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淮适时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咔哒”一声,橙色的火光映照在两人的脸上。
“我在。”他的话声在胸腔震颤,如同拉着人向上的力量。
从赌约产生的那一刻,薄幸月就明白——
此后,要不是她拉着他从云端跌下红尘,甘愿沉沦。
要不就是他永葆干净明朗,拉着她奔赴新的世界。
呼吸交织之际,薄幸月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快如雷奔。
不得不说,他的存在很大程度缓解了她的紧张。
短暂的停电只是由于供压不稳的跳闸,等老板重新开闸,房间的灯瞬间明亮起来,照耀得刺目。
薄幸月撩起眼皮,松下一口气。
她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旋即又问,“你要喝吗?”
反正她已经多倒了一杯,便匀给季云淮手上了。
他哑然一阵:“谢谢。”
薄幸月换上毛绒拖鞋,从洗漱间里拿了条干燥的毛巾,轻微碾过淋了雨的发尾。
她在椅子里缩成一团,看着骨架不大,唇色殷红水润。
四目相接时,谁也没有先开口。
两人都太能装。
在外人面前装不熟和不认识似乎成为常态。
就是没想到连在私下也能如此势均力敌,不肯服软。
“把门锁好。”他淡淡开口,阴翳下,遮不去一板一眼的认真神情。
暧昧犹如藤蔓缠绕,将气氛渲染到极致,
薄幸月的视线陡然撞入他眼底,轻哂着,不咸不淡道:“锁好防谁?”
第20章 20“季队,你心跳跳得好快……
念你入骨20
——
问题的答案可以有很多种。
最好的解释就是他随口一说, 并没有让她刻意锁门防谁。
可这番话滚落在她唇齿间,就能徒增几分勾人。
季云淮的目光阴鸷了一瞬,搁下手中的纸杯, “我先走了。”
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薄幸月看着他拉上门, 两人间的交锋感才陡然被隔开。
隔天,队里的战士迎来了来之不易的休假。
早晨八点, 医院里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薄幸月换上白大褂, 开始例行查房。
路过的护士跟她打招呼:“薄医生早。”
她微微点头,唇边扯过淡淡的笑意。
吕司如恰好与她擦肩而过,她戴着口罩,眸色偏冷。
自从上回的事情过后,薄幸月虽没主动找她麻烦, 但也不觉得吕司如会是省油的灯。
但凡吕司如有进一步动作, 薄幸月自认没那么大度,不会那么轻易饶了她。
查房到昨天的伤员时, 薄幸月的呼吸一窒, 与那道视线再次相逢。
病房的椅子上坐着个男人。
身影笔挺,侧脸轮廓清隽明朗。
季云淮穿了一身偏薄的黑色夹克,肩背宽阔, 光是坐在那儿, 就足够吸睛。
薄幸月敲敲门进来,目光看向他队里的伤员, 简单询问了几句,语气耐心又温柔。
弄得伤员都不好意思道:“薄医生,谢谢啊。”
薄幸月礼貌回话:“不客气。”
微卷的发尾垂在她的白大褂前,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耀在她清澈灵动的眼眸里。
褪去少女时期的浮躁, 现在的薄幸月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内确实闪闪发光。
季云淮收敛着神色,气质寡淡疏离。
两人的状态像是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不会在明面上越界半分。
身后传来门把手的拧动声。
盛启洲手里提了两袋子水果,连帽卫衣的打扮让他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些少年气。
他关上病房门,大大咧咧道:“哟,这么巧,季队,薄医生你们都在啊……”
明明是偶然碰到的,被盛启洲这张嘴一说,弄得像两人心照不宣地选择在这里见面。
季云淮起身,接过他手里装着水果的袋子,未置一词。
盛启洲拿了个苹果去洗,边用水果刀削皮边问:“薄医生,你今天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来聚餐?”
他又补充了句:“季队请客,不来白不来,好像方医生也来吧……”
那个苹果刚削好,他似乎忘记了是给谁削的,直接啃了一口。
反应过来时,盛启洲才悻悻冲着病床上队里的伤员笑道,“兄弟,等会儿再给你削一个。”
薄幸月挽着耳后的发丝,没一点儿扭捏地说:“好啊。”
重逢后,她从来没有一刻故意避开与他的交锋。
盛启洲冲着季云淮挤眉弄眼,颇有邀功的意思。
后面那彩虹屁都快夸到天上去了:“薄医生爽快人,我喜欢——”
季云淮哼笑一声,漆黑的眉眼溢出些许冷意。
盛启洲后悔地哽了哽,果断纠正自己刚才的措辞:“我欣赏薄医生,不是喜欢,薄医生别误会哈。”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呼出一口气,心下的大石头总算落下。
薄幸月倒没说什么,垂下纤长的眼睫,将手上的那支中性笔重新别到胸前的口袋中。
暮色四合,云层绵密。
他们聚餐的地点是盛启洲定的,在附近一大排档。
一落座,烧烤的气息扑面而来。
由于跟老板是熟人,老板还特意给他们多送了两瓶啤酒,叮嘱说,“你们敞开了吃,不够再加,我烤得过来……”
部队里的男人都没那么多规矩,够朴实够真诚。
总之是休假,个个儿都摆出不给你灌倒,就甭想出去的架势。
方一朗到的比她早,看向自己旁边的位置,殷勤道:“薄医生,坐这里吧。”
脱下白大褂,她今天穿的是一条双排扣的湖蓝色法式裙,长度及膝,小腿线条纤细合度,露出漂亮的踝骨。
大排档的光线偏暗,朦胧黯淡之中,薄幸月拨动着肩窝的碎发,慵懒娇娆,眼尾的那粒小痣仍旧明晃晃地落在人眼底。
季云淮坐在她对面,光线交织,黑色夹克被他拉至顶端,喉结隐匿,只能看见弧度流畅的下颌线。
霞光披肩,他半张脸被光影切割着,沉溺在北疆的黄昏之色中。
季云淮吃饭的动作也不似在座其他男人那般狼吞虎咽,干净利落,但也足够斯文。
盛启洲招待说:“薄医生别客气,也别被队里这些兔崽子吓到,他们好不容易休假,大家乐呵乐呵就行。”
说罢,吴向明从座位上站起来,脸颊晕染开醉意的酡红,豪爽道:“来,薄医生,我们一起喝一个。”
盛启洲靠近过去,附在他耳旁悄悄说:“我们薄医生挺受欢迎啊……”
季云淮冷冷扫过去一眼,眼神里淬的寒冰积了厚厚一层,“谁是你们薄医生?”
他嗓音压得很低,保证这桌上只有彼此能听见。
“错了错了哥。”
盛启洲干脆利落,自罚一杯,一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是你的薄医生。”
说得还挺有那种“狗腿子”的口吻。
季云淮懒得去纠正他:“……”
他拿了盒酸奶,把那杯装了啤酒的推到方一朗桌上,随后漫不经心地解释说,“换一个喝。”
吴向明本来也没真想为难薄幸月,见到季云淮的“护妻”行径,啧啧两声:“季队这就开始护上了啊?”
后来他脸上挂着的笑就没下去过。
像极了一个磕CP的粉头。
“方医生。”季云淮不轻不重喊了他一声,神情半明半晦,“来喝一杯。”
方一朗看向自己身前的那杯啤酒,神色犹豫,推拒道,“我……我酒量不太行。”
盛启洲咳嗽了下,挑眉示意:“整桌上就薄医生没喝酒,要不然方医生也来盒酸奶算了?”
方一朗这就算是被逼上梁山了。
他摘下眼镜,站起来跟季云淮碰杯,仿佛谁也不服谁一般,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季云淮放下玻璃杯,骨节分明的指节压在杯壁,看起来相当游刃有余。
两人间的氛围根本算不上剑拔弩张,顶多是季云淮单方面的碾压。
薄幸月拿吸管喝着酸奶,红润的唇上沾上一点白。
季云淮上回看到她在pub门口的状态就知道,她确实酒量不太好。
没记错的话,这盒酸奶似乎是她上高中时经常喝的那一款。
吃得差不多时,众人站起来庆祝集训结果,她夹杂在一众男人中间,声音轻柔娇媚,“谢谢季队请客,酸奶我很喜欢。”
后一句话的深意只有彼此才懂。
暗潮汹涌之际,季云淮仿佛也能按捺得住。
论定力,薄幸月认识的男人里,季云淮若是排第二,没人排第一。
方一朗已然被队里的人灌得醉醺醺了,他撑着手站起来,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
“薄医生……我、我送你回去吧?”他艰难吐出一句话,戴上桌上搁置的眼镜。
薄幸月沉吟着,倏然一笑:“方医生这样,还是找个人送你回去的好。”
满桌又笑。
像薄幸月这样的人,热烈也轻盈,如同一阵风,想追逐是一回事,能不能把握住又是另外一回事。
从聚餐的地方回来时,北疆终于天黑了。
她不太喜欢身上携着的烧烤气味,果断去淋浴间冲了个澡。
发尾尚且滴水,薄幸月拿了条毛巾披在头顶。
窗外星光熠熠,夜风猎猎。
又是一夜好梦。
在医院上了两天班弄得人有些疲惫,相比于医务室,日常的门诊和查房就够让人忙碌的了。
部队的两天休假结束,薄幸月还是得过去医务室那边挂闲职。
当天一早,她是被一个电话打醒的。
薄幸月连眼皮都睁不开,捞过手机摁下接听键。
是宣传片导演打过来的电话,他跟她商量说:“薄医生,由于素材的调整,我们需要补录个镜头,穿日常的白大褂到指定地点就可以。”
只是补录个镜头的事儿,她也没介意,同意说好。
结果到了地方,薄幸月突然间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吕司如也穿着跟她一样的白大褂,不知道在跟导演商量什么。
导演跟她有说有笑地聊着,看上去心情不错。
导演还是戴着那顶鸭舌帽,冲她招招手:“小薄医生。”
薄幸月沉默须臾,唇线绷直,也不说些有的别的,开门见山道;“导演,需要补录哪一条?”
“是这样的,我们再三考虑,你跟吕医生一起完成这几个镜头的拍摄比较好,所以把你喊过来,把之前你的单人镜头改成双人的。”导演蹙眉了几秒,试探着问,“你没问题吧?”
吕司如环抱着双臂,眉峰平展,像是春风得意一般,踩在制高点俯视她。
原以为薄幸月还会恼羞成怒,未曾想,她轻轻松松应下,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吕司如。
两人走到摄像机前,吕司如没忍住,冷笑了两声:“诶,薄幸月,你不就是通过季队的关系才参与拍摄宣传片的吗?”
薄幸月没理会她,旋即轻笑着反问:“是吗?”
吕司如气不打一处来,挑明了话意:“我上回的事情已经给你道歉了,还要我怎么样?”
吕司如是个小公主的性子,只能别人顺着她,至于做错了的事儿,不管别人接不接受她的歉意,她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的事情很过分。
这才是症结所在。
见薄幸月神色未变,吕司如说得越来越过分,愈发趾高气扬:“你都不知道在普医的时候,大家背后是怎么说你的吧?你在机关单位当别人的情儿还不够,还要在这里勾引季队长……”
薄幸月听不下去,打断她的话,红唇盈着几分冷冽的笑意:“是季云淮拒绝你的表白,所以你恼羞成怒了吗?”
这一点算是直接触动到了吕司如心里的逆鳞。
从头到尾,她都觉得是薄幸月勾引季云淮。
而自己表白失败,也离不开薄幸月的从中作梗。
当场对质说什么都行,说到最丢脸的事迹,还被一众人等围观起哄,她这一辈子就没有比这更难堪的事儿了。
吕司如攥着的指节几乎要抠入手心,目露凶光,想也没想地扑身过来。
薄幸月也没预料到她的动作,往后趔趄了几步,想要凭借力气硬生生把她给扯开。
两人立刻纠缠在一起,都穿着白大褂,分不清谁在里面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薄幸月的脑海里只是一个念头。
吕司如真是疯了……
她只能凭借本能去还击和回避,微喘的气息在胸腔不断起伏。
旁边导演组的人也看愣了,一个个不明所以地看了会儿,最后还是导演跑过去劝架。
终于,两人被劝着分开。
但这一场闹剧不仅被摄制组的人目睹了,旁边还有隔着铁网训练的官兵。
在医院里闹着就算了,吕司如挑的太不是时候,就像要跟薄幸月鱼死网破般,偏偏挑了纪律最严明的部队。
薄幸月现在就在部队的医务室挂职,这种事传到上级耳朵里,肯定后果严重。
闹的纠葛一场,吕司如的头发全乱了,眼眶发红,豆大的眼泪滚落。
“你居然敢打我——”吕司如声嘶力竭地控诉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先挑的事儿不说,居然还有脸先哭装可怜。
薄幸月冷眼看过去,慢条斯理地顺着耳后的发丝。
相比于吕司如脸上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她则显得过分云淡风轻。
如果不看录像,就听吕司如的一面之词,还会让人以为是薄幸月先欺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