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之前那个丫鬟又进来催了一遍。
程春娘赶忙重新拿起围裙,却被盛言楚一把抢过拉扔到地上。
“娘,咱们回家!”
盛言楚目光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程春娘瞥了眼锅灶上烧的正旺的水,叹了口气还是跟着儿子急匆匆的出了厨房。
路上碰上了在院子中赏花的凝心和诗蕾两个婢女,两个手中摇着圆扇,正优哉游哉的摘花玩乐,远远的见盛言楚拉着程春娘气势汹汹婆的往廊上走,两人眉心蹙了蹙。
“春娘婶子,你这是要去哪,前院爷们还等着吃面呢。”
凝心睨了眼盛言楚,娇笑道:“莫不是秀才公回来了你着急家去?家当然是要回的,毕竟春娘婶子在衙门住了好长时间了,如今秀才公回来了自然是要早些回去的,省得外人说闲话。只是今个大人领着各处的爷们忙的很,春娘婶子,你担待些,将爷们的饭做好了再回去如何?”
边说边跟诗蕾秀她手上刚染的豆蔻,还有意无意的扫了眼程春娘那双略黑的手。
程春娘双手交叠握紧,之前还觉得儿子半道拉她回家是否有些失礼数,如今听了两个丫鬟的话,程春娘是又气又烦,她又不是求着张大人请她来衙门住的,住进来后她顿顿给她们做好吃的,怎么到头来一句好话都讨不到?
凝心和诗蕾长得娇小玲珑,才十岁的盛言楚都比两人高出一大截,走近时两个丫鬟故意拦着不让盛言楚过去,非要程春娘将剩下的面条做好了才可以。
盛言楚居高临下的瞟了一眼两人,两人长得确实很水灵,□□水蛇腰,面盘子极为精致,可脸上那副嘚瑟不饶人的神情未必有些小家子气。
见两人死活不让路,盛言楚深吸一口气,拉着他娘直接撞了上去,凝心和诗蕾弱不禁风,一下就往旁边一倒,哎呦着爬起来时,盛言楚娘俩早已走远。
凝心燥的面皮一阵青一阵白,捏着手帕讥诮的道:“她以为她是谁!大人不过吃了她几顿饭菜而已,你瞧瞧她那高兴的样,一点矜持都不守,以为抓住了大人的口味就能做这后院的主人?哼,有我在,她想都别想!”
“她不是爱做饭吗?”诗蕾拔高了音量,尖着嗓子冲程春娘的背影呐喊,“怎么又不做了?莫不是儿子回来了嫌丢脸?”
“楚儿我跟张大人是清白的!”程春娘这才想明白两个丫鬟平日里站在那对她笑不是亲切,而是轻蔑的讥笑。
盛言楚闷着头带着程春娘往院子外边走,程春娘以为儿子是埋怨她丢脸,急着一路解释:“你走后,张大人说我一个女人家住在深巷子里不安全,便让我搬到了衙门,我原是不愿意的,后来想起咱们刚来静绥的时候,你跟我也在衙门住过……想了想,我便应下了。”
“张大人是夸我做的饭菜好,还送了一件吉祥结给你,但娘从来都没对张大人起过旁的心思,楚儿,我——”
“娘。”盛言楚慢了脚步,回头望向走过来的那条长廊,目中几欲喷火,碍于脚下是衙门重地,他忍住骂人的冲动,压低声音:“娘,这事不怪你,你没错。”
错在他,他不该信了张郢的话,张郢是一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的人,对于后院的事,张郢几乎不会过问,所以他娘这么些天在几个丫鬟中吃笑话都没人站出来给个说法。
那两个通房之所以敢对他娘这般放肆,大抵也是因为她们摸清了张郢不会过问后院女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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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言楚当初来静绥在县衙住过几天,对县衙后院的结构有所了解,眼瞅着盛言楚绕开大门走后门,程春娘提醒道:“不去跟张大人告别吗?”
虽受了气,但张大人是县太爷,又让她在县衙住了这么些时日,合该走之前说一声才好。
“不用。”盛言楚扶着程春娘跨过后院的高门槛,没好气道,“用不着咱们去说,等着吧,他那两个美妾有的是话跟他说。”
盛言楚心中的后悔能装几萝筐,早知道张郢的后院有妖精,他是说什么也不会让义父给他娘和张郢牵红线。
看了一眼墙边栽种的青葱绿树,盛言楚遗憾的叹了口气,来静绥十来年来了,他倒是忘了一桩大事——静绥的男子没娶妻之前是可以通房的。
就他娘这样的小白鼠,若是嫁给张郢,别说搞不定凝心这样的通房,若是成亲后再来两个美妾,他娘岂不是后半辈子都要怨死在这女人堆里?
越想越觉得窝囊,若过得是勾心斗角的后宅苦逼生活,还不如潇洒做单身汉。
想到这,盛言楚默默的将张郢从继父名单中划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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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言楚的不告而别,张郢很快就从通房凝心的嘴里听到了原因。
“盛秀才真是这么说的?”张郢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嘴角下压,“他娘有没有说什么?”
凝心红着眼眶,胸膛起伏厉害:“盛秀才大骂大人您对他娘有不轨之心,奴和他顶嘴了两句,您瞧瞧,他还推奴。”
说着撸起轻薄的衣袖露出白皙娇嫩的肌肤,原本肤如凝脂的手臂上挂着几个红红的手印。
张郢看都没看,将手中扳指往桌上重重一拍,厉声道:“我问的是程春娘走之前可交代你们话了?”
凝心面红过耳,惊得往地上一趴,诗蕾不敢独站,跟着跪下,两个楚楚可怜的丫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来说去都是在说盛言楚对她们动手动脚,最后哽咽之余才道出张郢想要的答案。
“春娘婶子一个字都没说,就被她儿子拉回了家。”
说这句话时,凝心故意将‘儿子’二字咬的极重。
张郢对程春娘的心思,凝心和诗蕾都看在眼里,虽说张家人娶亲不看重家世,但让程春娘这样的二梳女做张家的当家主母,两人当然不服气。
好歹上一个主母是轻轻白白嫁进张家的,程春娘呢,不说年纪大,还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儿子,程春娘如果都能嫁进张家,那她们俩也行,她们可是从小就服侍张郢。
凝心的话还真的让张郢皱起了眉头,但……
“什么婶子长婶子短的,她才比你们大几岁而已。”
张郢微微侧目,望着两个其实已经不再年轻的通房,想到卫敬前两日寄过来的信,疲惫的起身,将两人的身契拿出来。
“京城来了信,预备着年底要给我娶妻。”
“大人又要娶妻了?”凝心和诗蕾惊的张大嘴,旋即眼泪哗哗直流,听到这话嗖的从地上站起来,手足无措的道,“大人,您不是说三年五载的不会再娶吗?”
当年张郢娶的那房妻室死的蹊跷且突然,张郢为此背上了克妻的名声,后来其实还议过亲,可惜每每快谈妥的时候,姑娘家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事,慢慢的,张郢身上的克妻传闻越来越多。
张郢烦了京城那些公子哥的调侃,便跟张家老族长提不再娶妻,日后子嗣方面让房中人凝心和诗蕾多努力些就行。
凝心和诗蕾闻言大喜,铆足了劲勾搭张郢去她们屋里,可惜事儿这么奇葩,两人这么些年连个孕吐反应都没有。
子嗣方面,其实是张郢故意的,张郢嘴上说不娶正妻,实则和天下大部分男的都一样,还是希望自己的嫡子能从正妻的肚子里出来。
卫敬的红娘信早盛言楚几天到了静绥,收到信的时候,张郢正吃着程春娘做的酸汤锅子,看完信,张郢突发奇想让人将程春娘请到了前厅。
程春娘没想到县太爷要见他,见通报那人说话急,程春娘来不及收拾,半路过来时随意的将身后的长发用簪子鬓好,然后就去见了张郢。
见到程春娘的第一面,张郢是不满意的,因为程春娘的肌肤比他府上的丫鬟还要黑还要粗糙,可细细看了几眼后,张郢渐渐生出了别的心思。
程春娘容貌并不差,乌黑的长盘斜斜的盘在脑后,上边并无别的绒花金钗,有的只是一根不显眼的桃木簪子,寂寥却不失自然。
几缕秀发落在脸侧随着程春娘低眉细语时一颤一颤的动,就像和煦春风轻扫他人心房一般,张郢痴痴的看了好久才挪开眼。
那时张郢脑海中还徘徊着另外一句话,那就是这样心灵手巧又贤惠美貌的女子若是入主他家,他会不会以后也会有一个和盛言楚一般聪慧伶俐的儿子?
对程春娘的好感,张郢是始于美色,合于儿子。
卫敬在信上说说盛言楚想替程春娘找第二春,张郢看过后微微一笑,他这人前半生虽混账了些,但对女人,尤其是妻子,他绝对能做到宠护有加。
张郢的不花心从凝心和诗蕾身上就能看出来,这两人是年少就跟着张郢的,如今二十多岁了还没生育,搁在京城其他高门别院,这样年纪的通房早就被打发出去了
是嫁人还是发卖,端看主人家的心思。
张郢的意思是如果京城那边同意他迎娶程春娘,那他就将这两人的奴籍给去了,再给两人备一份厚重的嫁妆嫁出去。
“不要啊大人,”凝心抱着张郢的腿哀求,“不管是哪位小姐嫁进来,奴都会安安分分的,求大人不要赶奴走。”
诗蕾红唇一张一合:“大人可是要娶那程春娘?”
张郢有些烦女人的哭哭啼啼,闻言却转过身:“你听谁说的?”
诗蕾眼神讪讪,目光落在书桌的信件上。
“谁准你偷看本官的信了!”
张郢扬手扇下一巴掌,清脆猛烈地耳光打的诗蕾白嫩的脸上顿时现出一个大大的掌印,张郢赫然而怒,骂道,“跟在我身边多年,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忘的一干二净了吧,本官看也不用等主母进府了,今个本官就发卖了你们!”
说着就喊黄正信进来。
凝心和诗蕾均是磕头求饶,抽出一条帕子捂着脸痛哭流涕,无奈张郢铁了心赶两人走,谁也拦不住。
盛言楚听到张郢将屋里仅有的两个通房发卖出去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黄正信当着盛言楚的面说出这事,一来是想将张郢扫清屋里人的意思传达给盛言楚,二来嘛,自然是想套套盛言楚的想法。
程春娘坐在廊下做绣活,听到屋里说张郢将两个最好看的丫鬟给卖了,手上的针歪了歪一不小心戳到肉里,程春娘赶忙嗦了嗦手指,继续偷听。
屋里的盛言楚有些好奇凝心和诗蕾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被卖掉。
黄正信笑:“说起这个,大人让我替他跟你还有你娘陪个罪,实在是大人最近忙的紧,故而没有好好招待你娘,那两小蹄子带头欺负你娘的事,大人已经有所耳闻,本来打算等大人娶了正室后好生安顿那两人,谁叫那两人不知好歹对你娘大不敬不说,还胡乱的翻阅大人的公务,大人一气之下,找来人牙子将人给打发掉了。”
盛言楚琢磨两天后觉得张郢和他娘不合适,所以听到黄正信这话,并没有因为张郢为了娶他娘‘清扫门户’而开心,微微一笑道:“黄哥,这些全是张大人的家事,跟我说不太妥吧?”
“怎么就不合适了?”
黄正信抽了抽嘴角,“盛小秀才,你别跟我装傻充愣啊,你和郡守卫大人的关系我们大人早前就知道了,为什么知道?还不是因为卫大人给我们大人递了信,说你属意给你娘找一门亲事,我家大人觉得你娘不错,所以才命我前来跟你说一说,你、你咋就变了卦呢!”
盛言楚将黄正信往外推,小脸板着:“什么变卦不变卦的,这事我压根就没提过,你家大人想娶谁是他的事,以后别拿这事烦我。”
黄正信傻了眼,扒拉着门推销张郢:“盛小秀才,你再考虑考虑呗,我家大人是诚心想娶你娘,若是这事成了,日后你娘生的孩子就是京城帝师张家的曾孙孙,何等的荣耀啊——”
“曾孙孙?”
盛言楚听了脸一黑,且不提他娘不能生,便是能生也不能给张郢生,迎亲嫁娶这么大的事,张郢不亲自来,派一个黄正信过来胡咧咧是什么意思?
打量他娘是二嫁女所以不重视?
再说了,他娘还没点头就说生孩子的事干嘛?
若真有诚心娶他娘,京城那边该派个主事的人过来做媒才对。
第64章 【二更】 在码头重开春娘……
黄正信哭丧着脸离开了, 将盛言楚的意思传达给张郢后,张郢嘴巴发苦心情复杂。
之前为了放两个通房离开自己的后院,张郢撒了谎, 其实京城那边的信还没过来。
“待会你亲自去驿站给家里送一封信过去, 问能不能让家里的婶娘来静绥一趟。”张郢提笔写起信来,道, “我原以为盛言楚对这门亲事不会有异议, 没想到这小子想的倒齐全。”
黄正信眼巴巴的看着,犹豫了半天才开口:“大人,小人觉得您这信要不要缓一缓再送?”
“嗯?”
张郢执起的笔落下,不解的看过来,“难道还有事本官忽略了?如今媒人我已经安排了, 聘礼方面早些年家里就有, 至于后院的女人……就只有两个,现下也已经不再了。”
张郢茫然的睨向黄正信:“你且说说, 还有什么事需要本官注意的?”
黄正信抓耳挠腮就是不说, 张郢甩开笔:“磨磨蹭蹭干什么!有话说就是了!”
“那个…”黄正信窘迫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支吾道,“那什么, 大人, 您急于成亲的心情小的能理解,但, 但就是,那什么,你得让人家秀才娘点头啊……”
张郢脸颊瞬间烧红,羞的跟上了铁板的皮虾一样跳起来,良久才问:“你是说程春娘不愿嫁给我?”
黄正信呵呵干笑:“是呢。”
“怎么会这样?”
张郢慢慢的坐回去, 他属实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自问对程春娘该打点的都打点了,将凝心和诗蕾送走后,他就暗暗发誓不再往屋里招揽其他女人,毕竟他公务繁忙,没心思去应付那么多女人,再有便是他想好好的培养他跟程春娘的孩子。
总说幼子似兄,他用心的去栽培一个,肯定会青出入蓝而胜于蓝,到那时他张家下一代就会起来,从而重新登上帝师的位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空有贤名遭人随意捶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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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小院里,盛言楚跟程春娘大眼瞪小眼面对而坐,程春娘将手中的绣架拿起又放下,几番后横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