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言楚点头,接着道:“我去镇上打听过了,康夫子这些年不收未开蒙的学生,所以我要备点功夫,好等明天康夫子问我时我能说上一二。”
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这类启蒙书其实难不倒他,好歹他上辈子是个史学研究生,面对繁体字他也不慌,难得是执毛笔写字,他现在手小,写字时臂力不够,因此他才想出了在地上多加练习的法子。
但关于他熟练三百千的事,他当然不会跟程氏说,就连舅舅程有福都是瞒着的。
“还是楚儿想的周到。”程氏揉揉盛言楚的小手,哄道:“眼下虽入了春,但天还冷着,你切莫着急练字冻伤了手。”
盛言楚比谁都在乎他这双写字的手,笑道:“娘放心,我省的。”
“明天让你舅舅把你读书该用的东西一应都买齐,像纸笔这些是万万不能缺。”
说着,程氏将头上插着的银簪子取下来。
“这簪子花样好看,大抵能值五两银子,楚儿,你拿去让你舅舅当了好给你添置东西。”
盛言楚吓了一跳:“娘,使不得——这是您的嫁妆。”
程氏掠了掠鬓发,轻轻道:“不打紧的,等你爹回家了,我再让他赎回来,眼下楚儿你的学业最重要。”
“……”看来他娘对渣爹的执着已经魔障了。
“娘,”盛言楚着实心累,含糊道,“村里的人都说爹并没有出去跑商,而是带着老盛家的银子去了别地,听说还拐走了一姑娘……”
“胡说!”程氏惨白着脸,不安的辩驳:“外人怎么传我管不着,但他是你亲爹啊,楚儿你可不能信外边的风言风语。”
“可爹七年没回家了……”盛言楚撇嘴。
“那是因为你爹要去跑商挣钱养咱娘俩啊!”程氏自欺欺人的看着盛言楚,目光似有轻轻责备,颤声道,“楚儿是不是在怪你爹多年不归家?”
盛言楚牵起程氏粗糙又干瘦的手,用力摇头:“我有娘就够了。”
至于渣爹?哼,没抱过他,没喂养过他一天的狗东西不配做他爹。
眼瞅着程氏又开始跟他唠叨渣爹以前的事,盛言楚开始头疼。
假使有一天渣爹真的回来了,他该怎么办?
不行不行,他坚决不允许渣爹带着外室在他娘面前耀武扬威!
为防止他娘成为后院备受冷落的妇人,盛言楚觉得他有必要采取其他行动。
在盛家木板床上辗转反侧想了半天的盛言楚突然一机灵——
要不,找机会让他娘另找一春吧?
他娘今年才24岁,年轻着呢,真心没必要替渣爹守着老盛家的‘寡’。
只不过他娘目前还是老盛家的媳妇,想要另择他婿就必须先拿到渣爹写的休书。
呸呸呸,要什么休书!他娘在老盛家行的端正,又生下了他这个儿子,凭什么要被休?
真要给,也应该给和离书。
和离书的事很简单,只要他爹敢回来,那他就连夜去找老族长替他娘主持公道。
躺在床上的盛言楚小小的翻了身,紧了紧身上不太暖和的被子,暗想渣爹离开老盛家已有七年,算算渣爹身上的盘缠,过段日子渣爹是不是该回来了?
只要渣爹回来,和离的事就好办了。
一想到他娘日后不用蹲守在门槛上怨怨伤心,盛言楚嘴角不禁微微翘起。
三月的天,晚上的风如深井里的冰水一般刺骨,蜷缩在床的盛言楚冻得双脚像铁棍似得,他搓搓手准备起身将他唯一的棉衣拿过来裹脚防寒。
因懒得去点桐油灯,他便摸黑下床去角落的衣柜找棉衣,可半夜温度降得太快,才从暖被窝出来的他实在冷得不行,翻找衣柜的手劲便用大了些,就这样不一小心手肘撞上了柜门。
‘砰’的一下,盛言楚下意识的皱眉,他摸了摸左边胳膊肘,若没料错,手肘处好像破皮淌血了。
“嘶,好疼。”他没想到小磕小碰会这么疼,低头一闻血腥味冲鼻,不得已点灯细看。
这一看,盛言楚懵了。
只见他左手臂上鲜血渗出的伤口处隐隐现出一道印记。
“这、这……这不是我买的那个39平精装小公寓的平面图吗?”
第4章 要去镇上拜师
鲜血一点点渗出,油灯下,只见鲜血如丝般绕着浅浅的印记走了一圈,盛言楚好奇的用手指去按印记,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一阵眩晕。
待视线清明时,发现他已经身处前世花了三十五万全款买下的单身小公寓里。
“我这是……穿回来了?”盛言楚又惊又喜。
小公寓里的摆设和地震前一模一样,面宽三米的客厅右边的小餐台上还咕噜咕噜的烧着火锅。
他欣喜的走过去掀开锅盖,一股辛辣诱人的香味瞬间袭来,勾得他口水涟涟。
正准备拿筷子坐下来大吃一顿时,盛言楚愣住了。
不对!他的手……
“我到底有没有穿回来啊?”
望着小小的手,再环顾熟悉的小公寓,盛言楚眼里多了份探究的意味。
他赶忙去看手臂上的印记,一按,整个人嗖的又回到了盛家茅草房内。
如此反复几次实验后,盛言楚小脸上浮现出一抹幼童没有的得意笑容。
——他!有!金!手!指!了!
小公寓的进出入口应该是他手臂上那个已经暗淡的印记,想进来时只需按一下,脑中并想着小公寓三个字即可,出去同理。
他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在小公寓里来回观察,他发现落地窗外漆黑一片,大门从里边根本就打不开,而小公寓里灯光明亮,忽然他脑中闪过一道光。
插电火锅炉还冒着热气,这就意味着这个跟随他穿过来的小公寓是通电的,只不过他穿来老盛家之前只交了一千块钱的电费,这些电不知道够他用多久?
“咕噜……”
盛言楚摸摸瘪肚子,余光哒哒的飘向烧的正旺的火锅炉子。
炉子旁摆满了一碟碟蔬菜肉类,在盛家七年的打磨中,他发现他不仅对牛肉鱼丸馋了嘴,就连香菜和生菜他都想吸溜一口吃完。
不怪他有这想法,实在是盛家所在的水湖村土地太贫瘠了,像老盛家先前做生意富了家后手中也不过才有十五亩水田,其余人家顶破天了才五六亩。
村里的旱地是多,但因为天热缺水的缘故日常是很难种活蔬菜。
旱地便宜,一亩二两银子,可就是这样的价钱,村里的人也难拿出银子置办旱地。
水田珍贵,村里的人当然舍不得拿好地种菜,旱地又几乎种不活,这就导致水湖村周边的蔬菜少之又少。
为了饱腹,水湖村附近山头的野菜成了家家户户桌上的常客,可即便是这样,绿蔬依旧少得可怜,没办法,就那么几座山却要养活一村子的人肯定供不应求,何况野菜也有青黄不接的时候,所以一年总有那么几个月,他家饭桌上是见不到丁点绿色的。
至于牛、猪、羊肉,那就更别提了。
耕牛在嘉和朝价钱十分昂贵,听他舅舅说一头青壮的黄牛要价三十多两呢,平常人家是买不起的,更别说杀了吃肉。
据他所知,整个水湖村就只有两户人家有耕牛,一是老族长家,二是老盛家,可惜他爷是败家子,去岁为了给他小叔相亲愣是将黄牛给卖掉了。
就单论卖牛也有讲究,他清楚的记得他爷卖牛时废了好大一番劲,又是去官府报备,又是花银子托关系找牛贩子讲价,等找到了买客,他爷还要掏银子去官府备案,如此辗转多次才将黄牛卖了出去。
猪肉他倒是吃过几回,但机会极其少,大部分是在年节时分他娘才会去镇上割一斤两斤的肉回来。
至于羊肉,抱歉,他这辈子在古代还没见过一根羊毛。
鉴于以上缘故,在知晓自己有金手指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能饱餐一顿了!
盛言楚吸了吸口水,将碟子里的菜一股脑倒进锅里,实在馋的紧了,他顾不上沾油碟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他现在的身子还小,又多年未食大量的荤腥,吃了两碟子牛肉后,他停下来去夹生菜,可这一夹,他眼睛都快抡圆爬出眼眶。
“这碟牛肉不是已经吃完了吗?”盛言楚不敢置信的揉眼。
只见两碟刚被他吃完的牛肉现下好好的摆放在那,他颤着手将碟子里的牛肉全部倒进火锅,再将碟子放回原位时,牛肉又添满了。
盛言楚乐不可支,一一的试过所有的菜后,他简直喜悦的想喊娘。
“这小公寓里的东西莫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为了证实他心中的猜想,他将小公寓内所有的电器都打了开来。
上下两层跑了一趟后,尚且七岁的盛言楚小喘了口气,小心的踩着凳子静静的看着电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估计过了半个小时,他脑袋都抻酸了也没见电表跳动一下。
所以小公寓真如他想的那样?盛言楚拍了拍狂跳的小心脏往沙发上一摊。
望着明亮如白昼的屋顶,盛言楚有史以来觉得穿越到老盛家似乎并不坏。
有了小公寓做后盾,他以后可以趁他娘熟睡后来小公寓温书,这里的电用不完,倒省了家里的灯油钱。
灯火明亮也有利于他的视力保养,他现在才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用眼不当近视了可就废了。
最重要的是他再也不用为吃食发愁了!
越想越兴奋,盛言楚竟在小公寓的床上甜甜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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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一亮,程有福领着大儿子程以贵来到盛家。
“楚哥儿还没起么?”程有福招呼大儿子去帮程氏挑水,又将婆娘乌氏交代他带过来的绣样拿给程氏。
程氏接过绣样,往西侧茅草房看了一眼,笑道:“楚儿为了顺利拜康夫子为师,昨夜苦读了半宿的千字文,估计是累着了,我去喊他起来。”
挑水经过的程以贵忙往缸里倒满水,大声吆喝:“姑姑,你歇着吧,我去喊楚哥儿。”
程以贵今年十二岁,长得高又壮,还没等程氏说话呢,程以贵就已经大步蹿到了程氏前头。
“楚哥儿……楚哥儿……”程以贵嗓门大,隔着窗将小公寓里睡得七荤八素的盛言楚震醒了。
盛言楚一个鲤鱼打挺,慌慌张张的从软和的床上爬起来。
“来了!”
一按印记,下一秒他人就出现在茅草房中。
“咦,楚哥儿你早起来了?”推门进来的程以贵看着衣裳整齐的盛言楚有些惊讶,“既起了赶紧过来吃朝食吧,我爹都打听过了,今天镇上两所私塾都开门招学生,咱们得抓紧赶过去,别误了时辰。”
盛言楚小脸泛红,支支吾吾道:“贵表哥先过去吃吧,我马上就来。”
程以贵没做他想,以为盛言楚是胆怯等会见夫子,便上前去揉盛言楚头顶圆圆的小鬏,哈哈大笑道:“楚哥儿别怕,万事有我在呢,康夫子若不收你,那我就陪你去廖夫子那。”
顿了顿,程以贵悄咪咪低下头:“我爹瞒着我娘将家里的银子都带过来了,我俩便是去廖夫子那读书用的束脩都是够用的。”
盛言楚知道程家舅舅待他如亲子,可这般花心思为他的前程奔波,他心里感动之余还有些担心。
“舅娘她……”
程以贵笑:“我娘那自有我爹摆平,不过我们若是能去康夫子的私塾读书就更好了,我爹在镇上做零工的这些年,对两家私塾有点耳闻,廖夫子到底是年轻秀才,不比康夫子沉得住气,再者,康夫子手底下的学生少,咱们去了他那,于功课上能多受一点他老人家的指点。”
“我也是这么想着。”盛言楚拿水葫芦舀水进竹筒,又撇了根柳树枝漱口。
程以贵有模有样的跟着盛言楚学,也撇了根柳枝在嘴里来回擦,擦了几下后口气的确清新了不少。
盛言楚咕了口凉水吐出,头瞥向一旁的程以贵,不解道:“贵表哥不是接了镇上酒楼的活么,这会子怎么又想着去读书?”
他这个表哥虽生的魁梧憨厚,手脚却灵活,几年前在别处开蒙后死活说不想走科考,没办法他舅舅只能将人领回家,后来跟着舅舅在镇上做零工,不想今年又生出了读书的念头。
程以贵挠头,黝黑的脸庞上显出一抹不自然,盛言楚眨眨眼,问道:“莫不是菊表姐的亲事刺激了你?”
“你咋知道?”程以贵惊得往后直退。
盛言楚叹了口气,奶声奶气道:“我听我娘说的,前些天镇上的钱家派媒婆来老盛家下聘礼,我跟娘过去观礼,不巧听到媒婆在后院跟人闲聊,听她说原给钱家定的是别的姑娘,那姑娘生的不差,厨技女红样样都好,唯独有只眼睛是瞎的,我一听,这说的不就是菊表姐吗?”
程以贵气得捶地,愤愤道:“这媒婆嘴真碎,我爹包了半两银子让她别声张,她竟还!”
“不瞒你说,我家跟钱家先前是有结亲的意思,我爹都说了多给我姐备点嫁妆去钱家,眼瞅着事儿能成了,谁知媒婆找上门说钱家那长子看上了旁人家的姑娘,我姐她的亲事只能悄摸摸的给退了,我姐已经十五了,再没婆家要,她这辈子可就……”
“所以表哥想考个功名出来为菊表姐撑腰么?”盛言楚歪着头问。
程以贵点头,不甘心道:“若我有功名,我就不信钱家人会不要我姐,哼,到那时有我在,我姐想要啥样的儿郎没有!”
“表哥有这般上进心是对的,只不过……”盛言楚端了个木墩坐过来,低声嘟囔,“只不过菊表姐这回没嫁进钱家也是对的……”
“这话怎么说?”
盛言楚拿起一卷杂面煎饼,撕成小块慢慢的嚼:“这不是我奶来我家闹时说漏了嘴嘛,说我小姑姑肚里有了小子,钱家着急娶人,想必对小姑姑的事是知情的,表哥,你且说小姑姑肚子里的小子是谁的?”
程以贵握紧拳头:“自然是钱运宏的!”钱运宏就是钱家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