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这才明白:【哦…】
原来穆夏槐喜欢写小说,那真是巧了。
地府都是戏楼, 相当于现世的话剧,磨练出了一帮好演员。
但阳间本子传来得慢,每次等新本的时间太久, 地府实在太缺人写剧本了。
所以编剧的身价地位都极高。
判官知道她关心,继续告知穆夏槐近况:【也确实有人在给她不断烧纸钱, 反正她在阴间肯定不愁生计。】
沈暮有些好奇, 连忙问:【是谁?】
判官翻了翻和负责财务鬼君的聊天记录:【好像叫陆棉。我还顺手看了她八字, 功德深厚, 应该是寿终正寝。应该和穆夏槐关系很好的同龄人, 可惜啊, 这辈子是见不到面了。】
沈暮恍然大悟, 又吐槽道:【……那是好事,早来你们阴间才倒霉呢。】
和判官说完话,沈暮又生出了些微的感慨。
当时的陆棉看起来已经不再为好友的死去伤心, 背后却一直在默默祭拜。
现在想来,这个人并不像她表面这么的懦弱爱逃避。
思及她当时说谎的情况,颜琦生气似乎也不是完全气错了人,说不定陆棉还真就是顺势找机会报复了一顿。
如果是这样,倒也算挺讲义气,又算得上机灵。
宁嘉嘉和沈暮一起放学,两人正在校门口一起往家里走。
听她小声念叨了一句陆棉的名字,联想到颜琦说的,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问她:“你怎么想起她来?颜琦不会真是她打的吧?”
沈暮实话实说:“也算吧,她跟陆学姐情况类似。”
“哦…那怪不得颜琦气疯了。”宁嘉嘉立刻了然,她知道陆雪容被附身性格大变,那么陆棉打颜琦也不是太奇怪了,只是有些失望:“我还以为她突然有胆子给穆夏槐报仇。”
她轻轻叹息道:“穆夏槐是真的很可惜,要是你能早点来,她可能就没事了。你来之前,真的没人敢不顺着颜琦顾燃他们……”
宁嘉嘉说完,又反驳自己:“也不是,还是怪我们太没用了,之前居然没一个人敢站出来……哎,我们也是帮凶,凭什么怪他们呢。”
沈暮安慰她:“现在穆夏槐在阴间做编剧,应该很快就能重新投胎了。你也不要太自责,毕竟你当时也要自保。”
闻言,宁嘉嘉眼睛亮了亮:“她现在还在写书,那就好!我还怕她因为颜琦她们得ptsd了。”
沈暮没追问过穆夏槐的生平,有些疑惑:“嗯?”
宁嘉嘉歪了歪头:“她没跟你说当时是什么情况吗?”
见沈暮摇头,宁嘉嘉叹了口气,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车,索性拉她走进校门口的奶茶店里。
慢慢解释道:“穆夏槐一开始被排挤真的蛮冤的,我们一开始都不是很能理解。”
她回忆了一会儿,从头说起:“穆夏槐很喜欢很喜欢看书,喜欢旧时代,就《城南旧事》这种书。
说话也总是带着一些文绉绉的用词,整个人很温柔,看起来就像那种特别标准的大家闺秀,我们班之前讨论过,都觉得她气质是最好的。”
“然后她本人也确实是很有文采的,经常在校园杂志上发散文,作文也经常得奖。”讲到这里,宁嘉嘉又叹气:“问题出就出在她得了奖,那次考试作文又是第一,被当成范文贴在教室后面。颜琦她经常被骂作文抓不准重点,老师就多说了一句,让她空了好好看看。”
“气得颜琦一下课就把她卷子给撕了,还准备往她课桌里塞点东西,结果被她翻出来穆夏槐的小说。”
宁嘉嘉说到这里,沈暮已经能想象当时的画面。
“颜琦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机会,就拿着她小说满班级传阅,笑话她竟然给女主角设定是校花。这之后,颜琦就有点逗穆夏槐上瘾了。”宁嘉嘉回忆时也有些难受,语气顿了顿:“那会儿她写什么都要被拿出来嘲笑,老师不知情,还批评她作文下降了。她就一直哭,也不辩解。但我记得应该也求过颜琦,让她不要再笑话她写的。但是颜琦他们就说她怎么开不起玩笑?这类的话吧。”
“反正当时穆夏槐真的很惨,她这种很文静的女孩子,本来朋友也不多,写作是难得的放松方式了吧。整天被颜琦像说笑话一样喊她‘大作家’,谁受得了?”宁嘉嘉神色有些落寞,“最后就是你知道的,她从窗台跳下去,语文老师替颜琦顶包被开除了,邢佳悦告诉我们,论坛里和班上都不准说这件事。”
沈暮万万没想到,事情最初竟然是这样的一件小事。
“颜琦这人真是…”她皱眉道,“救她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了。
宁嘉嘉冷哼:“你救她是因为你好心!但她真不值得,但凡懂一点悔改,就不会觉得你和陆棉串通好了。完全得了被害妄想!狗咬吕洞宾!”
沈暮无奈地摇头,和宁嘉嘉两人捧着奶茶继续回家。
教室里。
颜琦还没离开。
她发完朋友圈,回复的人不少,但说认识陆棉的只有一个。
此刻她正在拿着手机,和说认识陆棉的那人聊天。
对方主动发消息过来:【陆棉现在在江海一中,我同班,颜姐,你们有仇吗?】
颜琦恨恨地打字:【仇大了,你现在让那□□过来!我有话要问她。】
对方回复很快:【您别急,我肯定帮忙带到,您说。】
颜琦没多想,直接问道:【问问她沈暮当时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她串通好了?】
这次对方的回复慢了点:【问了,她说这件事很复杂,想当面跟你说。】
颜琦冷笑,没想到陆棉还学会摆架子了,但谁会输给她?
【行啊,让她说个地方。】
对方很快回复:【就下周一,说是和您在星棋门口见面。】
颜琦一口应下:【行。】
颜琦没想到陆棉还敢回来,大笑道:“朋友们,陆棉下周一跟我在门口见面,你们到时候就知道是不是我瞎说了。”
汪蓁不敢置信:“她居然还敢回来??谁给她的胆子?”
“我现在有点相信打你的是她了。”冯虎不禁撇嘴,“到时候一起帮你给她点颜色看看。”
“真就是她!”颜琦生气地重复,每次说话都没人信的感觉太差了。
平时要好的几人纷纷说要帮她撑场子。
冯虎看向不作声的顾燃:“燃少,你到时候来吗?”
顾燃抬头看了眼群情激愤的前小弟们,将手机收起:“再说吧,看我心情,走了。”
要是平时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但现在不同,他在和家里人冷战。
要是出去打架,医药费和受了伤怎么算?谁赔?万一出事谁来摆平?
顾燃自觉并不是没脑子,决定这段时间韬光养晦。
等回到酒店,他看了看最近准备买的新鞋。
刚要下单,门就被敲响了。
酒店服务生推着他的晚饭进来,一边替他摆好,一边温声道:“顾少,您的押金消费得差不多了,您看什么时候有空去再刷一次?”
顾燃烦躁地摆摆手:“知道了。”
押金怎么用得这么快?
他原先盘算好这些钱够住一个月的,怎么吃个饭就又花了一天房费。
手机里的新鞋也看不下去了。
他咽了口酒店的牛排,想了想:明天开始或许可以试试外卖。
*
与此同时,江海一中的教室里。
回答颜琦的人见对方答应,就没再回复,而是恭恭敬敬地将手机交给面前的少女看:“您看,我回答得还行吗?”
少女瞥了一眼:“可以。接下来没你的事,只要记得别乱说话。”
那人连忙点头,同时舒了一口气:“哎!那我就继续去写卷子了。”
第39章 一更
在工作和学校间来回奔忙了一阵后, 到下周一,几个似乎与血符相关的案件也渐渐浮出水面。
与之前给熊大发本人的笔录所说相同。
半年前,血符主人似乎离开了江海失去踪迹。
只有半年前的旧案查出与之相关。
下午, 第三节 课后。
沈暮心不在焉地看着课文发呆, 盘算着剩下需要研究的卷宗,和看完它们的大概时间。
摆在课桌旁的手机铃声打断她脑中的计算, 沈暮有点恼火地看向屏幕,以为又是什么骚扰电话。
看屏幕上是钟明初的名字才回神。
他几乎不在上学时间打电话来, 只偶尔微信联系。
沈暮知道有事发生, 果然, 划开就听见他沉声道:“发现新的命案, 可能和血符有关,我现在来接你。”
“好。”闻言, 沈暮简单收拾了桌面,将其他事情暂且忘记,去向邢佳悦请假早退。
她成绩好, 偶尔的一次早退不算什么问题。
等小跑到校门时,钟明初的车也恰到到达。
沈暮坐上去, 快速地给自己绑上安全带, 神色紧绷地问钟明初:“能确认吗?”
她和钟明初还没详细谈论过这件事, 但半年来都没有踪迹, 他们曾觉得这算是一种好消息。
只是没想到刚松懈了一分, 对方就又卷土重来。
“是叶寻岚和宋闻两人发现了死者家中有香炉, 里面找到了血符。照片里看, 形状材质上是一样的。”钟明初解释道,“法医鉴定死者死亡时间还不到半小时,我们现在赶去说不定你还能看见她。”
向沈暮解释完, 钟明初从左手边掏出警察鸣笛用的闪灯装到车顶,加快速度一路往市南区疾驰而去。
普通人死去的魂魄大约能在阳间滞留三小时,最多九小时,否则就算没有无常牵引,也会自动到达地府。
而他们一旦到达地府,就不能再插手这类阳间事宜,以免扰乱秩序。
——恶灵这类脱离道家循环论的除外。
钟明初是在赌死者的魂灵尚未离开。
路上,两人与叶寻岚他们交换情报。
接电话的是当时给熊大发做笔录的男警——宋闻,听着叶寻岚也在,只是声音有些轻,像是正在安慰谁。
沈暮听见宋闻那里传来了一阵走动声,然后才说话:“这次是一个小朋友用小卖铺电话报警,到时受害者刚死亡,就跟我们前后脚。监控显示,疑似凶手的那位是在我们接到报警之后才离开的。”
“小朋友?”沈暮疑惑。
宋闻继续解释:“听小卖铺老板说,就是小学门口随便抓的。小朋友本人的口供则是有人给他一百块钱,让他跟那人朋友开个玩笑。”
他话音刚落,叶寻岚的声音也从听筒里传来:“问过了,孩子不记得太多特征,只知道是个男性,中长发,带着口罩,怀里抱着一只动物,看着像小狗。”
沈暮沉吟:“那应该就是他,我们很快就到。”
说是很快,但市北和市南还是隔着一定距离,而且现在又是放学时间。
钟明初没敢走高架,在小路上穿行,靠一路上的人礼让,好歹在半小时左右赶到了现场。
车还没停稳,沈暮先一步冲下去,赶到现场——某个小学旁的居民楼四层。
楼层外拉着封条,隔壁那户人家一听发生命案,迅速带着家人离开。
沈暮刚踏进去就看着一个戴白帽子的虚影正和蹲在地上一脸茫然的女孩聊天。
“等等!”她拦在女孩面前,朝那位无常道:“让我跟她再说几句话。”
无常脸上浮起一些不满,沈暮连忙把口袋里准备好的纸钱挥手点燃了:“这件事跟地府也有关,行个方便。”
等看到瞬间燃起的蓝色火焰,无常咽了咽口水,推脱着向他飘来的纸钱:“原来是沈大人,您请便,请便……我出去逛一圈再回来。”
沈暮只随他去,蹲下身朝女孩面前挥了挥手。
女孩愣愣地,随着沈暮动作,视线转向她的脸。
“你还记得什么吗?”沈暮尽量温声询问她。
死后有段时间,算是混沌期,大部分人还不能理解自己已经死去,所以才需要地府的人带路。
眼下女孩很明显就是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状态。
她好一会儿没说话也没别的动作,沈暮并不催促,只是静静等着。
等女孩看向地板上的血迹,才恍然道:“我死了?”
“是。我在追查凶手,虽然过程会有些痛苦,但你有什么事情能告诉我吗?”沈暮继续语调轻柔地问她。
女孩的个性也不知是冷静还是后知后觉,并没有哭闹,反而顺着沈暮的话音,开始回想起来。
良久,她有些沮丧道:“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死的……”
沈暮安慰她一阵,没想把所有压力都丢给受害者,于是准备将无常唤回来。
就听那女孩打量自己房间,试图想回忆起什么时,小声惊道:“咦?这不是我的东西。”
随着女孩手指方向看去,沈暮看到客厅里的香炉和空白牌位。
她飞速地将这件事转述给一旁看她和魂灵对话的几人:“死者说这个香炉不是她的。”
这句话惊得其他三人迅速分散开,试图找出线索。
不久,外出问话的叶寻岚和宋闻表示邻居没听说过这家人信奉过宗教。
钟明初也没在房子里找到其他类似案件时都有的线香,香炉里插着的三根已经熄灭的香,似乎已经是全部了。
沈暮没再问出什么,将女孩送到无常手里,把已经烧去的纸钱顺手塞进两人各自口袋,再把香炉里没人敢碰的血符丢进封灵袋。
两位普通刑警现场证据收集完毕,知道接下来不是自己的场合,自觉地先行离开了。
沈暮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血迹,有些不太明白。
他以往的犯案小心再小心,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凶手半年都没动静,一出现就杀人?我感觉不太符合逻辑。”她小声朝钟明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