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狂想曲——婉央
时间:2021-04-06 09:44:50

  阿巴尔冷静地道:“下来,换骆驼!”身后越来越近的惨叫,说是催魂也不为过。他们砍断这匹骆驼的缰绳,然后他扶着姜媛上了另一头。它将脑袋扎在沙里,一借力就能上去,姜媛居高临下看着他道:“我觉得这不是出来的路。”周围的残桓越发宏伟了,被石块垒砌的巨柱和时不时闪过的雕塑彩像显示这应该不是出去的路。死人在注视着他们,有一瞬间,姜媛看到幽深狭长的通道,阶梯直直向上,昏暗中有亡者凝视他们。
  她眨了眨眼,一晃而过的幻觉。朦胧光线里,她看见阿巴尔咧嘴一笑:“没错,这不是。”他说:“但我确实在往外面走!”他还笑得出来。他一刀扎在骆驼臀部上,骆驼嘶叫一声,仓皇地站了起来。他抽出匕首,又是一刀,同时利落地翻身落在姜媛身后。这是单峰骆驼,他们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汗臭和血腥味侵袭姜媛的鼻端。弓箭占了位子,被他抛下,骆驼跌跌撞撞开始逃命。沙暴席卷到他们脚底,像涌流的冥河,将先前那头骆驼吞噬。
  他们继续在夜里狂奔,很快一点惨叫声都听不见了。这感觉起来并不比之前逃命的时候好多少。在这座属于死人的巨石之城里,只有骆驼气喘吁吁的哀叫。他们很快又换了一头,这头拽着缰绳让它勉强跟在后面。但时间没多久,两头骆驼都因为恐惧跪在地上,再也不肯动一步了。
  姜媛滑下骆驼的时候有种感觉,整座城市都在俯视着他们。他们无处可逃。
  眼前的建筑影影幢幢,四周都是人高的巨石,堆叠成越发宏伟的柱石,明显与城门毫无关系。现在也不用去想了,她道:“沙子呢?”她甚至觉得不能大声说话,怕惊扰了地底的魔鬼。她竟然也会用魔鬼来形容。
  阿巴尔同样放轻了声音:“不知道。”
  跑了半个晚上,他原本就受了伤,体力不支。她也还没休息好,眼冒金星,摇摇欲坠。管沙子去死吧,他们宰了那头受伤的,割下肉,互相扶持,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过了一会儿阿巴尔突然站住了。他像在黑暗中看了看周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似的,姜媛听见他在耳边问:
  “你刚刚看见没有?”
  她保持着沉默。他也沉默了一瞬,随即道:“我们先找个地方。”
  地方是很好找,随便找一处还没倒塌的建筑,窝进去取暖也就是了。一路狂奔惊出的冷汗,原本戈壁中晚上就冷许多,两个人彼此碰触对方皮肤的温度都冰冷。
  他们看见的果然是同一个地方,幽长狭窄的通道,仿佛通往冥世之路。阿巴尔将一路上的事和宝石简略地告诉她,姜媛才第一次知道这宝石是盗墓出来的。孟斐斯,坟墓,红宝石。不是金字塔撸出来的她把宝石生吞了。所以这是被人黑吃黑?
  他妈的,如果真是这样,坐在这里风餐露宿历经万分艰险大半夜还要逃命的姜媛,由衷地感到了极度的不爽。
  阿巴尔道:“把你的衣服拉起来。”她顿了下,面无表情照做。他们都看不清,只太黑了,姜媛感到他的手指带着沙子,摸在她的肚子上。她本能地一缩,因为那种灼热感再明显不过地浮了出来。黑暗中阿巴尔问:“有感觉吗?”
  她扶着额头,她还头晕呢,现在更晕了。她深呼吸,觉得寂静中,心跳能蹦到耳边。“有没有感觉怎样?”阿巴尔道:“我也有感觉,这里。”他停了一会儿:“这应该不是传染病吧?”
  姜媛面无表情地道:“我没听说过有哪种传染病,能让皮肤变透明,看到内脏。要是有,估计是绝症。”
  看到刚刚那样吃人的黑沙,谁还会以为是传染病,什么样的传染病能凭空吞人。“那么说是诅咒啦。”姜媛冷冷道:“看来是诅咒,金字塔的诅咒如雷贯耳。”……这也不是太难接受,考虑到她当初如何到这里来。阿巴尔在黑暗中笑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害怕似的,也一点都不愧疚把她拖下水。“咱们一起得了这个诅咒,还挺有情调不是吗?”他推了推她:“快走。”
  姜媛猛然一惊:“阿巴尔?!”这还是他们见面,她第一次叫他。阿巴尔重复道:“快走!”将刀和肉塞到她的手中,要将她推开。姜媛下意识挥开了,直起身体去摸他的脚。阿巴尔道:“你是不是傻?”沙子流动着,将她的手和他的下半身都裹在其中。姜媛顿了一下,平静地说:“看来来不及了。”手被卷在一起,收不回去,他们只能坐下来,依靠在一起。她听见他在黑暗中叹了口气。“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一根筋的傻子。”她反唇相讥:“彼此彼此,贪心的强盗头子。”
  说也奇怪,等待死亡的滋味不太难受。可能是因为之前一路狂奔,还没回过神来。他贴近她,窃窃地道:“我有个主意,不如考虑和我来一次,像每一个死之前身边有个男人的女人那样,满足而快乐地死在这里?”
  姜媛如果能抄起刀子把他宰了,她肯定早就干了。她的回答是踹了他一脚。他笑起来,顺势倒在地上。姜媛没能做出更多反应,因为那幻觉又来了,她走在甬道中,一路向上,狭窄的石壁像要将人夹得粉身碎骨。最后终于攀登到一个平顶,一处广阔的平地,天地昏暗,顶破天地的石雕低下头来俯视着她。像要将她碾压成血肉。在它胸前,宝石如血鲜红。
  她动弹不得,身体被卷入旋风中,只能感到阿巴尔握住她的手。他在黑暗中注视她,或许他也看不到她。现实与虚幻交织,她分不清真实。沙子卷到他的胸口,她能感到他消失了,手中的力道一轻,沙旋蜿蜒到脖颈时,残留下空气中最后一句话。
  “多谢你来救我,亲爱的贾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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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番外·出埃及记(五)
  姜媛在噩梦中醒来, 她照旧梦到幽长的甬道, 漆黑狭窄, 没有尽头的石壁向她压来。她只能一直向前逃跑,无法停留。她一直向上、向上, 在那座无言石雕的俯视下向上攀登。
  她逃得四肢发软,双手和双脚磨出血来。这通往冥府的道路充满恐惧与压力,无言的折磨。她喘着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终点, 哪怕终点是死。……心跳得好快, 像要炸裂,说不出话, 浑身都在颤抖、她抬头看着,石雕巨大而无瞳的双眼注视着她,胸前的宝石红如鲜血。她猛地睁开双眼, 一身冷汗地坐起来。
  四周围观的人被她吓到, 纷纷后退, 姜媛被刺目阳光所照射, 先用手挡了一下眼睛。
  身下依靠着的是石头,她撑在地上的手摸了摸, 是沙土的地,被常来往的脚踩实了, 触手坚硬。
  “*(#*@!”
  她皱了眉, 脑袋轰鸣, 周围震耳的喊叫, 人们惊惶地大声呼喊,是她听不懂的语言。姜媛适应了阳光,放下了手。映入眼帘的是林立的石柱,撑天而起,阳光明亮,照耀在周围。无数金银与彩绘点缀石砌的墙,莎草与神像装饰这座庙宇。真高啊,她置身于这座开阔的殿堂,它华美威严,巍峨得能让人失去言语。
  ……这是,哪里?
  姜媛几乎不动身体地,以目光扫射了这处梦境。披着白布亚麻袍子,穿着草编凉鞋的光头人们低头看着她,愤怒而拥挤。……他们连眉毛也没有,那种愤怒的表情竟然显得有些滑稽,又令人恐慌。
  ……阿巴尔呢?
  姜媛猛地从梦中回到现实。她动作极大地站起来,对面也应激地后退,高声叫喊。她晃了下,因为急速起身眼前一片发白,她飞快地后退靠上柱子,捂着头。昨夜逃了一夜,全身酸痛的后遗症统统涌上身来。她难受得火烧火燎,听不懂的怒骂一句句灌入耳朵里,只让人觉得烦躁……且不安。
  阿巴尔不在身边,这里孤身一人。姜媛摸上身后的柱子,快速扫视周围,没一个人认得,没一个地方熟悉。巨石柱伫立在地上,只是一块基石就比人还要高。触目所及,满是辉煌彩绘。极目远眺的地方看得见庭院,听得见潺潺水声,绿色的椰枣随风摇曳,沙黄与绿笼罩的世界里,有风吹过她的脸,干燥炎热。
  光头人们也让开一条通道,一个幼年的孩子走过来。他也是光头,没有眉毛,白袍与凉鞋与周围的人同一制式,身上的首饰与装饰也无不同。他看起来十二三岁左右,是这里的首领。他开口问她话,虽年幼矮小,瘦弱不堪,脸上的神情却沉着而威仪。他问她:“*(@&@谁?”
  姜媛保持着沉默,她甚至不确定那是否是她听到的声音。他再问:“@你是……(@@?!”语声急迫。她仍不回答。于是少年挥了挥手,身边列开一队持着长矛黄刀对准她的士兵——她的目光转专注在兵器上。那质地分明是铜。
  要打架,居然能让人觉得有些许心安。士兵朝姜媛围拢过来,嘴里吆喝着听不懂的威吓。但他们的身手实在足够拙劣,又太瘦小,不够强壮。其中一人大吼一声,挺矛朝她刺来,姜媛侧身一让,劈手夺过,一脚踹开一个通道,冲了出去。身后还能听见闹哄哄的,大约是急忙调人要追上她。哪怕姜媛一门心思想着逃跑,她冲到大街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像是时光倒转,城市重新生长,曾经在月光下朦胧的断垣残壁全都补完,化成栩栩如生的画卷在她周围展现。被沙吹拂的石屋上覆盖着稻草,歪扭又整齐地向两边排列,展出容牛羊与行人前行的通道。房屋鳞次栉比,向远方蔓延,山丘在地平线上蒙有雾气,摇曳的椰枣树四处葱郁生长。
  她又回头望了望,身后是座巨大的拱廊,向后是殿宇。和殿宇一般高的石雕鹰头人身,坐在庙堂两侧,低头朝她俯视。只见石柱巍立,如林似海。穿着凉鞋带着犬面的士兵从里面冲出来,冲下沙黄的台阶,他们身后的光头白袍人们也追出来,眼角的孔雀绿与绘金眼影闪闪发光。
  远处传来喊声:“贾南!”她本能寻声望去,阿巴尔不知从哪里找了骆驼来——看那装备鞍鞯,就是他们昨天晚上放生的那头,也狼狈不堪、浑身沙土地朝她冲来。路上都是顶着瓦罐草筐,惊叫着四处闪避的平民,肤色古铜,赤着脚,衣不蔽体,光头上盖着破布,摔倒在沙里,扬起一片烟尘。
  姜媛也朝他冲去,伸出手,直接被他拉上骆驼。她揉着肩膀,这样看着潇洒,不长年累月熟稔配合,这一下人的臂膀都要被扯脱臼。阿巴尔掉了个头,顺手朝身后放箭,骆驼嘶叫一声,横冲直撞地撩开人群,扬长而去。阿巴尔在她身后道:“原来你在这里,我到处找你!”
  他像也松了口气,谁蓦然到了这种地方,想必都心里摸不着底。“这座鬼城活了!”他在迎面而来磨人的风里急匆匆道“看来这就是诅咒,这些都是魔鬼的幻象,要欺骗我们的眼睛,把我们玩够了再杀死!”
  他看来是想安慰她,语调还算轻松,不管怎样,能找着同伴就是好事。“我已经找到城门出口了,先试试能不能离开再说!”姜媛道:“……先找个地方找点水和食物藏起来吧。”她说:“告诉你一件遗憾的事,阿巴尔,这不是幻象。”
  风刮过她的脸,向两边分,撩起耳朵里轰鸣的风声。阿巴尔问:“……什么?”声音模糊。骆驼上的视角这样地高,姜媛回头望了一眼,从丘陵上向下,层叠的黄海,石屋长长地排列下来,视线尽头,一座座巍峨的石门无言伫立。在这样的时代,这真是个奇迹。
  她说:“这是埃及。”
  这是埃及,青铜的埃及,离公元八世纪要再向前一千年的埃及,红宝石的埃及。
  ……法老的埃及。
  这种奇事于她而言不是第一次,姜媛想,却真是个糟糕透了的发现。
  ※※※※※※※※※※※※※※※※※※※※
  这是底比斯,公元前1400年-1700年,第十八王朝的新王国时期,青铜时代的埃及
  欢迎阿巴尔和姜媛来到古埃及。
  出埃及记正式开始,欢迎大家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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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番外·出埃及记(六)
  骆驼一刻不停地向前行, 触目所及皆是黄沙。它休息了一夜, 看起来还好, 不像昨晚他们不得不抛弃它时那样的恐惧。打着响鼻的坐骑跳过水沟与地砖,掠过泉池和椰枣树, 目标太醒目了,头上顶着货物的人们纷纷闪避,从各处的神庙都跑出士兵,吆喝着围堵他们。这座城市宏伟而宁静, 而突然开始被激起涟漪。四处都能听见喝骂和指令, 从站定的地方望出去,一座座巍峨的城门向四面八方蔓延出去, 随便转上几圈就完全弄不清方向。
  阿巴尔还懂点埃及话,他在这种地方,应对这种状况, 倒是轻车熟路, 如鱼得水。他们骑着骆驼, 大张旗鼓地抓了个抱着泥石板的书吏——应该那是个书吏。白亚麻布下裙, 青金石和绿松石的首饰,泥石板落在地上摔成碎末, 他抖抖索索地被阿巴尔扯上骆驼,架在屁股后面扬长而去。前强盗头子, 现巴库姆总督身上是不愁没武器的, 昨天那样仓促的情景他也不忘顺了把刀放在身上。虽然钝, 够用了。他当着俘虏的面一刀将他的首饰削碎, 由姜媛控驼,就在逃跑的期间完成了短暂的问话。
  “&*@@#?”
  “底……底比斯!”
  这个发音姜媛马上就听懂了。她侧头问:“鬼城是在尼罗河边吗?”阿巴尔低头想了想道:“在卢克索边上!”
  阿巴尔不大读书,但姜媛马上就明白了。底比斯早在公元前便毁于战火和地震,哪怕在一百多年前阿拉伯人刚攻占埃及时,尼罗河边还流传它的辉煌传说,但时过境迁,无人居住的破败城市,自然成了鬼城。可……时代不对!宝石来自孟斐斯,下埃及,他们为什么在底比斯?胡夫的时代,底比斯连影子都还没有!她问:“问现在是哪个法老当政!”
  阿巴尔扬起眉,向她重复了一遍法老的发音。书吏脸色惨白,被他们两个强盗捏着脖子,像捏着只鸡般任凭蹂1躏。姜媛等不住,皱着眉:“拉美西斯?”她一个个地报:“图坦卡蒙?阿赫那顿?胡夫?”没有一个有回音。姜媛道:“……阿蒙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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