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后,两人又要了碗新鲜出锅的豆腐脑,放糖还是放咸菜惹得两个少年在摊子前‘大吵’了一架,最后小贩看不下去,一人给了糖,一人放了咸菜,这才止住两人的纷争。
吃好喝好,该说正事了。
“上回你表哥和石大河考童生,廖夫子在赌坊砸了六十两在石大河身上,石大河没考中,可想而知廖夫子亏了多少本银!”
这个事他有印象,那次他被赌坊的人拉着丢了二三两银子在里边,后来出发去县学的时候,赌坊的人拿了二十多两给他,翻了十倍不止。
思及此,盛言楚挑眉:“那六十两银子不是是廖经业的棺材本吧?赔了钱所以盯上了你的话本子?”
梁杭云点头,好笑道:“说来也是奇怪,今年廖家私塾竟然一个蒙童都没收到,那些人像约定好了似的,都找上了康家。”
“康家先是出了状元俞庚,再有便是你一举拿下案首成为秀才,紧接着你表哥考中童生…反观康家,这两年愣是一个童生都能考出来,且还闹出了辛华池那蠢事,总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哪家私塾好。”
“辛华池?”盛言楚都快忘了这个人。
梁杭云胳膊肘碰了下盛言楚,眨眨眼道:“廖经业对外瞒着辛华池在礼院诬陷你的事,也不知道是谁看廖经业不顺眼将此事传扬了出去,如今怀镇的百姓,一半骂廖经业苛责学生,另外一半则是替你骂辛华池的,辛华池从大牢里出来就搬离了怀镇,若是不搬,哼哼,恐怕天天都要遭受白眼。”
“看那——”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正一勺一勺的吃着豆腐脑呢,盛言楚一抬头就看到对面巷子口站着一个熟悉身影。
“辛华池搬到静绥来了?”梁杭云嗤笑一声,“要不是张大人勒令不准无功名的人进到县学,我怀疑辛家人肯定会将他弄到县学,他若进了县学,到时候与你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盛言楚撇嘴:“是他诬陷我在先,真要在县学撞上了,也该他辛华池尴尬才对。”
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他怕什么?
不过辛华池今年进县学几乎没可能了,因为衙门刚贴出来的县试发案上,辛华池在圆案外边。
只要张郢坐镇静绥,那辛华池想以白身进县学的机会就很渺茫。
辛华池也注意到了盛言楚,搁着好几个活珠子摊子,辛华池一眼就看到个头和他差不了多少的盛言楚。
望着已经成为秀才的盛言楚,辛华池恍惚记起三年前在康家院子里初次见到盛言楚的画面,那时候的盛言楚长的又矮又瘦,才三年的光景啊,那个曾经被他嘲笑过的商户子竟成了城中家家户户赞赏的小恩人。
辛华池往嘴里塞了一个活珠子,视线则定定的落在几步之遥的盛言楚身上。
乳白的毛颈,配上青松束腰长袍,腰间还挂了一块不知名的小印章,整个人就跟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似的,哪里还看着出来此人是个狡诈商户之子。
辛华池越看越嫉恨,恨不得将盛言楚当成口中的活珠子咬碎,吃盛言楚的肉,喝盛言楚的血,囫囵吞下去连渣都不剩才甘心。
盛言楚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他眼中的厌恶,别开脸对梁杭云道:“你瞧瞧他看我的那副眼神,就跟小姑娘看负心郎似的,我又不欠他,他作甚那般瞪着我?真要计较起来,该生气的人不应是我这个在礼院被他折辱的人吗?”
梁杭云擦擦嘴,一脸的神清气爽:“他看你不顺眼呗,当年他以为出头将你赶出康家他就能入了康夫子的眼,实则康夫子最烦的就是他这种无事生非的人,三年前康夫子首招走科举的学生,但凡他懂事一些,康夫子都会收了他,谁叫自作聪明和你反着来。如今是一步错步步错,康廖两家都不要他,他只能搬来静绥县城,县城除了县学,其余的私塾束脩一年要好几两呢,哎。”
吃完豆腐,两人起身走了,路过辛华池身边时,盛言楚连个眼神都没给辛华池,反倒是辛华池的目光追着盛言楚跑了半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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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康家出来下场的学子有八个,六个过了县试,剩下两个没过的早早回了家,其余六个并盛言楚还有康夫子去酒楼搓了一顿。
宴席间,听闻盛言楚做了临朔郡郡守卫大人的义子,几个昔日的同窗惊的下巴都没合上,就连康夫子都愕然的追问了好几句。
“这事当真?”康夫子这两年老了不少,胡子已然白花花一片,此时康夫子的手托着胡子忘了挪开,紧张的问,“卫大人没强迫你什么吧?”
进了县学后,盛言楚喊了无数位先生为夫子,如今回过头来,却觉得康夫子在他心中的地位依旧屹立不倒,见康夫子问起这个,盛言楚笑着道:“并没有什么胁迫之说。”
“那子嗣方面?”康夫子到底老成,一句话问到了关键之处。
几位同窗齐齐看着盛言楚,叽叽喳喳道:“卫大人有没有让你的头胎孩子跟卫家姓?”
“肯定有的!卫大人四十好几了膝下还没一子,如今收了楚哥儿可不就为了接楚哥儿的儿子养吗?”
康夫子也是这样想的:“你既喊了他为义父,过继孩子给他是应该的,只是你以后娶妻……这个过继孩子的事该怎么跟你妻子讲?”
天下的女人没有一个愿意将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给一个外人养,何况盛言楚喊卫敬为爹,若是盛言楚的孩子过继给卫敬,那盛言楚和这个孩子该怎么相处?至少称呼是一个问题。
听了康夫子和同窗们的话后,盛言楚这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好像擅自做主将自己的儿子/孙子许给卫敬了。
且没经过他娘,以及他未来的妻子同意。
从酒楼出来后,盛言楚整个人就跟踩在棉花糖上似的,一路飘飘的进了家门。
一推,院门锁着。
“娘。”盛言楚有气无力的趴在门边喊,然而喊了半天也没人应。
过了好久,孟双停好马车领着官差过来搬运东西。
盛言楚家所在的小巷子太窄,马车进不来,孟双只能喊手底下的人帮盛言楚将杜氏准备的两大车东西一件一件的搬进来。
“楚哥儿——”见盛言楚萎靡不振的坐在门口,孟双大步走过去,急道,“可是身子不适?”
盛言楚咬着腮帮子抬起头,闷声闷气的问:“孟双大哥,张大人把我娘照顾到哪里去了?”
他已经坐在这候了半个多时辰了,他娘若是去绣坊也早该回来了…
孟双语气很无辜:“自然是在县衙啊!”
“县衙?”
“对啊!”孟双说的很轻松,“你去郡城后,张大人就将你娘接到县衙住了,你不知道?”
盛言楚:“……”我该知道吗?
第63章 【一更】 张郢打发通房欲……
“我没跟你说吗?”孟双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把钥匙打开盛家院门。
“你哪来的钥匙?”盛言楚蹭的从地上站起来, “我娘给你的?她咋没回来?”
不应该啊,亲儿子大老远回家了,他娘听到消息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家, 难道……
“是不是张大人不让我娘回家?”盛言楚脱口而出, “不行,我得去找我娘。”
孟双大手将盛言楚捞过来:“你急什么, 张大人又没把你娘怎么样, 你娘听说你回来了本想过来的,只是张大人说要在县衙设宴给你接风,你娘就留在衙门厨房操持去了,你且收拾收拾,等会一快过去。”
盛言楚想起卫敬说给他娘牵红线的事, 遂进门洗了把脸后火速赶往衙门。
此次去郡城, 张郢曾交代盛言楚找卫敬讨要春种,孟双之所以将马车先赶到县衙, 是为了卸下从郡城拉来的一车种子。
盛言楚过去的时候, 衙门口好些官差在那进进出出给各家各户分发粮种,张郢则背着手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
“张大人——”盛言楚高声喊。
张郢立刻摆出笑脸:“走走走,你娘听说你回来了, 已经在后院给你备下了一桌酒菜。”
盛言楚眼神闪烁, 听听,还后院……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娘是张郢的人呢。
见盛言楚仰着脑袋不动, 张郢顿时噎了一下,一琢磨才意识到自己说了让人误会的话。
这时有官差过来寻问差务,两人之间的尴尬局面才被打破。
张郢这两天忙的晕头转向,官差来了一个又一个,见张郢拖不开身, 盛言楚拱拱手意思是他先进去找他娘。
“去吧去吧。”提及程春娘,张郢脸上现出一种古怪的表情。
盛言楚呼出一口气,只当他刚才看错了。
张郢配他娘…总觉得乖乖的。
之前义父提出来时他是觉得挺不错,但张郢膝下无子,又是那样的门第,他娘…此生不能再生,嫁过去恐怕有些不妥,总不能跟义父学着收养一个吧?
临近衙门前,盛言楚悄悄回头看了张郢一眼,谁知张郢也在悄悄看盛言楚,目光不约而同对上后,两人的脸都红的像秋天枝头的柿子。
张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脸别了开来,拉住旁边一个正在忙碌的官差叽里咕噜的说着没头没脑的话,官差哪里听得懂张郢语无伦次的话,急得问张郢可是魔障了。
“干你的活去!”张郢作势要打人,一张脸红的能滴血。
盛言楚犹自木木的站在那看张郢‘发疯’,张郢骂骂咧咧之余还拿余光瞥盛言楚,见盛言楚没走,顿时羞恼的不成人样。
盛言楚顷刻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后院跑去。
等盛言楚走了,张郢才歇了骂人的嘴一脸窘迫的瘫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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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程春娘和张郢从京城带来的几个婢女正在揉面做面条,嘉和朝讲究‘出门饺子回家面’,所以程春娘一口气和了三种面。
高汤蘸水面、爽口弹牙的竹升面,再有便是晚春最风靡的河虾小鱼面。
此时程春娘骑坐在粗.硕的竹节上,用脚蹬地去碾压案板上的面团,程春娘力气不大,压了几回后手掌在竹跟上磨破了皮,旁边几个打扮俏丽的丫鬟捂着嘴光顾着看程春娘像个小丑一样在那压面,没有一个愿意上前搭手帮个忙。
盛言楚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娘累的满头大汗,一会要掀开锅盖看一看水,一会又要溜到锅灶下边塞把柴火,同时还跳到一米多高的竹竿上压面,而那几个婢女从头到尾都是站在一旁笑的花枝乱坠。
“娘!”盛言楚双手握紧,大步上前将程春娘从烟雾缭绕的灶台下拉起来,面色发沉:“娘,咱们回家吃去。”
说着他将他娘手中的火钳往几个梳妆得体的婢女面前一扔,冷哼一声:“我倒要问问张大人,我娘在这是给你们做老妈子的,还是上门的客人!”
“楚儿。”程春娘眼睛被柴火熏的落泪,见儿子来了,高兴的拉着盛言楚左看右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给你做了面,待会就可以吃了。”
旁边几个丫鬟何等机灵,见来人是盛言楚,立马笑着道:“盛小秀才误会了,春娘婶子非说要亲自给你煮,所以我们才没插手。”
“是啊是啊,慈母之心我们这些下人哪里敢沾惹。”
说话的两人是几个人中最漂亮,打扮最娇嫩的,头上比旁边几个多插了三五个绒花,站在一群丫堆里格外的显眼。
这样既主又仆的打扮,盛言楚在卫家见过好几个,杜氏说那几个是卫敬的通房丫鬟,平时虽跟府中丫鬟一样干活,但身份较之高一些。
卫敬的通房丫鬟早已灌下了不可受孕的药,那张郢的这两个呢?
见盛言楚盯着她们看,两个婢女以为盛言楚是陷进了她们的美色之中,扭着柔弱无骨的腰肢婀娜的上前两步,福了福身子,声音温婉如黄鹂鸟:“奴婢凝心,奴婢诗蕾,都是大人的房中人。”
语气看似轻柔妙曼,却将自己的底牌献了上来,那就是她们二人是张郢的女人,算半个主人家,所以盛言楚得对她们客气些。
程春娘擦了把汗,小声对儿子道:“楚儿别惹她们,省得她们跟县太爷说咱们的小话。”
凝心和诗蕾高傲的撇嘴,招呼其他几个丫鬟将程春娘做好的面往外边端,路过盛言楚身边时,尤其是那个凝心,故意用身子蹭了蹭盛言楚。
盛言楚嫌弃的用力的擦胳膊,抓起程春娘的手,决然道:“娘,咱们回家吃,家里又不是没粮食,咱么何必在这受气。”
程春娘揉揉腰,苦着脸道:“娘也不想在这看她们的脸色,只是你去了郡城后,娘就被张大人接到这来住了,张大人又不肯收我的银子,我想着做点吃食抵房银也是好的。”
盛言楚楞了一下,反问道:“娘,我不在的这些天,衙门的饭菜不会都是你做的吧?”
“是啊。”程春娘取下身上的围裙,淡淡道,“张大人还夸我做的好吃呢,说等过一阵子帮咱家谋一个好铺面,到时候春娘锅子铺就可以再开张了。”
丫鬟将做好的面端出去后,探头进来喊:“春娘婶子,面条不够,还要七八碗才行,今个要忙春种的事,衙门里的官差老爷们吃的比往常要多,你记得多煮几锅。”
说完,就踩着小碎步跑开了。
等做好的面条被端走后,偌大的厨房内就只剩下盛言楚和程春娘娘俩,以及锅灶里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盛言楚气不打一出来,咬牙切齿的问:“娘,您跟我说实话,张大人知道这些下人对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吗?”
程春娘这两天小日子在身上,此时腰酸的厉害,一手扶着腰,叹气道:“张大人日日都在外边忙,唯有吃饭的空隙才回来一趟,回来了赞几句我做的菜好吃外,旁的话就没有了。”
顿了顿,程春娘伸手按了按胸口,从胸前取下一个红色的吉祥结,笑道:“这是张大人给的,说是他在城外古寺替你求的平安福,来,楚儿,我给你系上——”
盛言楚忍住心中不忿,由着他娘将平安福红绳挂在他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