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转身去找其他的单身客人,发剩下的三十三张卡片。
忍不住心里嘀咕,也不知道他家老板是不是脑抽,非要搞这种配对活动。
服务生走后,吧台处重新恢复了安静。
陆淮予盯着手里的玻璃杯,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晃,冰块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喝到第几杯的时候,桌上的卡片被人拿起。
简卿眯着眼睛,看清卡片上龙飞凤舞写的字。
“你最糟糕的一天是哪一天?”
她念出声,然后迷茫地皱了皱眉。
“可是我有好几个最糟糕的一天,怎么办呢?”
吧台周围没有其他人,女人的声音软软糯糯,听起来很年轻。
“......”
陆淮予沉默地没有搭理,权当她是自言自语。
谁知道女人推了推他的手肘,“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理我。”
“选最近的那天。”他皱了皱眉,移动手肘的位置和她拉远,言简意赅道。
时间会把更久远的糟糕冲淡。
简卿撑着脑袋,眼神有些朦胧,她抿了抿唇上沾着的酒渍,“那好吧。”
像完成任务似的,对着白色的卡片说:“今天是我最糟糕的一天。”
她的嗓音很轻很低,含着隐忍不发的委屈与难过。
陆淮予愣了一瞬,又很快敛下眸子,没什么心情去关心她,只盯着自己的右手看。
年轻的小姑娘能有什么糟糕的事呢。
简卿把卡片递给旁边的男人,“到你了。”
“......”
“我不想答。”他拒绝地干脆。
“可是我没钱喝酒了。”
好像为了证明似的,简卿把大衣口袋翻出来,空空荡荡。
“所以呢?”
“做这个可以给酒喝。你帮帮我吧。”
她的语调里含着奶奶的软音,像是在撒娇。
“......”
陆淮予终于侧过头,看向说话的女人。
以前不是没遇到过找各种理由来和他搭讪的。
这一次的女人,长相很干净,五官精致。
好像是喝醉了,净白如瓷的脸颊染着浅浅的绯红,一双眸子干净澄澈,纯粹的仿佛什么也不懂一般。
柔软的唇瓣还沾着润泽的酒渍,她抿了抿嘴唇,眯起漂亮的眼睛,朝他笑得妩媚。
“好不好啊?”她又问。
陆淮予对上她的眼眸,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很烦躁,却还是提起了耐心,接过她手里的卡片。
“你最糟糕的一天是哪一天?”她问。
“今天。”他答。
“这么巧,你也是今天。”女人继续问:“为什么呢?”
“......”
薄薄的一张卡片被他捏在手里,分量很轻,问题却很沉重。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从来顺遂的人生里,出现了一次失败。
有的人失败,可能是事业受挫,可能是赔了所有的金钱,也可能是经历一段不如意的感情。
而他做了一场失败的手术。
手术的问题出在哪里,陆淮予很清楚。
这是他职业生涯里,第一个没有从死神那里拉回来的人。
那个病人也就和眼前的小姑娘差不多岁数,面对癌症,乐观开朗,笑着被推进手术室,期待着新生,可最后却永远地阖上了眼睛。
在成为一名医生时,他就知道,生死不过是医院里每天发生,很平常的一件事。
死神最终会带走所有人。
可他还是想要去和死神抢人。
他承担了非常大的责任,最后却失败了。
所有人都在安慰他,说这不是他的错,说他已经尽力了,说手术的风险是必然的,他不可能救下每一个病人。
他的确很快地恢复正常,投入接下来的工作。
但也只是表现的正常。
医生这个职业就是这样,不可能每次出事都要哀悼一番。
陆淮予没有回答她问的为什么。
只是沉默地拿起桌上的圆形印章,给卡片盖了一章。
“下一个问题吧。”他说。
第61章 你干净吗?
“你还没说为什么呢?”
简卿从床上坐起来, 手里抱着软枕,靠在床头,很安静地听他讲述那天发生的事情。
陆淮予的声音低哑徐徐, 很有耐心地叙述, 好像在说很久远的故事。
讲到一半,她忍不住插话去打断。
很想知道, 为什么那天是他最糟糕的一天。
“......”
陆淮予顿了顿, 陷入沉默,过了许久,才缓缓开腔。
“因为那天我做了一场手术,然后病人在手术过程中大出血没有抢救回来。”
他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
三年以来,陆淮予始终对这一次手术意外避而不谈。
即使没有人责怪他, 即使没有人在当时能做的比他更好。
可他却始终不能释怀, 术后不断地问自己。
如果他做得更好,如果他能够更慎重一点, 更努力一点, 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
简卿怔怔地盯着黑暗里的某一处。
知道陆淮予就坐在那里。
虽然他的声音平铺直叙,足够冷静,冷静到听不出其中任何的情绪。
可她却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难过和沮丧。
即使已经过去那么多年。
简卿想起之前在无名烧烤店的时候。
提及陆淮予的小心谨慎, 几乎每一场的手术都要跟。
不敢再冒任何的风险, 不能再忍受任何的差错。
颌面外科的医生护士对此缄口不言,想来是知道他的转变是因为什么。
鼻子有些酸酸的, 突然很想抱一抱他。
简卿也这么做了。
虽然还在生他的气。
陆淮予坐在双人床旁边的靠椅上,简卿赤着脚,站在他面前。
两个人的高度差让她拥抱的姿势有些暧昧,柔软的腹部碰触上他的发顶。
闭塞的酒店房间里,空气很闷, 几乎令人透不过气。
陆淮予低着头,凝视黑暗的深渊。
突然之间,深渊里伸出了一双手,柔软温热,拥抱住了他。
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甜橘子味,很好闻,像是夏天清爽的橘子汽水。
简卿像安慰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陆淮予怔怔地盯着地面,无垠沉沉的黑夜里,藏住了他眼底的红。
“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她问。
-
酒吧里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顶灯束光逆时针的旋转,五光十色。
旋转的速度不快,仿佛是岁月的走马灯,悠长而缓慢。
简卿伸手翻起压在桌上的第二张卡片。
好像看不清上面的字,她眯着眼睛,几乎把脸贴在卡片上。
然后一字一顿地念出问题——
“你现在最强烈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变有钱。”她不带犹豫地自问自答。
陆淮予扫她一眼,真是朴素而庸俗的愿望。
简卿支手撑在脸上,眨了眨干净明亮的眸子,“那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
男人薄唇轻抿,像没听到似的,一声不吭。
简卿喝醉以后,变得话很多,嘴里不得闲。
见他不说,就自己歪着脑袋,胡乱地猜。
“身体健康?”
“万事如意?”
“财运亨通?”
“......”
陆淮予轻扯了下嘴角,“你这是和我拜年呢?”
“是呀。”简卿被他拆穿,咯咯地笑了起来,摊出一只手,“那你有红包吗?四十万就够了。”
陆淮予挑了挑眉,当她是在玩笑,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腕处的手表上,时间已经不早。
酒吧里的灵魂在夜晚的遮蔽下,开始躁动。
陆淮予抬起手,将玻璃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喉结上下滚了滚。
冰凉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他拿起印章,慢条斯理的,在第二张卡片上按下印章。
声音低低哑哑,说着不切实际的愿望,“我想要那个小姑娘活下来。”
那个在手术台上,被死神带走的姑娘。
然而死神没有怜悯之心,也不会将他带走的人再送回来。
“......”
简卿醉得迷糊,信息只接收了一半,
听成他说,我想要一个小姑娘。
她皱了皱眉,盯着眼前的男人。
五官深邃,眉骨精致,生得极为好看。
半张侧脸隐在阴影里,他眼皮低垂,半明半昧,敛住了漆黑一团的瞳孔,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黑色碎发随意地落至额前,更衬他鼻梁挺窄,下颚线条明晰而深刻。
好像是酒吧空气有些闷,他深吸一口气,扯松了脖子上的领带,然后解开衬衫最上的扣子,露出里面冷白的肌肤,隐约可见锁骨精致立体。
举手投足处处矜贵优雅,不经意间散发着撩人的欲气。
心脏仿佛漏跳一拍。
“你想要小姑娘?”她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那你要我吗?”
“......”
陆淮予愣了一瞬,视线移到她的脸上。
双目相对。
周围的环境仿佛突然静滞——
“你喝醉了。”他说。
“我没有。”她不肯承认,“是你喝醉了。”
陆淮予盯着女人那一双干净莹润的眼睛,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眼睛。
仿佛盛着宇宙星光。
男人漆黑一团的眸子沉沉。
“可能是吧。”他低低地呢喃。
从来恪己守礼的陆淮予。
好像着了魔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受了一个小姑娘的招惹。
仿佛内里有一个不属于他的声音在说,“他妈的,我想要她。”
二十多年的教养和理智,似乎在酒意的浸染下,瞬间土崩瓦解。
“那走吧。”他说。
言简意赅,其中的意味明了。
简卿正要去翻第三张卡片,“可是问题还没答完呢。”
陆淮予按住女人的手,将最后一张白色卡片放进衣服口袋,“一会再看。”
最后的问题是什么并不重要,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简卿摇摇晃晃站起来,有些站不稳,直接攀住他的胳膊,“你扶着我点儿。”
“......”
陆淮予拽着她,一路离开酒吧,没什么耐心的,直接找了最近的一家酒店。
-
“这真的是我吗?”简卿再一次打断,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他们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陆淮予将脸埋在她的小腹,蹭了蹭,柔软而温暖。
他轻笑出声,淡淡地揶揄,“你自己喝醉了什么样,你不是不知道。”
“......”
简卿沉默不语,自从知道她喝醉以后,用领带绑过陆淮予,还让他反过来绑她。
自此觉得她断片的时候,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不奇怪。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主动挑起的会是她自己。
故事发展到这里,简卿突然觉得他们现在这个拥抱有些滚烫和尴尬。
男人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也搭在她的腰间。
她的腰很细,一只手就能环上。
陆淮予反客为主,倒像是她被禁锢住。
本来酒店房间的暖气就够足的。
现在她觉得更热了。
简卿故作淡定地轻咳一声,然后松了松胳膊,挣脱他的束缚。
好像知道她在害羞,陆淮予笑了笑,没再箍着她,很自然地放开。
简卿重新坐回床上,抱着枕头,把脸埋进冰凉的布料里,给自己降温。
有些庆幸此时没有开灯,可以轻易藏住满脸的绯红。
“然后呢?”她轻轻地问。
故事的开头没有她想的糟糕。
她有了继续听下去的勇气。
-
然后陆淮予搀扶着道也走不利索的简卿,刷开了电子门。
房间里没开窗,暖气很足。
简卿一进到房间,就热不住了,开始脱衣服。
从大衣到毛衣,最后身上剩一件淡蓝色的打底针织背心,整个肩膀露出大片的雪白,胸口开得很低,美人骨下此起彼伏。
赤着的两条腿也是又长又白。
“......”
陆淮予盯着她,漆黑的眸子沉得比窗外夜色还深。
清清淡淡的眼神里,添上了一层侵略性。
他也开始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的扣子,摘下腕处的手表和袖扣。
酒店地板没有铺地毯,是凉凉的瓷砖。
简卿脱了衣服以后,打着赤脚,才觉得有丝丝凉意浸透上来。
好像是反应慢了半拍,现在才知道害怕。
她盯着男人不疾不徐的动作,咬了咬唇,犹豫了许久,终于开了腔。
“那个,你的愿望不是想要小姑娘吗。”她说,“如果我满足了你的愿望,你能不能也满足我的愿望?”
“......”
陆淮予解领带的动作一顿,觉得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