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狂想曲——婉央
时间:2021-04-06 09:44:50

  阿巴尔便饶有兴趣地凑过身来看了看。他们两人手上都是老茧,碰不了这种丝绸,只能隔着绵纸摸两下,体会触感。姜媛在油灯投射出来阴影的掩饰下,将怀中的小盒子掏给他。嘴里冠冕堂皇地说:“这是给您单独的谢礼,感谢您帮了我们。”
  而阿巴尔将盒子自然地收起来,笑眯眯地凑近她,以气声在她耳边吐出带有酒气的气息:“这次你只需要付七成就好,亲爱的贾南。”
  姜媛狠狠瞪了他一眼。
  在之后的路上他们意思地谈了下去哪里贩卖这批货物。姜媛原本是要在塔伊夫卖掉的,但阿巴尔让她必须在下一个城镇就出手三成,所得的钱财除了生活所需要全部给他。姜媛照做。
  商团中很快传开阿巴尔的这笔买卖,这三成已经接近当初分配给血眼的数额了。可阿巴尔还能得到这个的三倍。许多人不说当初他有耐心和魄力等得起风险,反嘲笑血眼愚蠢,错过了送给他的大笔钱财。血眼很快找上门来,质问阿巴尔用心险恶。
  “这话就有点不对了。”冲突爆发在拔营启程时,阿巴尔不慌不忙地说:“当初这个商人和你提出了交换条件,是你自己没有答应。”
  哪有强盗会答应这种事?他们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赊账是绝不可能的。可那笔金币能令人眼红得失去一切理智。血眼狂叫着挥刀冲向阿巴尔,他身后的手下跟随。阿巴尔打了个唿哨,月光一飞冲天,他身后的部下分光了姜媛那三成钱,也精神百倍杀气腾腾地跟他冲锋。两方人马撞在一起厮杀,直到强盗团的首领赶过来阻止。
  “男人说出的话像骏马疾驰,没有回头的路!既然你答应了交换,就不能反悔!”姜媛没有过去,整个商团的人屏气静声地缩在一边,听强盗们内讧,此起彼伏暴怒的吼声如雷震鸣。
  最后的结果是阿巴尔和血眼必须离开这个团队,只由他们的副手继续下面的行程。阿巴尔还可以带几个人押着姜媛去贩卖这笔属于他的货物,能得多少,或是被姜媛反杀,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姜媛将一部分人安排在商团中由可靠的人带领,另一部分先去塔伊夫。她和阿巴尔在附近找了个小村庄,过上熟悉的被监视的生活。随即阿德南的信终于追了上来,找到了她。
  是阿巴尔将信拿给了她,那些先到塔伊夫落脚的仆人和管家们收到了信,在送金币过来时顺便将信一起捎来了。“速度还挺快。”阿巴尔戏谑的说:“你的那批货物真的只值八千第纳尔?”
  姜媛没理他,那当然不会只有八千金币,事实上,她押运的货物本金足有三万第纳尔,算上携带的骆驼人马,总价值大约在四五万第纳尔上下。
  但这就不必和阿巴尔说了,想必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瞒报。阿巴尔对此心知肚明,默契地拿了八千金币去分赃了。而她利落地检查了火封,确认无误后才用随身的小刀将信拆开。这样长途运输的信件为了不折损,会用羊皮纸,还会多抄几封一样的同时寄出。
  信上说的都是同一件事,阿德南已经在三个月前到了阿曼。算算时间,大约是姜媛从大马士革出发的日子,走水路果然很快。
  【海路比我想象的还要快捷,也许这预示着这漫长的路途更凶险而遥远。我们还没离开波斯湾,听闻前往亚丁的日子仍需等待,船只的摇晃会更颠簸。我体会到你当初的话了,坐这么久的船可真是桩苦差事,每天都有许多人吐,我们一路在漂浮满呕吐物的水湾中前进。但还好,没有几个人生病,一切仍在掌控中。……但对巴格达人来说,百闻不如一见,在港口每天的见闻,都胜过我从前在宴席上听朋友们传说的百倍……
  ……我已经将货物卖了,换成黄金。阿曼这儿民风彪悍,酋长甚多,除了贿赂多一些,货物销量很好。我在这儿采购了许多珍珠,挑了一盒子很好的给你。希望一切顺利,亲爱的贾南,我的孩子。我们定于一个半月后海风吹拂时出发,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可能会在亚丁或好望角度过冬季。到那时,我再给你写信来。阿德南·麦尔旺·舍苏里】
  姜媛看着信笑起来,那这时候,阿德南恐怕已经在船上满脸苦色地颠簸了。而姜媛也在这座小村庄里住了一个月多,现在赎金足够,她自由了,商团中当做质押的人也可以命人赶上去通知,令其回转塔伊夫了。阿巴尔告诉她随时可以走,不过还是建议她再等等。
  姜媛便等了两天。第三天清晨时他告诉她:“骑上马跟我来。”黑夜在他□□嘶鸣,撒开四蹄奔跑。月光不在这儿,黑马和蓝鹰的身份证明委实有点醒目。姜媛夹了马腹,跟他溜溜达达地跑出村外,跑入沙丘深处。这里是绿洲的一部分,是瓦迪与荒原交接的边缘。姜媛有时实在挺想问问阿巴尔是怎么记路的,他似乎不需观测,对所有的蛛丝马迹的路标都了如指掌。骑到三小时马程左右的时候姜媛突然拉住了缰绳。
  “那个是……?”
  阿巴尔也停住了马,和她一起向远方看。在沙丘的深处,一座皑皑的雪山傲然挺立。阿巴尔比姜媛更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要在意它,那是魔鬼的蛊惑。”
  但他们还是朝着魔鬼的蛊惑去,朝着漂浮的雪山而去。大约又过了一小时,他们才远远看到一个小绿洲,在雪山脚下静静地伫立。阿巴尔撮指打了个悠长的呼哨:“咻——”
  黑夜嘶鸣起来,姜媛突然听见马蹄声,有一匹灰黑的小花马从后奔来,它身旁是欢快吠着的猎犬。它长大了,又漂亮又矫健,在沙子中跑得又快又稳,蹄子激起一溜沙尘。它也欢快地长嘶着,向放慢了速度的他们跑来。姜媛惊喜地叫出来:
  “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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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又独处了
  一到需要感情进度的时候就安排他们独处
  第一次交换名字【马的】第二次杀狮子,第三次去巴格达和讲故事,你们觉得他们这次干什么嘿嘿嘿,有什么想法可以大胆说出来
 
 
第20章 【3.17更完】
  姜媛跳下马,想抓住太阳的缰绳,但也许太阳还在生她的气,又或是她离开了太久,它已不记得她。太阳绕过了姜媛,无视了她的呼唤,它奔向他们,像没听到姜媛的呼唤,围绕着他们欢快撒着蹄子地奔跑。黑夜和它互动了一会儿——它们现在看起来很熟悉。阿巴尔替她吹了声口哨,于是太阳奔到他的身边。
  “做为狮牙的谢礼,我替你训练好了。”他面上的笑容一点也不善意,还带着专程看她反应的乐趣。“不用谢,亲爱的贾南。”
  姜媛没理他,她试着上前抚摸太阳,她现在也知道不可以在它紧绷时太贸然接近它。她从随身的豆袋里掏出一把豆子,还有一小块因天气太热,半融化了的糖。太阳闻了闻,犹豫了一下,吃了一口。阿巴尔站到她身边,摸了摸它的耳朵,于是太阳甩甩尾巴,更欢快地吃起来。
  姜媛说:“谢谢。”无论如何,阿巴尔确实帮她养了马,还费心力把太阳带了过来。它浑身皮毛油光水亮,是匹矫健漂亮的小母马了,看得出来,黑夜和它的感情不错。阿巴尔微笑道:“毕竟我有事请你帮忙。”
  “什么事?”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一直以来,无论我做什么,我们都是同盟,对吗?”
  姜媛点点头,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会收买人心。
  他们上了马,让太阳跟在身后,继续朝雪山去。那当然是永远走不到的地方,它在烈日下看着如此寒意逼人,却又因这种想象而显得更炎热而令人干渴。姜媛控制着自己,但喝水的频率还是比以往高出了不少。
  沙漠中有时会见到这样的景象,不一定是雪山,什么景象都有可能,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都不是真的。人们唤它“魔鬼的诱惑”。迄今为止,这诱惑也迷惑并杀死了无数人。阿巴尔倒没被迷惑,他们过了一会儿终于走到那座小绿洲,看得出来太阳原来是被暂放在这里的,拴在这里的还有十数头骆驼,它们匹匹满载着货物。
  血眼伤痕累累,被捆在其中一棵棕榈树下,阿巴尔驱策黑夜向前,围着他转了一圈。这个故事很好补上,阿巴尔常出门,不是天天和她待在一起。他带人狙击了血眼,抢了他的货物。但连财物和人一起捆在这里等姜媛来,这操作真的让人敬佩。血眼瞪着他们俩,那只独眼里几乎都要滴出血来。
  “你们俩是一伙的!”他嘶吼着说:“阿巴尔,你个杂种!……”
  姜媛也只有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他,那批货物……估计有她一份。“之前其实没有。”阿巴尔轻松又嘲讽地说:“这都要多谢你,你这残废的,老蝎子的头儿。”他绕了一圈正好骑到姜媛身边,就闪电般地侧过身来,在她嘴角碰了一下。
  姜媛没有动,那双蓝眼在她面前一掠而过,带着狡猾和得意。他说:“无论做什么,我们都是同盟。”姜媛只想暴打他。血眼看不到阿巴尔没吻她的嘴,他以为他们是有一腿,目眦欲裂,拼命挣扎着,嘴里发出不像人的嘶吼。阿巴尔的笑容冷了下来。
  “我警告过很多人,别接我兄长的委托。”他说:“你不过是其中一个。”他跳下马,在这样恶毒的玩弄后,利落地割下他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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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血眼在狂怒中死去,显然对阿巴尔而言也是件痛快的事。——他的心眼也是一如既往地小。他直起身来,笑了一声,血眼的身体下早就铺好了油布,他是早被判下了刑罚,只等姜媛前来观刑。杀了人,将头往尸体腿中一放,油布四面裹起,一滴血都流不出去。
  他将油布尸拴上骆驼,让它将它拖到远处的沙丘上。大量的血被布包裹,在运输时不至于漏出来,留下太多气味,引野兽来。兀鹫远远地飞来了,甚至等不到阿巴尔牵着骆驼离开,就蜂拥而上,一举啄食,而阿巴尔带上骆驼群和姜媛,向远处寻觅新的安全的绿洲。
  他们没走多久,大约是天黑后不久,到了一处裂谷中,向下看就能感到扑面而来的冰冷的水汽。这里有被留下的宿营地,搭好的营帐和篝火残余,不用费太多力气就可以歇息。阿巴尔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藏好的野鸡,它们一身屎尿,无精打采地被草绳拴在石头深处,显然被饿了不是一两天了。它们不用再遭罪了,阿巴尔利落地将它们一刀宰了,放干了血,整只一起递给姜媛。
  姜媛没说什么,拿过鸡去料理了。眼角余光看到他躺到地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大约要逮住血眼,他这些天常常不归,花费的力气也不小。她切一半鸡煮了鸡汤,剩下的肉烤了。留下一部分给自己开了小灶,切肉片用油脂和果干在石板上炒一下,味道也勉强不错。但肉还没出石板时隔空伸过来两根手指,宝石戒指探进了热气中,毫不介意地捏起两片肉,放进面巾下的口中。
  姜媛看着蹲在身边的阿巴尔吸了口气,但还是把肉咀嚼着吃下去了。她说:“你的份在火那边。”他笑着说:“我对魔鬼的食物更有兴趣。”
  “抱歉,我不想把我的饭分人。”
  “那么将货物的分成再多给你一成,如何?”强盗头子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锅中食物,随口地说。他和阿德南原本谈的奉承是七三成,他七阿德南三。姜媛站起来去收火上烤的鸡了。
  阿巴尔在背后说:“你可真不客气,贾南。”姜媛没理他。在塔伊夫建立根据地,要扎稳脚跟,要派人去亚丁,去亚历山大港守着阿德南的消息,处处都要金子。都已经被迫成了同谋,为钱而折腰,有什么好客气的。阿巴尔道:“我见过你用两根小棍子夹菜吃。”姜媛便把自己准备好的筷子递给他。
  “不教教我吗?”他戏谑地道,那双蓝眼在火光和夜空下显得幽暗又明亮。
  姜媛说:“自己学。”
  阿巴尔笨拙地用筷子夹肉去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掏出随身的匕首,用刀插肉吃。那一点肉对发育中的男孩子可不够分量,过了一会儿他风卷残云吃完了,就走过来,自来熟地分姜媛的烤肉吃。
  黑夜和太阳之前被放出去找草吃,现在终于回来了,蹄子在沙子上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吃完了食物,他们来不及休息和收拾残局,还要一起帮着骆驼卸货,轮流带它们饮水。黑夜受命带路,带他们去了裂谷后面,小跑大概十分钟就有一片草地,也有瓦迪,瓦迪中还留有没干涸的水,梭梭草和仙人掌在拂去了沙子的,干裂的石头中艰难地、奋力地生存。
  姜媛回头能看到火光,很远,很小而很清晰,荒野之中的月光也很明亮。风时不时地刮起,吹动他们身上的衣袍。给黑夜和太阳刷刷毛不费多少时间,但等骆驼们饮水要很久,因为它们要将胃里储满水分。做完了活阿巴尔和姜媛一起坐在地上等待,过了一会儿,他又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云。只要转一转头就能看见那雪山还在那里,似乎永远都不会离开。
  “那魔鬼的诱惑,是你这个魔鬼的杰作吗?”
  声音突然地响起来,姜媛撇头看着他,他笑眯眯的。看起来实在有点陌生,又很熟悉。似乎有点儿不一样,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同,每次见到这家伙,她都在被迫“杀人越货”。不过姜媛还真知道海市蜃楼是怎么回事,她大约给他解释了一下。阿巴尔的神情很是有些讶异,他没想到还真是魔鬼的杰作,或者不管怎么说,魔鬼知道。
  “你知道的东西不少。”他戏谑地说:“我吻了你,你不发怒吗?”问题转折得太突然了点,她面无表情地回答:“报酬不少。”阿巴尔给的那一成报酬,当然不是为了食物,而是为了那个吻。
  他哦了一声。
  “现在我倒有点后悔,没有真正地吻你了。”那双蓝眼望着她,微弯了弯:“亲吻魔鬼,听起来是件刺激的事。”
  姜媛把随身的糖掏出来,试图堵住他的嘴。阿巴尔笑眯眯地接了,也没嫌弃这是哄坐骑的糖。躺着吃糖不方便,他就坐了起来。头巾被他拉下来,叠在肩上。他吃糖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姜媛想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开了。
  阿巴尔没有管她。等到很久以后,骆驼们终于喝饱了水,准备趴下去睡觉了,他们硬是拉着头驼,把它们拉回火边。火已经快灭了,阿巴尔低头往里丢了几块骆驼粪。姜媛铺着自己的铺盖,准备睡觉。她听见阿巴尔的脚步声,他大约又去洗澡了。他年轻力壮,可以可劲儿造,大半夜的也能一身湿,不怕老了风湿全身疼。说实在的,姜媛也怀疑在沙漠地区是不可能得风湿的,不过她的观念根深蒂固,改不过来了。尤其这里又是个没有吹风机的时代。
  很久以后她又听见了脚步声,重多了。她那时睡着了,半梦半醒。她突然地在意识中发现是哪里不一样了,阔别半年后,他们竟然会如此信任彼此,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脚步声停在她头边,她感到在布条之外,似乎有阴影笼罩了下来。她却没有醒,仍是闭着眼睛,而没有起来,把他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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