑过来。
在周密身边学了近两年后, 盛允南身上的气度越发像个商人,身段拔高了许多,也结实了,脸上的笑容满盈盈的,对着来宾打招呼时不再怯场。
“您找我啥事?”
面对将他从小山村带出来的盛言楚,盛允南还是习惯对着这个比他小的叔叔说静绥的乡话。
将人拉到隐蔽的屋檐下,盛言楚沉着脸:“阿虎说我娘过来时撞到你们了?”
盛允南揣着手嘿嘿笑:“准确地说是撞到师父了,奶好像有心事,走得有点急,我跟师父忙着铺子里的事,不是来晚了嘛,走得也有点快,不巧在拐角的地方碰了个脸贴鼻。”
“然后呢?”盛言楚追着问。
“然后…”盛允南笑得暧昧,“师父他老人家的手常年碰算盘,手速快而准,眼瞅着奶往后退要摔倒,师父能干看着?”
边说边比划,还揪起盛言楚的衣领,兴致盎然道:“就这样,师父手一带,老夫人就——”
盛言楚一个板栗子敲下去,盛允南疼得捂脑袋,理了理衣襟,盛言楚冷声轻斥:“这事你给我埋肚子里绝不可再对外人说,可知道?”
盛允南嗯嗯点头,趁着盛言楚还没回堂中招待客人,盛允南追上来小声道:“叔,这事我要跟师父说声不?”
盛言楚头回都没回,淡淡道:“周掌柜嘴严。”
说这话时,正在走廊另一头和严栖江笑谈的周密忽然朝盛言楚这边看了过来,两人目光隔空对峙,周密率先冲盛言楚点头打招呼,似是没发生过程春娘那件事一样。
“东家。”
周密和严栖江一道过来,严栖江在六部领有职位,但这两年心思都在商场上,故而随周密的口吻,见到盛言楚都喊东家。
两人过来除了恭贺盛家大小姐和大公子的生辰,还有便是汇报墨石铺子扩张的事。
“等吃过了饭,你们二人去我书房好生说说铺子的事。”
从陵州回来后,盛言楚成天除了陪孩子们,剩下一心扑在政务上,鲜少再插手墨石铺子。
两人点头。
正说着话,内院有丫鬟笑吟吟的过来喊爷们都去里间用席,盛言楚手一伸,引着半道加进来攀谈的几位同僚去屋里落座。
严栖江同为朝中官员,自是要跟着一道进去,周密不行,周密是商人,和官员同坐一席未免尴尬,何况也不合规矩。
等盛言楚一行人进去后,廊下就只剩下周密等商人站在那,盛家当然不可能怠慢这些人,另有丫鬟过来请他们这些人去另一间屋子用饭。
“周兄。”同行的一商人喊周密:“您看什么呢,看这么痴?”
“没什么。”周密忙将视线从对面推杯换盏的酒宴桌上挪开,微皱着眉折身往另一边走。
那人顺着周密的目光看了眼在屋里和众官员笑颜相对的盛言楚,嗐了声,拍拍周密的肩膀。
“他是咱们东家不假,但他更是朝中的臣子,今天是盛家的大喜日子,东家能将咱们一道请过来喝酒已然算不错了,搁旁人,恨不得跟咱们这些行商的划分个大界限。”
道理周密都懂,前两年盛言楚在翰林院就职时,他还敢在言语中调侃盛言楚是个小孩子,转眼盛言楚从陵州回来后,他感觉盛言楚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可以任意开玩笑的小孩。
盛言楚是官,他是商,两人的地位泾渭分明。
叹了口气,周密掀开帘子踏进了隔壁摆开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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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李兰恪将盛言楚拉到角落,下巴往珠帘另一间屋子抬。
“二公主不轻易去臣子家中做客,她今个过来,各中意思你懂得。”
盛言楚将酒杯往旁边小几上一掷,冷哼一声:“懂什么?上回钟大人替我驳了她的面子,她该知道我不会同意这门亲,这会子巴巴的过来,是我押着她来得?”
“你这话可别当着她的面说。”李兰恪劝:“好歹是先帝的嫡女,面子得给。”
“那也要看她做了什么事!”
今天是两个孩子的大日子,盛言楚高兴,遂来者不拒,喝到现在肚子里早填满了酒,酒劲上头,他说话也带了几分狠厉。
“我做官做到这一步,若还被一个无实权的公主掐着脖子将娘胡乱嫁了,真这样,这官做得也糊涂,大不了脱了官袍,我连夜杀到淮亲王府去!好跟她扯扯道理。”
“你醉了不是?说什么胡话呢!”
李兰恪忙招丫鬟过来送醒酒汤。
两人就坐在窗边,一扭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迎黄衣裳的姑娘端着菜托走在青石板路上,园中抽芽的绿叶挡住了李兰恪一大半的视线,以为这时候没在席上吃饭的人应该就是盛家的下人。
“你——”李兰恪半边身子探出窗格,一出声,姑娘顿住了脚。
“对对对,就你,快去给你家爷弄盏醒酒汤来,快些!”
说完,人就缩回了屋。
梁禾兰楞了下,撩开葱郁的树枝往对面瞧。
窗台角落处的盛言楚已经起身,梁禾兰去看时,正巧看到李兰恪扬着笑脸替盛言楚挡酒。
没多想,梁禾兰赶忙将手中的托盘送到对面商人吃饭的桌上,随后小跑的去厨房端来醒酒汤给盛言楚。
李兰恪惊咦了下:“你不是钟家三太太吗?”
梁禾兰笑笑,说她是妹妹。
李兰恪啊了声,忙说对不住,竟在盛家使唤了梁禾兰。
梁禾兰没觉得有什么对不住,她在春娘锅子铺做活,算是盛家半个下人。
屋里推杯换盏的声音起起伏伏,没人注意到角落发生的事。
盛言楚喝了醒酒汤后,出去方便了下,一进门就看到李兰恪在和梁禾兰有说有笑。
“我瞧您一身酒气,不若我给您也端一杯解酒汤来?”
梁禾兰比姐姐梁穗兰要活泼,说话时声音用得力也要大几分,总之是个豪爽的漂亮姑娘。
李兰恪性子高傲,受唐氏的影响,对那些长相妖娆说话娇滴滴的女子多少有些先入为主的偏见,但面对梁禾兰,李兰恪似乎并不排斥。
见盛言楚过来,梁禾兰大大方方的福礼出去了,不一会儿,一个陌生的丫鬟送来一盏醒酒汤给李兰恪。
盛言楚靠坐在椅子上小憩,只听李兰恪问:“怎么是你,梁姑娘为何没来?”
小丫鬟哪里知道为什么,蹲蹲身后一溜烟出去了,李兰恪脚步有些虚浮,没拉住丫鬟。
没见到聊得来的梁禾兰,李兰恪连醒酒汤都不喝了,坐到一旁对半阖着眼的盛言楚告状。
“…你家里的丫鬟该整治了,我问她话,连个屁都不放就跑…”
盛言楚闭着眼揶揄:“瞧把兰哥急得,不就是没见到梁家妹妹吗,等着,等宴席散了,你使唤杭云兄带你去他家,你将婉姐儿嫁给杭云兄,杭云兄少不得要叫你一声叔叔,叔叔想去梁家,没什么大不了。”
李兰恪也是醉了,竟还点了点头。
盛言楚起身踹了一下李兰恪,轻笑:“你丫的还要不要脸?梁家姐儿待字闺中,容你差使她送一回醒酒汤已经算逾矩了,难不成你还想追到梁家家里去堵着梁家姐儿?”
“没、没。”李兰恪晃神没站稳,一下跌坐到椅子上,嘴里低喃:“楚哥儿你别瞎说,我…”
后边的话盛言楚听不清,恰好这时有人举杯过来寒暄,盛言楚起身相迎,不忘喊下人扶李兰恪去西苑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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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孩子的生辰宴在前院办得还算顺利,期间二公主带着淮亲王族弟的二房太太过来敬华宓君和程春娘,华宓君不认识那什么二房太太,但认得二公主。
一见到二公主远远地来了,华宓君立马找借口说屋里的孩子吵着嚷着要见奶奶。
程春娘会意,略带厌恶地瞥了眼华服加身的二公主,赶在二公主掀开珠帘进来前,她麻溜的从偏房逃走了。
“哎?”二公主拎着裙角还没放下,眼睛就开始四处溜达,转了一圈没见到程春娘,二公主咬唇:“程娘子呢?”
“刚还在呢…别是不敢见公主的尊容躲起来了吧?”短短两句话,女人说得很小心,却很愉悦。
搀扶着二公主的女人一身朴素装扮,若非旁边的丫鬟唤她二奶奶,华宓君还以为此人是二公主带来的婢女,如今看来,这女人应该就是淮亲王族弟的二房。
华宓君上下扫了眼喜怒皆形于色的女人,心中的鄙夷更深了,她婆母压根就不会改嫁,瞧瞧这女人,一脸的防备,这真要嫁过去了,岂不是还要看这女人的眼色?
“二公主安好。”华宓君领头行礼,招呼二公主上座。
相比慈文公主,二公主的架势明显比之高傲。
华宓君膝盖顿在半空好长时间才听到上方传来说话声。
“都起来吧。”
身边的山栀垂首起身,屋里人多,谁也没注意到山栀悄无声息出去了。
此时盛言楚一一相送同僚,扭身去隔壁和周密等商人共饮了杯酒,酒杯还没放下,山栀一脸无语地走过来。
听到二公主带着族弟的二房太太来了,桌上的人均静了下来。
周密缓缓放下筷子:“东家过去看看吧。”
桌上的男人们小心翼翼地窥着盛言楚的神色,有关程春娘的谣言,这两日他们在大街小巷听了好些。
盛言楚紧了紧拳头,对着男人们拱拱手,强笑地道了句‘你们吃,我去去就来’。
一出门,嘴角的笑容戛然而止。
手用力了些,带着门哐当一声响。
屋内的商贾们惊得缩脖子,有人往周密身边挪了挪,哑着声道:“东家几乎不在人前生气,今个怕是气得不清。”
对面一男人捻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撇嘴哼笑:“换做是你,有人一天到晚觊觎你娘,你不恼?”
坐在周密身边的男人猛地拍桌,不屑地嘁道:“也就东家好脾气忍那劳什子公主到现在,换做是我,我连夜送顶宅子给她!”
这人是严栖江打理的京城商户社学的人,家里祖传做棺材。
男人的话一出,屋内笑声四溢。
唯有周密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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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言楚还没进内院时,就听里边传来二公主一干人的说话声,言辞间来来回回问怎么不见程春娘。
“钱家的,带你过来就是专门让你给程娘子见礼的,你去看看程娘子,等日后程娘子进了你家,你也好从旁帮衬她料理家里的大小事。”
这话好无耻,华宓君等女眷听得皱眉,没等华宓君拦着,二公主又发话了。
“钱家的,你去吧,规矩些,好歹是未来的主母。”
钱金银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哎了声。
屋子里静了静。
华宓君受气地坐在那捶自己的小腿,暗想丈夫怎么还不来,眼瞅着二公主带来的钱金银要去婆母的院子行妾室礼,华宓君紧了紧帕子,正准备豁出去和二公主辩驳时,门帘啪叽一声响。
盛言楚阴沉着一张脸,跟在后边的阿虎将吓至失声的钱金银往屋内一推搡,脚软得没力气的钱金银重重摔倒在地,头上佩戴的红玉珠钗从发间脱落,径直弹到了二公主脚边。
钱金银刚想爬起来喊救命,就被盛言楚毫不留情地踹到了边上,身子往女眷堆里一飞,殃及的女人们吓得尖叫连连。
钱金银在家里虽是二房,但主母死后,她有滋有味地过了三年的太太日子,哪里受得住今天这样的皮肉之苦,瞬间疼得蜷缩成虾状。
“这是谁家的?”
盛言楚明知故问,目光赤.裸地望着悚然站起来的二公主,嘴角扬起讽刺无比的笑。
“我这个做儿子的倒是不知我盛家还有个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