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越氏见女人如此扭捏,张口就骂:“做戏给谁看呢?老盛家虽是破落商户人家,可也容不下你个妓.子进门!”
“我是清白身子跟的德哥。”女人闻言哭得更厉害了。
越氏老脸羞红,跺脚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在祠堂说这些干什么!”
盛言楚转头瞪了一眼女人,唯恐他娘在里间听得烦心,截声道:“老族长,既然我爹一心想纳庶娘进门,小子也无话可说。”
话落,祠堂内沸腾了。
盛元德感激涕零:“楚哥儿,你是好的,爹总算是没白养你,等来日你庶娘进门,你娘依旧是正室…你……”
“楚哥儿,你瞎说什么呢?”程有福听糊涂了,喝道,“你娘是什么性子的人,你不清楚?让外边那女人进门,你娘恨不得立马跳河!”
“大舅子,瞧你这话说的。”盛元德双手交叉缩进长袖里,笑哼道,“楚哥儿都不介意,你一个娘家舅子就歇了嘴吧。”
“你!”程有福气得脑门冲血,拧过盛言楚的肩膀,痛心道,“楚哥儿,你可得想清楚了,你娘性子软弱,你爹又一心向着外边的女人,如今你又主张让那人进门,这家中日后哪里还有你娘的地位,她岂不是要被蹉跎死?”
盛元德还想反驳程有福,却见盛言楚直起脖子,静静道:“老祖长,小子的话还没说完呢。”
老族长捻了捻白花花的胡须,就等着盛言楚接下来的话:“你只管说。”
盛言楚绷着脸简短道:“夫子说,我娘尚在时,若我爹让我以妾为母,就是触犯了朝廷律法,我爹淫奔在外,实为族中羞耻,左右我是万万不能接受有这种的爹娘。”
老族长意味深长的看过来:“夫子可说了如何惩治这对奸夫淫.妇?”
盛言楚心有不快不吐,大声道:“回老族长,夫子说男女都得入牢一年半,即便期满了,也不能入老盛家的门,她如果实在想进门也不是没办法,爹,你写一封和离书给我娘,我娘走了,你们想怎么厮混都没事。”
盛元德肉墩墩的脸满是怒容,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楚哥儿……你想送你亲爹服大狱?”
盛言楚小嘴翘了老高:“爹,是你非要折腾我娘,儿子是迫不得已。”
“好个迫不得已!”
盛元德呆了半晌才哆嗦的起身俯瞰盛言楚,抑制不住的冷笑,“好哇,你小子毒的很,才几岁而已,就敢绕着弯子戏耍老子了?!”
盛言楚小肩膀一耸,不安的往老族长怀里钻:“老族长,我爹他要打我……”
老族长眉峰蹙起,盛大林立马将盛元德桎梏住,沉着脸敲打:“楚哥儿是程氏一手带大的,你又没抱过他养过他,这时候想耍亲爹的威风,你配吗?!”
盛元德气结,拍着大腿吼骂:“可他终究是我的种啊!大林叔,莫非我还打不得他?他都要送我去服狱了,这种不孝子打死了事!”
“你敢!”程氏不知何时醒了,由老族长家的妯娌扶着走出来,身段不如外边女人娇柔纤细,面容却较之端肃冷清,一看便知是良家女。
程氏一出来,盛言楚立马跑过去拉住程氏的手,程氏目中浸有水光,揉眼后将楚哥人护在怀中。
“你们老盛家如何待我,我只管受着,可你不能害我楚儿!“程氏少有说话如此决然干脆的时候,愣是震得盛元德哑口无言。
“老族长,您评评理,这十里八乡的,有哪家泥腿子或是商户家中扶了妾氏入宗门的?这不是明摆着对外说盛家程氏已死,如今家中是外头那妓.子主事吗?”
说起这些脏污之言时,程氏将盛言楚耳朵捂起,目视盛元德,一字一句呛声道:“你若是看不上我,哪怕是聘一个良家女于我做姐妹我也应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找一个妓.子!老族长,我家楚儿好不容易得了皇恩能科考,日后若是让外头的人知晓楚儿家中还有一个妓.子庶娘,您说,到时候楚儿的颜面往哪搁?”
程氏的一番话促使底下族人纷纷点头动容。
“楚哥儿这一代是老盛家更改门楣的最大希望,他若是坏了名声,老盛家怕是起不来咯。”
“听说楚哥儿入了康家私塾,康夫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楚哥儿跟了他有前途……”
“康夫子教出了状元郎呢!”盛大林笑,“楚哥儿,你如今有了好先生指导,一定要争气啊,你娘孤身带你七年,受了不少累,你日后可不能辜负你娘。”
盛言楚探出脑袋,一本正经的点头。
盛老爷子有些不知味,嘀嘀咕咕道:“我家礼哥儿也不孬……”
盛大林懒得跟盛老爷子争执这个,道:“光一个礼哥儿怎么够,多一个人你们老盛家不就多一层荣耀?楚哥儿到底是不是你孙儿!他中了仕途,莫非你还不高兴了?”
盛老爷子当众被斥责偏心后,不得已摆出一副慈祥的样子喊楚哥人过去,盛言楚装没听见,盛老爷子只好尴尬的闷头坐在那喘气。
这边,老族长命人将盛元德绑了起来,外头女人见状想逃走,被越氏一脚绊倒。
越氏得意极了,她还以为原配生的盛元德回来了会跟她家文哥儿争家产呢,谁料,才半天的功夫就被楚哥儿给治了,越氏高兴之余忍不住想盛言楚这个小兔崽子不仅克她,说不定还克父呢!
见大儿子嘴巴被塞上要送进县衙,盛老爷子坐不住了,犹豫哀求:“老族长,都是一家人,没必要撕破脸…….”
老族长闭着眼睛不搭理。
盛老爷子开启另外一套说辞:“楚哥儿到底是德小子的亲儿子,德小子若因为淫奔入狱,于楚哥人而言名声也不好听。”
盛言楚本来就没想过要送渣爹进牢狱,见有台阶下,他立马近前一步:“老族长,我爷说的对,我不能不孝到送我爹去县衙。”
这话一出,盛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就连角落里不能动弹的盛元德都感动的呜呜直叫。
老族长呷了口茶水,板着脸看向盛老爷子:“楚哥人是孝子,所以他不愿他爹受罪,但族有族规,当年他抛妻弃子奔走在外不理老盛家,这重罪该如何?”
不等盛老爷子开口,老族长哼道:“再有,盛家族规严令不许沾柳巷脂粉,他倒好,竟带着女儿过来逼老朽开宗门。”
“没没没……”盛老爷子一脸惶恐,“那女子是断断进不得老盛家门的……”
“那她生的女儿呢?”老族长手敲桌面,鄙夷道,“你想让程氏养着?”
盛老爷子支支吾吾,看来是有这想法了。
“我呸。”程有福破口大骂,“你们想让我妹子做冤大头,我告诉你们没这个道理!大不了我带我妹子回程家,你们老盛家想怎么折腾随你们便。”
孩子是无辜的,老族长有些不悦程有福的火气,便问盛言楚:“楚哥儿,你咋想?”
程氏是软性子的人,孩子交给程氏族里放心,不过得楚哥儿点头,毕竟那女孩以后还要靠着楚哥儿撑腰呢。
盛言楚果断摇头:“我不要姐姐。”
“姐姐?”老族长没听明白,“什么姐姐?你该喊妹妹才对。”
“爹让外头女人生的孩子喊我弟弟。”盛言楚一字不落的将盛元德的话复述完毕,最终添了一句孩童的天真话语,“我才不要姐姐呢 ,那姐姐又不是我娘生的,我喊她姐姐不就意味着我娘也要喊她娘为姐姐?我娘是大娘子,她才不要做小!”
老族长哭笑不得,想说妻室位份不是这么定的,然视线一转看向盛元德,下一息,老族长怒不可遏的将桌上刚沏好的热茶往盛元德身上砸去,瓷盏碎地时溅出来的茶水烫得盛元德叫苦不迭。
“该!”盛大林呸道。
老族长站起身羞愧的跟程氏赔罪:“老盛家对不住你啊,当年若是知道德小子品行如此不雅,老头子我岂能让他糟蹋了你,家门不幸家门不幸,盛家祖上就是被勾栏女子害的败了家……”
顿了顿,老族长瞪向盛元德:“你倒好,还没娶妻就勾搭上那种女人了!”
程氏感激老族长的体谅,带着盛言楚拜了又拜后,只听老族长大怒道:“大林,请家法!”
老族长一发火,底下的人纷纷躁动起来,可谁也不敢拦着,就这样,盛元德被几个青壮小子架到了长板凳上。
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哭救声,盛元德自打回水湖村后,在遭受了盛言楚的树枝抽以及程有福的脚踹后,紧接着迎来了三十大棍。
瞅着男人被打的奄奄一息,程氏有些不忍,正欲上前求情时,被盛言楚扯住衣角。
“娘,”盛言楚眼神冰冷,低低道,“爹识字不多,娘可知爹为何给我选了‘楚’字?”
程氏摇头,儿子的名字是丈夫在她孕中说给她听的,她一直记在心,至于有什么含义,她真心不知。
盛言楚紧了紧程氏的手,淡淡道:“蜉蝣之羽,衣裳楚楚[注1],娘,那勾栏女子的花名就叫羽梦…”
程氏瞬间珠泪盈眶,颤声道:“你怎知这些?”
“爹在你晕倒后拉着我说的,还说我能有楚哥儿这名字多亏了那女人。”盛言楚不敢撒谎,将外头那女人会吟诗作词的事一并交代了。
“难怪她能将德哥的心拿住……”
程氏如鲠在喉,目如坚冰,好半天才狠狠骂道:“恶心,他真叫我恶心!”
第13章 重新分家,程氏和离
有了盛言楚的‘挑拨’,程氏是死了心要和离,老族长因着盛元德背着老盛家擅自在成亲前和勾栏妓.子勾搭在一块,早已羞得捶胸遁地,拧着盛老爷子的耳朵骂了半天家门不幸后,又去院子照着半死不活的盛元德鞭笞了一顿。
直至盛元德一身肥肉被打的血肉模糊,老族长方才罢休,好在老族长身子骨硬朗,不然今天这桩丑闻简直能要了老族长的命。
“抬走抬走…”老族长哑着声,大喘气道,“我们盛家一门断不可姑息这种淫奔之人,大林,你去找村长来,今个趁着老头子我还在世,我要将这丢人现眼的蠢货赶出盛家。”
“老族长,万万不可啊……”盛老爷子心肝欲裂,“我娶了三个婆娘才得了三个儿子,如今赶走一个,这不是要我长房一脉断了香火吗?不可啊不可……”
程有福一脸讥讽,将盛言楚往众人面前推:“亲家公,枉你还念着‘长房’二字,你大儿子盛元德他担得起长房孝子吗?这七年里,是谁在你跟前陪着过年过节的?是我妹子程氏和楚哥儿!”
盛言楚适时的开口:“爷,您忘了我娘每年给你做的清明粑了吗?娘说你牙口不好,所以我娘特意择了田埂上最嫩的毛香芽,还从牙缝里拿出十几文铜板让我去镇上割肉回来,只盼着她做出来的毛香肉粑能合您的胃口……”
说一会就抽泣支吾之下,然后问出致命一击:“爷,在孝敬您上,二婶子远不及我娘,为什么爷就是不喜欢我娘呢?”
盛老爷噎住了,能为什么?
大儿子盛元德十来岁就染上了嫖赌,外头那勾栏女子的事,其实他早就有耳闻,但他不愿摆在门面上过问,闹大了伤的只会是老盛家的名声,何况男人贪玩些又怎么了?
程氏在闺中时以勤俭闻名,他当时就在想,若是将程氏说给德小子,德小儿会不会收收心?谁知程氏竟是个木讷的,管不住德小子就算了,还让德小子卷着家中大半银钱和妓.子淫奔了。
这样的媳妇他能喜欢吗?不能!
见他爷说不话来,盛言楚眼巴巴的看向老族长:“老族长,我昨天交给夫子的一两半束脩还是我舅舅垫付的,您之前说过的,等我爹回来了,您要替我向我爷讨要长房银……”
“什么长房银?”盛元文忽然插嘴,不满道,“我爹不是给了你家五两银子吗?”
“五两银子……”
程氏凄然一笑,怅然道:“我儿是老盛家的长房嫡子,他怎么能只分得五两银子呢!若不是你们看我好欺负,又怎会连夜淌着大雨将我和楚儿赶出来,老族长,今天我就僭越一遭,我旁的银钱不要,我就要和离,若您老人家不同意,就别怪我长了嘴四处说,我倒要看看老盛家还要不要脸!”
盛言楚暗自窃喜,心想他娘还好没有挂在渣爹那棵树上吊死,有如此的胆魄和心境,不怕以后找不到更好的人家。
“和什么离!”盛老爷子头疼不已,“程氏你别搅合,还是留着力气劝老族长饶了你男人吧。”
程氏铁了心要和离,便不再顺从,径直跪倒。
盛言楚立马效仿,母子两人在偌大的祠堂内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
砰砰砰的声响不由让在场的人将目光落到两人身上。
程氏嫁进来后上敬公婆,下教幼子,的的确确是个好儿媳,亏就亏在男人是个风流种。
楚哥儿呢,人小机灵,说话一套一套的,比他那个无用爹要聪明的多。
可就是这两个身子单薄的人愣是让老族长不知如何是好。
思忖了会后,老族长有气无力的摆手:“大林,把族谱拿过来……”
“不可。”
盛老爷子吓得委顿在地,拉住盛大林的腿撒泼,“要和离也成,我马上就让德小子写了和离书,但断不可让楚哥儿跟她走,老族长,楚哥儿是咱盛家的种,给了程氏像什么话!”
“我看你平日也没把楚哥儿当你盛家的种啊?”盛大林反唇相讥。
“我……我……”
我了半天,盛老爷子词穷了。
见座上众人俱是不帮他,盛老爷子满心大窘,暗骂老盛家当初自作孽,酸楚苦涩百感交集后,盛老爷子大声道:“我坚决不同意将楚哥儿分出去,他生是我老盛家的孙孙,死也是我老盛家的孙鬼!老族长想踢德小子出族,这事我认了,要那程氏和离回娘家,我也认了,唯独楚哥儿不行,他娘要走只管走,他必须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